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的话,有的是恶意的,有的是无意的,有的是同情的,但是没有哪句是心野长枝想要听的。
    大山终于回头了,他在看心野长枝,透过华丽的外壳,透过简略的艺伎妆容,看见了她华美皮囊下真正能够撼动人的内在。
    你想要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想要活成我想要的样子。长枝说,我要奔跑在乡间的田野里,对着满池的荷花高呼,我是心野长枝。
    [不是敌人、不是艺伎、不是被禁锢的商品,冲破社会赋予我的烙印,从牢笼的边缘缝隙中挤出来,在辽阔而平等的天空中振翅高飞。]
    [我是心野长枝,我的灵魂不曾被贬斥过。]
    [灵魂粒子的重量是21克,放在死亡的天平上,所有人的灵魂,你与我,善人与恶人,英雄与敌人,都是平等的!]
    大山潜幸的心动了一下。
    心野长枝看了如磐石一般,坐在她身旁的大山一眼:如果,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大山先生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九州老家看荷花?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就像是担心说大声点,就会把人吓走一样。
    我?大山愣住了。
    心野长枝的手指往旁边蹭了蹭,葱白的手指尖与大山粗糙的,被老茧包裹着的手指撞在一起。
    我希望大山先生可以跟我一起去。她说。
    等夏天,我们一起去九州看荷花吧。
    大山沉默了。
    好。
    东京,10:37pm,霍克斯事务所。
    霍克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比起门外的公共办公室,独属于他一人的空间无疑要宽敞多了,但此时此刻,向来整洁的房间却分外凌乱,A4大小的纸张铺成在办公桌上,地板上的东西就更多了,上了年头的,从图书馆借来的剪报,皱巴巴的寻人启事,成册成册装订好的已经被抓入监狱的敌人名单软墙上用大头钉钉满了小纸条,有些记录了失踪儿童与敌人其敌人父母的关系,有些记载了孩子消失的时间地点。
    被小纸条簇拥在最中间的,是全日本的地图,黑色的马克笔勾勒出地区的轮廓边缘,各色的彩笔做备注。
    他另辟蹊径,进行失踪人口调查,结果触目惊心。霍克斯从来不知道,每年,他们国家会有这么多的孩童失踪,并且无人问津。
    叮叮当当事务所的大门被推开,悬挂在门口的风铃摇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
    太宰老师?地勤女郎惊讶地看着太宰治。
    你去哪里了太宰老师?小庄编辑立马迎上去。
    [太宰回来了?]埋首在书堆里的霍克斯停顿了一瞬。
    [他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正当霍克斯想要出门询问太宰治时,他的手机响了,低头看眼屏幕,来电显示夜眼。
    [夜眼?]
    他连忙把太宰放置一旁,接通电话:你好,这里是霍克斯。
    电话另一端,夜眼过分高大的身躯蜷缩在电脑屏幕前。他的身量实在是太高了,再大的屏幕也无法让他保持垂直脊背的姿势,当他佝偻着背,窝在椅子上时,就像是一樽摇摇欲坠的稻草人。
    你让我调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夜眼说,事态紧急,我就长话短说。
    正义之矛为人谨慎,在将善款捐助给慈善机构钱,他起码经过了三道洗白工序,确保他人寻找不到金钱的来处。不过他并非每一次都很谨慎,几年前他才成立事务所开始活跃在慈善界时,洗钱手段不如现在精湛。根据追查,五年前8月23号有一笔钱捐给了慈爱基金会。
    这笔钱最后是由他长期资助的一名学生通过校园网络账号将钱转给正义之矛的,我试着对钱的来路进行了追踪,定位到了东京第四警局。
    同样,四年前6月11号钱款转入正义之矛的账号,追踪后发现钱款来源于东京第二警局
    三年前12月4号,钱款来自东京第六警局
    夜眼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感谢东京警察局的门禁制度,每日上班时警局内的员工都需要打卡,而我用了点小手段入侵了警局的内部网络。
    其他英雄听到这里,免不了要大惊失色,霍克斯却不同,他冷静问说:对比结果如何。
    把几次时间地点摆在一起进行对比,只有一人同时符合在精准时间出入三地的条件。夜眼一字一顿道,此人是东京第一警察局的现任副局长树理英五郎。
    霍克斯的呼吸漏了一拍。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霍克斯说。
    夜眼说:千万小心,霍克斯。他推了下框架眼镜,屏幕上的光反射在镜片上,没人能看清夜眼现在的表情,一般情况下,警察是英雄的最大后盾,现在警方高层背很大嫌疑,寻求他们帮助就变得十分危险。
    如果你要寻找帮助,介意寻找第一警局的局长小早川凛,他与树理英五郎的关系很差,理论上他可以制衡树理英五郎。
    对话结束了,在道谢之后霍克斯掐断了电话,方才抬头,就看见太宰倚靠在门背上,他的表情让霍克斯寒毛直竖。
    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该怎么说,太宰的视线中并没有什么恶意,但他打量的眼神,实在是让霍克斯太不舒服了,就好像自己成为了舞台上的戏剧演员,而太宰,他是台下的看客,并且是过分早拿到剧本的看客。
    他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是夜眼先生的电话。他全然不顾忌地走向霍克斯,怎么样,他终于查到正义之矛还是河岸玫瑰的资金来源了?我猜是正义之矛,他的援助行为实在是太高调了,有根源可寻的钱款走向比其他几人来的更多,金钱应该来源于警察局内部,考虑到忠心耿耿的,狗一样温顺的大山先生,果然汇款的人是副局长吧?
