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琅:突然想到我有好几个月没见过我舅父了。
    几个月?仲卿结合刚才听到的,你种地的时候,你舅父也没出现?
    谢琅点了点头,很奇怪吧。
    今年春节谢三郎去他舅父家,他舅父一家很是热情,还让三郎没事去他家玩。关系不该这么冷淡才对。
    见多识广的妇人倒是明白了,不奇怪。三郎,你是仲卿的好友,我就是你的长辈,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舅父没出现,是见你身上无利可图。
    母亲!仲卿皱眉,不可以这样说。
    谢琅露出进门后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仲卿兄别紧张,我没生气。伯母的话虽不中听,但是实话。我之前隐隐有感觉,只是最近忙给忽略了。伯母再次提起,我心里没有一丝难过,反而有种拨开迷雾的感觉。谢谢伯母。
    不用这么客气,三郎不生气就好。妇人当然知道不该说,但她担心谢琅盖房子的钱被他舅父骗走,才不假思索的说出来。
    刚才仲卿开口,妇人就已后悔,幸而谢琅没让她失望,以后遇事多长个心眼。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就来找仲卿。
    母亲,三郎家离这边远,一来一回不方便。仲卿别有深意地说。
    妇人不禁问:多远?
    谢琅下意识看仲卿,见对方一副等着他回答的模样,好生无语,这人真行,为弄清他的来历,连自己母亲都算计。
    往南三十里的养蚕里。谢琅半真半假道。
    仲卿手中的箸抖了一下,养蚕里不是离长安城四十里吗?
    他记错了?
    不可能!
    去年随皇上打猎时他们还到过养蚕里,还管村东头的一个老汉讨过水。
    再说时间也不对。
    养蚕里真离长安三十里,那离山得有十多里。从山上把鹿抬回村里,就拉到长安也得到晌午。他哪来的时间剥兔子?
    瞧他吃东西慢条斯理的,显然不是很饿。早上必然在家中用过饭。
    仲卿心中百转千回,面上不动声色,母亲听见了吧。
    是有些远。车上的东西是你从家里拉来的?妇人说着脸上露出心疼之色。
    谢琅:我们村离早年皇帝修的驰道比较近,路平坦,虽然离得远,但拉那么多东西也不费劲。
    是的,母亲。仲卿确定他没记错,正是道路好,他们才一路到养蚕里。
    谢琅瞥他一眼,你以为这样说就能跟我成为朋友?想得美。
    仲卿不以为意地笑笑,三郎,吃菜,凉了就不美味了。
    谢琅心想,滚烫他也不想吃。
    他爱吃的是浓油赤酱,大火爆炒,带着锅气的菜。
    可人在屋檐下,别说不美味,糠他也得咽下啊。
    谢琅拿起箸,就劝仲卿母子二人也吃。
    仲卿得到他想要的,也不再多言。
    饭后,仲卿的母亲见谢琅每每说话都带有笑意,以为他同仲卿和好如初,就把前院留给俩人,她回后院歇息。
    仲卿的母亲一离开,谢琅就站起来,冲仲卿抱拳道,多谢款待,告辞。
    贤弟就不想知道我为何千方百计骗你入府?仲卿悠悠道。
    谢琅笑道,不想。
    仲卿脸上的淡定瞬间消失,三郎――
    什么都不用说。谢琅打断他的话,你我不是一路人。
    仲卿不禁叹气,我都没说,你怎么就知道?因为我身居庙堂,你是一个乡野农夫?
    谢琅点头:是的。
    我相信以你的身手,若入庙堂,定然比我更深得皇上信任。仲卿道。
    谢琅皱了皱眉,你的目的,是为皇上选才?
    不全是。皇上求贤若渴,朝廷需要人才不假。我希望三郎出仕,除了三郎身手不凡,还有便是你为人低调、谦和。
    谦和?我?谢琅指着自己,开什么玩笑。
    仲卿认真道:我没开玩笑。
    那是你不了解我。我可是我们村的一霸。谢琅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跟你娘说,我建房需要钱是真的。
    还有一点我没说,我家此时就在建房。我们村所有人都去帮忙。两天我家的东偏房就好了。不出意外,明天下午西偏房能好。十天后五间正房能完工。不敢相信吧?
