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榻上之人果是南宫霁!只此刻脸色苍白,人也清减不少,倒似真病过一场。
    那人嬉笑道:殿下今日若是来臣府中饮宴耍戏的,可就不巧了,臣近来时运不济,伤病叠加,如今是连站也站不得了,便待改日罢。
    越凌诧异道:汝怎会成这般模样?
    未待那人答言,一旁侍立的御医已出来奏道:世子原只是受了风寒,本无大碍,可惜当时将养不足,当下倒愈发重了,若再不为调治,还恐成大病;至于足伤,幸只是伤及肌理,筋骨未创,便敷上几日药,耐心养着,不出十天半月自可愈!
    越凌笑道:风寒自要快些与他治好,至于足伤,倒无须操之过急,且教他多躺些日子,看他还如何四处奔走寻欢取乐!
    南宫霁叹道:殿下竟是这般冷酷之人,要说风寒便也罢了,然这足伤却着实是因殿下而得!前日殿下急召,臣不敢怠慢,一心只想快些赶去,不料天雨路滑,臣又风寒未愈,一时足下不稳,竟在这院里滑倒,才伤了腿。今日殿下前来,不出言宽慰便也罢了,竟还拿人取笑,实教臣寒心。
    越凌嗤道:果真如此,倒是吾错怪你了!
    越凌胸中此刻自有千百个疑问,遂待御医退下,便急忙遣退左右,问道:汝是何时回京的,怎也不教人通传一声,害我好生忧心!
    南宫霁并不急于答言,只向他招了招手。越凌不解,却还是顺他意凑近。
    那人笑道:殿下若要听我说话,还委屈在这床边坐下,我且轻声些,一来防人偷听,二来也省我些气力。
    越凌想想也是,便挪了张凳子到他床边坐下。
    那人却又揉了揉额角,道:吾方才话说多了,喉中涩痛。
    越凌蹙眉:那。。。还是叫御医再来一瞧?
    南宫霁见他竟不会意,只得直言:烦请殿下替我取杯茶水来!
    越凌一怔,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杯盏,迟疑道:然,那些杯中皆是空的。
    南宫霁啼笑皆非:壶中有茶,殿下若是不会倒,便去外间唤人来罢。
    越凌这才明白那人竟是教自己替他倒茶!难免不愿,想来便是今上与先皇后,也从未教他这般侍奉过。。。正想唤人进来,转头却瞥见那人面上的讥嘲之色,又想他方才说甚若是不会倒茶,心中忽起不甘,想来倒杯茶也不见得是甚难事,何苦要示弱送与那厮讥笑?!遂上前取过茶壶。
    南宫霁见状忙呼道:茶水烫,你小心莫溅到手。
    越凌未答他,只自在心底哼了声,然而手指触及壶壁,却果真觉烫!且也不顾了,提壶便倒。
    南宫霁急道:低些!
    话音未落,越凌执杯一手的手背便忽觉刺痛果是溅到了!好在并非滚水,所溅处只是微红,未曾起泡,倒也无妨。
    南宫霁饮过茶,才将内情娓娓道来。
    原是旅途不顺,归京途中遇了场雪,耽延了两日,待到雪化,路上却又湿滑难行,因怕误了归期,后半程他与表兄催马紧赶,途中染了风寒也不敢停留歇息,终在今晨抵京!当时天色犹暗,他又过于疲累,下马时踩到一处湿滑,人未站稳,以致摔倒受伤!
    越凌听罢难免不忍,口中却还道:汝明明是下马滑倒受伤,当人前却称是受我急召之故,岂不颠倒黑白,胡乱加罪?
    南宫霁笑道:此言也不全虚,若非思及殿下,吾怎会这般心急赶回?
    越凌嗤道:此事本是吾遭你牵累,却还敢反过怨我!话虽如此,然转过,却到底是长舒了口气:终好在你及时赶回了,否则后果难料。
    南宫霁虽笑称是,心中却不甚踏实。有一事他未曾直言相告:当日他与李琦离京,一路但觉有人尾随,他疑心乃是宫中耳目,遂从李琦之计,在城中四处游荡了半日,之后乘隙与随从分路而行,独他二人乔装出城,随从则乔装成他二人模样回去府中。之后听说,那尾随之人见他等回了府,便也离去了。
    虽说事至当下,还未现何不测,然他心中到底不安,宫中若知晓那日之事,再联想他这多日称病不出,必起疑心!若这般,则事发恐是迟早!
    作者有话要说:
    小暧昧一下吧!
    第23章 隐情
    南宫霁这两日虽说卧床养病,然心思却未尝得定。李琦则依旧早出晚归,已有几日未尝谋面,原以为是在外揽生意,直到那日有主顾寻上门,方知出事了:先前运上京的那批药材,因雨雪受潮,抵京时已霉烂大半!这便自然要行赔偿了!然而此二字着实只是说来轻易!
