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着这张纸苦思冥想了两个晚上,但由于基础缺失,一直不知道为何会不成功。
    青年走到他背后,俯下身来,将鹅毛笔沾上了清除墨水,让小圣子捏了笔,自己覆住他的手。
    少年的手和瞧起来一样冰凉柔腻。
    希德轻轻一颤,又感觉那股灼热的气息像是大蟒似的裹紧了自己。他不敢让自己的心思又被搅乱,努力定下神,如临大敌地盯着鹅毛笔的笔尖。
    青年只是瞥了一眼,便帮助他消除了一个符文,用笔沾了普通墨水,画上另一个符文。
    很熟练的绘制功夫,不像是逃学的劣等生。
    一道微光盖住了符文法阵,几条根须从中央冒出来,像只八爪鱼似的扒住法阵边缘。
    成功了。
    尽管这个法阵完成得并不是很漂亮。
    希德把根系缠绕的方纸从桌子上提起来,仔细观察卡尼亚斯给他改的错误,眼睛里不时冒出恍然的亮光。
    卡尼亚斯笑吟吟地瞧着少年。
    骤然之间,一股诡谲的涌流吹拂过他的心头,令他眼眸附上一层寒冰。
    空气里的光元素敏锐察觉到光明圣子所面临的危机,在他跟前拦成一堵墙,与迎面而来的黑暗涌流相撞散开。
    直觉促使希德回过了头,对上青年沉郁的眼神。
    冻彻骨肉的阴寒,并非人类的眼神,而属于黑暗丛林的野兽。
    那是一支伺伏在阴影里的冷箭。
    希德感觉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他愣了一下,想凑过去看,青年却先一步远离了他。
    希德问:奥尔德,你身体不舒服?
    卡尼亚斯不再望向他。
    青年一言不发地放下笔,站起身来,与希德保持了一段距离。退到和圣子两三米开外的地方,他体内躁动的涌流方才缓缓停歇。
    我出门一趟。卡尼亚斯的语气里卷杂着微不可查的冷漠,尽早休息,殿下。
    在希德疑惑的眼神下,卡尼亚斯披上大衣,打开了门,料峭晚风拍在他肩上。
    外面是乌云密布的阴天。远处是雷声。
    和往日一样,卡尼亚斯离开了帝国学院,来到一条偏僻的街巷。
    商贩、舞女与游客的嘈杂声跃过废弃房屋,在这里回荡不绝。
    好像某个晴朗午后,贵族在他的庄园散着步。阴影如裹尸布覆住他的脸庞,浓郁的暗魔素从他挺拔的肩胛似蝠翼般喷薄而出,放肆地掠过墙角与落灰的窗栏,将从洞口钻出的花草腐蚀殆尽。
    自从去过蒂亚戈山岭,那片海域的呼唤一直在他脑海中萦绕,使他几近癫狂。
    保持理智已经是极限。卡尼亚斯忍了好久,才没在圣子面前露出本性,将少年连皮带骨地吃下去。
    光明之种,对于任何自黑暗诞生的生物,都是难得一遇的美味佳肴。
    他想把那只熊再多留一会儿。
    希德目送青年的身影离开视野,回过头,看到大门旁边的围栏里插着昨天的校报。
    他将报纸取下来,通红硕大的首页标题映入眼帘。
    《帝都一街巷出现黑暗教徒行踪,圣骑士已介入调查》
    据希德所知,切尔特公爵是帝都黑暗势力的领头羊,他说最近公会并没有大动作。
    哪儿来的黑暗教徒?
    希德回到公寓的阶前,却发现不知何时,他摆在窗口的修女百合竟然枯萎了。
    第15章
    黑鸽子酒馆如往日般喧嚣。烟雾缭绕之中,贵族青年好不容易找到一张空桌,拉开座位坐下来。
    不出一会儿,他听见背后有人落坐。
    计划顺利?酒馆女儿的声音身后飘来。
    也许是脑海中浮现了某只漂亮而乖巧的金丝雀的倒影,卡尼亚斯眯起眼睛,短促一笑。
    他呀
    在山洞的那个简单仪式,并非对于友爱之人的礼节,他也向来不需要朋友。
    那可是对于心爱物所有物的标记。
    小圣子明亮的眼,小圣子干净的心。
    都是令他食指大动的珍馐。
    柯特妮吹起口哨。
    自从问了她那个问题,卡尼亚斯来到黑鸽子酒馆,就不再像从前那样,每次抱个娇俏漂亮的少女过来亲亲我我,也不再在酒馆里和女人们眉来眼去,整个人安分不少,却开始喜欢她老爹拉的上世纪的过时曲子。
    他太安静了。沉闷地坐在那里,眼神却像头豹子,与人群格格不入。
    这可不大正常。
    据店里另外几个学生说,他还傍上了光明圣子。
    这位公子哥终于玩腻了女人,要挑同性下手了?
