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摸摸系在腰间的荷包,这是一次不成再来一次?
    无论如何,今天的荷包都不能让偷儿碰到。因为里面是铜板,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
    千里江山图中有铜矿,但他只能做到把矿石变成铜块,无法把铜块变成铜钱。
    也许防止谢琅前世做假钞,江山图才只生产半成品。
    谢琅慷慨大方,手握聚宝盆,也不想便宜了歹人。哪怕只是二十文钱。
    往左右和前面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路口,谢琅急急走过去,匆忙左拐,放下板车,立即转身,很是一惊,是你?!
    小兄弟以为是谁?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笑着问。
    谢琅整个人放松下来,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那个小偷?男子问道。
    废话!
    谢琅被他吓一跳,心情极为不好,拉着车就走。
    男子下意识跟上去,闻到一股腥味,四下里一看,车上有一头鹿,还有几张兔皮,小兄弟是个猎户?
    谢琅脚下一顿,扭头看去,见他盯着板车里的东西,是的。
    年轻男子脸上浮现出浓浓的失望,竟然不是隐士高人。
    这头鹿不小,小兄弟身手不错啊。男子不相信自己会看错,意有所指道。
    谢琅拉着车继续走,一般般。这个不是我打的,是我挖坑坑的。
    兔子也是?男子还是不信。
    谢琅点了一下头:是的。对了,你知不知道城里哪家酒肆的掌柜人最好?
    你要卖鹿?男子不答反问。
    谢琅:掌柜的人好,品德高尚的人就会去他家酒肆喝酒。不论是掌柜的,还是喝酒的客人看中了我的鹿,都不会故意压低价钱。
    男子听到此话,眼底的失望消失殆尽,城中还真有这么一家酒肆,虽不是城里最大的,却是贵人们最爱去的。
    你吗?谢琅回头看他一眼。
    男子楞了一下,明白过来,苦笑道:我可不是贵人。
    身穿绸缎,脚踩细麻布鞋,你不是贵人,那你口中的贵人难不成是当今天子?谢琅凉凉道。
    男子心中一惊,慌忙看谢琅,见他面带嘲讽,像是故意这么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天子自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但在天子之下,鄙人之上,还有许许多多。
    然后呢?谢琅担心家里的房子,可没空跟他扯这些,鄙人是不打算告诉我这个草民,那家酒肆在何处?说着,陡然停下。
    男子猝不及防,险些撞到板车上。
    你――稳住身体,看到谢琅面无表情。男主不自在的咳嗽一声,我不是坏人,也不是成心欺瞒小兄弟,是我觉得小兄弟这人很有趣,想知道小兄弟家在何处,姓氏名谁而已。
    谢琅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烦,但他并不想跟男子结仇。
    如果只有他一人,他不怕。他有亲人,有小七,可不想给养蚕里的那群人带去灾难。
    很想知道?谢琅问。
    年轻男子郑重的点了点头。
    知道后你又要如何?谢琅再问。
    男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朋友。
    朋友?谢琅重复一遍。
    男子连连点头。谢琅正想说,我不想跟你交朋友。看到男子眼中的认真,心中忽然一动,朋友缺钱,你能买下朋友车里的鹿、兔皮和兔皮底下的一筐鸭蛋吗?
    啊?男子惊得长大嘴,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谢琅哼一声:连这点诚意都没有,还想交友?啧一声,再次走人。
    等等,我买,我买还不成么。男子连忙按住板车。
    谢琅不愁卖,就算卖不出去,他扔半道上,回去也可以跟村里人说卖掉了。听到男子的话就没停,继续拉车。然而,没拉动,再用力,板车倘徊欢。
    谢琅心中一凛,他这是什么命?
    初入长安城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偷儿的祖师爷,一个是练家子。
    打算给多少钱?好汉不吃眼前亏。谢琅停下来转身问对方。
    男子看了看鹿,又掀开三张兔皮。蹭到一块血,男子手一顿,今天杀的?
    两张昨天的,一张是今天早上剥出来的。鹿好像才死半个时辰。谢琅道。
    男子没想到,也就是说你抓到它的时候还没死?这么新鲜,你这头鹿,我不想和你成为朋友,故意压你的价,也得三吊钱。
    西汉人多用铜板买东西,而三吊钱得一大包。谢琅见男子腰间的荷包不大,里面的东西是圆形的,应该是铜钱,可能还没他的多,你下一句是想说你没钱?
