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远她就看到自己车边站着个人,下意识想到陈妄,直到走近了瞧清楚,果然是他。

    哟,神仙姐姐,下班啦。陈妄也看见了她。

    傅柏秋站定不动,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陈公子双手插兜,缓步上前,笑着问:夜班爽不爽啊?

    她后退一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想不想以后都上夜班啊?他虽然在笑,但阴鸷般的目光透着凶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或者直接让你去公墓看门,嗯?

    傅柏秋冷笑一声:你觉得我靠这份工作吃饭是吗?

    不然?你还能辞了?哈哈哈哈......

    陈妄嚣张大笑,一副俊秀的好皮囊倏地扭曲,指着她鼻子呸了声,骂道:像你这种花瓶我见多了,不就是被金|主玩烂了发配到这晦气的地方来的么?在床|上喊.爸爸喊得不够卖力,进别的单位没进成吧,啊?

    啪!

    傅柏秋甩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勾唇笑道:没错,我是准备辞职了,还剩最后一个星期,希望别让我亲眼看到你被推进火化炉。

    言罢扬长而去。

    .

    小区里静悄悄的。

    车停进库里有一会儿了,傅柏秋调整完情绪,收拾了下面部表情,这才下车,走楼梯进屋她不想把在外受到的负面情绪带回家,从单位出来愣是开着车绕榕城跑了一圈,到天黑才回来。

    她推门进屋,意料之外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

    厨房门没关,里面传来锅铲碰撞的声音,她循着味道走过去,见时槿之站在灶台前,身穿围裙,左手调味料,右手铲子,眼睛盯住pad上面的做菜视频,有模有样地翻炒。

    关火,装盘,齐活儿。

    眼角余光瞥见门口有个人影......

    时槿之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见傅柏秋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自己,嗔怪道:毛毛你吓死我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傅柏秋上前帮她端菜,顺便端详一番,夸赞,看起来有进步,不是黑暗料理了。

    我以前做过黑暗料理么?

    经常。

    餐桌上放着一瓶全新的红酒,两只高脚杯,傅柏秋讶然,把菜放下,问:今天什么节?

    没什么节。

    不过节你喝酒?

    时槿之脱下围裙放一边,挑了下眉:不过节就不能喝酒吗?

    傅柏秋笑而不语,拿来开瓶器把红酒打开,往两个杯子里各倒了一点。

    晶莹璀璨的玻璃杯壁映衬着猩红色酒液,在温柔的灯光下散发着一丝魅惑的气息。

    毛毛。

    嗯?

    我联系上KRI了。时槿之绕到她身侧,轻轻握住她手腕。

    傅柏秋身子僵了僵,做什么?

    他们说我随时可以过去,以前的人都在。我想把事情弄清楚。手指沿着她腕子摩|挲一圈,缓缓钻进袖口。

    傅柏秋不动声色往边上挪了挪,孰料被她另一只手臂框勾住,不由皱眉:没必要弄清楚。

    不。时槿之双臂收紧,将她圈在怀里,我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弥补过错。

    气|息渐近,傅柏秋轻微挣扎了一下,无奈道:让它过去吧,谁也没有错,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我不要跟毛毛做朋友。时槿之轻声道,眼神暗了暗。

    ......

    身后那人贴了过来,挣扎无用,反倒被抱得更紧,傅柏秋嗅到一丝危险味道,心头霎时慌乱,时槿之,你松手......

