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云生想了想:我能带走他吗?
    家仆还在震惊于符云生动作之迅速叫他们反应不过来,此刻闻声道,当然不可以。说后觉得态度过于强硬,不知符云生在白式微眼中是什么地位,刻意和缓一些,不,我是说,家主有命,叫我们好好照顾傅老板。真人如此作为,我们怕是会难做。
    符云生指着傅怀仁青白的脸色:他心脉受阻,一幅快要死的模样。你们若是要照顾他,此刻应当扶他躺下,好拿灵丹妙药替他续命才对?
    啊?那几个家仆彼此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能说上些话的上前看了一眼,确实见傅怀仁脸色不好。但是傅怀仁脸色一直不好,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总觉得傅老板是个文弱书生,又衰又弱一无是处,除了有钱。当然,有钱真的好,起码有人替他卖命。
    就看那个剑修,不也是拜倒在望春楼之下么?
    那人上前看了后,没看出什么名堂,估摸着傅怀仁一时半会不会死,随口扯道:傅老板一向是如此神色的,我看是真人多虑了。真人倘有要事,还是先去办吧?
    他本以为这样说了,就能将这个画风清奇脑子不好的蓬莱弟子劝走,却听符云生语重心长说:罔顾人命,不知悔改,你们这样不好
    什么?
    那几个人还没震惊完,符云生道:不如我们来讲讲道理吧?
    说着顺手将那几个人定在了原地,收回了手,一派认真说:但是玉玑峰的规矩,在讲道理的时候,弟子不得喧哗,不得擅自离场。他弯腰进了马车,将傅怀仁从里面扶了出来,顺便喂了颗灵丹,这才道,而且授课要收钱,我看你们没什么钱,不如拿人抵债。傅老板我便替你们带走了。救人一命,积善行德,你们不必谢我。
    都说了,苏玄机既然能只带一个人出来,便根本不必担心蓬莱弟子会吃亏。
    有符云生在,不管是傅怀仁,还是白式微,苏玄机都不用再担心。晏不晓一听,放下大半心来,笑道:多谢苏真人出手相助。不然我这一去,闻人兄弟若寻回来,两人就要错过了。错过倒没什么,都是大人,又不是孩子,不怕丢了。
    怕只怕容庭芳会很暴躁,而他暴躁起来通常很要命要别人的命。
    晏不晓和苏玄机在心里同时叹了口气,对于容庭芳的脾气心有余悸。
    叫他们心有余悸的人,正在叫别人触霉头。
    容庭芳半道上就直接化了龙,灰暗的云层之中,一条亮丽长须的大银龙翻卷着强健的躯体,令人望而生畏。龙身啸然而过,令地下的随踪而至的人顿住脚步,有些不可置信。
    那人是谁,那人正是白式微。白子鹤不惧谷中迷瘴,轻易替他开了路。白式微由得白子鹤去摆平晏不晓,自己暗中寻来。忽闻龙吟之声,仰头一望,随及旋身追了上去!
    真是上天助他,原本以为取过龙骨才能重塑妖龙,竟叫他还看见了现存的三尾银龙。白式微心头顿时大喜。驱鹤算什么真本事,他若能驾龙驭凤,岂非就是天下霸王之主!
    原来,他的野心不只是想名芳大洲,他竟然想叫天下有灵之物都听他的主宰,就像当年的婆娑罗一样。婆娑罗这个蠢货,空有尊位却无大志,叫天火烧死那也是咎由自取。他要是婆娑罗,岂会白白浪费手下妖物灵力,早就驭统起来率兵为王,哪里会叫天上那帮人先下手为强。
    容庭芳的龙骨鞭是天下至宝之一,绝对出自龙身,自他死后,白式微就一直惦记着。可惜在瓦行久寻不到,他心里一直不大趁心。但寻不到不打紧,白式微还能去炼狱谷,传闻角龙逃避天罚时就是躲入此地,运气好的话,应当能寻到枯骨。
    白式微广寻记载,翻遍了炼狱谷,也只找到一根,还不知道真假,管用与否。黑莲万佛曾神秘兮兮告诉过他世间尚有妖龙,白式微心头一直存疑,这么两相一考虑,干脆就将这枯骨拿来当诱饵。如今看来,黑莲万佛所说不见得是假。
    他一心要追这条三尾银龙,不知不觉就跟到了炼狱谷深处
    容庭芳满心满眼只有余秋远,对身后的小虫子不以为然,察觉有异,看也不看就长尾一扫。狂风顿起,立马将人刮了下去,遥遥飘落在谷里。龙骨鞭正由龙尾化来,一鞭可绽皮,二鞭能削骨,三鞭下去是生死未卜。那人怕是难活。
    但别人倒不倒霉的人关他屁事。不安好心的人只有自作自受一条路好走。
    无尽崖如果有灵知,估计此刻已经在骂娘,它是天生凶煞之地,按理来说叫人心生畏惧不敢靠近。这么多年来,却总有人当它是个屁,说跳就跳,还他妈都活着回去了。怎么,当它是个名胜景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它不要面子的吗?
