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顿下来,二人才觉腹中饥渴难耐,然乡野清贫人家,又是三更半夜,哪拿得出甚么可供果腹之物!好在豆浆已将磨好,老夫妇又是善心人,便热了两碗与他,二人一气饮下,才觉舒畅些。
    此时闻外间梆子响,竟已四更。
    老汉家中狭小,然好在其子出门未归,二人便在那屋中歇了。
    半夜奔袭,已是乏顿不堪,二人躺下不多时便沉沉入梦。。。
    第111章 草医
    醒时天光大亮,越凌只觉浑身酸痛,暗自正蹙眉,又闻身侧传来一声闷哼!回头,那人正缓缓起身,眉间却已锁出了沟痕,看去似忍着极大的痛楚!急忙伸手相扶,一面询问缘故,且倒将自身的不适忘却了。
    对着眼前人关切的目光,南宫霁也只有苦色一笑:昨夜下马时,不慎踩空,伤到了。。。
    越凌一怔,即刻俯身撩起他裤管脚踝处果已红肿起!下意识抬手欲抚上他患处,却又顿住自是怕他痛。
    那人讪笑: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
    越凌抬眸,似含恼意:伤成这般,为何不早说?
    那人一叹,满腹无奈:昨夜并不如何痛,以为歇上一晚或可好,况且三更半夜,也无处寻医问药。自然,还不欲与眼前人添扰!遂昨夜刻意随在他身后慢走,以教他无从察觉;而心内也确存侥幸,想过一夜或可自愈!不想今日非但未能如愿,却还恶化至此,实令人懊恼。
    人地两生,越凌自不知何处寻医问药,只得求助于三公,却得知此处偏僻,须到二十里之外的市镇方能寻到医馆,然因路途遥远,大夫多不愿出诊!南宫霁又伤在脚,行走骑马皆不便,偏此地还寻不到车轿!更为不巧的是,他那两坐骑也均负伤在身,又连夜奔袭,今日看去皆已怏怏,尚不知还能行走否!
    除此,更教越凌为难的是缺钱!他身上无钱,南宫霁则好在张令其细致,当日与他收拾包袱时,放了些银两在其中,而那包袱一直在马上带着,这才可与二人一解急困。只是在路上这几日,这钱也教那人使得所剩无几了!何况如今还需治伤,果真不知还能维持几日。。。
    朱三公看他焦急,便道他村中实也有通医术者,或可请来一瞧。越凌闻之,但显迟疑。
    三公自知似他这等贵家公子,对乡野草医不甚信任,遂才未将此事早告知,然至当下,越凌的难处他已见得一二,便劝道:不妨先教他来一瞧,若官人以为不妥,到时再想他法亦可。
    越凌略沉吟,然想再耽延下去,恐误了那人伤情,也只得点头。
    三公依言而去,须臾,带回一人。越凌瞧了,却是一怔,因这,竟然是个女子!三公言她也姓朱,乃这村中人氏,自小学医。
    越凌略一侧目,看她约二十出头年纪,相貌实是称不上好:眉目尚可,却鼻塌嘴大,面上显是施了浓重的水粉,过红的胭脂在那塌鼻四周铺展开,看去似秋日的红柿,教人忍俊不禁!身上虽粗衣布裙,却偏沾红挂绿,又举止鲁莽,高声粗气。因是一时但只蹙眉:说其尚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子,实教人难以置信!
    只是既请了人来,当下反悔也不是,况且三公一再从旁劝说,言其虽年轻,医术却可,尤擅治筋骨伤,村中许多人的伤病都是经她瞧好的!
    或也是瞧出了越凌的犹疑,那女子倒不乐意了,直问他医不医,又道家中尚有活计未完,不医她便走了。
    越凌为难,只得望向南宫霁。
    那人无奈一笑:事已至此,不医又能如何?且三公是个良善人,不至说谎,便且信他一回罢!遂冲那女子一颔首:有劳了!
