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时间只能在黑暗中静坐,地下室无食无水,要一直撑到晚上。

    众人把所有的手机关机,以节省用电,手电筒也关掉,D试验室一片漆黑。柯寻挨着牧怿然坐,两人靠在墙边,眼前黑洞洞什么也看不见,柯寻伸手摸了摸,握住了牧怿然的手。

    牧怿然顿了顿,正要甩开,却被这人微微用力,硬是握住不放,紧接着热喷喷地凑过来,在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话:怿然,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柯寻几次靠直觉预感都挺准。

    牧怿然再次顿住,静声问道:怎么。

    就是一种莫名的感觉,柯寻把下巴放他肩上,不是对别人,是我自己,浑身肌肉发紧,还有点儿心惊肉跳,你感受一下。

    说着握着牧怿然的手摁向了心口。

    牧怿然:很好,借口越来越无懈可击了。

    牧怿然抽回了自己的手,柯寻也没有再追,只是用鼻尖拱了拱牧怿然近在毫厘的耳朵,就枕在了他的肩上不再动作。

    牧怿然的脖颈被这人头上柔软毛茸的乱毛搔得微微发痒,然而他并没有推开他,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任他靠在身上。

    黑暗与寂静,除了会带给人恐惧与孤独,还会让人冷静和思考,并直面自己真正的内心。

    就在这黑暗与静中不知过了多久,牧怿然终于在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己终究做不到铁石心肠,终究做不到无牵无绊。

    一个比前几天更加紧张和难以预测的夜晚再度降临,秦赐带着李雅晴回了A试验室,柯寻跟着卫东去了B试验室,将他捏晕后回到了D试验室,C试验室的祁强和黄皮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我们会被强制施行前额叶切除手术,你们是否想好了对策。朱浩文看着柯寻和牧怿然。

    我们只有极短的时间做出行动,牧怿然道,在研究人员进门之后,至试验开始之前,它们会有几分钟的准备时间,我们就利用这个时间,用手机摄像头寻找282号,并观察它的举动。

    我有个推测,既然我们三人都处于清醒状态,而前额叶切除术也不可能同时对三人进行,那么肯定会有一人被拉去同时做ET试验。

    前额叶切除手术第一步是打麻醉针,对试验品进行局部麻醉,这会占去一部分时间,在这段时间里,ET试验已经展开,我们可以了解到它的内容,并趁机寻找签名。

    所以,从研究人员进门,至麻醉起效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最为关键,而除去两个成为试验品之外的第三个人,将肩负着尽快发现签名,并营救另两人的重任。

    而最大的难题是,牧怿然看着柯寻和朱浩文,我们不到最后一刻,无从知道签名会以什么形式出现,所以一切的应对方法和判断,都需要当时、最短时间内做出,没有任何可以犯错重来的机会,这,是一个零容错的任务。

    祝我们好运。柯寻抓过牧怿然和朱浩文的手,把三个人的手搭在一起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牧怿然:

    朱浩文:

    然后忽然想到了牧怿然刚才说的话,其中似乎不言自明了一个让人感到尴尬的事实。

    【在D试验室,只有在性取向上有异端倾向的人,才会成为试验品。】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看着陷入静默的另两人,柯寻一动不动假装自己不在现场,大气都没敢喘。

    第123章 人学22┃ET试验。

    柯寻手里的手机是徐贞的,朱浩文则用的是蔡晓燕的手机,赵佑怡和邓光的手机在秦赐和李雅晴的手里。

    夜里十二点整的时候,D试验室的门如期打开,三个人迅速摁亮手机,点开照明功能并调出摄像头。

    六七条灰白的人影走入镜头,在办公桌和试验仪器旁做着试验前的准备。

    柯寻索性举着手机走过去,近距离在这几条人影里寻找282号。

    他看到有人正在用针筒吸入麻醉剂,有人在取做前额叶切除手术需要的尖锥时间紧迫!

    在这儿!柯寻率先找到了282号,镜头里的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面孔灰白,枯瘦干瘪,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对原本在照片上看着温和精神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早已变得木讷死寂,乌黑的眼珠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眼眶,即便正对上柯寻手机上的照明灯,也反射不到任何的光亮。

    &仪器旁,麻木的面皮和眼珠没有丝毫的微动。

    你在看什么?柯寻忽然问。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和别的人影不一样。

    282号却对他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个人,究竟是试验品,还是研究人员?朱浩文突然问。

    如果是试验品,为什么是由他们来进行试验?

    如果是研究人员,为什么282号却是试验品?

