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飞石单手捏住笛子,随在谢茂身边:赶得恰巧也算将功赎罪了吧?

    用得着你赶么?我难道不知道把那条恶蛟挪过来?谢茂心里想入非非,我且沉住气了,待会儿小衣就会拼命哄我,我说这样他就这样,我说那样他就那样

    不懂事的衣破邪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边,被谢茂轰开:你知道自己有几千瓦?

    触及了小铁皮的知识盲区,几千瓦?

    金龙吭哧吭哧跟着在后面游走,它如今也有稳稳当当的五爪大脚了,不过,习惯了当蛟时在地上滚,它也有行为盲区。要么在天上飞,要么在地上滚,用脚走路还不大习惯。

    谢茂正在享受衣飞石的讨好,老听见背后噗嗤噗嗤的巨大重物滚动的声音,忍不住问:你如今是龙了,那条涓流没教你化人的本事?

    金龙兴奋地说:我会变人!

    那你还等什么?北斗剑惊讶地问。做人多好呀,她还是剑的时候,天天都想变成人形。

    当人有什么稀奇的?你见过的人多还是龙多?金龙教训她,我才当龙不到三十七分钟,还没有过瘾呢。等我过过瘾,待会儿再变成人。

    金龙向谢茂保证:我知道你们两脚兽的屋子都很小,没事,我会低头不会撞破屋檐的。

    衣飞石回过头看它。

    大约是恶蛟时被衣飞石暴揍过,金龙下意识地心存忌惮。

    它扭捏了一会儿,委屈地说:变人就变人。

    眼前的庞然巨物倏地变小,竟然是个梳着小辫的小姑娘,约摸六七岁,满脸委屈。

    北斗剑连忙把外袍脱下来,把她毫无遮拦的身躯裹住,谢茂与衣飞石也是哑然。这恶蛟打从出现就是恶形恶状长得巨丑巨臭的模样,他们都下意识地认为是雄性。哪晓得竟然是条母龙,还是个小姑娘。

    衣破邪偷偷地看她。这条龙变成人还蛮可爱的呀。

    劳烦你看顾她。衣飞石吩咐北斗剑。还得教这小龙女一点儿常识,男子不大方便。

    北斗剑看着小姑娘也是心花怒放,家里全是大男人小男人,小姑娘多可爱呀!

    一个念头没转过来,撕拉一声,小姑娘把身上裹住的外套撕成破布。北斗剑呆滞。

    金龙粗声粗气特别大佬地哞哞:裹着不会动了!我不裹这个!正闹腾时,闻到北斗剑外套上的熏香,她打了个喷嚏,露出嫌恶之色,什么臭东西!阿嚏!阿嚏!

    不,它不是小姑娘。

    它一点儿都不可爱。北斗剑咬牙。

    ※

    李秦阁也从龙身化作了人形,他紧紧搂住萧陌然,低头欲亲吻。

    萧陌然却往后退了一步。

    然然?李秦阁不解。

    师父,我求两位长老救命时,曾萧陌然咬了咬下唇,您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是不是许诺了什么?咱们以后都听从差遣么?是定了多长的年限,还是永远?没关系的然然,师父不生气,你都是为了我。我看那两位前辈也不是心思邪祟之辈,对异类尚有怜悯之心,何况是我们,你

    师父。萧陌然为难地打断。

    你到底李秦阁了解自己的徒弟兼爱人,脸色变得凝重。

    萧陌然抱住他的腰身,垂头低声说:对不起师父,然然荐了枕席。

    第755章 皆有来处(68)

    谢茂与衣飞石对萧陌然的自说自话毫无所觉,二人回了飞岩小院,赎罪心切的衣飞石很殷勤地进了厨房,正在给谢茂做晚饭,谢茂则倚在厨房门口,和衣飞石絮叨泓罗君之死。

    上有所好,下必从焉。

    父皇晚年时发疯挑拨党争宫斗,皇兄本来就是个阴媚小意的性子,弄得整个朝堂正气全殁,只剩权术。

    就那鬼样子,皇兄还以为他是王道高手,擅理政局天下,终究守住了江山

    你是不知道,就那前几回,由着他拼命折腾,最后留给朕一个什么样的破摊子?失了半壁江山不说,百姓凋敝人口锐减,吓得朕秋决都不敢勾人,蓄着人力苟且啊苟且。若没有改良好基因的神仙种,朕还混个渣渣?直接给陈朝举手投降算了!

    凡人生来慕强慕权,不管这是人治的社会、法治的社会,掌握着最大的权力的人必然有着操持人心的能力。楚王好细腰,宫人便饿死,父皇喜欢阴弄权术,谢朝三代皆无正气。

    妙物山庄这是从上到下都坏透了。

    平伽罗打眼就是个阴柔内媚的操行,她统治妙物山庄多少年?遗毒甚深。

    我瞧着翮弥梵罗倒有些刷新气象的意思,得,骨子里还是那一套!阴私小气,刻毒哀婉。你说她们是不是小人之心?竟以小术试朕器量!当朕是何等样人?!