    虽说当初有洛阳大贾赵世瑜的亲笔书信引荐,然李琦毕竟初出茅庐,果真说起交易,主顾们自还存忧虑。李琦为做成这桩生意,当初咬牙只收了他几家各两成定金,却应承双倍罚失!且之后已将本钱与定金一应投进了生意中,当下哪还有余钱去赔?
    事至此,自也没脸去求赵世瑜出面讲情,而虽说当初是教南宫霁作的保,然当下表弟卧病在床,且此处不比蜀中,南宫府用度本也不宽,李琦本是知趣之人,怎能轻易与人添扰?遂只得四处急筹钱款罚赔。只是初来乍到,在这汴梁城一时半阵又何处去筹得上千贯现钱?只得一面打发人回蜀中筹借,一面自行赶去洛阳寻友相助!
    偏在此间,主顾中有多疑者已寻来南宫府问询。听闻李琦不在府中,自更是疑虑重重!然也知这南宫府并非寻常处,不敢轻易滋扰生事,便放言称若是三日内不见李琦、讨不回欠款,便要上告府衙,求治李琦之罪!
    南宫霁得知此事,自不能眼见表哥落难而袖手旁观,遂急命淮安筹银去赔。
    淮安去了半日,回来却禀说府中当下的余钱不够作赔!
    南宫霁惊道:不过七八百贯,如何竟连这些也拿不出?!
    淮安摇头:方才去问了,郎君所说的乃是违约之赔款,并不包括当初所收的定金,再加之不及赔付所要翻的利钱,可远远超出此数了!
    南宫霁心下一寒,道:有多少?
    淮安伸出手指比了比。
    南宫霁一惊:一千五百贯?!见淮安点头,南宫霁顿为黯然,问道:府中最多可拿出多少?
    淮安道:实则说来,一千五百贯现钱,府中目前还拿得出,只这钱送出去,府中开销便吃紧了。
    南宫霁蹙眉:怎会如此?
    淮安道:郎君平日不问家事,自然不知!自吾等来京,用度大抵只靠朝廷拨给,月入六百贯,另加年节的赏赐,年入总也不过七、八千贯,然府中倒有几十人要养活,便是工钱免了,一日吃喝花销也需数十贯,加之郎君时常还须给宫中进贡送礼,这一年下来还能节余几何?
    南宫霁听罢无奈道:既没钱,怎不向家中要些?
    淮安苦笑:自是要过了,去年荣安侯入京进贡,便顺带送来两千贯,我又另留下几件古器,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真用上了!只府中本已入不敷出,这一千五百贯若果真散出去,那明日府中众人便皆要挨饿了!
    南宫霁沉吟一阵,只得道:那便先把要紧的还了,剩余的,我再想他法筹足。然他又何处筹钱去呢?思来想去,在这京中,能且愿助他的,也惟那一人了。。。
    李琦回到京中,听闻欠债皆已还清,自晓是南宫霁所为,心中自然又羞又愧:他此回到洛阳,费尽口舌也只筹得七、八百贯,而去蜀中筹钱之人尚未赶回,想来亦是不顺!原以为此回牢狱之劫已是难逃,不料南宫霁到底得知了此事,已替他解去燃眉之忧,怎不教他感激?!自为谢过。
    南宫霁却笑道:汝遭此不测,本也是因我之故,若非一路伴我归京,那药材由你亲自押送,或不致如此!
    李琦摇头:此事实还怪我冒失,惟想本大得利,冒失立此赔约,乃是不计后果,当招此祸,今后自须引以为戒!
    说过此些,便言归正转,李琦拿出在洛阳筹得的钱还与他。
    南宫霁道:何必过急!
    李琦摇头:我知你府上用度本不宽,再言来欠债还钱是应当,行商之人更应守信!
    南宫霁知他脾性,便未再推辞,却笑道:说来此事,你最应谢的还是太子,若非他相助,我却也难为此。
    李琦一怔,旋即醒悟过,道:那改日吾还须当面向太子致谢。
    南宫霁颔了颔首,却又叹道:可惜太子鲜少出宫,你恐还不得机谢他。
    李琦一笑,且道了句来日方长。
    新春伊始,宗亲中又行大封,平原侯越允宁封平原郡王,皇子越植进为豫国公,楚王子越允熙封左金吾卫将军,韩王子越允则封左尧卫将军,蜀王子南宫霁进封左千牛卫将军!
    初得旨,南宫霁除了诧异,再无其他。近来病伤缠身,虽已大半月未入宫中,然而心思却也未曾安定,不晓天意如何猜忌,不料时过多日,原所忧的未至,却候来这道晋封的圣旨!意料之外,却不敢妄喜:若无私自回蜀一事在前,此自是好事,意即今上视他如子侄,本是安人心之举!只是当下,南宫霁着实揣摩不透圣意。
    禹弼但道:所谓赏罚分明,今日得封,却不能断定先前之事今上便不追究。以防万一,郎君下回面圣之时,还须谨记,今上若有试探,汝须仔细斟酌,但觉出纰漏,定要抢在今上问罪之前便请罪认罚,以平息圣怒。
    南宫霁自应下。
    出了正月,南宫霁的脚伤总算痊愈,却暂无须入宫伴读,因太子卧病已有好几日,课业不得不暂停。南宫霁心道怎这般巧,我才刚好,他倒又病了。虽说只是小疾,然太子身子向来弱,这一病下不知何时才可愈,想来还应入宫视疾。因而翌日便入宫去探,孰料却吃了闭门羹,宫人称太子卧病,不见外人!南宫霁诧异之下,只得悻悻而归。
    这般又过了两日,依旧不闻东宫动静,倒是允熙允则听闻他伤病已愈,在平乐居与他见了一回。说起太子之疾,他二人亦是疑惑。
    允熙道:前一日见时,太子尚未显异样,第二日却说染了风寒,卧病不能出,吾等去视疾又不得见,岂不怪乎?
