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柏秋看着她痴呆一样的举动,有些难以置信,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喝傻了?

    先不说是不是装醉,就昨天那样子,能叫喝了点小酒?

    时槿之被她陡然提高的音量吓到,眸底一片慌乱,小心翼翼地揪住她衣角:我我下次不喝酒,我保证。

    傅柏秋缓过神来,不觉懊恼,她喝多少酒,是不是喝傻了,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毛毛?

    你别生我气

    我弹琴给你听好不好?你想听什么?

    衣角轻轻晃动着,傅柏秋盯着她脸上委屈讨好的神情,心软软地塌下去,声音不自觉柔和:先吃饭,吃完再练琴。

    好。时槿之眼尾上扬。

    谁也没有把今天早晨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以为只是纯粹喝多了酒的后遗症。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维持着房东与租客的关系,中间像是有一条隐形的红|线,不可言说,不可触摸。

    .

    眨眼间进入十二月,气温大幅度往下降。

    时槿之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饭睡觉,练琴逗猫,偶尔去一下音乐学院,或者去找乔鹿,没再出现过短暂性失忆的情况,一切都很正常。

    但最近,她开始接二连三地做噩梦,夜里睡不好,白天没精神,练琴也总是集中不了精神。

    《钟》弹到一半,左手远距离八度大跳,她突然停下来,捂住胸口拼命地喘气,就好像有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肺,让她不能呼吸。

    噩梦的片段闪过脑海

    中年女人的脸,散落满桌的药片。

    时槿之身子栽了一下,跌落琴凳坐到了地上,双手抱头蜷缩成团。

    客厅大门传来输密码和指纹锁解开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傅柏秋从外面进来,一抬眼就看到时槿之抱着头躺在钢琴腿边,神情痛苦,鞋都没换就冲了过去:怎么了?

    她的脸在时槿之眼中幻化成一个中年女人的模样,恐惧如影随形。

    走开

    我不吃药,放开我时槿之用力挣扎着,额角漫起细密的汗珠。

    傅柏秋听得满头雾水,扶着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皱眉:什么药?你看清楚我是谁?

    时槿之怔怔地看着她,脑袋里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阵阵钻心的疼,又像被电锯割断了神经,记忆一跳一跳的,意识朦胧。

    毛毛她低喃着她的小名,脱力般往她怀里栽,好疼。

    头吗?傅柏秋伸手贴住她额头,手心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汗,指尖颤了一下,怎么好好的会头疼,你是不是又喝酒了?以前不会这样啊

    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她声音微微发抖,心底焦虑沸腾不止。

    唔,没有。这次疼的时间明显变长,时槿之咬紧了牙关,几乎要晕厥。

    傅柏秋心急如焚,深吸了口气:走,去医院。说完拉过她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搂着她小心缓慢地站起来。

    时槿之绵软无骨地挂在傅柏秋身上,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委屈。

    .

    傅柏秋生平第一次开快车,从小区到附一院二十多分钟的车程,硬是被她缩减到了十五分钟,如果再幸运些一路绿灯,还可以更快。

    大医院人多,门诊大厅热闹得像菜市场,挂号处排着长队,一眼望去黑压压全是人头,傅柏秋搀扶着时槿之坐到休息椅上,柔声安抚:你坐一下,我去排队。

    时槿之按着太阳穴,轻轻嗯了一声。

    脑袋没刚才那么疼了,只是有点晕,出了一身冷汗,她靠着硬邦邦的椅背调节呼吸,无力地撑开眼皮,目光落在队伍里的黑色的身影上。

    同住将近一个月,傅柏秋每天穿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灰色,配上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让人望而生畏。

    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她喜欢紫色,粉色,喜欢可爱的小物件,少女心的小玩意儿。

    时槿之沉浸在回忆里,痴痴地望着那人站立难安的侧影,脑内疼痛逐渐减轻,恰好此时傅柏秋转过视线望向这边,两道目光交汇碰撞,一是痴缠,一是复杂。

    如果没有这七年空白该多好

    挂上号,傅柏秋扶着时槿之坐电梯上楼,等了几个病人后进去诊室。

    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着斯文儒雅,时槿之很乖也很配合,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傅柏秋在旁边听,心乱如麻。

    近期是否有服用精神类药物?问到这个问题,时槿之愣了一下,神色有些躲闪,飞快地看了眼傅柏秋,抿唇不语。

    医生注意到她的举动,对傅柏秋道:家属可以回避一下吗?

