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膛一起一伏地颤抖,她的歉意悔恨全部浓缩在了两句话之中,纵使知道话不是对自己说的,津岛修治也感到自己被汹涌的情感洪流卷走了。
    于是他说:没关系。
    没关系的。
    [没有军警能大摇大摆独自进入横滨贫民窟。]
    飞鸟干这行也挺久了,却从来没有到横滨执行任务过,那里是法外之地,派去的只有炮灰与最精英的分子,他很幸运又不幸地处于两者之间。
    太多同僚埋葬在横滨,即便是远离是非之地的军警也听过那里的传说,最先被提及的就是横滨贫民窟,说那里的孩子像野狗,没受到基础教育却精通枪械,往来的黑帮成员都敢射杀,更不用说是外来的军警。
    他们能分辨出气味。前辈语重心长地说,知道你是外来的还是里面的人,里面的人他们会尊重些,如果是从外面来的,除非有人带领,就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他意有所指:有些小鬼太饿了,是会食人的。
    他们比东京本地的黑帮厉害多了,论狠劲,九州的同行都不一定能相提并论。
    说话的老前辈不爱夸耀功绩,为人实诚,飞鸟将他的话记在心里,从来不去招惹横滨的事,哪里想到自己有一天要身穿黑西装打扮成黑手党人,光明正大进入贫民窟?
    太宰也换了身衣服,他没穿西装,只是把沙色的风衣换成黑色的,暗色很衬他,这人走路的步调没变化,走一步要蹦跳两三步,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跳舞。
    他大摇大摆地拉开铁丝门,走进去,飞鸟拘谨地跟在太在身后,眼神一刻不离,此一路畅通得过分,各路人躲藏蜷缩在纸箱子里,不敢冒头。
    [太顺利了吧?]
    飞鸟都觉得古怪了。
    看啊飞鸟。太宰指着巨大的空洞说,这就是擂钵街。一年半以前曾在此地发生了不知名的巨型爆炸事件。
    啊,是的。
    路过擂钵街再往前走是森医生的店,上次结束谈话后他给了自己一把钥匙。
    是藤水寄给我的。森医生说,他说是还救命之恩的礼物,让我自行处置,扔掉、去寻找宝藏或者送给其他人也行。他说,我想想,像我这种精明的人扔掉它是不可能的,但那些物资我也吃不下来,于是我决定交给你换个人情。他耸肩说,反正只是三分之一的人情而已,我去仓库看过了,要打开一共需要三把钥匙。
    太宰问他:那你想我还你怎样的人情?
    当然是先欠着了。森说,未知的欠条才是最恐怖的。
    那第二把钥匙?飞鸟问。
    在我这里。太宰治说,找到它花了我不少时间,好在我一向善于发掘宝藏。
    至于第三把
    他们在往回走,擂钵街又出现在飞鸟面前,这条街去年才出现,却已经有许多人居住了,绝大部分人仅支起帐篷,搭建棚屋,也有人用砖头砌墙,还在家门口铺楼梯。
    他停留在一座气派的房屋前,说是气派也不过就比周围的屋子大一点儿,它由砖头砌成,遮风挡雨不在话下,结构却不符合建筑学原理,是外行人搭起来的,如果海啸来了,它一定无法承重,但横滨没有海啸,更何况比起草屋棚屋,它要好太多。
    太宰治弯曲指关节在门上敲三下,嘴里还配音咚咚咚咚咚咚,极富童趣。
    小心,太宰先生。飞鸟不得不提醒他,谁都不知道房门后迎接来人的会是什么,是枪口吗?一定是的。
    咔嗒门打卡了。
    橘色头发的小孩儿出来开门,他身后是寥寥几支枪,后座力不强,都是儿童与少年举着。
    飞鸟的心揪起来了,他厌恶把孩子与枪放在一起,但世界就这样。
    谈一笔交易吧。太宰治把两把钥匙的钥匙圈套在手指里不断转悠,对挡在最前方的孩子说,我给你们干净的水、保质期内的食物、大量的药品还有少量的枪械,你把最后一把钥匙给我怎么样?