    嘘。

    那人轻吐出气音,抱紧她倏地一转身,将她牢牢按|在墙壁上,妖异魅惑的眸子里光华流转,嗓音低|哑:吻我。

    第43章

    吻我。

    耳畔拂过潮气,傅柏秋顿觉热|意流淌, 视线里是槿之妖媚的面容, 她忍不住偏了偏头,却倏地被抵住了下巴。

    都说酒壮怂人胆, 可这人还没喝酒, 胆儿便大起来了, 更何况她本就不怂。

    傅柏秋皱了下眉, 试图挣脱。时槿之脸贴她的脸, 严丝合缝,手缓缓移到她后背,小心亦轻柔地抱紧,唇就在她腮边擦过, 擦出微烫的火星子。

    她闷哼一声,屏住了呼吸。

    倘若是从前,她断然不至于如此抵不住诱|惑, 自从那晚在酒店两人疯|狂过后, 她对这方面的需求陡然直线上升, 好似一天比一天敏|感,连自己动手都不能满足了。

    阔别七年, 身体的记忆却那么清晰, 禁不住这死妖精一点点的撩。

    毛毛,嗯?时槿之啄了下她脸颊,鼻音低沉。

    玻璃吊顶倾洒下温柔明媚的灯光,将二人的影子剪为一体, 紧密融|合,傅柏秋一时心悸不已,薄|唇微微张着,以求汲取更多氧气。

    本是无意识的动作,却叫人心火怦涌。

    时槿之眼眸赤色燃烧,急迫地封住她.唇,一下子将那片残余的氧气掠走,游.舌悄然入侵,温柔小心地勾卷,品到一丝芳香清甜。

    傅柏秋唔了声,大脑彻底宕机,眼皮缓缓阖上,无意识地回应着。

    诸多画面翻上心头,竟让她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今昔还是过往。

    【毛毛......今天让我一次】

    【好】

    那人怕是不晓得什么叫坐上.去自己.动,到头来还是被x得眼泪乱飞,水如泉涌,才换的被.单又得换。

    如今倒是越发会了。

    傅柏秋沉醉在美好缥缈的快乐中,原以为自己滴酒不沾便能克制,怎奈这人是她的酒,三两滴让她上头,更多些一醉方休,再管控不住自己。

    外衣掉在地上,接着是毛衣,长|裤。

    空调开得很足,屋里温暖如春,从墙壁转移到沙发,一刻也等不得了。

    突然,傅柏秋捉住她急迫造次的手,声音有些颤抖:套。

    情到浓时,恰到好处的氛围,哪里还愿顾忌这些细枝末节,时槿之亲了亲她嘴角,诱哄道:我洗过两遍手了。说完就要继续。

    ......不行。傅柏秋死死抓着她。

    洁癖发作。

    而后两人对是否要戴指|套这个问题展开了长达三四十秒的讨论。

    那点假上头的醉意倏地消失,傅柏秋意识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寸|缕未挂,登时羞恼得脸色血红,一把推开时槿之,披上外套,捡起满地衣物匆忙上楼。

    须臾,楼上浴室传来淅沥水声。

    时槿之颓然跌坐在沙发上,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而后仰面叹息,用手捂住脸。

    晚餐吃得相当尴尬。

    洗完澡,傅柏秋穿着睡衣下来吃饭,盛了小半碗,吃得狼吞虎咽,五分钟解决,红酒一口没沾,碗筷往桌上一丢,眼皮都没抬一下便跑上了楼。

    时槿之:

    关上门,与世隔绝的空间让傅柏秋感到安全。

    她背靠着门让自己冷静,本来洗澡时已经足够冷静,谁知吃个饭的功夫,燥意又涌了上来,不安宁了,再跟那人同处下去一准儿要疯。

    有些火点着了,未必轻易能灭。

    思绪是静下来,身体却没有,傅柏秋越静越想到些乱七八糟的,心口烧得难受,不得已,她将柜子里的小玩具翻了出来......

    .

    这以后,时槿之再没对傅柏秋做过任何出格举动。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到了最后一天上班的日子,傅柏秋起得比平时晚些,下楼发现万年不早起的时槿之竟然将早餐做好了,在等她。

    二小姐变勤快了。她奚落一句,拉椅子坐下。

    桌上一盘流沙包,两个水煮鸡蛋,一壶热气腾腾的黑米豆浆。包子是冰箱里速冻的,要吃拿出来蒸一下即可,黑米和黄豆家里也有,放进豆浆机加点水,一刻钟便能煮好,唯一有点技术含量的是煮鸡蛋,这当真难为二小姐了。

    时槿之抿唇笑笑,为她倒了豆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傅柏秋嗯了声,示意她说,顺手拿起鸡蛋剥壳。

    年后我要去趟德国,汉诺威音乐学院举办勃拉姆斯国际钢琴比赛,组委会邀请我去当评委。

    不用跟我报备。傅柏秋漫不经心道,咬了一口蛋黄,她吃水煮蛋习惯把美味的蛋白留到最后享用。吃任何食物都如此,先苦后甜。

    时槿之坐下来,抿了口豆浆,双手捧住杯子摩擦着,踌躇开口:我现在这种情况,一个人去的话,不记得人不记得事,挺麻烦的,嗯......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傅柏秋噎了一下,没说话。

    绵沙的蛋黄卡在喉咙里,口干咽不下去,她灌了一大口豆浆,胃里暖乎乎的。

    德国与英国之间,隔着一个荷兰,一个比利时,很近,近到往返只是顺路。她想到时槿之说要回去弄清楚当年的事情,心忍不住一阵绞痛。

    即使她知道对方这七年来一直在找自己,算是得到了些安慰,却也很难释怀当年事故后的冷暴力,因为她始终想不明白,当年网络也算发达,打不了电话发不了短信,难道连网都上不了?当真一点消息都没给她,让她陷入深深的绝望。

