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佐木的心沉下去了。
    恭喜你,小泽川却说,它们绝对是突破性的线索,听说失踪案积压了几年对吧,如果借此机会一举侦破,就能进职了佐佐木先生。
    [话是这么说,却无法高兴得起来。]
    唔,当年藤水就连续侦破了好几个大案一路晋升,想想也真可惜,还差一点儿就可以成为不出外勤的督查了。小泽川说起不沾边的新话题,不知是不是佐佐木疑神疑鬼,他总觉得对方的话意有所指。
    对了,还有最后一件事。他又增加了一句,那些骨头虽然属于壮年男性,质地却脆,像是被用溶解性液体浸泡过一样,软得不太正常。
    他最后说努力点吧,佐佐木先生,真希望你能晋升到坐办公室那一步啊。
    说坐办公室什么的佐佐木挂断电话又开始研究地下水管道图,东京的管道错综复杂,由碎骨头片的发现地一路向上推算,既又衍生出无数条分支,他只能划定一个十分宽泛的区域,但又不能确定凶手就是从这里来的,他若是借用了公共管道冲下碎骨又怎么办?
    不是公共管道,津岛修治站在桌子边上,[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佐佐木没有察觉。
    碎骨头是作为厨余垃圾从池子里冲下去的。他说,本来东京的排水系统就分为纯净水排水与厕所排水,后者用的是净化过的再生水没有达到人食用级别,流通的管道也不同,至于厨房用水,洗脸池供水就属于另外一个系统。
    这我也考虑到了。佐佐木先辨驳了两句,但从厨房管道走,这不可能的吧,那里的管道很细,骨头稍微宽点,立刻就卡死了。
    你见过厨房管道吗?津岛修治忽然说。
    不,没见过。
    孩子夸张地大叹一口气:我很讨厌那样,不过庸俗的大多数往往如此。
    你看,就比如说你佐佐木先生,明明没有看过厨房的管道,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如果把碎骨头放里面是不可能的,明明没有验证过就已经否定了,根本不讲究证据嘛。
    [竟然、竟然被训斥了?]他目瞪口呆却偏偏没有反驳的余地,于是低下成年人没骨头支撑的脖颈说:真的很抱歉。
    他跑出去找家五金店买了管道,充分证明只要一点一点儿放那些骨头是可以被冲下去的,如果没有其他阻碍,就能顺畅地到他们所发现的位置。
    这也就是只有在日本出现的奇迹了。说这话的时候津岛修治毫无赞许的意思,你看,放在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会直接把细碎的厨房垃圾冲入管道中,本国的国民却不会,就连碗上的油污都要用报纸擦干净以可燃垃圾的身份分门别类,不让油污冲入下水道给排水系统的人造成负担,更不要说是碎骨头之流。
    不管人品高低,在这方面是极度自律的。
    那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在公共管道扔的?佐佐木却觉得津岛修治的话没办法完全说服他,在公共管道扔的话,一样没毛病啊。
    津岛修治夸张地笑了两下:那你大可去查一下公共管道的堵塞情况,比家庭住宅区差远了。
    为什么?不刚才还在说极度自律吗?
    因为游客啊。津岛修治说,社会公共管道面向的可是大多数,日本每年接待的外国游客高达8000万次,倒不是说他们会随意丢垃圾,分不清本国错综复杂的垃圾分类把错误的垃圾丢入公共管道冲走是理所当然的吧。
    [好吧。]
    佐佐木想:[我完全被说服了。]
    不过。津岛修治用两根手指头摩挲下巴,有件事,却让我有点想不透。
    [为什么,要把碎骨头扔进下水管道?]
    [就像是故意露出破绽,对其他人说就是我干的一样。]
    五月四日,夜,天上无云。
    今岁止去扫墓了,金平牛蒡是没有的,最多不过两三朵白花,她穿了一席黑裙,以白珍珠点缀柔润的合法,黑裙贴身衬得她身段袅娜,裙摆以A字型微微打摆。今岁坐在电车上,这个点铜像墓园的电车,往来乘客并不是很多,无论男性女性在路过这节车厢时却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两眼。
    黑猫黑裙,抱束白花,像新丧的少妇。
    墓园静谧,铁栅栏环绕在外,圈出块私人领地,栅栏后是半人高的矮树丛,巧妙地遮挡住内外的窥视,更当初并列而行的石碑。园丁把墓园照顾得很好,树丛里不见黄叶,地上还盛放着小小的黄色的花,三两朵并蒂,它们的生命力中和了死亡的沉寂。
    今岁走在小路上,不觉得恐惧,反而觉得自己回家了。
    她拐过最后一道弯,见藤原清水的墓前站了一人。
    好久不见,森前辈。今岁以熟稔的语气说,在政府的任期结束了吗?我们已经有三年不曾见了。
    唔。穿白大褂的男人转身,与其说是结束,不如说是被扫地出门了吧,现在我啊可又变成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了,真惨啊,真惨啊。他看着很温和,甚至还有些中年大叔的颓废气,可能是男人下巴上的胡须没有刮干净才导致的。
    太过无所事事,今天早上看日历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五月四号了,想到几年都没有来看藤原君就过来看看,没想到还遇见你了。他问,最近过得怎么样,今岁君,有重操旧业吗,你在医学院的成绩很不错,现在应该成为名大夫了吧?
