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痛苦地闭上眼睛,捂着额头。

    荣锐容他平复片刻,继续说:哥,你冷静点,听我说完。一个月前,咱妈那件案子,当时我们曾经讨论过,王玉麟和王玉贵兄弟有能力策划劫车案,但没有能力策划制皂厂那场诡异的金属火灾。后来我在制皂厂附近的监控中发现了一辆小货车,正好曾经出现在尤刚被刺案发生当天,靖川通往他家别墅的必经之路上,而这辆小车是挂在珑州巧颜名下,由洪颖亲自调度使用的。

    萧肃不可能忘记,那天他和荣锐经历了什么样的噩梦:所以制皂厂的火灾,也是洪颖策划的,她学过化学,很清楚金属钠的特性。

    是,她有能力策划金属火灾。荣锐道,话锋一转,但她不应该知道咱妈香樟树花粉过敏。

    萧肃看着窗外沉沉夜色,哑声道:只有方卉泽。

    太多了。荣锐握着方向盘,一字一句地说,蛛丝马迹,一点一滴,太多了,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

    是,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

    萧肃深吸一口气,重新给自己点了根烟,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那只黄杨木匣子吗?

    记得,怎么?

    我说过,里头有一张年轻女人的照片,和洪颖很像。萧肃道,刚才,老孙给我看了王桂玉结婚以后的照片,和那张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荣锐眉峰一挑:所以,那个匣子里装的是洪颖也就是王桂玉的东西?

    萧肃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我也不知道但那张照片是真实存在的,我应该没有记错。

    荣锐道:难道当初咱妈阻止方卉泽早恋,对象竟然是王桂玉?

    这推测天马行空,简直令人无法相信,然而,经历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案件,萧肃的神经已经相当坚强,什么都敢想了:也许可是他们相差几乎二十岁,我不敢相信,十四岁的阿泽,会喜欢三十岁的王桂玉这也太而且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但这个推测似乎能解释另一件事荣锐道:难道是因为当年咱妈不同意他们俩这种背离世俗的爱情,所以他才怀恨在心,给她下香樟树花粉?

    萧肃整个人都乱了,道: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害自己的亲姐姐而且他怎么可能和她纠缠这么多年,为她卖命?他不是已经有文森了吗?他图什么?!

    萧肃愤恨地丢下烟蒂,从心底里不愿接受这个推测,他们曾经是那样和睦,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他无法接受是方卉泽把自己的母亲,他的亲姐姐害成现在这个样子。

    荣锐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手滑下去又抚了抚他的背,说:哥,你冷静点,别一切还没有定论,我今天之所以把自己这些推测都告诉你,不是想打击你,也不是因为讨厌方卉泽不我没讨厌他总之我只想让你当心他,别太相信他。

    我知道。萧肃慢慢缓过来一点,拍了拍肩膀上他的手背,道,别担心,我没事。

    嗯。荣锐收回手去,专心开车。

    萧肃沉了会儿,说:其实,我找到那只匣子了。

    荣锐意外地侧头:在哪儿?

    在阿泽屋子里,空调检修孔里头。萧肃说,我那天打开百叶盖板,看见了它,但没来得及拿出来。后来阿泽不知道为什么把房门锁了,我怕打草惊蛇,没敢撬锁。

    你那天问我C级锁怎么开,就是因为这个?

    是。萧肃沉沉道,我这几天一直在暗中观察,发现他把钥匙装在自己随身的那只双肩电脑包里,但我一直没机会拿出来。

    萧肃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我已经准备好了模子,只要找机会拿到那只钥匙,就能做一个备用的出来。

    夜色低迷,清风徐徐,荣锐目视前方,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微笑:其实,你一直也在怀疑他,是吗?

    萧肃也目视前方,看着暗黑色天穹中闪烁的星子,一字一句地道:不管是谁,敢伤害我妈,我绝不放过他。

    第90章 S2

    三月下旬, 靖川市迎来了一波倒春寒。

    两场小雪一下, 原本回暖的气温又掉了下去, 天也变得阴沉沉的。

    3月22号是方卉泽31岁的生日, 这么些年他从没在国内过过生日, 萧肃这天突发奇想,和萧然商量给他在家里办个派对。

    萧然最近正在忙毕业论文,还要兼顾方氏的运行,绷得弦儿都要断了,一听这个提议立刻举双手双脚赞成:好啊!可千万别提前告诉他,一定要给他个惊喜。

    萧肃点头同意。萧然托腮想了半天,说:家里这个样子,就别请外人来了, 咱们自己人给他过吧,不过生日宴不能马虎, 礼物也得尽心点儿。

    萧肃说:那咱俩分工吧, 你准备生日宴,我来给他买礼物?

