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隐隐升起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周律师的车。深蓝色的卡宴斜在离岔道口不远的一个临时港湾里,里面空无一人,后备箱里的行李不见了,现场只留下方卉慈一只高跟鞋。

    萧肃早猜到事情不好,但看到这个场面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脑子一炸,幸而荣锐比较淡定,让跟过来的司机和保安全部散开,不要破坏现场痕迹,随后正式替萧肃报了案。

    去车里等吧。荣锐拉萧肃的胳膊,外头太冷了,你又这么单薄,要是病了这事儿处理起来连个拿主意的人都没有。

    萧肃脑子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执拗地站在雪地里不动:他为什么要在半路停车?有人追他?有人胁迫他?他们的行李呢?

    荣锐拿他没办法,只得说:车胎瘪了,车子应该滑行过一段,周律师不得不把它靠边停在港湾里。雪下得太大,很多痕迹都被掩盖了,得等警方的勘验人员过来哥,咱们回车上行吗?你在这儿站着也没有用。

    萧肃往下一看,果然车的右前轮爆胎了,想过去看看为什么爆的,被荣锐阻止了:别去,别破坏现场。

    保安经理送了一袋热饮过来,荣锐硬把萧肃拉回车上,开大暖气:喝点东西,你这样熬不住的,等会儿警方到场还要问话萧然大概也要来了。

    热风一吹萧肃慢慢回过神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嗓子干哑,接过雪梨汁一口气喝了半瓶,揉了揉脸:我没事,只是妈的!一定是丁天一!

    荣锐还从没听他骂过粗话,等他平复了一下,才道:哥,你冷静点,先不要做无谓的预设,否则会影响你的思维。

    不是他还会是谁?周律师就是为了他的案子赶回来的。萧肃摸到烟盒,发现已经瘪了,恨恨丢在一边,一向淡漠的面孔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戾气,低声道,他敢动我妈一根汗毛,我让他死无全尸!

    他天生一副温文尔雅、金尊玉贵的模样,平日里即使生气也不过竖一竖眉毛罢了,此刻眼镜片下的双眸却倏而爆发出凌冽的杀意,仿佛忽然间揭去压抑的伪装,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锋利。

    然而那锋利转瞬即逝,顷刻间他便垂下眼睛,痛苦地扶住了额头。

    怎么了?头疼?荣锐发现他颧骨有些发红,轻轻摸了一把他的额头,竟烧得烫手,你发烧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肃摇头不语,从手套箱里摸出一个小药格,就着雪梨汁吃了几个药片。荣锐疑惑地问:这是什么?药不能乱吃,一下子吃这么多

    布洛芬,复方氨酚烷胺我太累了,眯一会儿,警察来了叫醒我。

    萧肃放低座椅靠背,竖起衣领将脸埋在里面,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荣锐找了张湿纸巾,用雪水浸湿了,暖到微温,轻轻敷在他额头上。

    他没有睁眼,只微微勾了下唇角,说:谢谢。

    睡吧。荣锐开了音响,放一首他最喜欢的巴赫G大调序曲,视线望向窗外铺天盖地的大雪,眼角的余光却一直逡巡在身边的人身上。

    一个小时后萧然先赶到了,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膀大腰圆的保镖。萧肃小憩片刻,高烧退去,脸色稍微好了一点,先前那种焦虑激愤的神情彻底隐藏起来,像平时一样温语劝妹妹:别着急,警方马上就到了,也许他们因为爆胎去附近的村子先住下了,这么大雪,偏僻地带手机信号不好,听说还有好几个地方停电了。

    萧然何等样聪明,第一时间便猜到了丁天一:不会是姓丁的搞鬼吧?哥,这个节骨眼也太寸了,周伯伯前脚回来送他上法庭,后脚就失踪了该死的!我们太大意了,昨晚应该叫公司保安带车去接妈和周律师的。

    到底是兄妹,连想的都一样,萧肃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发:别慌,然然,别乱了阵脚,公司那边还要靠你盯着,妈这边就交给我和荣锐,咱们一定要稳住。

    萧然不放心他一个人,但加上荣锐就好多了,点了点头:嗯,我都听你的。

    不过片刻,警方的人也赶到了,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勘验人员进场,开始拍照取证。

    老孙跟警车一起过来,整个人裹在一件长长羽绒服里,怀里还抱着另一件羽绒服,一见面就丢给荣锐:记得买新的给我,最好再带双鞋。

    荣锐不理他,将羽绒服抖开给萧肃披上,介绍道:老孙,孙之圣,你们在东非见过了。

    孙之圣叫老孙,其实并不老,恐怕比萧肃还要小个一两岁,只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老成持重的气息,一看就相当可靠的那种。