    霍克斯更迷茫了,他像是追剧时跳过了中间几集的人,完全连不上前因后果,根本不知太宰怎么得出正确结论的:等等,大山先生,大山先生是谁?
    太宰轻巧地说:还有谁,就是跟在副局长身后的大山潜幸,霍克斯君的观察能力实在是太不够了,连犯人的名字都没有好好记住。
    [等等等等,他怎么又成犯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能不能把前因后果好好梳理一遍再说给我听?]他羽翼上的毛下意识地竖起来,就像是猫感到威胁时竖起自己全身上下的毛。
    看霍克斯迷惑的表情,太宰故作夸张地叹了口气:真的是,到头来霍克斯君竟然摆出状况外的模样,什么都不知道。
    我从头开始解释吧,这一次的人物谱系中心是枝俏子酱。他从桌子上随意抽出一张纸,正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背面则是干净的白纸,太宰领口的口袋中插着一支线条流畅的派克钢笔,在纸的中间,他写下了枝俏子三个大字。
    大山先生是枝俏子喜欢的人,他可能也很喜欢枝俏子。在枝俏子的左边他写了大山潜幸,原因嘛,枝俏子送给心上人的《人间世》在大山先生的身上,而我与他初见的时候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莲花香。
    莲花香三个字写在了大山潜幸后,还打了括号。
    莲花香是在枝俏子酱那沾染上的,她有太多莲花制品了,莲花香囊、精油、干花书签等等等等,不小心沾绕上味道,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然后则是可怜的,被从前方拧断脖子的河岸玫瑰小姐。他说,霍克斯君也看过尸体对吧?有注意尸体骨头上的断痕吗?他瞟了眼霍克斯,好吧,应该没有。他轻快地说,河岸玫瑰小姐十分可怜,是从正前方被拧断脖子的,请想象一下她死亡的姿态,被人拥抱在怀中,恋人的手搭在她的脖颈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脖子就断了。
    霍克斯很迷惑:所以说杀死河岸玫瑰的是她的恋人?
    太宰说:我更想讲其称为逢场作戏的情人。他接着说,酒馆的女招待认识河岸玫瑰小姐,对这位小姐的生活习惯也略有些了解,说她虽然换男伴换得很频繁,但情人,在同一时间中只有一位,而且河岸玫瑰有的变态的习惯,她喜欢调配与情人体味相似的香水,喷洒在身上。
    很不巧的是,在死亡当天夜里,她在女招待那喝过酒,身上的香水正好是莲花味的。
    就这样?霍克斯说,就这样你就推断,杀人的是大山潜幸?
    不,我说的只是推断他是犯人的其中一个原因。太宰耸耸肩,还有些其他原因,不过现在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如果想要听整场解释,请等到黎明到来之后。
    [来不及?]
