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涩泽龙彦说,你的异能力,是天平,是神明控制的因果律天平,既然这样的话,书的分量和一页纸的分量,它们能交换多少物资,可不是你定的。他熟悉异能力的小规矩,就算是交换用的合约,也不能说谎话对吧。
    但我可以玩弄文字。卡拉马佐夫讲,这就是语言的妙处。他说,我写我的宝藏,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又有谁知道是一页书还是整本书?而且我最珍贵的东西并不是主观定义,是神明定义的,都说书即为世界本身,就算是神也会把它看作最珍贵的吧。
    说实话。涩泽龙彦说,你并没有说服我。
    卡拉马佐夫流下一滴冷汗。
    但是。他硬生生来了一道转折,我喜欢美好的戏剧,喜欢有趣的事,而你丑陋的野心与微小的愿望,还有在船上发生的事,都让我感到欣喜。他把手上的红宝石随手一扔,卡拉马佐夫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就先借给你好了,报酬的话,我要你的秘法,是不是很轻松?他说,尽量让我愉快一点。
    是,好的。卡拉马佐夫深深躬下他的腰,感谢您的仁慈。
    太宰治的房间来了位访客。
    津岛修治开门时还愣了一下,他看见了涩泽龙彦,几天前他们还坐在牌桌前一起愚弄世人,好吧,其实他觉得涩泽龙彦没那么聪明,起码没有旁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聪明。
    对方自顾自地开门进来,他才不管有没有得到主人的同意,太宰治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他在打单机游戏。
    打游戏是低级趣味,涩泽从来不做他心中不高级的事情,但因为捧着游戏机的人是太宰治,他就猜是不是对方从屏幕中,从电子音里悟出了什么哲思。
    涩泽龙彦跟太宰治不同,他追求非人的部分,希望自己凌驾于人类之上,当然,他就那么以为的,他觉得自己是人上人。
    像你说的一样。他对太宰治笑了一下,卡拉马佐夫是个有趣的庸人。
    是吧。太宰治盯着屏幕看,他的语气漫不经心,你能从他身上找到乐子。
    我很满意。涩泽龙彦说,我很满意这个玩具。
    啊,太宰冷淡地回应,真是太好了。
    卡拉马佐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在做祷告。
    [请神明怜惜于我。]
    从涩泽龙彦那得到异能力结晶后,他久违地松了一口气,他想到了诞生时看见的笔记本,想到了机缘巧合下获得的秘法,想到了涩泽龙彦可以□□纵的自大性格,想到了他暂时顺风顺水的计划。
    [神明还是垂怜我的。]
    他想。
    [一切的机缘,肯定是他给予我的暗示,他告诉我我能度过难关,我能获得恒久的生命,我是从书中诞生的人,是神明的造物,无论是谁写下了我,他定然对我倾注了热情与情感。]
    [保佑我,阿门。]
    费奥多尔在床舱内游荡,他从一间屋子,走到另一间屋子,看似无所事事,饿了时到宴会厅给自己找点吃的,渴了就喝白葡萄酒,他没穿鞋子,白嫩的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
    他什么都没做,一个人都没杀死,像一抹幽灵,像一只老鼠,荡过船的每个角落。
    [还没到时候。]他对自己说,[还没到时候。]
    [忍耐是恒久的美德。]
    啊。中原中也看外面的天,变暗了。
    现在才是中午,前几天在同样的时刻,舱外阳光灿烂,森鸥外走过来看,天黑压压的,有海鸥贴着海面飞翔,水面太平静了,都没有浪花翻涌,波澜不惊。
    他叹了口气说:山雨欲来啊。
    暴风雨,就要来了。
    第138章
    暴雨来了。
    中原中也扒着窗户,船舱口子开得太小,只比他的头大一圈,而孩子的头骨很小。
    一百年前,泰坦尼克号的窗户跟它一样大。森鸥外端着一杯咖啡,悠哉悠哉地走到中原中也边上,他看豆大的雨点斜打窗沿,偏又一声都没听见,隔离窗是强化玻璃做的,因为是强化玻璃,不仅不怕风吹雨打,还不会脆弱到传递声音。
    也就是说,一百年间,它都没有进化过对吗?中原中也不可思议地问。
    嘛嘛。森鸥外说,主要没什么必要吧,你看,看风景可以上甲板,客舱内只要装潢够华贵就行了,没人会追求从窗内看风景。他说,而且小窗户又能降低风险,你看飞机侧面开的小窗户,不也只有人脸大吗,小窗户可以降低压强,可能是出于此原因吧。他说,我物理学得不好,要是错了就当我没说。
    相对的,人如果追求什么,在意什么,有什么利益可以图谋,就会进化得很快。他讲,这就是人类的本性啊。他喝完咖啡,将陶瓷杯放进水池里,中也君,要不要去船舱里转转,一整天都憋在房间里也很无聊对吧,外面又在下暴雨,天气不好心情也会被随之变得阴沉,我们去找点东西吃,顺便看看人。他讲,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目标商品也到手,没什么可以买的,不如看其他人购物。
    [购物。]中原中也觉得该词汇使用错误,他讲,喂喂,说购物也太夸张了吧。
    你觉得购物比拍卖听起来低级吗?