    仲卿不敢相信。
    可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起先在门口母亲要打他,谢琅下意识的动作骗不了人。一个村霸会管他死活?恐怕恨不得他母亲把他暴揍一顿。
    我从未见过穿草鞋的村霸。别说你怕被歹人盯上。今天没带孩子,十个小偷也不是你的对手。
    谢琅脸色微变,这男人怎么比女人还难缠。
    要不要随我回去看看?谢琅道。
    仲卿笑道:好啊。现在就走?
    谢琅呼吸一窒,你,你看中我低调谦和是不是?那我从今天开始改,改成不?
    晚了。仲卿见他急了,反倒不急了,三郎,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谢琅想说,没有。话到嘴边连忙说,是的,是的,你找别人吧。比如,比如卫青,霍去病。不行,不行,卫青是刘彻的小舅子,用不着仲卿引荐。
    霍去病还是个孩子,他说出来,仲卿一准以为他疯了。
    随便什么人,反正除了我,你爱找谁找谁。谢琅道。
    仲卿被他急切的模样逗笑了,我偏偏相中你了怎么办?
    凉拌!谢琅道。
    仲卿就想问凉拌是怎么办。一想夏天吃的菜,又忍不住笑了,三郎贤弟说话真有趣。
    我人无趣。谢琅瞪着眼睛说,你若敢逼我,我就去告诉你母亲。
    仲卿:那我就跟母亲说,三郎是高人的弟子,皇上十分看中三郎,你说母亲是劝你,还是劝我?
    你敢?!谢琅抬手指着他。
    仲卿走到他身边,三郎坦诚相待,我自然不会逼三郎。可三郎满嘴谎言,又让我如何相信三郎有难言之隐?
    我何时满嘴谎言了?谢琅看向他,这人查过他?
    仲卿:养蚕里,四十里。
    谢琅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长安城周围的村庄我都有耳闻。仲卿胡诌道。
    谢琅张张嘴,卑鄙!
    不如贤弟,假的说的比真的还要逼真。仲卿感觉室内暗下来,扭头看去,他家仆人在门口,何事?
    公子,谢公子的板车收拾好了。
    谢琅:我的板车怎么了?
    去院里看看就知道了。仲卿做个他先请的手势。
    家里盖房,时刻需要板车,谢琅忙,也没时间再做一个,这个板车千万不能有事。
    谢琅跑到外面,看到他板车上堆满了东西。最底下是几匹布,上面好像是成衣和鞋,中间有一个布包,谢琅如果没猜错,是五贯铜钱。
    什么意思?谢琅转向仲卿。
    母亲要送你十贯钱时,你面露不安,即便三郎真是一个村霸,心也不坏。所以三郎不想入朝为官,仲卿也想和三郎成为朋友。
    谢琅眉头微蹙,我家离长安城四十里。
    我家有马,日行八百。
    谢琅噎住,你一个朝廷命官就这么闲?
    仲卿人微言轻,朝中又五天一休沐,确实很闲。
    谢琅张张嘴,真想爆粗口。
    可他如今是平头百姓,家里有小,上面有老,身边还有一群笨蛋,等着他带领他们发家致富奔小康,他不能冲动,不能冲动。
    我不爱欠别人的东西。谢琅道。
    仲卿笑道:车上五贯钱是你应得的。布是家姐派人送来的。我和母亲用不完,放着也是生虫。成衣和鞋是我命仆人出去买的,三郎不好意思收下,再打到鹿,给为兄留一头便是。
    这可是你说的。谢琅指着他,再给我钱,我就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告诉你母亲。
    仲卿笑着点了点头。
    公子。
    谢琅转过头,看到是仲卿家的仆人匆匆走来,出什么事了?
    小公子和贵人来了。
    贵人?谢琅话音落下,从门外走来俩人,小的八岁左右,大的二十四五,身材高大,深目隆鼻,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谢琅不禁问:他是――
    舅舅为何不去接我?
    去病,慢点!
    去病,别跑!
    仲卿慌忙拉过谢琅,躲过冲上来的小孩。
    谢琅踉跄了一下,这是你外甥――等等,你喊他什么?看了看虎头虎脑的小胖墩,就转向身边的人。
    去病啊。
    舅舅,他是――
    去病!谢琅忙问,去处病痛的去病?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是――
    霍去病?!谢琅惊叫道。
    小孩吓一跳,就看向他舅舅。
    仲卿不禁问:你知道去病?