    男子饶是知道他聪慧,也没想到如此聪慧。不禁笑道,身上没有,你可以去我家取。
    登堂入室?
    谢琅不禁打量他一番,他俩才见第二次,这发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你不放心?那你在我家门口等我好了。男子担心他拒绝,急急道,我家离这边不远,一盏茶,不对,一炷香就到。
    谢琅听他这样说,倒是彻底放心下来,冲他抬了一下下巴,带路。
    男子咧嘴笑道,好好。浑然没觉得谢琅态度傲慢,很是无礼。
    谢琅看着他的背影,不禁深思,这位真不是贵公子?可他衣着不像穷人,气质也不像。若是富家公子,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大约一盏茶,两人来到一个小宅子门口,男子停下来,指着大门,小兄弟,这里就是我家。我没骗你吧,说一炷香就一炷香。
    我看着比你小,也看着比你傻啊。连一炷香和一盏茶都分不清。谢琅白了他一眼,叫你家仆人出来拿东西。
    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敲开门,就喊,来人。
    仲卿回来了?
    话音落下,大门打开,从院中走出一位四十出头,面容姣好的妇人。
    谢琅拿兔皮的手停顿一下,抬头看了看妇人,又看看他,她喊你什么?
    仲卿,我的字。忘了告诉小兄弟。母亲,这位是我的好友。名叫仲卿的男子指着谢琅,小兄弟,这是家母。
    伯母好。我叫谢琅,行三,伯母喊我三郎即可。谢琅一边行礼,一边思索,难不成他就是传说中的焦仲卿?可眼前的妇人看起来慈眉善目,不像是个会为难儿媳妇的恶妇啊。
    如果他没记错,自挂东南枝好像是东汉时期的。
    无需多礼,无需多礼。疾步迎上来,看到车里的鹿和鸭蛋,很是不好意思,你真是太客气了。既是仲卿的好友,下次过来,可别再带这些东西了。
    第22章 适可而止
    谢琅瞬间觉得周围空气凝固。
    回过神来,就看字为仲卿的男子。
    仲卿也一脸尴尬的在看他。
    你俩怎么了?妇人好生奇怪,看了看谢琅,又看看她儿子,这个叫谢琅的后生难道不是来找她儿子借钱,担心她儿不借给他,索性连兔皮和鸭蛋这种东西都带来了。
    仲卿轻咳一声:母亲有所不知,我这位小兄弟知道儿如今在朝为官,他依然是个――
    伯母,是这样的。谢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家还有点事,想早点回去,就不进去了。
    哪有过家门而不入的。是不是仲卿不让你进去?逼你这么说。越说越觉得她儿不想帮人家。瞪一眼仲卿,这个家还轮不到他做主。随我进去。天都晌午了,怎么也得用了饭再走。担心他不好意思,就拉住谢琅的胳膊。
    谢琅习惯性想挣扎,看到妇人头上的玉簪,蓦然想起仲卿刚才说他在朝为官,平头百姓惹不起,惹不起。
    停止挣扎,就给仲卿使眼色,别傻站着了,快说句人话。
    娘,这,三郎他说谢琅得去卖鹿,那他以后请谢琅来家里,他娘得羞的没脸见人。若不说实话,这一出怎么看怎么像他母子二人谋算谢琅的东西。
    谋算他的东西?
    仲卿看到车里的鹿,心中忽然一动,好像顺着他母亲的话就能留下谢琅,还能光明正大的询问他是不是隐士高人的后代。
    假如不是,他也没什么损失,一顿家常便饭而已。
    饭后趁他母亲不注意,再把鹿的钱给谢琅便是。
    仲卿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主意甚好,两全其美。
    他什么?说不出来了。
    说得出来,说得出来。仲卿忙不迭道,儿想说母亲教训的是,是儿不对。三郎贤弟,请进。
    谢琅眉头一皱,你在说什么鬼话?
    三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没容谢琅回答,就自顾自说,三郎,无论仲卿先前和你说了什么,都别往心里去。若还不高兴,咱们进屋我就教训他。
    不是的,伯母。谢琅说着就看仲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仲卿笑道:三郎贤弟,我错了。你就原谅为兄一次吧。我知道上次没帮你,你生我的气,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上次?妇人好奇地问,上次是何时?