    傅柏秋默然,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起身出去。

    外面坐着几个排队等待的病人,她找了个靠近门的位置坐下,仰头凝望着天花板上凝滞的冷光,脑海中浮现起这些日子以来印象深刻的场景。

    那天晚上的梦呓,以及今天下午的混乱,都提到了药。

    什么药?

    她不知道所谓的药跟头疼有没有关系,但很显然,时槿之一定有事瞒着她。

    转念一想,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前任,旧爱,陌生人。

    不一会儿,诊室的门打开了,时槿之捏着张单子走出来,她连忙起身,紧张地问:怎么样?

    医生说要做磁共振和脑电图看一下。时槿之低着头,不敢看她。

    刚才医生问那些问题,很大部分都被傅柏秋听到了,比如她什么时候开始头疼,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短暂性失忆等,她回答的也都是实话。

    都是近一年内的事。

    头还疼吗?

    没刚才那么疼,有点晕。时槿之如实说。

    傅柏秋没再多问,挽住她胳膊:走吧,去做检查。

    两项检查做完,大约一个半小时出结果,时槿之把结果拿给医生看,傅柏秋没进去,在外面等。

    这次时间相当漫长。

    等到时槿之出来,她心里想着不关自己的事,身体却诚实地靠了过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问,对方便主动说了。

    毛毛

    傅柏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扶住了墙。

    作者有话要说:  瞧给我们傅姐姐吓的23333

    第14章

    没什么问题,只是最近压力太大,医生让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时槿之深吸了一口气,唇角带笑,用轻松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傅柏秋直勾勾地盯着她双眼:我不信。

    你吃过什么精神类药物?

    时槿之微微耸肩,轻描淡写道:安定而已,这几年有点失眠的毛病,不严重,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心你。傅柏秋极快地否认,顿觉此地无银三百两,反应迅速地补了一句:万一你有什么精神病,在我的房子里发病了,我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时槿之身子一僵,眼睛眨动频率忽然变快,勉强扯起嘴角:不会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她眼睛里隐去一抹红,在灯光下晶莹闪烁,堪堪仰头看了眼天花板。

    傅柏秋心生懊悔,没有接话,直觉她隐瞒了实情,但以自己的身份和立场,不好追根究底问下去,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疑虑。

    走吧,回家。时槿之一手提着片子,一手自然地挽住她胳膊。

    医生没开药吗?

    她摇头:不用吃药。

    那下次还头疼怎么办?止痛药也不吃?

    两人往电梯间走,时槿之挽着她胳膊的手蓦然收紧,嘴唇动了动:不用。

    傅柏秋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对方是个成年人,有能力对自己负责,但她总是不受控制,不过脑子,这些年沉淀下来的冷静自持完全不起作用。

    走出医院,她打开车子后座门,时槿之一伸手关上,绕到前面副驾位,坐了上去。

    傅柏秋:

    你什么时候考的驾照?

    14年。傅柏秋转头看向她,系安全带。

    时槿之乖乖把安全带系好,抬眸对她温柔地笑:那什么时候买的车?

    14年。

    有人坐过你的副驾驶吗?

    有。

    时槿之手心攥了下衣服,紧张地问:谁?

    你啊。傅柏秋好笑道,你现在不就坐副驾驶吗?

    时槿之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绽开的笑容,恍若隔世,记忆中傅柏秋很少在人前表露出过多情绪,一副高冷学霸的样子,但时槿之知道她笑起来很好看,温柔缱绻,如沐春风,胜过世间最美的娇花。

    时槿之歪了歪脑袋,没说话,眼底浮现一丝赧意,转过身去坐好。

    车子行驶在市区里,傅柏秋想了很久才想明白所谓的坐副驾驶是什么意思,不由轻笑出声。

    时槿之转头看了她一眼,又很快转回去。

    你是不是跟老东家解约了?感受到身侧的目光,傅柏秋本能想说点什么。

    嗯。

    压力是因为工作吗?