    萧肃跟他握了握手,孙之圣慢条斯理地说:别急,我今儿在这盯着,争取尽快把事情弄清楚。

    辛苦您了,麻烦您这么冷的天还跑一趟。萧肃感激地说,同时发现他身上那件羽绒服和自己裹着的一模一样,于是终于知道荣锐买衣服的手法是跟谁学的了。

    叫我老孙就行,不用这么客气。老孙摆摆手,四平八稳地钻进警戒线,和勘验人员攀谈起来。荣锐叫萧肃上车去等,自己也跟着钻了进去。

    十点多的时候,荣锐回到车上,对萧肃说:弄清楚了,有人在路口附近放了钉带,白天雪化成水,晚上又上了冻。天天太黑周律师没看清,车子右前轮从钉带上压过去,爆胎了,滑了一段之后慢慢稳住,开进了港湾式停靠点。

    钉带?萧肃匪夷所思,这是省道,怎么可能有钉带?

    应该是有人故意放的。荣锐说,以前冬天下大雪的时候也有人这么干过,趁爆胎打劫过路的车辆,还伤过人。不过这些年电子支付盛行,抢不到现金,已经不大有人这么干了。

    能查到是什么人干的么?萧肃问。

    已经去问那些有前科的人了,干这种事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对天气和地形比较熟悉。荣锐回答,勘验在附近找到了一些可疑的车辙,正在通过附近的监控排查可疑车辆。

    听上去事情已经有进展了,但萧肃看看表,离老妈和周律师失踪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环境,再加上对他们下手的可能是丁天一这种丧失理智的失败者,现在流逝的每一个小时,对他们来说都意味着无法想象的灾难。

    绑架案的黄金救援期是72小时,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社会我萧哥,人狠话不多。

    第54章 S2

    勘验告一段落, 孙之圣带萧肃进了现场。

    萧老师, 我们根据现场情况还原了一下昨晚的事发过程, 大概是这样。他指着机场的方向说, 你母亲和周律师六点二十三离开停车场, 行驶到这里大约七点左右。周律师那辆卡宴压到钉刺带,前轮爆胎,不得不拐进这个港湾式停靠点。

    他掏出一部证物袋装着的手机,接着说:七点过五分,你母亲用导航搜索了附近的汽修厂,七点过八分,打给最近的一家叫奥奔宝的汽修店,让他们派个人过来帮车子换胎。

    萧肃认识那部手机, 大红色,还是母亲节那天自己送的。当时老妈很喜欢, 折腾到半夜把数据从旧手机上倒过去, 就为了第二天能带去上班。

    一转眼,物是人非。

    修车店的人过来了吗?见到她没有?萧肃抱着一线希望问。

    孙之圣答道:我们已经跟店里核实过了,他们昨晚确实接到了报修电话,当时老板派了个修车工过来, 大概七点半到达。但那个工人并没有见到打电话的人, 只看见车停在路边,以为车主等不住叫车走了,就自己回去了。

    萧肃一阵失望。孙之圣继续说:我们昨晚搜索过你母亲的手机定位情况, 信号是在七点十五分消失的,也就是说,有人在那个时间点关掉了手机。所以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在打完报修电话后几分钟之内,就遭到了劫持。

    他示意萧肃跟自己走到卡宴车旁边,指着打开的左前门说:他们应该是被人强行带走的,司机的安全带挂在手刹上,没来得及整理好。还有你母亲的鞋,水晶扣被扯掉一半,有人可能抓着她的胳膊把她从车里拖出来,结果鞋子卡住了。

    萧肃一阵阵热血上冲,几乎能想象出母亲挣扎呼救的样子。孙之圣仍旧一脸平淡,点了点车门旁边凌乱的痕迹,说:昨晚七点多还没开始下雪,路面上全是冻硬的冰溜子,这些拖痕应该就是他们被拽下来的时候鞋子刮擦形成的。后来下了雪,痕迹被盖住,刚才勘验人员进行了处理,证明其中有你母亲和周律师的脚印。

    萧肃看着薄雪覆盖的刮痕,耳边依稀响起母亲痛苦的尖叫,紧紧攥着拳头,掌心都掐出了血,咬牙问道:那劫持他们的人呢?留下脚印没有

    有,勘验已经取样了,正在和库里的档案核对,如果是惯犯,很快就能锁定身份。

    萧肃质疑道:你们确定是惯犯做的?荣锐刚才说,这些年电子支付盛行,已经好几年没出过这种事了还有钉刺带,这玩意冻在地上,来往车辆那么多,为什么偏偏就只扎破了周律师的轮胎?