    好在女子是个爽利人,见此倒也不计前嫌,便上前替他查看伤势。虽说其人看去粗鲁,诊病时落手却极轻,南宫霁那患处原是丝毫碰不得,然当下教她触摸来却不觉如何痛楚,心中才略安定,想她的医名或也并非全是虚妄。
    须臾,那女子起身叹了一气,由上至下缓缓打量着伤者,那眼中的意味甚难解,一时看得人心惊,忙问如何。
    却闻她道:不打紧,伤筋未动骨,上些药过几日便可痊愈!
    二人闻之略宽心,却又对她那一叹大惑不解。
    还是三公问道:那你方才作甚叹气?
    她抱臂一嗤,丝毫不掩语中的不屑:我是叹他养尊处优,明明以马代步,却也至伤成这般,果是孱弱不经风!
    那二人闻此,面上不约而同一热,颇有些羞恼,然对着一女子,又无从发作。偏巧三婆此刻入内来,听闻此言,乃将昨夜他二人遇狼历险之事道出,以此指摘她不知底细口不择言!或也因此教她生出几丝悔意,便借口回家取药先行离去了。稍晚些,果然取了药来,针灸化瘀后与伤者细敷上,果觉好了些。因而各自也不再提前事,权且相安。
    接下两日,南宫霁的伤势逐渐好转,然依旧不便行走,那女医朱贵善倒是日日前来与他针灸换药,不仅如此,还将马的伤也一道治了!只不过,这每日里治伤的花费也不小,看着日渐清减的钱袋,越凌只得暗自嗟叹,但盼侍卫们尽快寻来,解他此急!然回想当日,他等能否安然脱身尚不得而知,何况自己与南宫霁慌不择路,当夜一路奔袭,如今都不知身在何处!只据朱三公说,此地棣属邙山县,乃在偃师之北!原他二人早已走离了主道!侍卫们便是能得寻来,恐也还须两日。
    入夜,昏暗的油灯下,越凌摆弄着桌上的碗筷,不禁一声轻叹:清粥豆腐,顿顿如此,虽也知乡野人家,清苦是常情,但得一日三餐有着落也当心满意足,然无奈这养尊处优的口腹实难屈就,但说一两日或还可忍耐,只时日稍长,便着实难以下咽了!这便难怪那人一整日皆说没胃口,实则他又何尝不是一看到这清白之物便心生厌烦?!然有何法呢?便不说他手头余钱不多,便是寻遍这村中,也找不出甚像样的吃食!他或还可将就,然那人有伤在身,若日日不思饮食,可如何是好?
    这般忖着,心中便又徒添几多惆怅,想来明日还是托三公到村中一问,可有人家愿出卖鸡鸭等禽畜,亦或偶得的鸟兔等野味也可。。。
    第112章 胡搅
    四遭皆阒,外间一阵轻微的叩门声,将房中人的思绪打断。
    越凌心内有些诧异,时辰虽还早,然三公夫妇因清早便要起身忙活计,这厢已早早熄灯歇下,且乡野人家,多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孰人会在此刻寻来?偏再侧耳细听时,动静又止了,便以为听错了,正要熄灯,那声却复响起,且叩的乃是他这一室的窗!
    当下闻得一女子之声轻问:林官人睡下否?是朱贵善!因越凌当下自称姓林,这寻的自然便是他。
    越凌走到窗下轻应了声,便闻她道:你开一开门,有事与你说!
    越凌有些无奈,回头看了眼榻上已入睡之人,轻道:天色已晚,待明日再说罢。
    女子却不依:明日便晚了,此事关乎齐官人的伤,明日他若无药可治,你可莫怪我!齐官人,自是南宫霁!
    越凌虽百般不愿,却也只得开了门。
    淡寡的月光下,越凌似见她衣裳还较白日里单薄了些,又孤男寡女共处一处,自觉不妥,便转开目光,道:朱大夫此刻前来,有何急事?