    贵族的花心是种在骨子里的。不过,柯特妮对贵族不感冒,也对切尔特家族出身的光明圣子没多大同情心,何况圣院光明圣子的风评本身就有些微妙。
    为万物带来福音的神使,在众人眼中却是个冷面修罗。
    黑鸽子的客人们大多喜欢游戏人间,只要不是让黑鸽子赚不上钱的勾当,她都乐见其成。
    柯特妮伸起胳膊,准确接住宾客丢过来的铜币,懒懒往椅子上一靠:不如挑个日子,带他来玩一玩。
    卡尼亚斯却收起了笑。
    他眼底发冷,一些魔素战栗地缠绕在他指间,将他体内的黑暗涌流勉强镇压下去。
    他该走了。
    否则黑鸽子会变成一片废墟。
    可在此时,院子里传来麻雀的声音,青年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像睡着了似的。随即,他睁开深沉的眼,修长的手指搭在反光的桌面。
    他半垂着眸子,玩味一笑:不用挑日子了。
    柯特妮疑惑地望着他走过身旁。
    青年穿过举杯相庆的人们,来到通往后院的门前。
    他礼貌地脱了帽子,弯下腰:老爹,借过一下。
    琴声停滞。白发苍苍的小提琴手瞟他几眼,将圆凳往过道旁边拖了几公分,重新将琴架好,继续演奏五六十年前的小步舞曲。
    卡尼亚斯推开木门,步入黑鸽子酒馆的院落。
    最近几日柯特妮没有打扫后院,地上铺了一层厚实的落叶。七点半的夜空已经漆黑一片,周围店铺的灯火从树叶的缝隙里穿过。
    寒风里,青年解开了外衣的宝石纽扣,走到空地中央。
    请您出来,殿下。他的视线扫过角落安寂的树丛,跟踪别人可不太好。
    话音落下,沉寂笼罩了院子,喧阗的人声从门缝与围墙外飘过来。接着,先是一阵窸窣作响,卡尼亚斯看见面前的榕树抖动了几下,一只金色瞳孔的小熊猫从里头冒出来,出现在他跟前。
    青年蹲下来,小熊猫化成他所熟悉的少年模样,三声夜鹰停在肩上。
    希德抬头看他,目光闪烁:抱歉,奥尔德。
    希德确实跟踪了卡尼亚斯。
    最近几天,他的室友一直早出晚归,人类史课上也不见他的踪影。
    希德只是想来瞧一瞧卡尼亚斯的乐子是什么样的。
    他一向对八卦不感兴趣,从前艾伯特和凯莲娜带着他们的情人出门逛街,希德还会庆幸晚餐时分不用看到两人的脸。
    这次也差不多。希德起初并不是很想知道卡尼亚斯去了哪儿。
    他没有将立刻把信交给卡尼亚斯,他准备看完两本书之后,再一起放回柜子,装作没有发现,这样做避免了双方尴尬,对两人都好。
    可是希德复习人类史时,看到床头柜上那一叠香喷喷的情书,就开始心神不定。
    他已经快能把那些信从头到尾背出来了,香水味萦绕在他鼻尖,几乎时时刻刻如魔鬼般问他
    卡尼亚斯去做什么了?
    找乐子?
    找什么乐子?!!
    在室友第七次彻夜不归后,希德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施展魔咒,远远跟在青年身后。
    可他一跑到巷子里,听到那些人划拳叫骂的吵闹声,就准备悄悄溜走了。
    谁知道卡尼亚斯嗅觉那么敏锐。
    好奇心害死熊了!
    卡尼亚斯沉默不语。
    蓦然间,希德感觉那股压抑阴森的气势再次笼罩了自己。
    他有点头晕,双手合十,又小声补充一句:以后我不会这样了,我尊重你。
    小圣子只以为卡尼亚斯生气了。
    他也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方才希德穿过街道时,一个老烟枪经过他身旁,那味道呛得他差点从树枝上栽下去。
    卡尼亚斯:你不应该这时候来。
    希德懵懂地望着青年,未等他开口,卡尼亚斯又问:还能变回去吗?
    希德憋了一口气。
    明亮的魔素努力聚集在少年的头发上,然后吞吞吐吐地散开。
    少年怯怯地瞧着他,摇头。
    青年望向泫然欲泣的小圣子,忽然笑出了声,抖开外衣,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少年,拉下兜帽,遮住那双光芒闪动的眼睛,将他打横抱起。
    希德在双脚离地的时候又红了脸。他感觉到青年一只手正托着他很敏感的一个地方。
    他的身躯逐渐僵硬,正要叫住卡尼亚斯,却听见青年在他耳边说:殿下圈住我的脖子,不要出声。
    希德闻言心里愈发紧张,这个姿势暧昧过了头。
    可他也明白,卡尼亚斯并没有那个轻慢的意思。他是在为自己掩护。
    希德是从巡逻学院周边的圣骑士眼皮底子下溜出来的。如果被别人发现光明圣子来这种地方消遣取乐,圣院与切尔特的名誉都会受到损害。
    于是他伸出手,搂住卡尼亚斯的颈子,胳膊有些颤抖。
    他甚至能感觉到卡尼亚斯的心跳,还有一些烟草的味道、外衣上青年的味道。
    黑发青年抱着圣子掀帘而入时,圣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酒徒们看着搭在他脖颈上的那只花瓣般娇嫩的白皙手臂,以为这俊朗的公子哥又找到了娇柔妩媚的新情人,纷纷高举酒杯,此起彼伏地欢呼着。
    柯特妮从希德进来的瞬间就变了脸色,退到酒窖活板的墙边,双手环肘,冷冷瞧着卡尼亚斯。
    卡尼亚斯将希德放在吧台后的一张高脚凳上,绕过吧台,走到她跟前。
    柯特妮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红烟嘴的女士烟,她吸了几口,终于从暴躁中镇定下来。
    你还是个人吗?她诧异地看希德一眼,夸张地低喝,他成年了?不他上完幼儿园了?
