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玄强忍悲伤,点了点头,踏入昊元殿,走到棺材前的蒲团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陆维因为并非昊元峰的亲传弟子,所以是没有资格入内磕头的,便在殿外等着镇玄。

    镇玄双手掌心贴于冰凉的地板之上,弯腰伏背,朝着洪宸老祖的灵柩遥遥低头叩首。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那瞬间,在他身下亮起了一个灵纹繁复的法阵。

    显然是之前经过精心计算,镇玄膝下的那个蒲团,就位于法阵阵眼。

    这个法阵,镇玄再熟悉不过,却从未想过它会被同门用于自己的身上,正是昊元峰顶级的降魔阵法

    太清诛魔显形阵。

    若有正道修士入得这个阵内,则来去自如,无所束缚;而堕魔入其间,则骨软筋酥、功力尽失,其形无处可藏。

    镇玄眉间的那块蓝宝石上,忽然出现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然后砰的一声尽皆粉碎。

    在众目睽睽之中,露出了那一道,血红的堕魔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终于能干掉镇玄啦,踏马的让老子失恋憋屈了几百年,hiahiahia~~(发出反派的笑声)

    第115章

    天哪, 镇玄师叔居然真的堕魔了!

    我本来还一直不相信的, 但是事实就在眼前

    但那是镇玄师叔啊, 老祖已经坐化,我们该怎么办,昊元峰的将来该何去何从啊?

    就在众道人七嘴八舌的时候,穆鸣从其中挺身而出, 走到陆维身旁站定了,朗声道:我等在此议论也是无用,还是请掌门拿主意吧!

    说完,他朝着镇黎深深一揖, 然后不动声色地, 牵过陆维的手, 将陆维掩于自己身后。

    镇黎虽然是昊元峰的掌门,但实际上自从他掌权以来,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迎奉巴结于他。

    只因修士们,平常大都是各扫门前雪。

    特别是资质较高的修士, 成日里想着如何提高境界、延长寿命还来不及, 哪有什么时间和心思,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

    而等阶低下、在道途上没有什么前程的修士, 倒是有心去巴结攀附他,以他的身份地位眼光, 又看不上那些人。

    如今镇黎见穆鸣知情达意,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心里十分满意。

    他又见到穆鸣对陆维的亲密举动与明显维护, 暗忖道,早就隐约听说过,穆鸣与镇玄的道侣,是一同被带上昊元峰的,原来如此。

    仔细望去,穆鸣身后那人高大挺拔,确实丰神俊朗、萧萧肃肃,殊异于众,明明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连他见了也觉心神撼动,不敢多瞧。难怪镇玄与穆鸣,皆为之神魂颠倒。

    自古皆称红颜祸水,殊不知蓝颜亦可惑乱无垢道心。

    穆鸣既然为了情之一字,不惜甘冒天大风险、揭穿镇玄堕魔,今后便天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那他也不吝于顺水推舟,就此成全穆鸣二人。

    镇玄一身斩衰孝服,跪伏在太清诛魔显形阵中心,四周无数灵纹明灭流转,令他骨酥筋软、法力尽失,被困于其间,无法出阵。

    他因忧心陆维,挣扎着抬头望向殿外,刚好看见穆鸣牵过陆维的手,将陆维掩于身后的那幕,心中不由痛楚难当。

    镇玄张了张嘴,想要唤陆维一声,却最终咬紧牙关,将那个挚爱的姓名,合着牙龈间咬出的血一起,咽入腹中。

    这样也好,他对自己说。

    陆维有了穆鸣的保护,就不会受到他这个堕魔者的牵连。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一起恩爱缠绵,陆维现在却连看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他虽然很是失望难过,但仔细想想,陆维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陆维只是一介凡人,面对这么多的高阶修士,除了与他撇清关系、保存自身之外,陆维又能做什么呢?

    他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终究、终究意难平罢了。

    另一边,穆鸣既是给镇黎递了台阶,镇黎便顺势轻咳一声,走到议论纷纷的众道人面前,伸出双手,于空中虚按了两下:诸位静一静,听我说。

    众道人见镇黎出面,果然议论声渐次低了下去。

    镇玄师弟与我同为老祖门下,一脉相承,也是我昊元峰的希望。如今失道堕魔,我极为痛心。紧接着,镇黎话音一转,然而正邪不两立,师弟既已堕魔,便是与正道为敌,必须接受相应的惩罚。

    按昊元峰律法,堕魔者当诛。说到这里的时候,镇黎仰天叹了口气,露出极为感慨的样子,但法理亦不外乎人情,师尊生前最为疼爱小师弟,如今师尊尸骨还供奉在灵堂,我若是按律执法诛杀于他,并将此事公之于众的话,岂不是伤了师尊的心,令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岂不是连累我昊元峰的名声,都败坏了去?