    仲卿:没几天。那次有个小偷想偷三郎的钱,我看到了没帮他,还在一旁取笑他。
    你说什么?妇人猛然转向仲卿,这还是自家儿子么。
    谢琅眉头紧锁,这个叫仲卿的到底想干什么?
    一见妇人抡起胳膊要打仲卿,谢琅下意识伸手,伯母――随即想松开,让妇人使劲打。又注意到他们在门口,谢琅手上用力,伯母,我当时是很生仲卿兄的气。不过后来就不气了。因为仲卿兄了解我,知道那个小偷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没受伤吧?妇人忙问。
    谢琅:没有,没有。
    那我们进去。
    对,三郎,先进去。仲卿笑着说,站在门口,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咱家出什么事了。
    谁跟你是咱家?
    谢琅不禁眯上眼,你给我适可而止。
    三郎,有什么事饭后再说。仲卿道。
    饭后?
    这是不把他骗进去不罢休啊。
    谢琅心中冷笑一声,就对妇人说,伯母,我真不能进去。
    为何?担心仲卿在我面前一个样,背着我又是一个样?妇人转向他儿子,他不敢!
    谢琅叹了一口气,佯装很难为情,和仲卿兄无关。是我,是我热孝在身,不好去朋友家。
    你亲人,不在了?妇人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
    谢琅点头,去年九月走的。
    九月?妇人算一下,小半年,孝期过了。没事,没事。害得我以为仲卿不想认你这个朋友,不让你去家里呢。我就说我家仲卿不是这样的人么。你家还有几口人?
    谢琅:两口。
    两口?仲卿惊呼道。
    妇人转向仲卿,奇怪道:你不知道?她儿是怎么当人家朋友的。
    我――仲卿张了张嘴,心想我哪知道。没见到您之前,我都不知道他姓氏名谁。
    谢琅顿时想笑,让你不放我走。等一下有你哭的。
    仲卿兄不知。我爹娘去后,他以为家中只剩我一个了。
    什么?!妇人瞪大美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难怪这孩子身上全是补丁,脚上的草鞋都散开了。再看谢琅的双手,明明十多岁的孩子,比她这个干了半辈子粗活的人还粗糙。
    妇人不由自主地想到多年前的一幕,顿时鼻子一酸,抓住谢琅的胳膊,可怜的孩子啊。
    谢琅浑身僵住,这又是哪一出?扭头找仲卿,你母亲这是犯病了,还是中邪了?
    从惊愕中回过神的仲卿见母亲的眼泪一个接一个的落在地上,不禁叹了一口气。
    早年母亲和父亲私通生下他,因生活艰辛,就把他送到他父亲身边。他同父异母的兄弟就把他当成奴隶一样虐待。
    仲卿实在受不了,稍稍长大一点,就回到母亲身边。他母亲见到他的那天,他的样子跟谢琅现在一般无二。
    母亲定然想起了那时的他。
    那种日子仲卿不愿回想,也不想跟别人提起,毕竟都过去了。说再多也无意义。
    我忘了告诉母亲,你的双亲都不在了。仲卿说出来,不敢想象他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不对,那个孩子是谁?仲卿看了看谢琅,顶多十六岁,难不成是你儿子?没听说你有儿子啊。
    谢琅:不是。
    仲卿松了一口气。
    是我孙子。
    孙子?!仲卿和他母亲同时惊呼。
    谢琅见状,忍着笑道,确切的说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早几天的事,还没来得及和仲卿兄说。
    妇人张口想说,你都这么穷了。话到嘴边连忙转个弯,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哪会养孩子。
    我也不想。谢琅低下头,佯装很无奈,那孩子是我们村的人,按辈分该叫我爷爷。他的两个伯父很是没良心,我担心那孩子日后沦为奴隶,所以,我,唉
    余下的话全化为这一声叹息。
    妇人脸色骤变,就看看她儿子仲卿。
    仲卿神色极为复杂。
    谢琅见胳膊上的手一紧,心中暗喜,看来他不用担心他的鹿会白白便宜了这个叫仲卿的。
    放心下来,谢琅头低的更低,掩饰嘴边的笑意,拿出前世对付敌人时的十二分演技,半真半假道,偏巧家里的房子是我爹娘成亲时盖的,墙都裂开了,我担心倒塌,想趁着最近天好,推倒盖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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