    而整个欧洲到处都遍布她们往日的痕迹,尤其英、德两国,再回那伤心地做什么。

    沉默时间越长,时槿之越忐忑,指尖摩挲着温暖的杯壁,眼眸低垂,半晌,嗫嚅道:其实我一个人去也可以......反正语言没问题,不会被卖了帮数钱的。

    比赛完了你还要顺路去伦敦,对吗?傅柏秋面无表情地问。

    这次轮到时槿之沉默了。

    但很快,她抬起头,目光决绝,说:毛毛,其实分手也是你的心结吧,你没有真正放下,因为你心里是想知道的,逃避和瞎猜都没有用,只有面对。

    当然,我不是要强迫你和我一起去,更不是为了激你,你有你的选择和自由,但我必须要弄清楚。

    冥冥中的预感告诉她,这次去一定会发现点什么。

    傅柏秋默不作声,眉心褶皱更深了,她吃完鸡蛋,喝了口豆浆,继续吃流沙包,一个,两个,三个。

    世界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时槿之亦不说话,低眸默默吃自己的,她尽力了,自己不记得不觉着难受,但没道理让对方重新感受一次痛苦,只得作罢。

    吃完早餐,傅柏秋去上班了。她没走侧门地下室,而是站在大门边,穿好了鞋子,回头望了一眼。

    你什么时候订机票?

    时槿之诧异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我考虑一下。说完开门出去。

    时槿之:

    .

    最后一天上班,颇有神圣感与仪式感。傅柏秋踏进办公室,没看到江宁,忽然想起今天周日,办公室人员正常休息,她略有些遗憾,像往常那样换上工作服去了化妆室。

    平时化妆室附近都非常安静,仅次于地下冷藏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外面走廊的脚步声纷乱急促,一上午就没停过。

    她懒得理会,专心干自己的活儿。

    咚咚

    敲门声响,一个男同事推门而入,傅姐,隔壁棉花不够了,我来拿一点。

    好。

    脱脂棉花是遗体修复中常用的填充材料,用量大,几个化妆室互相拿是常有,东西并不归具体某个人管,只当天谁在就跟打个招呼。

    同事拿了些棉花走,不到一会儿,又来敲门,傅姐,蜡线也不够了......我再来拿点。

    语气有些无奈。

    傅柏秋正在给一位老者戴假发套,闻言头也没抬,应了声好。

    蜡线和金属线用作缝合皮肤,需求量也大,她没多想,可转眼没过五分钟,同事第三次进来,傅姐......

    什么不够了?傅柏秋接上他的话,视线扫向储物柜,直接拿吧,不用跟我说。

    不是,我来歇会儿。

    ???

    你还不知道吧,隔壁是陈馆长的儿子,前两天酒.驾连撞五辆车,当场死亡,送过来冻到现在,应该是交.警那边处理完了,今天火化。同事压低声音说道。

    傅柏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隔壁是谁?

    陈馆长的儿子啊,叫陈妄,我看信息板了,才二十六,造孽。虽然单位有明确规定,工作人员上班期间禁止议论逝者,但私底下互相仍会说两句,何况今天这事实在太戏剧性,从办公室到扫地阿姨都在说。

    殡仪馆馆长的儿子死了,进殡仪馆等火化,尤其是酒.驾这种千人唾万人骂的由头,想不引人唏嘘都难。

    撞得人样都没了,难拼,陈馆长在隔壁监工,必须赶上中午火化,我先去忙了啊。同事说完就走了。

    傅柏秋愣在原地,半晌才消化掉这个消息。

    毫无疑问,她对陈妄恨得牙痒痒,但上周还活蹦乱跳对自己破口大骂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前后转折落差之大,不得不让她怀疑这是否在做梦。

    【希望别让我亲眼看到你被推进火化炉】

    随口无心之言成真,傅柏秋背后一阵发凉,缓过劲来,才感受到迟来的愉悦。

    这叫什么?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现世报?

    傅柏秋极力忍住不笑,深呼吸着。

    忙完手上的活儿,她去火化间转了一圈,看到李伟在调试炉箱,上前道:小李,这边火化过程可以看吗?

    诶,傅姐。李伟对她笑了笑,家属肯定不能看啊,一看得哭昏过去,咱们内部人随意。你想看?

    入行七年,傅柏秋只进过几次火化车间,算是参观了解。这里是人生的最后一站,即使被推进去的不是自己亲人,亲眼看着一个人被烧成灰烬,也会感到悲从中来,她可以修复各种各样的遗体,却见不得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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