    事实上,已经有人在往警察局赶了。太宰说,而在警局门口店铺做前台的漂亮的女员工刚才给我发了条消息,今天的树理副局长一反常态,到现在都没有回家。
    他故作苦恼地说,哎呀,我只是拜托那位可爱的小姐帮忙在意一下副局长的行踪而已,没想到她看得那么仔细,如果不要发些庸俗的情歌选段就好了,不过约会的邀请,我应该会去的,谁叫我不擅长拒绝女性。他的女人缘好过头了,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拜托人帮忙。
    [树理副局长,我记得他家中好像有位贤惠的妻子,还有两个女儿。]霍克斯实在是跟不上太宰治跳跃的思维,只能顺着他说的话接着延伸下去。
    [对了,我想起来了,似乎谁跟我提到过,副局长是女儿奴来着,平时天天准时下班,说要陪女儿来着,现在已经快到晚上11点了,就算是加班,也不会加到这点。]
    而从太宰口中吐出的轻飘飘的话语,成为了压倒霍克斯的最后一根稻草:以上的推论,我在半个小时前已经跟歌利亚君说过了。他的话就像是惊雷,在霍克斯的心底留下焦痕。
    他啊,实在是太迫切了,在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理清楚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往警察局赶,那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算是想要拦截都拦截不住。太宰愉悦地说,算算时间,歌利亚应该已经快到警察局了。
    霍克斯只觉得狂风暴雨在冲击他的内心,将他的思想搅得一团乱,他从牙缝里逼出了几个字:你是故意的。
    一时间他脑海中划过了许多念头,歌利亚的理想,他对弱者的极端保护,对罪犯的痛恨,还有言语中流露出的对阿喀琉斯的信仰。
    [如果法律赋予英雄制裁敌人的权利,歌利亚一定会迫不及待将他们送上绞刑架。]
    本来,英雄条例对歌利亚还有约束的作用,过去曾经受到的教育约束着他,即使内心深处再想把敌人千刀万剐,对他们诉诸极刑,歌利亚还在忍耐着,仅仅用看蝼蚁看细菌的眼神看着他们。
    但是
    霍克斯隐约有所感,在知道枝俏子悲惨的命运后一切都失控了,而在目前发生的一系列令他目不暇接的事件中,无疑有太宰推动的痕迹。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以英雄的眼神看向太宰,那眼神中有审视、有忌惮、甚至还有些微的困惑与敌意。
    太宰耸耸肩:我是名作家。
    所谓的作家,就是对现实发生的事加以夸张与矫饰,重新编排构造,形成一个个全新的故事,并且将其诉诸于纸上的人,他说,为了写出优秀的故事,我需要近距离接触观摩那些跌宕起伏的,与日常生活不同的事,比如说密集而悲惨的死亡,壮烈的牺牲,英雄的变节,正义与邪恶的碰撞,信念的崩塌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平淡到让霍克斯感到胆寒的地步,我只是想看看,霍克斯君、歌利亚君、枝俏子酱、大山先生,你们到底会怎么做,而事件究竟会被导向那一步。
    [由此,我堪获得些许的趣味。]
    霍斯克:
    [疯子]
    涌上他心头的只有两个字疯子。
    他不再与太宰说话,而是从他身边极速地掠过,羽翼大张,他化作流星划破黑夜的苍穹。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定要赶上啊!
    东京,10:45pm,东京警察局。
    嘭
    枪声响了。
    [身体:太宰治]
    [同步率:90%]
    第29章
    大山潜幸心思缜密,从他下手杀死极速之星时心中就有了完整的计划。
    在树理英五郎身边几年,他也摸清了庞大犯罪帝国的网络,具体到每一人是不可能的,但核心的高层就几人,树理英五郎、河岸玫瑰,以及正义之矛。极速之星不算,严格来说他只是名小喽啰,只是这名小喽啰的战力不错,可堪一用。
    至于那些集中营的管理人,背后提供资金的募集者,警局内部的隐秘同盟,人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一个一个找过去,怕是要上百人,更别说他并不清楚名单。
    [我只是想要让长枝离开,并不需要处决其中的每一个人。]
    如果将组织比作流水线上的仪器,树理副局长他们则是转折处的关键齿轮,一旦齿轮不在,即使动力源源不断从后台输送来,链条也不会推送向前。
    [就像是古希腊的神殿,只要砍断中心的几根女神柱,神殿的顶部也会随之崩塌,权利的崩塌带来混乱,随之就是重新顺位洗牌,副局长的下属与他都是一丘之貉,肯定会忙着收拢势力,争夺他经营多年的资源,到时候只要躲闪得当,绝对没有人会发现长枝出逃。]
    大山潜幸很清楚,长枝能逃走,长期被认定为是副局长心腹的自己却不可能全身而退,无数人会找上门来,有人需要他的记忆,有的则是单纯来寻仇。
    但是
    [如果说,我的一生是在他人的有色眼光中度过,充斥着不平等与不自由,那最起码在临近死亡的时刻,我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选择自己想要的死法,让苍白而无建树的一生多些值得夸耀的东西。]
    [如果长枝得到了自由得到了平等,那么我的心,我的灵魂,将与她同在,获得安宁。]
    [很抱歉,长枝,没办法跟你一起回九州看荷花了。]
    此时的大山正在往办公室外走,树理的视线盯在他身上,注视他的背影,而他的脑子则迅速地运转起来。他很清楚,树理英五郎是多疑的人,他已经在怀疑自己了,刚才的一系列唱念做打,不过是在试探他,指望他露出些破绽。然而,即便大山没有露出破绽,对方也会盘算,如何在短时间内将他的潜力压榨到极致,最后再毫不留情地抛弃他,处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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