    所以对外,我们便称镇玄师弟回雪山顶为老祖守孝。自家事自家毕,诸位也都是我昊元峰的中流砥柱,是我镇黎信得过的人,请务必严守秘密,万万不可将此事对外声张开来。

    至于镇玄师弟便关押在寒月狱中,以免他祸乱人间,永生不得释出。

    陆维站在人群之中,看见镇黎在那里装模作样说漂亮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活了好几世的人,如何能看不出来,镇黎要把这件事儿捂严了,哪里是为了昊元峰的名声。

    而是因为如今,洪宸老祖坐化的事情天下皆知,半步飞仙修为的镇玄如果再被诛杀,昊元峰从此以后,就无法以绝对的武力震慑其余宗门,第一仙门的地位从此难保。

    但有一点他却想不通,看镇黎也是有些心眼儿的人,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镇玄以绝后患,反而要将镇玄关押起来呢?

    陆维垂下眼帘,望向自己与穆鸣交叠在一起的手。

    既然镇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他也就不急于行动,且看看情况再说。

    寒月狱位于昊元峰地下深处,因为形状似一道弯月,常年酷寒无比、呵气成冰雾,故名寒月。

    因为其严苛的环境,境界稍微低一点的修士都很难在其中生存,所以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没有人被关押在这里了。

    镇玄仍旧穿着那身斩衰素服,长发披散,被降魔索绑缚了双手,以脚尖稍微离地的姿势,悬吊在寒月狱的正中心。

    寒月狱的地面,张开了太清诛魔显形阵,无数玄妙道纹在他脚下明灭流转。

    镇黎踏进寒月狱的时候,镇玄看见了他,于是抬起头来,叫了他一声,大师兄。

    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一双黑眸却仍旧纯净澄澈,对镇黎没有任何敌意。

    也没有任何憎恨、愤怒的情绪。

    因为在镇玄的心里,认为堕魔本就是他自己的错。镇黎发现此事之后,不过是依昊元峰律法办事,最终还能留得他性命,囚于寒月狱,已经是法外开恩。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怨恨镇黎。

    镇玄师弟。镇黎朝镇玄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师尊若是知道了你如今这般,不知该有多难过。

    之前属于镇玄的芥子玉佩,因为镇黎上前的动作,在镇黎腰间轻轻晃动了几下。

    你辜负了这么多年来,师门对你的栽培和期待。镇黎在镇玄对面站定了,继续道。

    镇玄低头不语,神情痛楚。

    他知道他做的不对,然而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名为陆维的这道极情劫,他度不过。

    既然如此,镇玄师弟,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你既然亏欠师门,便还回来吧。

    镇黎说完之后,伸手便从芥子空间里,抓出一条金鞭。

    这条金鞭长约三尺,遍体布满细鳞,只有人的食指般粗细,盘在镇黎的手上,如同一条金灿灿的细蛇。

    镇玄见状,神情微动,他自然认得这条金鞭。

    此鞭名为散魂鞭。

    像镇玄这般修炼到半步飞仙的地步,其骨骼,肌肤,毛发,都不同于常人,坚韧异常,堪比防御类的灵物道器。普通的刑罚,是没有办法伤害到他的。

    只有像散魂鞭这样,直接用于击打破坏神魂的法宝,才能够令他感到痛苦。

    大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镇玄提高了声音。

    当然是让镇玄师弟你,魂飞魄散啊。镇黎的脸,露出了一点狰狞之色,再以你这半步飞仙之躯,炼制成听话的道魔僵尸那么就算宗门失去了老祖、失去了你这天纵奇才,也仍旧可以让第一仙门的地位,屹立不倒。

    所谓的道魔僵尸,正是令堕魔者魂飞魄散之后,再以其躯体炼制而成的法宝。其容貌法力宛若生前,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智慧,只知听从主人驱使。

    堕魔者,其实和一般的魔修还有所不同。他们皆是之前修行大道,并且有着较高境界的修士。

    因为这样的修士一旦叛道入魔,往往就会酿成天下大祸,所以上天才会降下警示,在他们的眉间烙下堕魔印记。

    像之前穆鸣遇上的四道人,也是弃道修魔,却因为境界太低,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可想而知,堕魔者的数量有多么稀少;而被捕获,进而被炼制成道魔僵尸者,就更是少之又少。

