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刘叙恩从不敢这么对君上说话,君上犯得着打他么?

    刘叙恩追杀谢茂多年,他知道谢茂没有记忆,修为也远不如自己,敬畏忌惮的对象一直是君上,在看待谢茂时则始终保持着窥伺猎物的心态。这么多年过去了,一时半会很难调整过来。

    谢茂端着君上架子时,刘叙恩还能想起敬畏一二,现在谢茂一副居家软饭男的形象缠着衣飞石这样那样,刘叙恩实在很难把他和君上联系起来。

    刘叙恩又偷偷往里瞥了一眼,幸好师父刚进屋去了,没撞见这茬。

    师父此前曾赐弟子一方小世界,弟子无缘封圣,小世界便一直不曾炼化。师父也曾赐徐莲一方小世界,此时也在弟子手中。弟子愿将两方小世界献予君上,为君上分忧解颐。刘叙恩很狗腿地上前跪下,双手交错缓缓展开,就是两片美丽的星海幽幽旋动。

    他这殷勤的模样,只差没直说,我交保护费,您千万别跟我师父告状。

    谢茂如今正愁小世界不够用。这么多的人口,一股脑儿塞进鬼府都能把轮回池堵塞,想要全部救走,怎么个走法可以想辙,难处还在于带走了怎么安置?

    原身没给他留下多少遗产,手里仅有一个资源贫瘠的小世界。想来是魔种入侵造成的后遗症,大世界里天象丢失、大地腐坏,灵气资源越打越少,君上可不得掏小世界的资源供养天下么?

    衣飞石已经入魔,莫说他手里应该没有小世界了,纵然有,小世界也已经随之魔化。

    刘叙恩在时空中穿梭,完美地躲过了魔种统治世界的三十万年,携带的小世界也没有受到魔种侵蚀,倒也算是意外之喜。他说未能封圣就没炼化小世界,那代表衣飞石赐给他的小世界品级很高,很可能是完美级别、拥有天衡的世界本质而言,已经不能称小了。

    瞧瞧认个圣人做师父,占多大的便宜。

    谢茂记得很清楚,衣飞石在新古时代把小世界给他,也才给出来两个。对徒弟倒是很大方啊!

    暂借我几日。谢茂也不会占小辈便宜,有借有还是必然,日后多还几个小世界,或是缘分到了,帮着刘叙恩炼化小世界也未必不可能。

    两个小世界带着不同的精神烙印,谢茂很容易就分出了属于徐莲的小世界。

    将两个封圣才能炼化的小世界赐予徒弟,也是非常娇宠奢侈了。谢茂想起衣飞石在谢朝时也是这样的土豪作风。家里后辈子弟想要什么东西,不计代价,只管去他库房里搬,但凡他有,从无不允。

    衣飞石让徒弟们尚未封圣就享受起圣人待遇,除了惯会娇宠之外,显然也是对徒弟们有所期许。

    他希望两个徒弟都能封圣。

    封圣是所有修士的梦想和追求,谁都知道封圣需要大气运,大功德,极其艰难,几乎不可能,可长辈还是得给个好兆头,叫弟子们照着封圣的方向努力。就如凡人过寿时要说长命百岁,夫妇新婚时要说百年好合,都知道九成九的人没这福分,吉祥话总得说足了。

    这两个小世界不仅价值极其珍贵,还带着师父的期许与心意,徐莲绝不会随意托付他人。

    它很大可能是徐莲的遗物。徐莲在临死之前,把这方小世界交给了师兄。

    徐莲死前,你在他身边?谢茂问。

    刘叙恩一怔,很快意识到谢茂要问什么,委婉地说道:弟子的记忆未必是真。如今只有师父告诉弟子的一切才能确认是真实存在的。其他的弟子自己也很迷惘。

    这理由让谢茂无法反驳。倘若强行询问,刘叙恩信口胡说一通,再说我早就告诉你了,我记忆有问题啊,你不能怪我说错了吧?谢茂还能真的把他打死?

    收好两方小世界,谢茂的末世移民问题解决了大半,剩下烦恼的无非是怎么把人打包带走。

    那也简单,实在不行,搬个小板凳在时间乱局里坐着,从时间线上一个星球一个星球慢慢往外抠呗!他有带走整个星球的经验,能搬走一个就能搬走全部。

    谢茂这时候才拿起卢随心的碎魂查看。

    卢随心的碎魂被刘叙恩装在一只透明的禁瓶中,碎成渣渣,拼都拼不起来。

    看着卢随心的惨状,谢茂也得给刘叙恩写个服字。君上虽说指点衣飞石建立轮回,衣飞石更是轮回之主,可他俩正经在鬼府待的时间非常少,君上立誓之后,更是从不踏足九幽。

    刘叙恩手持黄泉白骨笔,以阴天子首徒的身份执掌阴庭多年,真论折磨幽魂的办法,谢茂觉得,他和衣飞石绑一块都不及刘叙恩一根手指。瞧瞧这给卢随心整的

    不过,刘叙恩与卢随心有仇怨么?