    一回生二回熟,罡风尚在崖中叫嚣,就见一条银色的角龙呼啸而来,半点犹豫都没有的,直接往那深幽不见底的崖底冲了下去仿佛下面有他的命一样。
    这个地方,容庭芳来了三次。头一回心中充满了灰暗只觉得这世间到处都令人失望,他想着,只要自己活下来,再不会落到如此凄凉的地步。未想过第二回再来,纵身一跳前途未卜,心中却有些小小的期望。这一回
    银龙在罡风之中清啸而下,皮骨依然是痛的,但因为怀里抱了一个沉甸甸的人,大约是心里过于迫切,身上那些痛楚便微不足道起来。龙爪硕大,余秋远安静地呆在他的掌心里,如果不是因为不正常的体温,倒像是睡着一样。
    容庭芳再强,却不是天,当年天罚加在他身上的痛会令他蜷缩起身子滴下血来,如今这罡风一回两回刮着他的皮骨,依然会痛。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干脆盯着余秋远看。就这样安静睡着,这个人瞧来是十分恬然的,哪里有先前横眉怒目半分。
    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之前两人打得那一架
    容庭芳没有想过,余秋远执拗起来,竟如此刚烈。
    要说从前对余秋远的印象,不外乎是谦谦君子,过于清淡又缥缈,以至于容庭芳这样将世间万物都不放在眼底的人,对上余秋远,也不禁要放低一些声音,变得正儿八经起来。这也是为什么,容庭芳就算心生疑窦,也未曾将胖鸡和余秋远摆在一个天秤上的原因。
    就胖鸡那种唧唧歪歪的聒噪劲,和端方自持的掌山真人,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可是那样的一只胖鸡,又洁癖又怕虫,撸掉它一根毛它都能心疼半天,是怎么不要命一样地从崖上冲下来,冲到他怀中,连带着两个人一道摔了下去它不知道会死吗?
    隐隐约约间,容庭芳又想起他做的那个梦,梦里他没有回过头,崖上却是前后一脚扑来一个人,他也穿了一身红色的衣裳。莫名其妙的,那从天而降的一团胖鸟,身影就和如今红衣猎猎的余秋远重叠起来。
    他真的是疯魔了,容庭芳心道,所以才会胡思乱想。他和余秋远在蓬莱与魔界交手之前从未相识,在他的记忆之中,也不曾有过余秋远半点身影。跳不跳崖,有没有人跟来,和余秋远又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梦而已,竟叫他当了真。
    银龙下坠的速度很快,在那汪如宝石一般的碧潭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容庭芳化作了人形,身形变幻之间龙爪一空,余秋远落了一个空,眼看要落入那碧水之中,却在临近水面时,被白色的广袖一拂,以一股柔和的力道抄了起来。
    若以龙身入水,则能减缓落势,但是如果那样,余秋远势必会沉在水里。容庭芳莫名其妙地就不太愿意叫余秋远落水鸟不喜水,他记得先前在水里时,胖鸡就因为要逃离水底,不自觉便化成了人形。可惜那时淤泥混搅,容庭芳根本瞧不出人形来,不然早就知道这鸟是个谁。怪不得让它变人死活不愿,还骗了他一枚鳞片。
    古树参天,碧潭无波。水面上走过一个人来,红白的衣裳搅合在一起,衣尾荡入水中,拖出一条涟漪波纹,仿佛是水中生出的千年并蒂莲。
    容庭芳低下头去,长长的头发便滑了一缕,落在余秋远的脸上。那枚鳞片可是我最大最亮的一片,再也没有第二枚了,都不知道被你藏了哪去。他低声道,你这个狡猾的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芳芳有多口嫌体直。
    一日,晏不晓有事找容庭芳帮忙。
    芳芳:不帮。
    秋秋:哦,他的意思是你走吧,小事一桩。
    芳芳:我说了不帮。
    秋秋:他说不但会帮,还会尽快帮。
    晏不晓:你不累吗?