    森欧外送走太宰治。
    他落回旋转椅中,拉动与抽屉相连的圆扣,铁皮抽屉里躺着一堆废草纸似的诊断书,还有本旧的硬壳牛皮本。
    他很忙碌,又对青春期少年心事不感兴趣,这本本子落到他手后,森欧外只一目十行扫过几遍,看他需要的部分,大多数有关情爱的都直接略过去了。
    [一名专业的间谍,合格的军警是不应该留下日记的,日记里秘密太多,除了方便他人几十年后解密当年真相串联出各色故事外,对当时代的人,尤其是作者本身是没有好处的。]
    [光从这方面看,藤水就是个生性浪漫的人。]
    打开本子,扉页上镌刻的话让他忍不住笑了,是嘲笑,是讥讽的笑。
    /对于爱情,年是什么?既是分钟,又是世纪。说它是分钟是因为在爱情的甜蜜之中,它像闪电一般瞬息即逝;说它是世纪,是因为它在我们身上建筑生命之后的幸福的永生。雨果/
    藤水说: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我真的很爱她。
    死人活着时的心态森欧外无从得知,但他清楚,藤水从一开始就清楚今岁止是怎样的人,包括她的爱与恨,以及灵魂中的邪恶,想到她当年在药剂学上展现出的古怪天分与热忱,森欧外忍不住笑了,其实今岁止的药剂学综合成绩不是太好,她不擅长研究那些救死扶伤,能让人获得健康的药物,她制作摧毁人的精神与身体要更快。
    [腹部中枪、子宫拆除,还有唯一独生子的死亡,确实是悲剧。]
    [但如果从根源上探究的话,顺序大概是这样的吧?]他找了张白纸,又以右手持笔。
    今岁止秘密加入黑手党组织,成为药剂师组织坐大,药物从横滨流出,威胁全国引起军警的注意,派藤水调查藤水成功卧底,捣毁组织组织残余人士报复藤水,射杀藤原雅歌
    他给折断悲剧叙述画上句号。
    最后一个被报复的人,应该是阿止自己啊。
    飞鸟连续打了几通电话,太宰治带他找到了仓库,多年不用的小仓库里堆满了木头箱子。
    仓库内很冷,温度维持在3度左右,许多药品要靠低温来维持活性,这里也一样。
    是的,没错,我们发现了一些药品。
    具体不清楚,还要等相关人士来鉴定。
    位置就在横滨南岸港口21-35。
    对,没错,麻烦你了。
    他一直在打电话,就占线了很久,中村他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一直打一直打,才终于打通了电话。
    中村啊,有什么事?他恍惚间记得自己刚才看见了32通未接电话,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怕出了什么大事。
    飞鸟前辈。听筒另一边的惶恐之情扑面而来,草间失踪了。
    什么?
    我去了他家,去了任何一个可能能找到他的地方,人都不在。中村磕磕绊绊,用系统调查了他手机最后开机的地点,是在南湾边上。
    飞鸟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太宰:太宰先生,您之前说,对罪犯的身份有头绪了?
    不仅是有头绪。太宰治说,可以直接说是,知道是谁了吧。他顿了一下说,不过草间肯定是没救了。他就像是听见两人的对话,但飞鸟知道,太宰一个字都没听见,他离得太远。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在见识过太宰非人的智力后飞鸟对他说的话已经全然相信了,于是草间也就被判了死刑,这让他十分不能接受,你早就知道吗?
    不能说早就知道。他说话时全无推辞的意思,只是很薄凉地叙述,精确到时间的话,是在前天晚上发现的。那时候草间还坐在办公室里。
    你为什么不提醒他?飞鸟忍不住问,你就看他去送死吗?
    对啊。
    两个字的份量太轻了。
    就算我去提醒他也没有人会相信吧,那几个人都认为我是怪胎,你没听见他们的议论吗,飞鸟。太宰说,贸然上去提醒只会被当成挑衅,当事人心里发虚不可能承认,相反会报以老拳来彰显自己的愤怒,最不济最不济也会同汪汪叫的野狗一样不断嚎叫,喊得越大声就却有说服力似的。
    日本人从来都信奉不要给他人添麻烦,也可以写作管好自己就足够了。他不再沉默,在太宰心底深处流淌的声音终于钻到了其他人的耳朵里,他只是喜欢当看客,少年时代免不了插足点评几句,其他人难以置信又愤怒到扭曲的表情似乎能抚慰太宰的心,成年以后却不免认为那是低级趣味,于是把多数话憋在肚子里。
    不说却不代表没有,泄洪只需要一个契机。
    更何况
    太宰说:他去送死,与我有关系吗?
