《太平洋战争的警号》 作者:天狼

    中西功“哈哈”大笑:“你这法西斯。”

    佐山也认真地笑起来:“法西斯是好东西,能稳定政权。所以我反对浪费士兵的生命和炮弹去占领。只要用钱得法,连美国也能买来,根本不用和他们谈判。”

    “你也听说和美国谈判了?”

    “我姐夫在军令部供职。”

    “噢,我们真的要和美国谈判?”

    “好奇怪,怎么不是真的?我赞成谈判,但是我更主张花钱。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把钱都花光了,所以我只得赞成谈判。”

    “可是现在我们准备向南方作战了。”

    “所以,糊涂,都糊涂,总参谋部又下令征用民船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战?”

    “不知道。我才不管他那些呢,我已经赔出一只眼睛了。现在用一只眼数钱,我总担心看不清,数错了。”

    “这是很重要的。你应该打听一下,和美国开战以后,美国空军会来轰炸东京。如果说你想到上海去开书店是为赚钱,不如说去躲避空袭更实惠。”佐山眨眨眼:“我没想到空袭。”

    “如果在开战以前你能离开东京,最好。这是我作为同学对你的忠告。”佐山瞪大眼睛。不响了。他那只真眼珠的闪光,像在思考。中西功又诚恳地说:“真的,是忠告,据我从满铁,得到的消息,开战是不可避免了。你不妨问问你姐夫。他也许会知道开战日期,你问清楚了,可以早点离开东京。”佐山思索着轻轻点头:“对。不过,开战的日期,他会知道吗?”

    “他在军令部怎么会不知道?他担任什么职务?”

    “通讯参谋,收发电报。”

    “哟!重要职位。掌握机要,他肯定知道,只伯他不肯告诉你。”

    “不会,只要他知道,我一问他就会说。他从不对我保守秘密。”

    中西功暗自高兴。想不到,这里竟发现一条渠道。太好了。他和佐山直闲聊到中午,请佐山大吃了一餐。他自己也胃口大开,几杯酒下肚,佐山答应他,去找他姐夫问清对美国的开战日期,立即告诉他,以便他在上海帮佐山找房子开书店。继之,两人卧区起“美好的少年时光”了。佐山突然哈哈大笑,摇头对他说:“你还记得我们那次春季远足吗?我跌了一跤,我说脚脖子痛,不能走了,全班轮流背我爬山,你们这些傻瓜!”

    中西功也陪他开心地笑。

    日本在明治以前,是个闭关锁国封建落后的国家。维新以后,师法西方,学科技,造舰艇、建海军、炼铁造枪炮。用封建野蛮的武士道训练、驱使士兵,教育他们把为天皇而战死视为神圣,视为日本臣民的天职。其目的都是为了向海外掠夺。台湾、澎湖、朝鲜被日本地图相继标上“日本”两字之后,发动侵略战争以富强便成了日本的国策和活命符。西邻的“支那”,军政混乱不堪,官僚腐败无能。派出几个陆军师,开了几炮,便得了满洲那一大片土地。再派十几、二十几个陆军师,竟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北平、天津、南京、上海、广州等大小城市和周围地区——半个中国。军事取胜的速度之炔使扶植傀儡政权都来不及跟上。他们的谍报工作千得也很出色。在中国军队缴获的日本军用地图上,连偏辟的小山村都画得清清楚楚,甚至哪里有棵树,哪里有口井,都标画得甚为准确,令中国人大为叹服。对蒋介石集团的各派人物,他们也有各种渠道信息沟通,或收买,或诱骗,每每也都得手。但是对中共的谍报力量,他们却一无所知。即如现在,中西功竟能在东京大街上走来走去,在军报道部,在银座闹市,谈笑问进行刺探活动,这是他们连想也想不到的。对此,不能用警视厅大忙作解释,只能说他们狂大疏漏。

    中西功到东京去了。程和生日夜提心吊胆地等待,中西功行前曾对他说过,大概三五天即可归来复命,想不到八天过去了,还不见他的影子。这几天,他凭着特别通行证,在日清码头转来转去,每有船只自日本、大连或别的地方来,他都要仔细地看每个登岸旅客。渐渐地,他发现有几个人也像他一样,总在码头附近活动,这几个面孔,他熟悉了,派倪之骥去调查,回报说是“蓝衣社”的。“蓝衣社”陈恭澎等被捕去的14 人,全被汪精卫的“76 号”收买了。不知他们在码头有何美差,是专来等候中西功的吗?过度的紧张,使他有点神经质了。因为,据他看来,这几个家伙,对旅客们并不特别注。意。仿佛有眼线在后,专候什么人。或者他们在等候香港或广州来的新朋友登岸?