    谢茂嘴里叭叭不停地数落,靠在门框上的身子越来越歪,衣飞石将刚捞出来的白灼虾剥了一头,麻溜地去壳剔去虾线,蘸上蒜头酱,喂到谢茂嘴边。

    谢茂嚼了个大虾颇觉Q弹,暂停下吐槽:挺甜的虾子。

    衣飞石秒懂。不用蘸酱。又腾手剥了两个,喂谢茂嘴里。

    谢茂干脆从门边挪出来,在衣飞石身边晃荡,偶尔也伸手帮忙洗个菜、递个碗。

    衣飞石尽量不让他碰脏手的活儿,堂堂谢先生,被自家小衣打发了三个蒜头,就坐椅子上老老实实地剥蒜,剥得那叫一个仔细认真,顺便继续跟衣飞石吐槽:这地界各处都显得鬼祟不彰,九成九是上面掌权者的锅。百姓弟子能有什么特性?人性放诸四海而皆准,什么民性族性,无非都是从众。

    众从何来?聚人为众。卢随心就是好细腰的楚王,是阴弄权术的文帝,是坏了天道运势的罪魁祸首

    衣飞石想,先生多少年没这么念叨过了?

    自从到了新古时代之后,谢茂取回了随身空间,与天衡重新勾连,且再也不必为了天下苍生操心,他就变得不爱叨叨了没什么必须操心又无法马上解决的事,他能和衣飞石叨叨什么?

    以前谢茂也不是特别地爱叨叨。只有遇到比较棘手、执行时期比较长、各方面条件都比较艰难的时候,他才会背着朝臣、奴婢,跟衣飞石絮叨。可能是吃饭的时候,可能是休息的时候,就像是普通夫妻下班后的家长里短,总得找个最信任的人倾诉。

    如今衣飞石的厨房里烹煮着人间烟火,身边还有个剥着蒜头叨叨的谢茂,生活突然变得特别真实。

    衣飞石的沉默也是长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他不是不会说话,只是,不管是侍奉君上还是陛下,他都不能随便插嘴,很可能一句话就会影响到决策。谈及更轻松的话题时,衣飞石才会变得开朗健谈起来。

    此时谈到了比较要紧的转点时,衣飞石提醒了一句:我看梵罗真人事先未必知情。

    谢茂摇摇头,说:不知情比知情更糟糕。

    知情可以当做事先筹谋,是有意识的阴媚。不知情却依然照着计划做了,是下意识的阴媚。后者代表着平伽罗的统治所遗留下的刻毒小气已经深入骨髓,连让谢茂眼前一亮的梵罗仙子都无法幸免。

    衣飞石认为谢茂说得对。

    锅里烹煮的番茄汤在咕噜咕噜翻滚,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爸爸,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一直蹲厨房边的衣破邪终于忍不住问了。

    北斗剑在教育刚刚化作人身的金龙萝莉,衣破邪则认为自己刚刚开窍,需要恶补知识,妙物山庄这地方是修士的地盘,凡间的电子产品能用,可惜没有网络,衣破邪也不能联网长见识,能怎么办呢?那就只好听男性长辈吹牛聊天

    谢茂说的话他八成都能听懂,唯一不懂的两成,就是刚刚在龙门河道发生的事了。

    我和你衣爸爸在讨论是不是给妙物山庄换个新主人的事情。谢茂随意的口气就像是在介绍晚餐吃什么菜。

    飞岩小院里只有家里几口人,私下的讨论也还没有定论,谢茂的状态很放松。

    其实,谢茂此行目的是参考更多的修行思想,完善天庭外挂,很不必理会妙物山庄的未来。妙物山庄的继任庄主是怎样的人,会将妙物山庄带向何方这个世界的宗门不说一千也有五百,全都是依存着谢茂的道统衍生而出,真要一个个去管,管得过来吗?

    他只需要禁绝了分取遗蜕的风俗,其余的也不可能事无巨细全都手把手地扶着上马。

    听谢茂跟衣破邪吹牛,说什么一屋不扫,可以扫天下,衣飞石就低头默默炸丸子。

    最近先生爱吃虎皮丸子,里边搁一点儿脑花馅儿,外边还得用精磨的面粉团上,先炸上一遍,裹伤地瓜粉,用猪油复炸,最后还得下料烹煮收汁衣飞石不爱吃脑花馅儿,他给自己另外包了一点儿羊肉馅儿,分成两批炸出来。