    因为出事以后,周律师给钉刺带前方立了夜光路障。孙之圣说,凶手应该是在他们到达前不久放的钉刺带,六七点气温正在迅速降低,二十分钟内就能冻瓷实所以就这么寸,只扎破了他们这一辆车。

    萧肃不相信有这种巧合,喃喃道:太巧了,一切都是算计好的,一定有人查到了他们的航班号,算好时间给他们制造陷阱。

    孙之圣沉默片刻,说:萧老师,周律师举报星悦之美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他这一失踪,牵扯到一系列公诉进程,警方和检察院的步调都被打乱了,起诉时间可能要推后三四周。很明显,这件事最大的受益人是星悦之美,还有它的上线无暇。

    顿了下,他又说:但是警方的怀疑也没错,后备箱的行李不见了,还有当事人身上的首饰、财物,都是一笔不小的金额,不能排除有人图财绑架所以咱们要两手准备,你和你妹妹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联系方式,看有没有人索要赎金。

    案发到现在已经十二个小时了,哪有劫匪绑架人这么久还不要钱的萧肃摇摇头:没有,我们都没有接到要钱的信息。

    说话间荣锐从警车那边跑过来,说:鉴定出来了,是薄荷巴油、玫瑰香精和氢氧化钠,还有其他更复杂的,得带回实验室去检验。

    ?萧肃问,什么氢氧化钠?

    现场勘验在车里找到的一些粉末。荣锐说,带走阿姨和周律师的人身上沾染着一些化工原料,已经确定的成分有三种,其他的还要再验。

    萧肃精神一震:玫瑰香精和薄荷巴油?那是护肤品常用制剂氢氧化钠会不会是制皂厂?做香皂会同时用到这三种原料!

    我这就去查。荣锐立刻转身走了。

    中午的时候,调查结果出来了,这附近居然有十几家制造手工精油皂的厂家,还不包括没有注册在案的黑作坊。

    原来早在十几年前,手工精油皂在淘宝兴起,销量每年以几何级数增长。因为这一片以前有很多关停的小日化厂,加上交通便利,渐渐就形成了一个小型手工皂集散地。那些在淘宝和微商平台上成交量极为可观的所谓的独立品牌、大牌A货、海淘品等等,倒有六七成都是从这些山寨小厂流通出去的。

    荣锐统计了十几家代工厂,找了张本地地图一一用红笔圈了出来,跟萧肃说:太多了,从这里到这里,分布了这么多小厂子,一个一个去找得花不少时间。

    萧肃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四个小时没吃饭了,全靠一点精神头撑着,看地图的时候脑子都有点转不过来,半天才叫萧然:然然,你从公司调一些人,让他们按这个名单去一家家走访,如果发现有空置的、人烟稀少的,或者有可疑的人出没的,马上给我打电话。

    萧然也是一脸倦色,估计昨晚根本没睡踏实,点点头便哑着嗓子打电话去了。

    荣锐担心地看着萧肃,说:还有很多小作坊没标出来,警方已经派人去村子里走访排查了。

    萧肃一阵阵腿发软,慢慢挪到车上坐下,说:这样不行,大海捞针,得先做排除法这些厂子有没有和巧颜、无暇、星悦之美有商务来往的?有没有丁天一以前的供货商?

    荣锐说:我翻一翻星悦之美以前的账表。

    萧肃嗯了一声,靠在车厢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荣锐摸了摸他额头,仍然在发烧,但并不像早上那么烫。萧肃摇了摇头,说:我没事,我抵抗力差,感冒了总是反复低烧,已经习惯了。

    吃点东西吧?萧然的秘书给你带了牛肉粥,刘阿姨做的。荣锐将保温桶打开,倒了碗粥递过来。萧肃毫无胃口,还是强迫自己全喝了,歉然道:让你陪我耗着,从昨天到现在连觉都没睡。

    荣锐抱着保温桶喝剩下的粥,左手还不停地翻着手机里的报表:我不困,两三天不睡觉对我们来说是基本专业素质。

    你们?老孙也这样吗?萧肃看看外头抄着双手和刑警交谈的孙之圣,有点不大相信论身材老孙和自己差不多,不高不壮,裹在羽绒服里像没分量似的,说话办事也是慢条斯理。

    老孙是我们的标杆,每次考核他的成绩以满分算。荣锐说,论体能,整个行动组只有我和他可以一战。

    这么厉害?萧肃看着他平凡的面容,平凡的表情,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平凡的男人是怎么成为标杆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哎哟!荣锐顾着翻报表,勺子里的粥差点撒腿上。萧肃忙把保温桶接过来:我来,你专心查。

    谢谢。荣锐腾出右手,操作起来容易多了。萧肃抱着保温桶给他喂饭,一勺一勺又一勺,隔一会儿他还要求加餐:给我个包子,要长条那个,牛肉馅儿的。

    萧肃给他喂了一刻钟,直到把大半桶粥都喂光了,问:还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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