    中西功走后,他没再去见老吴。除了担任中西功和老吴之间的联络外,他还担任着南京情报站和老吴的联络。南京情报站,也有个专职联络员,每隔三天,由南京到上海一次,传递南京站送来的情报和消息,领取者吴对南京站的指示。这个联络员叫张明达。自从中西功走后,他们已经会面两次了。今天又是该会面的日子,他决定下午到闵行路张明达家去一趟,张明达上午由南京坐车,下午到上海在家休息。

    他到张家时,已经下午五点了,意外,张家人说“他还没回来”。

    “还没回来?”他不由紧张起来,出了什么事?天都发灰了,快黑了,

    怎么还没回来?

    他走出张家,在街上游荡。时而走进小店铺借买烟买火消磨时间,时而在街边巷口穿过,不失时机地向张明达必经之路扫一眼。直到6 点,还不见张明达的影子。

    是不是暮色中错过了?他决定再到张家去看看。

    踏出一家小店门,前行没几步,忽见张明达在他右前方大摇大摆往前走,中等个头,斜挎的大帆布包特别显眼,这个身影和装束他特别熟悉。快走几步,赶上前,待和张明达走并了肩,见四下无人,便低声问他:

    “怎么才到?”

    “戚墅堰的铁路给老四扒了。”张明达声音里含着笑,脸上也笑咪咪。

    “我当你出事了呢?”

    “我出事?”张明达语调带着傲气,转头看他一眼,脸上还是笑咪咪,他这笑咪咪,含有很多内容,是乐观、信心、大胆,对人友好的综合。他的大胆,可不是北方人说的那种“愣头青”,是南方人说的那种机灵、精明。这是生活磨炼出来的。

    他已经26 岁了,但是这张笑咪咪的娃娃脸,很容易使人把他误看成个失业的中学生。

    “有什么事?”程和生问。

    张明达把一本日文的《中央公论》递给他。他俩都知道,那上面有南京站密写处理的重要情报。然后张明达轻声说:“老李叫问,听说东京出了事,上海知道不?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们采取什么对策?”

    程和生低声答道:“派人调查去了。还没回来。不管真假,你们要提高警惕。有了消息就告诉你们。”

    “好吧,还有别的事吗?”

    “告诉老李,上海蓝衣社14 个人叛变投敌了。你们南京要注意。”

    “知道了。”

    就这样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两人在吴淤路口分别各走各的,程和生回自己住处,张明达回家。

    在许多描写地下工作者的作品里,尤其电影、电视里,作者们往往给人物过多地涂抹些神秘色彩,同时,又多在情节的紧张上着力渲染,主人公如何在危险的九死一生中取胜等等。不必否定艺术创作的需要,但过分了,便常弄巧成拙,从漏洞中让人们看到了虚假。其实,地下工作,岗位明确,任务明确,关系明确,各司其职,出于对同志的无限信任,越是长期隐蔽,工作越是顺利。以这两位联络员而论,他们只管联络,传达情报,上通下达。情报由情报员去搜集。他们像行政人员管理业务干部一样,作情报员们的后勤;他们的联络,有时非常按部就班,按时见面,按时吃饭、睡觉。当然他们也逛闹市、下饭馆,春秋也作郊游。不过,那都是提前约定好时间和地点,是他们完成任务的一种活动形式。

    张明达是浙江慈溪人,贫困的家庭生活,本来难供他读书,不幸又父母双亡,12 岁时,跟随乡亲从宁波坐船到上海,经同乡辗转托人介绍,在一家中药铺当学徒谋生。

    说起来,中药铺应当不同于一般手工行业那样有各种封建陈规陋俗,而有文化行业的特征。然而事实上并不然,学徒第一任务是无休止的劳动,搬晒药材,铡切药材,炮制药材,药材、药材、药材,每天夜以继日地在药材堆里忙碌,满身汗垢,疲累不堪。还要给客户煎药、送药,还要手里捏个“折子”跑熟悉的商号给“先生”买茶叶,买水烟。三年“出师”除了贴在药柜上的各种药名还熟悉外,没学到一点医术和别的文化知识。什么学徒!出师!就是药铺拣个12 岁的孩子干活,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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