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身份毫无遮掩,或者说措手不及,总之是初次正式见面的场所,料想戚野在这里,可能性较大。
    熟悉的混杂味道涌入鼻端,一人趴在柜台上,手中拿铁尺,几寸长,刻度线模糊,边缘生有锈迹。
    他杵着头,竖起铁尺一角,盯紧台面,目光落在粘标签纸处,保持一个动作,反反复复,百无聊赖地刮蹭纸边。
    林居。
    池先声念他名字,语气平静,一颗悬着的心沉了沉。
    啊。林居望过来,啪地一声,放下铁尺,语速迟钝而又自然,几个小时?
    不上网。池先声犹豫着,没直接问出口,来找人。
    是男是女?什么衣服?我看有没有印象,直接指给你。
    池先声摇了摇头,不知道他穿什么衣服,我挨个找吧。
    祝你好运。林居神色萎靡,拿起铁尺,再次磨了起来。
    网吧不大,几排电脑挤在中间,一半空座,本是密匝人群,却显空荡。池先声从头走到尾,看了两遍,没一个是他,连背影都不像。
    没找到吗?林居出了吧台,眉心顶着一颗硕大的青春痘,跟在身后,再瞅瞅?
    不了。池先声尽量语气轻松,我仔细找过。
    没关系,扑空而已,很正常的情况,他告诉自己,一帆风顺只存在于想象中,不可能事事如意,他早就明白的。
    别急别急。林居上前一步,挡住出口,你再等等,说不定要找的人正在来的路上,你一出去,可能就会错过。
    池先声半信半疑,手里握着旧手机,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静音,不是手机故障,不是关了消息提示,它毫无响动。
    我饿得小肚子都要弃我而去了,到现在为止,午饭还没吃,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林居目光真挚,正好你来了,能帮忙看一会儿网吧,我去楼下吃个便饭,马上就回,说不定到时候,你要找的人也来了,岂不是两全其美嘛。
    穿过小门,池先声弯腰,钻进柜台,垃圾桶即将刑满释放,全是芒果皮,一地烟灰,角落里都藏着烟蒂。
    他视若无物,坐在老板椅上,空间狭小,屏幕暗淡,而灯光温柔洒落。池先声沉默地注视手机屏幕,犹豫着,要不要再发一条消息,否则太奇怪了。
    同时,第七次,视线扫过地板,满眼的黎草色烟蒂,他忍无可忍。
    我回来了,咦林居走近吧台,目瞪口呆,认识戚野后,不知有多少年,我再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地面!
    池先声拎两个垃圾袋,一手芒果皮,一手纸烟灰,提起嘴角,不经意问:地上很多烟灰,戚野刚离开吗?
    离开有几个小时了。林居撇撇嘴,中午说是去吃面,之后就没回来,亏我一直等他!
    猛汉的拉面吗?
    你也知道这家啊,想都不用想,戚野就没去过别处吃面。三年前,那条街有一群乱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他用武力镇压之后
    池先声深吸口气,压下心思,听林居手、脚、嘴同上,讲完一段可歌可泣的兄弟情。拎两个垃圾袋,转身道别,直奔面馆。
    哎,我记得你。
    过了饭点,猛汉老板闲得很,脚边立一麻袋绿豆,抓出几把,洒在桌面,一粒一粒地数,上次跟戚野一起来过,上上次,和一个戚野唯恐避之不及的人来过。
    空气里有豆子香气,白帘遮挡,水蒸气冷凝,成白烟,雾气腾腾。
    池先声颔首,不光记得前两次,他还记得第一次的经历,心想再也不要来。
    戚野中午来过这里吧?你知道他之后去哪了吗?
    坐。老板答非所问,慢悠悠地挑拣绿豆,见他坐下,忽然啧了两声,别坐我这桌啊,要不然一会儿还得收拾。
    池先声问第二遍,在隔壁桌落座。
    吃什么面?老板仍答非所问,数出一堆绿豆,装进青瓷碗,算了,最终还是我拍板,问了也是白问,今天就给你尝尝我新研究出来的绿豆拉面。
    他起身解释,我不是来吃面的,只是想找人。
    来我店里,没人能不吃面就走。老板的声音从帘布后传出,再说,关于戚野的行踪,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池先声揉了揉胃,一路忽视掉的恶心感、呕吐欲,此时此刻,再次传来。他接了半杯温水,小口抿着,但愿能缓解几分。
    等待时间里,再次取出旧手机,看呼吸灯便知,未曾亮起。
    你说要找戚野?老板端来面,坐在一旁问。
    池先声嗯了一声,碗大如海,口大底小,满满的汤,满满的面,光是看着,已经饱了。他拿起木匙,喝点热汤凑合。
    为什么要找戚野?老板一针见血,手中极轻,拨开绿豆。
    池先声盛起汤,晃都没晃,送到口中,不动声色道:因为你逼我吃面。
    哈?老板手一抖,绿豆飞了出去。
    落地前,他抬手接住,递去,开玩笑的,对你来说,原因也并非很重要吧?