    成!萧然和他击掌,兴致勃勃找刘阿姨商量去了。

    萧肃回房间去选礼物,打开淘宝却有些茫然, 说起来这么多年, 每次都是方卉泽给他送礼物,他还没正经给方卉泽买过什么东西。

    他的第一块表、第一套球杆、第一副袖扣都是方卉泽送他的。他们曾经那么亲密,他第一次掉牙, 方卉泽帮他刨坑埋了;他第一次打架,方卉泽给他断后;连他人生中唯一一次自杀,也是方卉泽把他从浴缸里捞出来,不眠不休地照顾他,开解他。

    他永远记得那个深夜,他们并排躺在湿漉漉的床上,方卉泽勾着他的小指头,说:阿肃你别怕,我远都不会离开你,大不了你活多久,我也活多久。

    他连割脉都没哭,听到这句话却忍不住哭了出来,仿佛冰冷漆黑的路上忽然牵住了一只温暖的手,那么安心,那么踏实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变成了这个样子,虚与委蛇,尔虞我诈?

    萧肃推开窗,凛冽的空气涌进来,让他头脑渐渐清醒。

    人是会变的,父亲那样坚强的人,最后还不是撒开手走了;母亲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为了这个家硬生生变成女强人;萧然一心想当小仙女,现在每天踩着高跟鞋呼来喝去,整个方氏没人不怕她

    自己也是一样,日天日地的中二少年,不得不向命运低头,当起了佛系的萧老师。

    那么方卉泽呢?他到底遭遇过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仿佛戴着面具过活,和一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纠缠不清,甚至想要害死自己的亲姐姐?

    想不通萧肃打了个激灵,关窗,在淘宝上下了一单加急,备注后天下午必须送到。

    转眼便是周四,方卉泽的生日。

    萧然下午特意打电话让他早点回家,方卉泽应了,结果傍晚时忽然起了风,刮得天昏地暗的。

    萧肃心神不宁地揣着裤兜站在客厅门口,直到远远看见方卉泽的车驶过来,才松了口气。

    关灯关灯快!萧然一边指挥萧肃,一边冲荣锐挥手,快埋伏好,一定要把他一把拿下!你小心点他天天健身力气可大了!

    荣锐冷冷地翻了个白眼,躲在门口,等方卉泽一推门进来,忽然伸腿使了个绊马索。

    方卉泽猝不及防打了个趔趄,手里的电脑包掉在地上,但他反应极快,反手一把抓住荣锐的胳膊,一拉一带,提膝撞向他左腹。

    不许动!荣锐低喝一声,蹂身蹿到他身后,再次利用巧劲儿将他右臂拧住,反剪在背。

    兔起鹘落,不过两招,方卉泽大意之下便被他制住了。萧肃趁机从旁边跳出来,将一个黑布袋子往方卉泽头上一套:别动老实点儿!

    方卉泽听到他的声音,先是僵了一下,继而怒道:萧肃你他妈要造反啊?

    萧肃笑道:你这些年不行了啊,当初没这么菜啊,才两下就被小朋友逮住了。

    surprise!萧然及时跳出来,生日快乐小舅,是不是超级惊喜?

    方卉泽挣开荣锐,伸手去揭头套:你们是不是有病啊?这不是惊喜这是惊吓好吗?我还当家里进贼了呢!

    哎哎哎别动!不许揭!萧然抓住他的手,跟我来跟我来,有真正的惊喜等着你哟!

    荣锐后退一步让开,顺手捡起电脑包放在沙发上。方卉泽被萧然连拖带拉往餐厅走,没注意他的动作,只问:什么惊喜啊?你们不会搞什么血腥吓人的东西整蛊我吧?我告诉你我可什么都不怕,你们不要妄想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但语气中透着愉快,显然没想到他们为自己准备了生日派对,对礼物怀着十分的期待。萧肃站在沙发边,轻轻拉开电脑包找钥匙,听到这儿心里不禁微微软了一下。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方卉泽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是蛇蝎心肠,还是像从前一样,是他最最亲密的,可以依靠的小舅舅。

    他摸到了钥匙,飞快地在模子里印了一下,又飞快地放了回去。

    哒哒哒哒!萧然扳着方卉泽的肩膀,在身后揭开他的头套,surprise!你最喜欢的贱贱!

    餐厅一角摆着死侍一比一等身模型,高精度还原限量版。方卉泽愣住了,半天才哈地一声,回头指着萧肃道:这你买的吧?还记着呢?