    谢茂让刘叙恩去阻止卢随心驱使腐兽害人,阻止的方式有很多种,杀人灭魂是最简单的一种。有必要把卢随心的魂魄碎成渣渣?还是刘叙恩不想让谢茂见到卢随心的残魂?

    你先退下吧。晚些再来给你师父请安。谢茂拿着禁瓶,没有还给刘叙恩的意思。

    刘叙恩果然有些忐忑,却又不好出言索取,只得施礼退下。

    只等刘叙恩出门,谢茂就打开禁瓶的无缝盖,把碎成渣渣的碎魂倒在一页摄灵图册上,指腹信手涂抹,没多久就将卢随心的魂魄拼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

    刘叙恩已经尽力碎魂了,可他毕竟不是圣人,不了解圣人的手段。

    衣飞石恰好更衣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渍樱桃,被谢茂招呼:快来。

    这是卢随心的魂魄?衣飞石很自然地坐下,接过谢茂手里的摄灵图册,就从身边分出一缕煞气,充作针线,将谢茂拼成碎片的魂魄缝补成型。

    谢茂就在一边抱着碗吃樱桃,时不时给衣飞石嘴里塞一颗。

    衣飞石摇头:不爱吃。

    樱桃呀。

    渍出来的。

    我给你找找新鲜的喏,这个还行?

    唔。

    也不必缝得太细,能说话就行。谢茂觉得衣飞石干得太认真,又不是缝自己人的魂魄,卢随心能引腐兽祸害人类修士,转世投胎是不必想了,我就想问问,他干什么了?刘叙恩这么着急忙慌地要灭口,不敢把他完整地带过来。

    衣飞石动作微顿,迟疑片刻才继续缝补。

    怎么?谢茂从背后抱住他。

    我原本想,先生想知道刘叙恩为何灭口,召他来问即可。衣飞石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在外许多年,自视魔道中人,我也不太能肯定,他对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你知不知道,他刚刚拿了两个小世界贿赂我?谢茂问。

    衣飞石摇摇头,又点头:我知道他有两个小世界。

    所以衣飞石一声不吭任凭谢茂随便折腾,那两个小世界是他所赐下,既然没有被炼化,与他的联系就一直若有若无地存在着。不管谢茂想救多少人,有这两个小世界打底都盛得下。

    依衣飞石的想法,莫说那两个小世界是他所赐,就算是徒弟自己弄来的,他要用也是天经地义。

    徒弟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先生的。没毛病。

    谢茂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笑得倒在榻上:一句话的事,给他吓坏了,怕我找你告状,还这样偷偷地瞧怕你突然走出来。马上说我有两个小世界,都给你,哈哈哈这是找我交封口费呢!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衣飞石明白谢茂的意思。

    先生是让他对刘叙恩多些信心,不管刘叙恩做过什么,对他总归不坏。

    然而,刘叙恩以海族灭绝人类、只为逼衣飞石制出斩前尘玉简这件事,梗在衣飞石心头,无论如何都无法宽恕。刘叙恩的所作所为已经突破了衣飞石能够忍受的下限。

    他承认刘叙恩所做的一切源于被记忆所困惑,他也承认刘叙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谢茂很吃这一套。

    只要是为了衣飞石好,谢茂什么都可以原谅。

    可是,衣飞石不吃这一套。

    为他好是个很主观的动机,今天可以为他好,明天改变了想法,就可以不再为他好了。这个所谓的为他好能规束刘叙恩的任何行为吗?唯一能控制刘叙恩行为的,是刘叙恩所持有的底线。

    为一人灭世的事情,已经把衣飞石认可的底线凿穿。

    谢茂将时间轴往前拨了一天,这条时间线上的刘叙恩还未灭世,衣飞石若为此清理门户,这对这条线上的刘叙恩来说,太不公平。

    可是,衣飞石也无法再信任刘叙恩。失去底线的人,可能做任何事。

    可以了。衣飞石把卢随心的魂魄缝了个大概,小小一片人,只有半尺高。

    圣君可能不记得我了。谢茂常常自诩不记仇,大度,这会儿倒没忘记与卢随心的一箭之仇,刹木和星上,我与圣君缘锵一面,今日总算又见着了。

    卢随心看着他,神色复杂。

    衣飞石只得提醒谢茂:菲斯乡下

    谢茂才有些尴尬地想起,这个好像也是自己的徒弟。卢随心也是他当初在菲斯乡下捡回来传授道统的十三门徒之一。他拉住衣飞石的手:要不重来一遍?