    她想起在微博上看到的东西,猜测会不会跟解约有关。离开了老东家,总得找到下家才行,虽然不是流量明星,但只要涉及商业就需要团队运作,而今年时槿之什么活动都没有,回国后,住进来后,更是清闲得像度假一样。

    算是吧。时槿之揉了下太阳穴,声音透着疲惫。

    傅柏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不确定地问:学校课很多?

    话音刚落,她听到右侧一声轻笑。

    时槿之目视前方,悠悠道:每周就一节,其他时间偶尔开开会,做做研究报告。

    沉默。

    傅柏秋默默在心里排除掉学校选项,大致有了猜想。

    毛毛。时槿之转头看她一眼,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演出?

    这几年有点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她自顾自说道。

    傅柏秋险些就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念头一转咽了回去,淡淡道:这跟我没有关系,不用说。

    时槿之苦笑了一下,脖颈后仰,闭上了眼睛。

    .

    到家,时槿之先一步进了屋,把片子和诊断单据藏进衣柜最底层,用几件叠起来的毛衣遮住,不漏一丝边角。

    喵呜

    布丁踩着笨拙的步子走到她脚边,用粉粉的小肉垫扒拉着她裤腿,发出软糯的叫声。

    布丁崽。时槿之惊喜地抱起它,指腹轻轻揉搓着它松软的毛发。

    喵呜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家伙似乎长大了一点点,刚捡来时躺在她手心里不多不少刚刚好,现在捧着会露出一点毛。

    时槿之吸了会儿猫,低头看看手表,到给小主子喂饭的时间了,遂抱着布丁起身出去,这才发现傅柏秋迟迟没有进来。

    毛毛?

    无人应。

    刚才停在院子外面的车也没了踪影。

    人呢?

    喵呜布丁在她怀里叫唤一声,用爪爪擦脸。

    时槿之把布丁放进猫窝里,转身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保鲜的鸡胸肉。

    她专门买了一个锅,用来给布丁煮鸡胸肉,冰箱门上还贴了一张简单的自制粮菜谱,她想着等布丁再大些就偶尔做自制粮给它吃。

    肉煮到一半,傅柏秋回来了。

    时槿之闻声出去,愣道:你去哪儿了?

    买药。傅柏秋抬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两盒布洛芬,下次疼得难受可以吃这个,如果没有更好办法的话。

    这是她所能做的极限,也是她所关心的终点。

    时槿之望进她深如潭水的黑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弯曲,伸手接了过来,轻声:谢谢。

    高中的时候,有一天晚自习她吃坏了肚子,几趟厕所跑下来,整个人虚脱无力,脸色苍白,偏巧那几天学校医务室因为装修而关闭,傅柏秋向老师借口上厕所,翻墙去外面的药店给她买止泻药,结果被校园里的摄像头拍到,第二天全校通报批评,写三千字检查。

    但班长还是班长。

    【傅班长还会翻墙啊】

    【白眼.jpg】

    调侃归调侃,她心里不知道多感动。

    去休息吧,布丁我来喂。傅柏秋越过她进了厨房。

    时槿之刚要说话,兜里手机响了,她拿出来看到乔鹿两个字,意识陷入恍惚。

    【乔鹿是谁?】

    【你朋友。】

    朋友。

    你好?她接了。

    一阵冗长的沉默,那头传来女人低沉的声线:槿之?是你吗?

    是我啊。

    此刻乔鹿正坐在经纪人办公室里,眉眼间含着怒意,她看了眼手机屏幕,确定没打错,你看微博了吗?

    什么?

    热搜第一个,那条影射咱们俩是同性恋人的通稿,是我经纪人发的。乔鹿叹了口气,言语间有点烦躁。

    时槿之:???

    她擅作主张,我真的不知道,这边已经在处理了,你这几天别发微博,一个字都不要说,唉,对不起,槿之。

    电话里的人絮叨了一堆,时槿之总算听懂,机械似的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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