    真是个半点乐趣都不懂的小鬼。老板抬抬眼皮,捧着绿豆进了里间,声音拉长,南区,宏鸿便利店。
    见老板回到帘布后,池先声立马放下木匙和面钱,仰着头,一口灌下温水,出了面馆。
    路途崎岖,弯口多,难找,仅凭他一己之力,不知要何时才抵达。所幸,戚野带路,曾来过。
    你说什么?便利店老板一手小鱼干,一手豆腐干,塞了满嘴,含糊不清地问。
    你知道戚野去哪里了吗?池先声再次重复。
    戚野去哪了,我也想知道。他一走,我的收音机就坏了,平时坏了,戚野也会来修,可是今天下午,他的电话突然关机,联系不上。我每晚习惯听一出黄梅戏,才能入睡,今天晚上却睡不着了,我好难过啊,就连吃最喜欢的食物,竟然都开心不起来。
    老板身后,收音机摆在柜台上,眼不见心不烦,老板身前,一筐撕开的食物包装袋,堆积成山。
    要不要我帮你修修看?
    他迟疑地说出这句话,老板瞪大双眼,一块豆腐干跳了出来,吧唧一声,掉在玻璃台上,老板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
    好像有只小蜜蜂,偷偷钻进去,嗡嗡嗡,嗡嗡嗡,一直在叫,我都不敢打开。
    是正常的机振现象。音量调到最大时,扬声器传到底板,底板带动零件,造成频率振动,反复循环,就会发出嗡嗡声。视线扫过货架,停留在杯垫上,池先声边解释,边取下,遇到这种情况,在底座添加一个软橡胶垫,小蜜蜂就会飞走了。
    收音机恢复原样,在老板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池先声离开便利店。
    线索断开,一无所获。
    傍晚,近五点。
    天光暗淡,呈现略带一点蓝的深灰色,华灯初上,远处挑起一圈灯火,隐约可见,淡淡的光,像秋叶。
    他走在小路上,步伐缓慢,不时与放学归来的孩童擦肩而过,欢声笑语很是奇怪,不能理解。墙边生枯草,乱糟糟,不成样,枝叶都僵直,不知能否挨到夏天。
    池先声漫无目的走着,经过小吃摊,回过出租屋,去过他去过的地方,见过他见过的人,好像在哪里都找不到,仿佛凭空消失。
    便利店老板说,戚野的手机关机,联系不上,也无法回复消息。有一瞬间,池先声拿着新手机,很想打过去电话,问戚野,现在的戚野究竟去了哪里。
    出了方家营,望着JFY基地,他站在路灯下,敛容长立。
    戚野打游戏,吃面,在一家便利店消磨时间,这只是一部分的戚野会做的事。而另一部分,是JFY的戚野,现在正合了心意,被彻底遗忘。
    池先声踏足其中一部分地界,却误以为是全部领域。终于想清这一点,他看了眼时间,不算晚。
    道馆教练吹了声口哨,放学生们去休息,转头喝道:你是不是吃火药了?这是沙袋,不是仇敌,操弄得再凶也没有,有劲儿没处使,尽糟蹋我沙袋是吧?
    老子吃核弹了!戚野一声低吼,几记直拳,狠狠地打了上去,沙袋猛烈晃动,未停止。
    教练抹了一把脸,得,三个小时打漏我三个沙袋的事先不提,让你陪练,把人家女孩子打得当场退学费也不提。可中午闭馆时,一秒都懒得等,你就踹门进道场,现在上头那位来问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我日他妈。
    戚野简单回答。渐渐收了力,一把扯掉拳击手套,扔在地上,满身是汗,道服湿透,头发湿透,汗水顺着额角流向脖颈,源源不断,浑身冒热气。
    他声音嘶哑,喉咙像一把火烧了起来,放根草都能点着,视线扫了一圈,水呢?
    喝了啊!谁让你练起来没完没了,我学生那边,都散了好几波了。教练理直气壮,道馆本来就经费有限,一提水五十来号人喝,每天抢来抢去,你一个人就得五六瓶,自己不知道带,还不赶紧抢,怪谁?
    要不是一开口,嗓子就一扯一扯得疼,燥得能冒烟,戚野准跟教练好好谈一谈。他转身,穿过道场,直接离开。
    你他妈的穿件道服出去,不怕被冻死?教练在身后大喊。
    哪怕有半瓶水,喉咙减轻干疼,戚野都会吼回去,老子瞬间烫化冰山!
    出正门,戚野死死拧眉,眼皮半垂,位处郊区,方圆五百里,无一家便利店,是先困死,还是渴死?