    高价买的,把这些年欠你的都补上了。萧肃早已站在他身后,抱着胳膊说,当年你不是一直想要,没攒够钱么?我从一个藏家那里找到的,算是还你一个儿时的梦想。

    哇塞是真的啊?还有签名你这是大放血啊萧老师!方卉泽开心极了,绕着模型转了一圈,搓手道,我都忙忘了今天是我生日,谢谢你们给我弄这个惊喜,很好很孝顺,舅舅很开心!

    他抓住萧然来了个熊抱,又抓住萧肃狠狠抱了一下,最后连荣锐也礼节性地拥抱了下,说:小朋友,看在贱贱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出手不逊了,刚进门那一脚是你伸的吧?

    然然姐吩咐的。荣锐一脸无辜地说,不装成熟的时候他完全就是个十八九岁的乖小孩。

    好身手啊。方卉泽仔细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眼中带着少许疑惑,那两下子相当专业了,尤其那声不许动,我还以为是警察呢。

    荣锐脸色不变,只耸了耸肩:跟电视上学的。

    嗨呀是我策划的啦,你别怨他了小舅。萧然拍拍手,好啦,下面轮到我大显身手了,今天的晚饭可是我亲手做的噢,蛋糕也是我亲手烤的。

    是吗?太阳打西面出来了哦。方卉泽笑,脱了大衣挂在玄关,顺手将电脑包拎起来送回楼上。

    众人落座,高高兴兴地分蛋糕、吃生日宴。方卉泽开了两瓶白酒,不知不觉喝多了,拽着荣锐不停划拳、猜大小。

    荣锐虽然精得跟鬼一样,但架不住他久经沙场,两圈下来被灌了好几杯。萧肃清楚荣锐的酒量,不敢让他喝多,便代了几杯。

    方卉泽有些不高兴,半真半假地说:阿肃你就这么心疼他?我让他喝几杯酒你都不让?

    萧肃感觉他情绪不对,口吻怪怪的,便说:他年纪还小,酒量不好,再说明天要上课

    都多大人了,小什么小?我这么大的时候早被我姐扫地出门了,在国外天天晚上混酒吧。方卉泽讽刺地一笑:行行行,老母鸡似的,你要代就代吧,你的小学生你说了算。

    荣锐忽然生了气,拨开萧肃的手,将一整瓶白酒全部倒在两个红酒杯里,说:不用,不就是喝酒么?你没听说过酒怕少壮?

    哈!跟我叫板了这是?方卉泽也生气了,斜吊着眼说,来,让我看看你有多少壮!

    两人就这么杠上了,萧肃夹在中间心塞得不行,干脆不管了:行行,你们能,你们喝。

    萧肃回房看了一集网剧,刷了一会儿微博,都快十一点了,下去一看他们还在喝。方卉泽都快坐不住了,半边身子挂在椅背上。

    够了,都不许喝了!萧肃不明白他们哪来这么大气性,强行结束拼酒,将方卉泽半拖半抱弄回房间,丢在床上。

    方卉泽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陪我会儿,零点还没过,我现在还在过生日。

    萧肃替他脱了鞋,松了衬衫纽扣。方卉泽乖乖躺着任他施为,眼神很温柔,很暖。有那么一瞬萧肃都动摇了,觉得他还和以前一样,清澈见底,情深义重。

    阿泽。萧肃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喜欢。方卉泽鼻息很重,但语气很平缓,很柔和,你送什么我都喜欢,打折的明信片、用旧的打火机、女孩儿送你的巧克力还有那些乌七八糟的绅士本儿我知道你只是没处藏了,让我帮你收着,可是我都把它们当做真正的礼物我都喜欢。

    萧肃忽然间有些鼻酸,儿时种种浮上脑海,方卉泽一直像个好脾气的大哥哥一样护着他,包容他。顿了下,哑声道:阿泽,咱们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咱们还能不能像从前一样?

    方卉泽乜斜着眼看着他,柔和的台灯下,眼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情绪,似醉似醒,深不见底。

    良久,他轻轻阖上眼,说:不一样了,阿肃,你长大了,你心里你心里有很多新的东西,新的人,再容不下从前那些发黄的回忆我我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他的呼吸慢慢匀净,梦呓似的喃喃道:别怕,阿肃,我说过的话,都算数,我答应你的,都会做到不要怕,永远都别怕

    他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拉着他的手,仿佛这样能给他活下去的力量。

    萧肃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只是闭着眼,以此拒绝回答自己的问题,过了片刻,慢慢抽回手,离开了他的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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