    你记错了,森前辈。今岁夫人说,我毕业后就直接嫁人了,没有在医院里呆过哪怕一天呀。
    是吗。穿白大褂的男人用手摸摸后颈,那大概是我记错了吧。
    他嗅嗅鼻子忽然说:你喷香水了吗,柠檬味的?
    不。今岁说,使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第112章
    [阿止是我学生时代的后辈。]
    [真按年龄来说的话,其实她比我年纪还大,别看我一副颓唐大叔的模样,今年也才不过28岁,还相当年轻。不过,学生时代的前后辈从来都不是按年龄分的,入学先后才是判断的唯一标准,我入学太早了,以旁人读国中的年龄入医科大学。毕业也很早。]
    上年纪的帝国大学大同小异,它们跟年迈的老伯一样,那些人都有白而长的胡须、佝偻的身材与不灵便的腿脚,而它们有飞满校园的春季樱花、碧绿的河川与兼容并包东西二种建筑特色的教学楼。
    12周岁的森鸥外第一次进入东京大学就被红砖砌成的阶梯形高楼、炸得火树银花的银杏以及加贺藩的御守殿门深深迷住了。
    [真美啊。]
    他是医学院的学生,并且在考入者中位列第一。
    又过一年,他成大二生,被委任接待新人,全院都被派出去了一对一,当时他所接待的正是今岁止。她很聪明,学习时连跳两级,16岁的少女亭亭玉立像含苞欲放的花骨朵,苍白的肌肤与油墨色的长发又很惹人喜爱,女性看她唯恐嫉妒,男性见了又少不得要手机号码骚扰,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只能从院里把森鸥外挑出来。
    他对比自己年纪大的女性应该没有企图。
    13岁,还是少年。
    [漂亮是漂亮。]过分早熟的森鸥外打量今岁止,他看得大大方方,人竟能在逡巡的视线中读出绅士二字,[年纪太大了,我只喜欢比我年纪小的女性。]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森前辈。今岁不在意对比自己年纪小的人低头,她可能唯才论人,更有可能是对谁都疏离又客气。
    请多指教。于是森也眯着眼睛回应。
    听说了吗,今岁也兼修了药剂学。
    哎,她啊。
    她成绩很不错吧。
    说是还成,比起森又差远了。
    是学年第一?
    是,第二跟她咬得很紧。
    导师让她不要那么做,内科已经学得手忙脚乱就不要再添课程了。
    啊。棕发女生意味深长说,我们议论也没用啊,还要当事人自己清楚才行。
    她啊,觉得自己是跟森前辈一样的天才。
    少年时代的森鸥外个子不高,他是从15岁开始抽条的,不到半年就成了一株高挑的柳树,在此之前他与班上的女生差不多高,她们说话很难注意到森鸥外,他偶尔到其他班级跑堂,几节课下来就听了满耳朵今岁的坏话。
    她不会做人,或者说不屑于同女同学交往,也不屑于跟男同学交往,你永远看她捧一摞书安静地坐在首排,静谧如扇面仕女。安静带来神秘,男同学很难不注意到她出色的外表,再加之高贵的气质与优异的成绩,男人狂蜂浪蝶式地扑向她,要推特账号,要fb账号,要ins账号,要line账号。
    女性没办法喜欢她这样的,最多不过是不讨厌。
    你们刚才说。森鸥外忽然说话了,他站在那群女生身后,把她们吓得哇哇直叫,今岁君兼修药剂学?
    是、是的,森前辈。
    那不就跟我一样了吧?他说,要找她好好交流下学习心得才行。
    谁迈开了第一步?