    秋秋(淡定):修道的真谛,就是扒开表象看本质。
    老夫老妻,习惯了。
    第58章 他们的家
    幽潭很小, 但水中还是长了很多的珊瑚,也有一些五彩的鱼群。鱼群在沙石之中穿梭而过,银色的幼龙假装自己是一条鱼悄摸摸跟在后头, 直到被领头的鱼发现, 一扭头发现自己的族群中多了一条大个儿, 惊地倒吸一口凉水, 撒尾巴就跑。
    银龙哈哈大笑, 旋身就冲出了水面。
    它还小呢,没出过幽潭, 未见到世面, 土龙一条。
    幽潭外正是夕阳要下山的时候,幼龙化出人形来,五官俊俏, 眼盛星河, 额间的云纹比沙石上倾下的白贝还要漂亮虽然角很小。坐在浅礁上,看远处的夕阳给水面镀了一层浅浅的金。
    他看了一会儿, 大约觉得有些单调,于是化出尾巴来,还不算太长的龙尾在水中摇曳, 就将这一池金搅弄地波光粼粼,绿藤如床幔, 浅水是锦缎。坐在那就像是坐在一堆金银财宝之上闪亮亮的,瞧着十分热闹,总算是叫他有些满意。
    角龙隅居此地的岁月, 长得叫人算不清。但能化出人形的,还只有他一个。
    是年幼的容庭芳。
    龙族最兴盛的时候,海是它们的天下。而岸上若论祥瑞,当属凤凰。水晶宫的璀璨夺目,万龙吐珠,荒火之境的苍翠神木,凤尾彩锻,都是天下盛景。和角龙昔日居住地浩泽之渊相比,幽潭又阴暗又逼仄,简直小得可怜。
    怪不得享受过昔日荣光的角龙,不惜一切代价也要重返天际。它们情愿功败而死,也不肯在这阴暗的水底,残喘苟活度过漫长的一生。这是龙天生的骄傲和自尊。
    容庭芳小的时候,听过别的龙悉悉碎碎的传言,说他和以前那条触怒天道的龙一样,都长了三条尾巴,说不定也是一个祸端。
    树祖听到这些闲言碎语,大发雷霆,将这些嚼舌根的龙叱责了一顿。
    容庭芳问他:他们什么意思?
    是很久之前的事,和你无关。树祖摸着容庭芳的头,捏了捏他的小龙角。龙只有一尾,没有三尾,若出三尾,必是九天祥瑞。就和凤凰中的天凤一样。庭芳,你是天之骄子,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
    容庭芳哦了一声。
    等树祖一走,立马化成原型去截了那几条龙的胡。
    他年纪虽小,打架的功力却不小。那几条龙本就疏于修行,已是颓萎之态,竟然被容庭芳这么一条幼龙给打了劫,打完劫,还扭在一起打成了结。简直是霸王。
    容庭芳坐在珊瑚石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抛着一个贝壳。说吧。他漫不经心地将珍珠从里头取出来,顺手就往发间一塞。你们说的三尾银龙是怎么回事?
    那几条龙左右一看,不太想说,但是容庭芳眼睛一瞪,大些的那条就识时务了。它道:其实也只是听老一辈说的。原来当年,也有一条三尾银龙。树祖说的不错,三尾银龙确是祥瑞。那会儿妖界正盛,四界尚未打起来。龙族在水晶宫活得逍遥自在,所有龙都觉得,这条三尾银龙是它们的领袖。
    就算在四界混战之中,也能带领它们打赢胜仗。
    但是妖虽为天生灵物,却也有忌讳。当时大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它们正披甲而战,就忽然听到那条龙发出凄厉的哀吟。它吞了人。那几条龙七嘴八舌道,战时有死有生,实属正常。妖吞人却是不成的。只有魔才干这个事。
    正常的妖修,像它们一样,修的是天道,讲的是天地灵气。它们不会以吞食其它灵物来补充自己的灵力。而那条龙犯了忌。天道有则,一龙犯错罪及全族。
    略黑一点的那条龙苦恼道:我们至今都不明白,为什么会被迁怒。
    也正因如此,三尾银龙不但不是祥瑞,反而成为害了全族的罪魁祸首。
    容庭芳哼了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它犯了错,天理循环会有报应。何需所谓的天道出手。讲的是替天行道的名堂,实则不还是私心作祟。若三尾银龙果真如此难得,它能令全族的龙以它为瞻,自然也会招来他人的忌恨。
    天上那帮人不是容庭芳说,最为道貌岸然,无耻地很。
    正因这个老事,龙族本来见着有新龙出生十分好奇,一见那三条龙尾,顿时觉得噩梦来袭。树祖在那费了半天的口舌,好不容易叫它们不再迷信,却也对容庭芳敬而远之。年老的龙对他持怀疑的态度,年幼的龙对他天生灵力的优势既羡又忌。
    直到天罚再至。
    这回树祖再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龙族能出三尾银龙,是无上的荣耀。树祖挡在容庭芳跟前,苦口婆心,你们何必把老祖宗的事放到他的身上!他才多大,何其无辜!
    我们也不想,难道天上的雷云是假的吗?龙族经当年一事已然落魄至此,再经不得第二回了!那些龙游动着,把他交出去吧。
    交出去,交出去!
    指责和不满之声此起彼伏,像利刃一样偶尔戳痛人心。再美的鱼群游过,也勾不起容庭芳半分闲心。他只是站在珊瑚堆上,由着珍珠倾泻,夕阳搅碎一池金水。孤寂地仿佛世间只有他一个人,硬生生挺直了背站在那里,一身傲骨锐气。
    但他并不是一个人,傲骨背后,还站了一个人。
    余秋远看着身板尚算单薄的年轻人,捏紧了拳头。却是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看够了吗?随后眼前的一切烟消云散,水也没了,鱼也没了,连着那长着小角的容庭芳也没了。
    天清云淡之中,更霸道的那条龙撑着下巴看着他:我救你,可没叫你随便看我的记忆。一身白衣染腥血,大麾披在身上,白发如雪。显然是他还当魔尊时的模样了。
    余秋远:又不是他要看的。顺便而已。他往左右看了看。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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