    路过长椅,一人低头盯手机,有着干净的少年脸庞。忽然望了过来,眸色呈灰,表情微怔,静默几秒,可能是看到他满身的汗和干裂的嘴唇,递来一个保温杯,青涩的声音问:
    喝水吗?
    第49章 牵手成功
    牵手成功
    池先声无比感谢新手机。
    多年以后,关于戚野,大到人生转折点,小到几岁不再尿床,粉丝们扒得一干二净,爱意深沉,其中便包括日常行踪。
    他打开浏览器,输入几字,指腹轻触。紧接着,相关报导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而来,不乏很长、很奇怪的热帖,例如:
    [3月29日航拍最性感钻石戚老五全记录]
    [戚神与隐身女友湖边一日游]
    [筒子楼偶遇老公,独自一人,我该不该搭讪]
    池先声正要点开,等的人来了,他连忙收起手机,心里一跳。刚才盯住手机看得入神,发觉旁人目光,没在意,有一阵了,屏幕贴有防窥膜,但也难保,不知戚野是否看见。
    来时,他留意到一条匿名网友的爆料:
    【人格担保,戚野超凶的,特别恐怖。前几年,我和他在同一个道馆,时常对练,亲眼目睹众多小伙伴被无情摧残,身体受难不说,还带精神攻击,嘲讽技能逆天惹!跟武力值成正比,背后,我们都叫他大魔王。后来,为防止地狱模式全开,每次他一来,我们就偷摸把矿泉水拿走,一个空瓶子都不留,少运动,少流汗,少伤亡,最棒的是他每次都记不住带水哈哈哈哈哈】
    池先声想也不想,直接带了保温杯来。
    矿泉水凉,不在考虑范围内,再者,一人之言,无从考证,戚野未必会渴水,纵使多此一举,他自己也能喝。
    坐在长椅上,等候两个多小时,池先声再次做好了扑空的心理准备,想着,再晚一会儿,再晚一会儿,就回去。
    没料到差点错过,网友所言是真。
    池先声移开视线,抿紧唇,盯着路边一株小叶冬青,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戚野喝水慢,池先声想起雨天,在面馆,大口吃面,大口喝汤,现在这副模样不像他。
    距离不近,吞咽声入耳清晰,仿佛贴着面,每一秒变得冗长,心生煎熬。
    池先声几次想望去,手指捏紧袖口,不行,内心这样告诫,同时,他还是屈服于更强烈的意念,极快速,探去一眼。
    嗯?戚野发出一个音,嗓子沙哑,懒懒地问着,下颌微仰,手指用力抓住保温杯,抵在唇边。
    池先声不记得位置,男生之间,本来也没什么,他莫名很是在意,心里不停戳着,散开,浮上来,我喝过。
    所以,要不要换一边
    戚野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池先声略抬高声音,重复第二遍。
    他喝过保温杯里的水,一小口,下出租车时,胃中翻涌,嘴里似乎有异味,没忍住。记得是给戚野带的水,也只是喝了一小口,虽然看不出来。
    很甜。
    明明只是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池先声忽然扭过头,捏紧指节,太渴了吧。
    又不是我的杯子,你喝过水,才对。戚野舔了舔嘴唇,舌尖不紧不慢地贴上杯口。
    不给你喝了!
    池先声恼羞成怒,抢过保温杯,大步走在前面。他手上轻悠悠,杯中已空,一滴不剩,只杯口一圈水迹。
    脾气这么大吗?戚野跟在身侧,一副终于活过来的模样,道服宽松,衣袖飘逸,还散发着热气。
    一点都不大,池先声一声不吭,耳根也不发热,他立起衣领,径自走着。
    街道荒凉,树影幢幢,无一行人,冷涩的铁栏杆圈起工业园,内里几座楼,沉默伫立。路灯映照地面一片昏黄,拉长的影子缓慢移动,是更深几重的颜色。
    刮起一阵风,卷着枯叶,带有几分寒色,穿过身体,池先声顿时打了一个喷嚏,抬手揉揉鼻尖,余光瞥向仙气十足的戚野,尾音轻颤,你不冷吗?
    戚野的哈欠打到一半,硬生生止住,顿了两秒,一说出来,还是挺冷的,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沟沟里,你也没有多余的衣服
    池先声体寒,又怕冷,大雨后,秋裤穿到现在,没敢脱,一早在衬衫外面套了件加绒马夹。真要算起来,还是比戚野穿得多,至少能匀件外套。
    他刚捏住上衣锁头,左手指间就被触碰。
    先是轻轻撞了撞,池先声一怔,睫毛微微颤抖,呼吸急促,他缩起手指,攥紧,而后那只手缓缓滑过,指腹粗粝,所过之处,痒意绵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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