    中原中也砸吧嘴说:当然了。
    这就不对了,中也君。森鸥外笑咪咪,无论是拍卖还是购物,本质意义上都是消费对吧,你听说过消费者心理吗?
    中原中也回答:并没有。他偶尔觉得,自己不是以保镖的身份被带出来的,森鸥外经常化身他的老师,教导他一些在贫民窟学习不到的事。
    他在贫民窟里的眼镜老师固然学识渊博,教他的却是文化与常识,而森鸥外中原中也想,森鸥外可能是在教他如何揣摩人心,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
    我们先来看看表征示例,他摊手,人会在何种心理的驱使下购买自己需要的商品。
    [哈,那是什么?]
    面子心理、从众心理、推崇心理、炫耀心理、攀比心理、价格让位他报出了一系列的专有名词,说着还推开了大门,中原中也只能跟着森鸥外,听他说,再寸步不离地保护。
    活用消费者心理,就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卖出更多的货物。他得出了一个中原中也没看出的结论,幽灵船的主人,卡拉马佐夫先生,这两天就在钻研促进消费的技巧,并且卓有成果,昨天拍卖会的气氛相当热烈,不仅先前的物品哄抢而空,几天后的货物都上台了。
    [哈?]
    中原中也感到奇怪。
    稍稍有些急迫。森鸥外陷入思考,还是说他想要隆重推出剩下的货物?
    他带着中原中也走,左拐、右拐、直走,路上遇见了不少人,大多是在宴会厅才认识的,同森鸥外的关系堪说点头之交,但他们都微笑致意,再聊两句天气,熟稔得像是多年老友,中原中也看见了没有说话,只是将一切都细细记在心里,但他清楚,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这种人,也不需要、不想成为。
    他跟森鸥外也路过了几间房子,森鸥外向身侧瞥一眼,只看见厚重的木门,那样一扇棕色的门,把一切都阻挡了,包括人探究的视线:这扇门后是三菱阁下吧?
    三菱阁下是日本人,幽灵船从日本起航,船上的亚洲面孔却挺少,大约占三分之一,更多人来自同片大洋区内的其他国度,而拥有船票的日本人,也不是各个为人所知,森鸥外自认消息灵通,台前打一照面就认出来的不过了了。
    这场拍卖会意义重大,人上船后与船下的沟通渠道又会被完全切断,上来的必须是有财富并且在家中掌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而那些走到人前宣传的,往往只是相貌英俊祥和的傀儡而已。
    三菱是日本少有,掌门人在台前的企业,说是重工业起家,发展到现代产业已经涉及各行各业了,别说是森鸥外,就算是中原中也都隔着铁丝网,遥遥看过横滨另一番天地的广告牌,中年人花白的头发,威严与此慈祥并存的脸,与他举手投足间的成功人气派,烙印在人心中。
    在船上,森鸥外更是与三菱先生有过几番对话。
    我看过三菱先生的纪录片。眼下森鸥外又在抚摸他光洁的下巴,中原中也私心认为,对方此刻的神态极其像狐狸,而且是老奸巨猾的狐狸,狡黠的光芒时不时从他的眼眶里漏出来。
    大多时候,森鸥外都是泯然众人的。
    纪录片?