    此言,却又将她引笑了:我早说了,莫称甚么大夫,我当不起,你就如村里人一般,称我贵善就好!
    越凌一攒眉:男女亲授,已是逾礼,如何还能直呼其名?然此刻想来与她也分辩不清,便道:吾见其人之伤本已大好,你却说无药可治,乃是何意?
    虽知她必是小题大做,然伤在那人身上,越凌终是悬心!即便这些时日也知她已多索了诊钱与药钱,却也无法:一来她诊病尚算得用心;二来,也实是别无他选。
    贵善道:我与你说,今日我回家清点才知,原先存下的那点治筋骨伤的药材,已全教你那齐大官人用光了!那不是明日便无药可治了!
    越凌初闻话音便知所料不错,只得强压不悦道:那便去买罢!药钱我自不少你!
    女子却叉腰一嗤:去买,说得轻巧,你倒以为你是高坐庙堂么,但金口一开便有人供你差使?
    受她一顿奚落,越凌自为气恼,一拂袖道:那你之意欲如何?或你不妨直言要多少钱罢?
    这朱贵善本就是个急躁之人,当下听音岂不怒从心起?一跺脚道:好啊,我原是一番好意,你不领受就罢了,却还指我讹你钱财!如此,汝等之事自今日起我便不管了,劝你还自多烧香,求神佛保佑他不至落个残疾才好!言罢,扭身便走。
    越凌带着满腹屈恼回到屋中,却见那人已醒了。方才的争执,总有些落入其人耳中,便问何事。
    越凌心内虽烦闷,却不欲与他添扰,何况教一女子奚落,也实非光彩事,便含糊道:无事,只朱贵善来说你用来湿敷伤处的药材不多了,须去采买。
    南宫霁倒未起疑,道:此小事,她也须乘着夜色来一说,实是又来要钱的罢!
    越凌暗自一苦笑,此事他二人倒想到一处去了!便含糊点了点头。
    那人笑道:此女看去类粗人,实则精明甚甚,但好在还存几分医术,言间抚了抚脚踝,又似玩笑道:她若要钱我看权还是给她罢,否则这乡野荒郊,倒果真怕除她便寻不得良医,万一拖延下落个跛足,又恐你嫌我了!
    越凌苦笑更甚:自己原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然到底事却成了这般,倒不知如何与他言。但自气闷着,勉强应付了两句,便熄灯歇下了。半宿反侧,眼前反复浮显便是那人的伤处与那朱贵善欺人甚甚的嘴脸,竟连入梦也不得安宁。。。
    未至五更,越凌便已起身。忖了一夜,看来此事,还须再劳烦朱三公一回!好在三公热心,听闻始末,满口应承,出门便往那朱贵善家中说和去了。
    虽说事已大可挽回,越凌心中的懊恼却不减反增:一朝天子,竟落得教一女子欺侮,还须忍气吞声,向她赔不是,世间岂有此理?!且又忧她得寸进尺,再提甚无理之求,亦或再多索钱财。。。一时坐立不宁,独在院中踱着步,待候消息。
    东天渐露曙色,院中的豆腐味也浓到了极致,然久闻生腻,加之半宿未得好眠之故,此味入鼻,越凌竟隐隐有些头晕不适,甚有胃逆之感!欲出去去透一透气,正开院门,却见三公回来了!
    这朱善贵虽蛮横,然敬三公是长者,倒也未尝横加刁难,只据三公说那药材果真是用完了,要买,便须去往二十里外的集镇!她前晚前来便是为此,孰料却因越凌误解其趁机索财而致不欢而散。
    见越凌锁眉,长叹短嘘,三公便宽慰道:要说药材一事,也并非无法,我看今日乘着时辰尚早,官人又有马,不妨往镇上走一遭,想来二十里路,一日之内也足够来回了。
    越凌沉吟道:然我并不识路,况且那药材。。。
    三公笑道:此倒不难办,官人若愿意,老汉便再替你走一遭。。。
    越凌闻言愁色才消散些,道:那便有劳三公了!