    大师兄,你

    镇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镇黎抖开了手中金鞭,狠狠一鞭朝他抽去。

    散魂鞭直接作用在神魂上,没有在镇玄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镇玄受这一鞭,当即惨叫一声,嘴唇的颜色霎时变白,冷汗一颗颗从光洁的额头冒出来。

    紧接着,镇黎手下毫不停顿,连着抽了镇玄三百鞭,方才喘息着住手。

    镇玄此刻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体在半空中微微地摇晃,头颅低垂,斩衰素服几乎被汗渍完全浸透。

    要知道,修炼到镇玄这般境界,已是神魂道躯一体,纵使身处炎炎夏日、烈火蒸笼,亦自清凉无汗。

    像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神魂受到了重创。

    镇黎一手倒提着散魂鞭,一手捏着镇玄白玉般的下巴,令镇玄抬起脸来。

    镇玄此时眼睑半垂,睫毛湿漉漉的,目光迷茫涣散。

    刚开始镇黎抽他的几十鞭,他还能喊叫挣扎。到了后面,叫声就越来越低,挣扎越来越弱,直至像鞭打一床破败棉絮般,再没有半点反应。

    真可怜啊,师弟。镇黎看着他道,既然疼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守着一线灵台清明,不肯就此散魂呢?

    镇玄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无意识中,惨白的唇瓣翕动了两下。

    既是如此,师弟,我明天再来。像散魂鞭这种高阶法宝,镇黎一天之内挥动的次数也有限制。

    三百鞭,就是镇黎的极限。

    于是镇黎松开了镇玄的下巴,转身离开寒月狱。

    镇玄头颅低垂,墨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是啊,明明这么痛苦,明明散魂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为什么还要执拗的固守灵台?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瓣又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两下。

    无声的,唤出他此生挚爱之名

    陆维。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亲妈,已经轻虐道长了,之前的设想比现在这个可怕的多~~

    顶锅遁~~

    第116章

    穆鸣刚握住陆维的手, 便觉得指腹之下触感有异, 那样硬邦邦而又带着冰凉的感觉, 分明不是活人的手。

    他惊异地望向陆维,差点因此而叫出声,陆维却向他投以平静、且略带告诫的眼神。

    在陆维目光的提点下,穆鸣终于明白过来, 现在他和陆维,是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场合。

    于是他收起脸上所有的惊诧,牵着陆维的手,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 看着镇玄被人用降魔索捆缚得结结实实, 拖出阵外、押往寒月狱的方向而去。

    直至消失在他与陆维的视线中。

    接下来他们这群昊元峰的高阶修士, 留在这里也再没有什么用,于是彼此间寥寥交谈几句,便三三两两散去。

    大哥,我们回家。

    穆鸣将陆维的手握得更紧些, 施展缩地成寸之术, 须臾之间,便将陆维带到了他现在的住所。

    此时穆鸣已经想开了, 纵然陆维身体异样又如何?

    寻常凡人如何能活的像陆维这般长久,又如何能回春到二十岁的模样?想必, 陆维总是经历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无论陆维变成什么样子,始终是他的大哥,是他惦记了两百年之久的意中人。

    那是一个不大的青砖院落, 门外拴着两匹马,几树桃花绕墙而开。

    踏入院门,就能看到个小厮坐在木板凳上,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不远处,有一名青布扎头的中年妇人,正在手脚麻利地,晒晾浆洗好的衣服床单。

    院子中间搭了个葡萄架,因为还没有到挂果的时节,架子上蜿蜒着绿色细藤,满目尽是碧玉般的翠叶。

    陆维站在院落之中,不由错愕了片刻。

    这分明就是二百年前,他与穆鸣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

    院落里的一砖一瓦,墙外的桃花,门外拴着的马全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就连中年的女佣人,看门的小厮,虽不是当年旧人,其穿着打扮、行动体态,也都和从前的下人差不多。

    只是换了时间,换了地点。

    大哥,你还记得这里吗?穆鸣眼神炙热的朝陆维望过来,我们的家。

    自从一百年前,我就陆陆续续把这里建了起来,生活在这里。

    想想那个时候,我们有多快活。

    往后,我们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快活的。

    这时,在暖洋洋春光中打盹的小厮醒了,看到主人已经归家,连忙揉了揉惺忪睡眼,上来打千儿问安。

    穆鸣心情很好,朝小厮笑了笑,就牵着陆维的手,一起去了书房。

    进入书房之后,穆鸣便开始研墨铺纸,然后望向陆维:大哥,镇玄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陆维知道,穆鸣已经瞧出他不能说话,于是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将事情原原本本写在纸上。

    穆鸣拿起墨迹未干的字纸,看完后大惊道:他是将大哥的魂魄困锁于人偶体内,又吃了大哥的血肉,才会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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