    牧怿然的手指在手机屏上飞点,调出了之前拍下的几张非试验室内的照片,照片上是各种各样灰白的人影,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了这些人胸口的号码,沉声道:研究人员的胸口也有号码,不同的是,研究人员的号码是工号,试验品的号码就是试验排号。

    那这个282号如果是试验品的话,为什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进入试验室?柯寻举着手机四下照了一圈,这试验室内除了研究人员和282号,并没有其他的试验品进入。

    牧怿然几步走到柯寻身边,从他的手机屏里看向面前的282号和其他的研究人员,再对比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一指上面的号码:仔细看,号码款式不同,工号有镶边,字体是雅黑,试验品的号码无镶边,字形是印刷体。这个282号,是研究人员。

    这个发现让人猝不及防并难以理解,一个研究人员,同时竟然也是试验品,这是什么缘故?为研究事业主动献身?

    时间却不肯等三人再继续观察下去,几条灰白的人影迅速向着三人走来,柯寻忙拉着牧怿然要躲,然而人影毕竟是超自然力量,只一瞬间的功夫就追了上来,柯寻便觉一股不可抗拒的怪力扯住他的双臂,生拉硬扯着拽向那台用来做ET试验的仪器。

    而在另一端,朱浩文被另外一股力量控制住,牢牢地摁在了进行前额叶切除手术的医用床上。

    牧怿然没有被选中,但他此时此刻除了旁观变化,不能做任何事。

    怿然柯寻被强行摁坐在仪器旁的座位上,头部、手脚和身躯被皮索铐住,除了能发声,别处丝毫不能动弹,怿然282号一定有问题,我觉得他有想法,他和别人不一样

    柯寻生怕像在C试验室一样被堵住嘴出不了声,竭力把自己的想法尽快告诉给牧怿然,牧怿然就站在ET仪器旁,可他阻止不了那些人影的动作,也阻止不了仪器的通电运转,镜头里的柯寻被套上了头箍,手指、胸口、小腹,甚至不可言说的部位都被接上了电线头,仪器上的大小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类似心电图式的图表。

    而另一张床上的朱浩文,正被一条人影摁着擦酒精棉,人影的另一只手上,拿着麻醉针。

    要怎么做呢?

    要怎么阻止?

    签名在哪儿?

    要怎么做签名才能出现?

    牧怿然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里的282号,它站在ET仪器旁,面冲着座椅上已被禁锢的柯寻,它的脸上和眼里仍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木讷死寂,森默不动。

    它和别人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它有想法,它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牧怿然眉头紧锁,他无法不去分心注意座椅上的柯寻,那套在他头上的头箍,就像是箍住了孙悟空的金箍,天生地长自在逍遥的石猴,从此后便成了他人的马前卒、麾下士,再不能挣脱束缚,再不能随心所欲,再不能轰烈爱恨。

    柯寻,牧怿然忍不住叫他,坚持住,我会找到签名。

    别急,柯寻对他笑,ET试验第一次应该死不了,记得吗。

    话音方落,忽然一束昏黄的光从办公桌上那台投影仪处投射了出来,落在柯寻对面的墙壁上。

    柯寻和牧怿然的目光跟过去,甚至那边正在被注射麻醉药的朱浩文也挣扎着盯向这面墙壁。

    是签名吗?会是签名吗?

    啪地一声,墙壁上出现了画面,那是一张照片,三个人都见过,就是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一摞照片中的一张,画面上是个半裸男人的正面全身照,之所以是半裸,是因为他的下半身被柯寻用油性笔给涂黑了。

    柯寻:

    所以投影仪是用来放照片的?

    但照片不透明,是怎么被投映上去的?

    不过这在画里可能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行为渲染,它所要表达的意思,实则就是要给ET试验的试验品来看这些照片。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柯寻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牧怿然却注意到了仪器上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的似乎是柯寻的心跳频率,以及其他一些奇怪的数据。

    连接柯寻心口的夹子头状的线,看来就像测心电图时用的工具。

    为什么要测他的心跳呢?

    牧怿然突然想起他曾问过柯寻的一句话:看到这些照片,你会有什么反应?