    南宫霁道:或是偶发风寒,太子本就体弱,所谓病来如山倒!吾等前去又或扰他静养,遂不如不见!
    允则道:即便是病重,何至于连吾等也不见?再说东宫宫人对此皆含糊其辞,岂不蹊跷?依我看,此不似染疾,倒更似受罚禁足!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是随口一说,南宫霁心中却一震:受罚!此事,似乎并不无可能。太子若果真受罚,这始作俑者,多半便是他南宫霁!
    南宫霁再度入宫,太子固然不能见,然要见东宫其他人却还不难。未费太多周折,便见到了太子近侍裴元适,此人与他倒也相熟。南宫霁此回前来,便是决意要问出实情。裴元适虽有所犹豫,然知他与太子向来亲近,正是欲言不言。
    南宫霁遂道:也罢,今日不妨开门见山,你我交情本也不浅,我自不为难你!实则今日入宫只因心中有一猜,现下与你道来,你但言是或不是便可。
    话既至此,裴元适但忖了忖,便且应下了。
    南宫霁道:吾两回入宫视疾,皆未得见,现想来,太子染疾恐是假,受罚禁足才是真罢?
    元适叹了口气,虽未出言,南宫霁已知其意。便又道:太子受罚可是因我?
    元适迟疑片刻,道:此。。。吾并不晓,只知当日殿下教官家传去福宁殿问话,之后便被禁足宫中。
    南宫霁道:此中缘故,殿下也未曾提过么?
    元适摇头:殿下的性情您何尝不知?但遇甚不顺心的,只顾闷自生气,成日不发一言,吾等自也不敢问。
    南宫霁道:汝当知吾为人,当下打听也是欲为太子分忧,因而还望知无不言。汝且想一想,此事先前可有何征兆?
    元适沉吟道:当日吾候在福宁殿外,似是听官家提到郎君,不知是否听错。其他一概不知了。
    南宫霁闻言暗自道果是如此!,便与他道了谢,且道:今日之话,定不外传,还请转告殿下,南宫霁绝非忘义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应该还能再发两章!我也是拼了!
    有人反映下一章跳转不过去,我自己去看了下真是!弄不清楚原因,先把这两章重新编辑试试,不行的话大家只能从这一章跳回目录再进下一章了!
    第24章 受罚
    越凌禁足宫中,任谁也不得见,每日里只闷头抄书,心内是何滋味自也不难猜。此回受罚,他虽委屈,然对那始作俑者,偏是恼不起又恨不得。那日听了裴元适转达之言,心中便疑惑:此时他竟还能出入禁中,便说明爹爹尚未加罪!然此岂非怪乎?爹爹既知他私自出京,甚还因召张令其入宫一事怪罪自己,却为何偏不拿他问罪?
    正当越凌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竟闻那人得许入宫来见了!
    景福殿内,越凌一手托腮,定定瞧着面前之人,许久不出一言。
    南宫霁不得不自行打破这僵局,嬉笑道:殿下与臣相交这许久,今日才知臣相貌出众么?
    越凌嗤了声:多日不见,汝这脸皮倒是愈发显厚了!吾倒要看看你头上可长角否!
    南宫霁奇道:臣头上怎会长角?言罢才回转过,笑道:说来这角要长自也须长在殿下头上啊!
    越凌佯怒:你这厮竟还敢讽我!
    南宫霁连忙告罪,道:殿下乃是龙子,长角自也寻常!然臣一介凡夫俗子,若是长角,岂非大逆不道?
    越凌见他此刻竟还能说笑,心内便又恼起几分,冷哼道:吾便是长角,却也不曾有你那般神通!想他堂堂一朝太子,如今却要代人受过,心中怎不存气?!
    南宫霁见状便也转了正色,深作一揖:臣牵累了殿下,特来赔罪,今日但凭殿下处置,绝无二言!
    越凌以为他此话又为敷衍,乃带气道:此事官家都未曾追究,吾又凭何治罪你?
    南宫霁道:臣方才已在福宁殿谢过罪了,现下来此,一是向殿下赔不是,二是受罚。
    越凌一时似未明白过,满面惑色道:受罚。。。何意?
    南宫霁答道:殿下因吾受罚,吾怎能袖手旁观,因而方才已向官家道明原委,请罪任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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