    大人物总喜欢拍个人纪录片,尤其是商业巨擘。森鸥外凝视厚重木门说,他们还喜欢给自己贴标签。
    标签。中原中也想起来了,譬如给章鱼按摩四十分钟。
    不,那个不是商业巨擘,是小野二郎吧。森鸥外摸了摸头发尖,不过中也君掌握了精髓,所谓的贴标签就是这种情况,做出常人做不到的事,并且让所有人记住。他说,三菱先生也有相似点哦,他对时间的掌控欲强到了变态的地步,每天在相同的时间起床,相同的时间吃早饭,相同的时间散步,相同的时间办公,就跟写出了《纯粹理性批判》的康德一样。
    因为看过纪录片,在看见三菱先生时就会格外注意时间,结果我发现,他真的是每天都在七点整走出房间去餐厅吃饭。
    不过这种情景,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了,不仅没有看见他吃饭,甚至都没有在赌场、甲板,其他三菱先生会出现的地方遇见他,不是很奇怪吗?
    中原中也敏锐地说:他失踪了?
    唔。森鸥外暧昧不明地说,你知道我们在的这艘船是什么吗?
    啊。他忽然听见了中原中也的声音,十分低沉,简直不像是孩子能发出的,我知道啊。
    ?森鸥外多看他一眼。从上船起就隐隐约约有感觉。他的声音太低了,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是活物啊。
    这艘船,是活物啊。
    就跟潜伏在他体内的荒神一样。
    7月22日
    21:00 pm
    出去吧。太宰治拖长了音撒娇,出去吧出去吧。他坐在地毯上,小孩儿躺在床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分明是成年人该站主导,此时却颠倒了个。
    出去的话,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吧。津岛修治却蔫蔫的,他兴致不高,拍卖会接连去了几天,每天只能看见大叔猴子似的在台上表演,人们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都看不见。他翻过一页书说,起码再过几天,拍卖的货品更上一个档次再去吧。他昨天就没参加拍卖会。
    商品有变化哦。太宰治却把印满商品的拍卖清单展开,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昨天都卖掉了。他说,明明是该几天后卖掉的东西,却提早出售了,是为什么啊
    津岛修治抬眼,扫过各色商品图片,他沉默一会儿,脑子里转了千百个念头,最后还是说:为什么。
    嗯?
    为什么执意要带我上幽灵船,又为什么要喊我去看拍卖。津岛修治问。
    没什么为什么啊。太宰治微笑,不早就告诉你了吗,我说,要带你看人间极恶。他现在的表情无疑能用可怕来形容,是让普通人感到恐惧的神佛一样的笑容,津岛修治总在心里想着他是个善人啊是个秩序正义的人啊,实际上完全不是那样,认识太宰治的人都会对此男人产生恐惧,你看,他其实什么都干得出来,就算是为了正义的目的而行动,过程也往往是不光明正大的。
    尤其,他是没有底线的。
    这样的男人,怎么会让人不恐惧?也只有津岛修治才会自顾自地认为他是个好人,是个不能接受邪恶的善人吧。
    要让种田长官知道津岛修治的想法,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吐槽是戴了八百米厚的滤镜,才会产生如此恐怖的想法吧,这孩子究竟有多喜欢太宰君,又在心底深处多崇拜他啊。
    走吧。他对太宰治说,就去看看好了。
    费奥多尔、费奥多尔。行将就木的老人坐在轮椅上,他形容枯槁,眼球凹陷在青黑色的眼眶里,颧骨高耸,头发还剩几根,蔫蔫地贴着头皮,你看他的牙齿,其实都掉光了,现在嘴里的牙齿洁白而整齐,都是假牙。再看身材,他实在是太瘦了,骨头外面只有皮,又偏要在皮外面穿层西装,衣服是特意定做的,穿在身上正好,但出于身材原因,无论穿什么剪裁什么材质的衣服,都像在身上挂了麻袋。
    伊尔夫费因斯先生和短命鬼埃蒙德先生不同,他是俄罗斯人,准确说来是从沙皇时代便存在的大贵族的后裔,现代到来之前完成了商业转型,家族拥有丰富的矿藏,还有油田,他又是贵族又是老资本家,身上有乖戾的习气,宠物娈、童之流是从小开始见的,青年时期也沉醉在温柔乡里,到老后看美丽的俄罗斯孩子,让他们仆人似的服侍自己已经成了种习惯。
    费奥多尔是贵族的孩子,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吧。船舱内很暖和,费奥多尔却在咳嗽,他一阵呛咳,肺泡都要被撕裂了。
    那里的风太寒冷了,雪和刀没有分别,森林里的棕熊在冰面上都无法存活,更不要说是人。他说,我年轻的继母死在北西伯利亚,跟我父亲一起化成枯骨,你能从北西伯利亚回来,只是变得更孱弱,生命力真顽强。
    是啊。费奥多尔回答说,不想死的人生命里都很顽强。他说,你也没有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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