    做为一名同性恋者,看到同性的含有性暗示的照片,还能有什么反应呢。

    牧怿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还未及细思,却听得又是啪地一声,墙壁上的画面换了,还是那一摞照片里的图像。

    如果这些照片没有被柯寻涂抹过,也许还能有一个稍微符合时宜的解释,但现在这些东西给他一张张看这些照片上的涂鸦,就像是在展示并状告柯寻的捣乱行为一样,充满着一言难尽的滑稽感。

    照片一张一张切换,牧怿然时刻关注着显示屏上柯寻的心跳频率,始终保持着稳定。

    而另一边,朱浩文的麻醉针已注射完毕,几条预备为他执行手术的人影正在旁边准备手术器械,而朱浩文的神志尚能保持清醒。

    柯寻,朱浩文的声音有些微弱,但仍如他平时的冷静,如果我死在这儿,麻烦你去我的住处一趟,写字台的抽屉里有封信,是写给你的,我的住址可以从我手机里找。

    好。柯寻说。

    啪地一声,照片忽然停止放映,几秒之后,墙壁上再次出现影像,这一回却是视频格式,一个眉目精致,身材惹火的裸男出现在了画面里,并且不断地做出撩人的动作。

    柯寻觉得莫名其妙,这究竟是要干什唔!

    一道猝不及防的电流从十指指尖、小腹和敏感部位所接的电线头部瞬间刺穿皮肉,流遍了全身,那是一种不同于C试验室的触电感,仿佛击碎了皮肉下的每一颗细胞,难以言喻的巨痛轰然而至,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柯寻的汗水瀑涌而出,几欲痛死过去。

    这一声呻吟疼到变了腔调,牧怿然看到他整个身体骤然一缩,似乎连骨骼都在这一瞬间被强拗变形,难以想象这疼痛到了怎样的程度,不由脱口沉喝了一声:柯寻!你怎么样?

    我我还成柯寻汗水淋漓而下,像是刚被一桶水浇在头上,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因为疼痛而再难发出声音。

    牧怿然紧紧蹙起眉,目光沉定地收回,牢牢盯在手机的屏幕上。

    只有尽快找到签名才能救他。

    屏幕里的282号站在仪器的显示屏旁,木讷的脸孔微垂。

    他在看显示屏吗?

    牧怿然一直注意着柯寻的心跳频率,但就算刚才墙上的画面由图片切换成了视频,他的心跳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为什么还会遭到电击?

    不是心跳频率的缘故。

    是其它几块显示屏上的数据。

    牧怿然同样没有放过其它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画面数据和现在的画面数据,发现有一块显示屏上的数据有着略微起伏的变化。

    这块显示屏显然也和监控心跳频率的显示屏一样,它连接着柯寻身上某些体表或体内的体征变化,在墙上视频出现的一刹那,它监控到了柯寻的变化。

    是什么呢?

    多巴胺?肾上腺激素?瞳孔放大收缩?还是脑波?

    牧怿然不相信柯寻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旖旎的心思,所以监控到的这种变化,一定是不能靠自我意识控制的条件反射的反应。

    这就和异性恋看到异性裸体照片是一样的道理,即便没有性想象,也会有逻辑思维条件反射下形成的性意识。

    这是人类本能。

    除非柯寻变成异性恋,否则,他就无法避免被监控到这种反射产生的变化,从而继续遭受电击折磨。

    牧怿然的眸子沉如黑渊,透过手机的摄像头,他与面前的282号对上了目光。

    &试验,原来就是Electroshock Therapy,电击疗法。

    同性恋是异端,是变态,是精神疾病。

    这个试验,就是要用电击的暴力手段,硬生生将同性恋,治疗成为异性恋。

    第124章 人学23┃任性深情的爱人。

    柯寻头上所戴的头箍附有耳机,每当那道让人疼痛欲死的电流蹿过全身时,耳机里就会响起无数个冰冷的声音,带着嘲笑、嫌恶和污辱的语气,密密碎碎地在他的耳边念:

    死同性恋,变态,恶心,猪狗不如,畜牲,肮脏,下流,无耻,渣滓,死同性恋,脏东西,死同性恋,不得好死,下地狱,下油锅,烧死你,死同性恋,活着干什么,逆伦悖人道的牲口,死同性恋,死同性恋,死同性恋

    口舌之可怕,犹甚于斧砍刀劈。

    摧残肉体,只是疼痛,摧残精神与信仰,那是惨无人道的神魂凌虐。

    在这些冰冷嫌恶的声音包围之下,人所有的尊严和信念都被踩踏得渣都不剩,你会越来越相信,自己真的是个畜牲,是个肮脏无比的东西,不配为人,不配拥有尊严,你在被世界上的一切唾弃和羞辱。

    如果这唾弃和羞辱有形,那么柯寻此刻大概已浑身挂满了浓痰粪溺,他像是被扒得一丝不剩丢入最肮脏的污物中,周围围满了用表情和目光羞辱着他的正道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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