    她不知道光明圣子长得那么小!
    她以为卡尼亚斯再丧心病狂也不会玩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
    卡尼亚斯将一枚银币抛到她手里:一杯苹果汁,还有加增甜剂的玛利亚。
    别逗了。黑鸽子不卖果汁。决不。
    青年扫她一眼,眼底带着少许讥讽:你要把酒卖给未成年人?
    柯特妮磨了会儿牙,回头吼道:老爷子,去后院捅两个苹果下来!
    被连续打断两次的小提琴手咒骂一声,将小提琴往旁边凳子上一搁,扛起长棍摔门而出。
    希德远远看着卡尼亚斯和柯特妮说话的模样,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他书里字体花哨的情书。
    致五百年来人间最美的玫瑰
    您的眼神使我燃尽了灵魂与光阴,只剩下一具行尸走肉
    啊!我诅咒那普鲁维尔!他为何要生你在我跟前,将你的脸庞照耀得如此光辉灿烂,使我夜不能寐,描摹着您的眉眼直至黎明将曙光送与我眼前
    卡尼亚斯走过来时,发现圣子殿下正垂着脑袋,脸蛋红红的,不知在想什么。
    听见卡尼亚斯靠近的动静,希德抬头,往柯特妮的方向望了望,很小声地说了一句话。
    青年俯下身,勉强听了个清楚。
    你和那个姐姐,在打情骂俏?
    卡尼亚斯一怔,打量起脸颊绯红的少年,问:这个词谁教给您的?
    希德偏过头,不理他。
    还有谁。
    你啊。
    第16章
    希德和卡尼亚斯说话时,柯特妮从老爹手里接下苹果,加热后用搅拌机与滤网榨成汁,放了块红糖进去,又在高脚杯边缘插一片柠檬,端给小圣子。
    对于新来的客人,黑鸽子总会热情一些。
    在卡尼亚斯的示意下,少年从她手里捧过杯子。
    青年道:要有礼貌,殿下。
    希德听了,抬头看柯特妮:谢谢您。
    两个音节罢了,柯特妮却觉得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像她刚放进去的方糖似的。她低下头,近距离瞧了瞧圣子,笑道:您真可爱。
    并且,奥尔德家的狗币真不是东西。
    她在心里想。
    希德收到来自陌生人的赞美,有些无措,下意识望向卡尼亚斯。
    卡尼亚斯无声睨了柯特妮一眼,把圣子殿下的兜帽又往下扯了扯。柯特妮嘴角一勾,对卡尼亚斯露出一抹冷笑,转身去招呼酒保收账。
    希德的目光却黏在酒馆女儿身上。
    他还未进入圣院时,有次跟随夫人出门逛街,就被一个贵族少女抱在怀里说要玩洋娃娃。
    后来后来等他成为圣子,除了维拉和女仆长之外,很少有人这样率直地与他讲话。
    或者说和他讲话的人都很少,大部分都是远远瞧见了他,就直接溜走了。
    酒保端上来祖母绿色的玛丽亚,希德尝了一口果汁,便放下玻璃杯,盯着卡尼亚斯。
    卡尼亚斯托着酒杯,指缝泛起酒液的荧光。
    青年品酒的姿势很优雅,用切尔特公爵的话来说,就是天生贵族。只是在那里坐着,在一盏暖色调吊灯火光下边,蜷曲的黑发,高贵的血眸,以及脱掉外衣后雪白的衬衫,仿佛挂在酒馆里的肖像画。
    或许是察觉到小圣子的注视,卡尼亚斯将视线移过去,与少年四目相对。
    和卡尼亚斯目光对上的时候,希德分明听见空气里传来轰的一声,但也有可能是他的耳朵爆炸了,毕竟红猫熊的听觉一向不怎么好。他被看得脸上快烧起来了,往后挪了挪,慢慢拉下帽子,直到挡住青年的目光。
    这时,一声巨响粗暴地撞开了酒馆大门。
    酒馆众人闻声转去,只见双开木门上部分的合页直接被扯得粉碎,几只夜鸦窜过天空,斯科特纠集了一帮混子堵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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