    你是他舅舅?别告诉我你姓卫,单名一个青字。谢琅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恐怕漏掉什么。
    仲卿点头,是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知道的?谢琅忙问。
    仲卿反问:我说我叫仲卿,你还不知道?
    你说你叫仲卿,可你没说你叫卫青!天底下那么多叫仲卿的,我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卫仲卿。谢琅惊叫道。
    仲卿:有很多吗?
    很多!像焦仲卿――不对,就算没有,我也不可能知道你的字。
    仲卿:那你怎么知道去病叫霍去病?我可没说过我外甥姓霍。
    当然是因为你有个好姐姐,给刘彻那家伙生个公主,证明寡人无疾,还是有可能生出儿子。你们一家老小――你眨眼干什么?被我说中心虚了?心虚我也要说,你们一家都被都被编成话本传遍天下了。谢琅道。
    仲卿咳嗽一声,指向他身后。
    怎么了?谢琅转过身,看到随霍去病进来的男子笑眯眯看着他,你是――
    咳咳!仲卿连忙打断他的话。
    谢琅转向他,又怎么了?
    别说了。仲卿无声地开口。
    谢琅不禁皱眉,你怎么――心中忽然一动,猛然转向身后的男子,不敢置信地问,你,你是
    不才,在下正是无疾的寡人有可能生出儿子的那家伙刘彻。
    谢琅眼前一黑,往前一趔趄。
    三郎!
    第24章 吾命休矣
    卫青慌忙抱住他,三郎,怎么了?没事吧。
    吾命休矣!
    谢琅稳住身体,望着面前的年轻男子,恨不得自己真晕过去。
    他怕朕杀了他。刘彻悠悠道。
    谢琅整个人僵住。
    离他最近的卫青立刻感觉到了,皇上,三郎少不更事,生于乡野,不懂规矩,也不认识皇上,还请皇上恕三郎无罪。
    谢琅身上有傲骨,膝下有黄金,变成谢三郎,来到皇权至上的封建社会西汉,也做不到跪拜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即便此人是汉武大帝刘彻。
    可长安城是刘彻的长安,天下是刘彻的天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养蚕里八十多户人家根本不够刘彻泄愤。
    当务之急,要让刘彻息怒,还不能让刘彻对他心存芥蒂。
    谢琅权衡利弊一番,挣开卫青,扑通双膝跪地,草民有眼无珠,出言不逊,冒犯龙颜,和仲卿无关,和家人无关,请皇上不要怪罪于他们,都是草民一人之过。
    卫青愣住,随即看向刘彻。
    刘彻见谢琅刚才一副恨不得拍晕自己的模样,以为他会蒙混过去,没想到他如此干脆,还不忘给卫青开脱,不禁让刘彻高看一眼。
    刘彻心中怒气顿消,勾了勾唇角,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你?
    五马分尸,千刀万剐,全凭皇上高兴。谢琅额头点地,恭顺道。
    刘彻看向卫青,眼中堆满笑意,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卫青苦笑:皇上有所不知,此事皆因臣而起。三郎本不愿来臣家中,是臣和母亲一唱一和,逼得他不得不进来。
    舅舅为何要逼他啊?
    刘彻点了一下头,对,朕也想知道。
    卫青从上次遇到谢琅开始说,但没说谢琅好像厌恶朝堂,而是说他更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田野生活。
    刘彻看了看谢琅身上的粗麻布衣服,凉凉道,因为在村里可以穿草鞋和麻布?
    谢琅顿时想翻白眼,启禀皇上,诚如仲卿所言,草民身手了得,但比起文治武功,草民更擅长春耕秋收。
    刘彻嗤笑一声。
    谢琅又想翻白眼,皇上是不信草民会种地,还是不信草民身手了得?
    当然是身手啦。
    霍去病清脆的声音传至谢琅耳中。
    刘彻没有喊侍从把他绑起来,而且笑了,谢琅顿时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便直起身体,容草民和仲卿比试一番?
    你我?卫青指着他和谢琅,我比你高半头,还比你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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