    衣飞石觉得没必要,但是,先生非要重来一遍,那就重来吧,也是熟练工了。

    二人一起回到了一分钟之前。

    衣飞石把卢随心的魂魄拼好:可以了。

    逆徒。谢茂对着只有半尺高的卢随心魂魄训斥。

    衣飞石:

    进了谢茂的摄灵图册,卢随心也无法撒谎,谢茂问他和刘叙恩有什么不可见人的秘密,卢随心压根儿就不知道刘叙恩是谁,衣飞石给了一个虚拟的刘叙恩画像,卢随心仍旧摇头。

    杀你之人。谢茂说。

    杀我的,卢随心好歹一位圣君,此刻竟然像个毫无见识的新鬼,我不知道是谁杀了我。

    总有些事情可以告诉我。

    谢茂把卢随心压在摄灵图册上,那半尺高的魂魄陷入痛哭与混乱中,哀哭数声之后,说:我改了信仰。我不信仰道德,只信阴庭主人!

    衣飞石霍地站起。

    诚然他与谢茂都不靠信仰存世修行,可信仰之事,依然太过敏感。

    谢茂传下道统,使弟子们尊道崇德,这就是圣裔法脉所在。卢随心在新世界以圣君之名统率诸修家多年,现在他说自己改了信仰,基本等同于改了道统

    卢随心已是谢茂弃徒,谢茂对他没有一丝旧情,改道统也无所谓。可是,信点什么不好?他说自己信猫信狗信飞天意面教,都不至于让衣飞石如此动容,他却偏偏要说自己信仰阴庭主人?!

    叫衣飞石从谢茂手里抢信徒?抢的还是新世界亲授的门徒之一?

    这个世界的土著修士压根儿不知道阴庭的所在,方言里表达阴庭的方式也与未来古音不同。卢随心能字正腔圆地吐出阴庭二字,就证明确实有熟悉内情的人在引导他。

    联想到刘叙恩鬼鬼祟祟非要拿碎魂回来交差,衣飞石竟有一丝晕眩。

    若非知道谢茂有时间轴,可以随意穿越时空,随时询问真相,只怕这一瓶子用来粉饰太平的碎魂也不可能交回谢茂手里,直接就被刘叙恩杀得灰飞烟灭了。

    要不,叫来问问?谢茂轻轻按住衣飞石的肩膀。

    谢茂真没觉得挺大件事,信仰阴庭主人不是挺好的么,人类历来就有冥河崇拜,对死亡充满了敬畏和好奇,无论哪个文明都尊重死后的世界,对于掌控亡者世界的主人,人类也是充满了想象力。

    可衣飞石的反应这么强烈,谢茂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又有什么他不了解的事发生了?

    衣飞石低头沉默良久,说:您有时间轴。

    对?谢茂不明所以。

    我唤他过来。衣飞石轻一挥手,寝门、堂门、廊门次第打开。

    没过一分钟,刘叙恩已经行至门前,施礼求见。准许觐见之后,他才走进门来,只见卢随心半尺高的魂魄被压在摄灵图册上起不来,两只小脚在半空中蹬来蹬去,他不禁轻吁了一口气。

    该来的,始终会来。

    已经很努力地想要粉饰太平了,架不住这位有时间轴,杀人灭口的事根本做不到。

    你自己说?谢茂至今还是一头雾水。他真不觉得这件事很严重。

    您不记得了。刘叙恩说。

    我不记得他和他改信阴庭主人,有很大的关系?谢茂对其中的逻辑不大理解。

    刘叙恩低笑一声,抬头看衣飞石:师父,您唤我过来,是要和君上摊牌吗?

    谢茂越发怪异,也看衣飞石的脸色:有什么事瞒着我?摊牌?这个词就很严重了。

    你手里有几张牌,就有资格与君上同坐一桌玩牌?竖子狂妄!

    衣飞石知道刘叙恩真正想问什么,可是,这话突兀地说出来,实在太容易让人误解。

    他根本不知道刘叙恩在下界网罗信众之事,刘叙恩这么来一句,倒像是他故意和刘叙恩一起图谋君上的信徒:君上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

    当着谢茂的面,刘叙恩也没法和衣飞石交流更多了,他也很挣扎。

    说实话?太伤人心。

    撒谎?只怕仓促之中圆不干净。更怕好心办了坏事,万一师父真想摊牌了呢?

    谢茂给他俩气笑了:要不你们俩先商量好了,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再来给我回个话?

    衣飞石静静地吩咐:说实话。

    君上渡仙魔劫。刘叙恩一句话就把谢茂捶得背上发胀,还有点心虚。

    怎么又提仙魔劫?刘叙恩这段记忆不是假的吗?君上那么嚣张霸道的人,怎么可能在渡劫前身染沉疴,还可怜兮兮地求衣飞石救他不可能不可能。谢茂端起樱桃碗,缓缓咽了一颗渍樱桃。

    徐莲替君上死了,将劫数推迟了四百年。这件事一直叫我很困惑。刘叙恩说。

    君上传授师父鬼道轮回道,就是为了他日让师父替自己挡劫么?师父收我与徐莲为徒,传我们鬼道轮回道,难道也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们替师父挡劫?若是如此,未免想得太深太远太缥缈。修仙之途何等莫测,传道授业之人,又凭什么认为自己的修为一定比徒弟高,比徒弟先渡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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