    [修治君说去找监护人了。]
    佐佐木很担心津岛修治的安全,他回头去书店找了他两次,一次在一次不在,发现孩子跑了后就赶忙给他打电话,忙音三声后立刻接通,孩子的声音尚且清脆悦耳,他说自己去找监护人了让佐佐木不用担心。
    佐佐木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于是他给太宰治打了通电话,那人说修治君很安全,就随他去吧。
    他倒没说孩子在不在自己这里,只是听到很安全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了,佐佐木还念叨着太好了,就下班准备去赴秘密的约会。
    他收到了读书会的地址。
    在收拾自己时佐佐木想到了津岛修治的话,他对自己的配枪看了许久,心中一遍又一遍转过那些在脑海中响警铃的诡异之处。
    [是带还是不带?]
    他没想好。
    10:00 pm
    今岁止准备打开大门,她面上陈年不化的坚冰终于消融了。
    你来了。
    [对不起,这是最后一次。]
    第116章
    9:21 pm
    哐当公寓的门被带上。
    钥匙插进钥匙孔里,向右转一圈,此动作本该在三十秒内完成,然在拔除钥匙之前,佐佐木的手却在不知不觉间停住了。他又想到了津岛修治的话。
    带把枪吧。声音萦绕在耳蜗里,实在无法忘却,零碎画面连成修长的履带,在他脑海中上下翻腾,他清晰地记起孩子的脸,被割裂成两半,左半张脸眉头下榻,又半张脸的眉峰又高高挑起,单侧的苹果肌高高隆起成小山。
    孩子不应该做出这幅表情,佐佐木向来认为,坦然的笑与哭是未成年人的特权,嘲讽、讥诮、皮笑肉不笑是长大后才会有的。他又不得不承认,津岛修治适合它。
    早熟得有点过分了。
    [理智上说,果然应该带把枪。]他想到了T小姐的地址,早上才路过,神社的景观历历在目,幽深的灌木丛、参天的古木、神社光滑圆润的瓦片与居高临下的大屋顶,他看神龛不觉得敬畏,只感觉恐惧,或许是神社太幽静了,又看不到神官与巫女,自外照射来的阳光被翠绿的叶面吸收了,淋不到人头顶。
    佐佐木还记得正中午时,他刚想走出神社,却不知被什么戳了一下,猛然回头,他已经站在鸟居外了,透过朱红色的框架向内看,只觉得神社活了起来。它像是一头不知餮足的饥饿的猛兽,随时随地想要将进来的人连皮带骨地吞下去。神社周围的光、影、空气都扭曲了,他看到了无形的漩涡。
    !
    佐佐木吓出一身冷汗,他赶忙用袖子粗鲁地揉眼睛,眼球周围薄薄的肉被他揉得发疼,此后才将胳膊放下,好在神社恢复了平静的常态,这才让他松口气。
    [太好了。]
    不管怎么样,那间神社以及周围古老的街道都给他留下了深刻且恶劣的印象,好像踏入其中世界就会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做警探一行警惕心都很高,直觉也敏锐,如果不敏锐的话,早就倒在危险前。
    [真的要带把枪去吗?]他的手凝固在球形门把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持在那。然而在经过了短时间的思想挣扎后,他还是颤抖着手放下了,随后甚至把手抄近口袋里。
    算了。这回佐佐木出声了。
    他是个有点浪漫的人,你也可以说他有点愚蠢,但一想起T小姐,他就想起对方纤细的脖颈,看见喜爱书籍时闪着光的明眸,还柔软而蓬松的鬓角,一抹浅咖啡色的头发垂在耳朵边上,风吹过便扬起,这是他一生中看过最美的画面之一。
    于是他相信,微笑的T小姐不是虚假的,快乐的T小姐也不是虚假的,就算是冲她真实的一面,佐佐木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带上裁决的武器。
    他拒绝相信自己的直觉。
    9:40 pm
    太宰治的领子被揪住了,他衬衫扣子扣得紧,此时几乎喘不过气来,真说的话一米八前后的身高在本国算是绝对的高个,但谁叫飞鸟身材高大近乎一米九,于是他只有脚尖能点地。
    [啊,我就知道会这样。]
    说清楚啊!飞鸟的情绪忽然崩溃了,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当太宰治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时,所流露出来的非人气息让他十分恐惧,也不知道是他对生命的漠视刺激到了飞鸟还是其他什么,总之在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对面的不是人类,而是以人类为食的恶鬼。
    在面对恐惧时人也有应激反应,有些人会用暴力来掩盖自己的无力与惊恐,他恰巧就是这种类型,在理智回神之前身体已经先动了,而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之举。
    飞鸟醒了,他的手却还攥着太宰治的衣领。
    年轻人看他却蓦地勾唇:清醒了?他声音沙沙的,像连续吸了三根烟。
    我
    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飞鸟以为他要说以下犯上,却见津岛修治歪头说,是无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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