    慢慢炸丸子的衣飞石敢说,在泓罗君死亡之前,谢茂对妙物山庄都没什么想法。

    本质上,谢茂是被泓罗君的骚操作激怒了。

    仅仅两次提及此事,两次都愤怒地指责以小人之心猜度于我。

    这是被愚弄的愤怒。

    衣飞石特别熟悉。打从谢朝开始,先生就是这脾气。

    谢茂的臣子奴婢子侄后辈,办了多大的蠢事错事都不要紧。人蠢是天生的,人更不可能一辈子永远不出错,但是,因为害怕犯错的后果就选择各种手段隐瞒愚弄,给谢茂的执政增加变数和难度,谢茂就绝对会教你重新做人。

    现在衣飞石算是明白了,和执政变数难度没关系,先生就是天生不喜欢被愚弄。

    捞起锅里的丸子沥油裹粉,衣飞石闻着食物的烟火香气,默默地想,这世上骗过先生,愚弄过先生,却依然拥有先生爱重的人,可能只有一个吧。

    我听不懂。衣破邪依然对邓元超之死耿耿于怀,她杀超超的时候,爸爸不是觉得没关系吗?为什么她杀了对她出言不逊、意图夺取她权位的叛逆,爸爸就觉得她应该被换掉了?

    谢茂看着面前剥得光溜溜的蒜头,说:因为从来就没有什么意图夺权的事情。

    下一秒,泓罗君临死之前的虚影出现在厨房里。

    谢茂将手在虚影上停顿,整个画面就似按了暂停,谢茂将这个全实景的虚影视频挪了个角度,视角与将死的泓罗君齐平,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衣破邪只看见满脸痛苦惊慌的软罗仙子,似乎没想到泓罗君会遭遇不幸:他老婆?

    谢茂将整个虚影画面放大,一次次放大。

    衣破邪突然惊呼:啊,我看到了!她眼睛里有个影子!那是

    衣破邪伸手把画面缩回去,重新调整实景角度,将视线换为软罗仙子的角度。这时候他发现除了面前即将死去的泓罗君,软罗仙子眼中还有另外一道身影:她在看梵罗。

    梵罗仙子与泓罗君隐隐约约的情愫,北斗剑和衣破邪看不懂,谢茂、衣飞石,包括站得比较远的萧陌然,全都能感觉得出来。人和人之间情感张力很玄妙,感情越深,相伴的时间越长久,这种似有似无的张力越难以遮掩。哪怕再是道心坚固,在爱侣死亡之时也很难不露出异状。

    梵罗仙子甚至没有遮掩这种异状,在杀死泓罗君之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喷出逆血。

    众人都认为泓罗君在临死之前,含情脉脉无限怀念望着的对象是软罗仙子,但是,他看的是其实是软罗仙子眼中的翮弥梵罗软罗仙子的惊慌与错愕,是因为她没想过泓罗君会死。

    衣破邪看着这个让人困惑的实景虚影,放弃了思考:也许我开窍是个错误。傻傻的,更幸福。

    你想想梵罗的处境。谢茂指点。

    衣破邪掰起手指:她师父死了,她对头死了,她爱人也死了。

    带不动。

    谢茂将门一指:去跟那条龙玩。

    你这智商只配玩龙!给朕收起刺眼的瓦数,马上退出厨房交流会。

    衣破邪做个鬼脸,从小板凳上起身。

    找龙就找龙。龙妹妹特可爱!

    他刚刚出门,谢茂就将厨房门关上,倏地封上一道符,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衣。谢茂从背后抱住正在忙碌的衣飞石,想吃别的。

    锅里还有菜,门外就是嗷嗷待哺的好吧,衣破邪不用吃,北斗剑也吃得少,那条龙应该是专门吃气运的?可还是不大好。

    衣飞石喜欢在比较安全体面的场合开车。赛道上有人,出车祸怎么办?

    他转念想起谢茂对萧陌然的恶意。那是被萧陌然与李秦阁肆意亲昵的场面给刺激了,衣飞石是绝不可能像那俩人一样在人前肆无忌惮的亲吻,厨房么

    正在动摇时,谢茂双臂将他拢紧,在他耳畔小声:小衣。

    我死了。

    衣飞石微微紧绷的身躯瞬间软下来。拒绝谢茂,本来就非常、非常地困难。

    这人还作弊!触身犯规、语音攻击!

    认输。

    ※

    衣破邪走出厨房,打算听话去找金龙玩。

    不过,楼上的动静非常可怕!北斗剑和金龙依然在为了穿衣服这件事斗智斗勇。

    龙是不穿衣服的。

    你现在是人。

    不是人。

    女孩子不能光屁股跑!

    男孩子可以吗?这声音中带着惊喜。

    男孩子也不可以!

    不,我不穿!我不啊

    不许尖叫!!

    你可以尖叫,我为什么不可以?因为我是龙吗?

    衣破邪决定在客厅里玩一会儿消除游戏,爸爸经常玩的,好像很好玩。

    与此同时,萧陌然与李秦阁也来到了飞岩小院。因在禁地之中,素来无人敢闯,平时守门的则是北斗剑与子午扣。北斗剑在斗金龙,子午扣则被谢茂扔进了秩序石牢与安玉霖相伴,院门便大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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