    可能是森主动帮今岁讲解了一道题,也有可能是今岁拿笔记本在实验室门口踟蹰等待年轻的学长,两个月过后他们就成熟人了,一起学习的熟人,他人可能会将二人界定为朋友,互相学习、互相促进、广采博取,多数是今岁止向森学习,偶尔后者能从前者身上得到启发。同级生中有不好听的言论在流传,当事人却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一致奔前程,努力几月后,今岁止终于适应了辅修两门课的节奏,能跟上导师了。
    师长对她脸色好看半点。
    15岁的森鸥外认为东大医学院的东西他已经学遍了,学校无法带给他更多,就收拾行囊成为了国际人道主义组织的一员,走的时候今岁止不知道班上的其他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看森鸥外一直缺席就问了老师,教授说他已经拿到学位证书往战场上去了,还沉痛地说不知他能不能顺利回来。
    中东战场上炮火永不停歇,石油、水、资源,每个国家都在为它们而战,异能者的加入让战局变得更加扑朔迷离,所有战役都远离本土,有些甚至还是仅为少数人知的机密事件,但不管怎么说,世界被笼罩在硝烟下。
    森鸥外去了哪里?中东、非洲还是更远的更冷的岛屿?没人知道。
    小男孩儿都不要她了。女生在今岁身后扯嗓子说,她矫揉造作地压音量,嗓音却极具穿透力,小半个教室的人都听见了更别说是前面的今岁止。被冷嘲热讽盖上标签的女性不为所动,四平八稳地温书。
    毕业时她的内科成绩排名第一,药剂学却不是特别理想,磕磕绊绊地完成学业,顺利拿到证书,教授倒是很看好她,有森鸥外珠玉在前,今岁止的成绩不很醒目却也超出常人太多,国内外的泰斗对她发出邀请,问是否要继续深造,东京都内的诊所也都对她敞开大门。
    但今岁止一毕业就消失了,过段时间同学间有空穴来风找不到出处的传说蔓延,讲她一毕业就结婚做了主妇。
    不会吧。听此传言同学们都一笑了之。
    如果是为了做主妇,她干嘛那么努力学习啊。
    19岁,森鸥外回到横滨。
    [我像一抹幽灵在战场上游荡了四年,四年中见过太多鲜血与死亡。有女人背着五岁的孩子逃难,炸弹落下来,女人还在走,孩子的头颅却滚落在地,她走过雷区如释重负地回头,只看见血淋淋的断口。
    还有母亲,她坐在路边的土凳上哺育孩子,她的头脸上全是灰,胸口却雪白的,给孩子喝的乳汁中不能有灰尘,昨天她还在跟我说这句话。今天又空袭了,警报声响起,孩子在枪林弹雨中喝乳汁,我担心枪炮声会对婴儿的耳膜产生永久性损害,最好的预计是他能保持听力到20岁,更有可能是他现在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
    母亲端正地坐着,这回飞掉的是她的头颅,孩子太小了,毫不知情。
    我在战场上大体看的就是这些,不断死亡的人以及受到饥荒侵袭的孩子,于是我从战火中体悟到了和平的可贵,争斗是永远不可能停止的,但无秩序的争斗只会带来更多的死亡。
    我回到生我养我的横滨,这是我成长的地方,我深深爱着这座城市,我告诉自己,这里不能变成非洲的小国,不能变成中东的战壕。
    稳定、和平、繁荣、昌盛,是我家乡所需要的。]
    时隔多年回到家乡,这座城市骨子里没有变化。
    他顺城市的中轴线走,正前方是城市,背后是海,右手高楼林立,不乏有些后现代化建筑,地标塔空中花园是他不在时落成的,森鸥外抬头,右手掌遮挡在眼前防止阳光直射,据说塔有200多米高。他打开花花绿绿的宣传画册,是在横滨站拿的,旅游手册上说它是日本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真厉害啊!土生土长的横滨人都不得不感叹。
    中轴线以左却是另一幅样子,以简练的语言来形容,这里应该被称之为贫民窟,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遗留物。横滨是日本最重要的面向国外的东西洋交通枢纽,早年大战时,整座城市被美军轰炸得渣都不剩,战后幸存的人生活在简陋的棚屋中,一些女人成为了妓、女,她们挣往来大兵的钱,男人打仗死了,小孩儿则到处流浪,抱膝盖蹲在垃圾桶边上,抢馊掉的牛奶与发霉的面包。
    距离战后至今快五六十年了,贫民窟依旧,这座城市的地位太特殊了,那些外国的军队、偷渡人、试图跑到国外的逃犯都会于此停留,它孕育了全日本最大最混乱的贫民窟,里面的人没有身份,枪械自由流通,傍晚后总能听见擦枪走火的火炮声。
    贫民窟的人没有身份,护照、身份证、出生证明,很多人一个都没有,所以他们甚至无法跑到只有一路之隔的另外半座城市里,蜷缩在阴暗的角落。
    [我爱这座城市。]
    森鸥外面对大海,他身后仓库林立。
    [我爱这座城市的一切,无论是好的、坏的、光明的、黑暗的、有秩序的、无秩序的、整齐的、混乱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城市的一部分,我爱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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