    熟料老翁却摆手:官人莫急,老汉话还未说完呢,你看我这家中活计这般多,且老汉不会骑马,又不能辨识药材,如何能与你去得啊?
    越凌迟疑道:那三公之意是。。。?
    老翁道:你若觉得不妨碍,老汉便再替你走一遭,教贵善与你同去如何?她以往也常随村中人去往镇上采买药材,识得路!
    任越凌如何想,却也料不到结果会是这般!然事已至此,毕竟不能误了那人治伤,也只得屈意依从。
    既是朱三公开口,又重许了酬金,朱贵善爽快便应下了。只待要上路,却又遇上一难乡野女子,断不会骑马!越凌愁眉不展,善贵却不以为难,但言可与他二人共乘一骑!听得越凌一脸惊色,自言不可。
    贵善不屑道:如此,那便只能不去了!言罢又要走。
    还是三公出来圆场道:当下是买药治伤要紧,乡野村间,便不必讲那许多礼数了!且说贵善因行医之故,常在外行走,自不如寻常女儿家避讳多。若官人还有顾虑,老汉便在此斗胆与你做个见证,你二人此去虽同路,却事出有因,当不妨各自清白!虽此行同为来去,但到底互不相干,你看可好?
    话已至此,且屋内尚有人等药来用,越凌还能如何拒绝?
    一路,身后多个女子,越凌自觉百般怪异,因而长久不发一言。贵善也知他心中极不情愿,遂初时也赌气般除了指路,并无他话!只是二十里路,如何也要走上一两个时辰,善贵生性不耐寂寞,加之首回骑马,尤觉新鲜,一路四望,不知何时起,便不自禁四处指点起来,竟渐到了滔滔不绝之境,早忘了顾及旁人之感受!
    越凌不胜其烦,满腹不悦却也只得发泄在坐骑身上!一鞭下去,马顿时撒蹄狂奔。此自惊到了身后那正说得兴起而忘乎所以之人!慌乱之下,竟伸臂紧紧环住了前人!越凌一惊,猛然拉缰止步。善贵猝不及防,一头撞上他脊背,发出一声痛呼,忙缩回手去揉额,一面直呼不去了!作势要下马。
    可惜越凌似乎并不为所动,甚连只言片语的劝慰也不曾有。善贵自更恼恨,然此处距她村中少说有七八里地,且今日这一趟赴集乃她盼了许久之事,怎能说不去便不去?正暗自思忖对策,那人却忽开口,声音尤冷:你若坐不稳,便抓紧马鞍;另则,莫要无事四处张望,若因分心而坠马,可与我无干!言罢不容那女子置辩,扬鞭疾走!任身后人如何嗔叫怒骂,皆不予回应。
    这一路虽不如何顺遂,然日上三竿时,也终如愿抵达了市镇。
    这一路,贵善只觉浑身筋骨皆教颠得生疼,又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经意便摔下马去,此刻更是不得搀扶已下不得马,然因怕受人耻笑,也只得咬牙忍着,且还须做出得意之态!只心中已暗暗落誓:今后断然不能再重蹈这覆辙!骑马虽看去威风自在,然颠簸之苦实难堪忍受,全不如村里的牛车坐上舒坦!
    作者有话要说:
    取标题无能。。。
    第113章 买药
    随贵善随意逛了一圈,越凌发觉这小镇虽方圆不过几里,却商铺酒肆林立密布,也算得应有尽有了。只是心中有所记挂,想一早出来时,那人尚未醒转,因而未曾告知,只托三公夫妇且为照料,却还怕他不得安心!因是何来心情游逛?当下惟盼快些将药材买齐早早回去。
    只是那朱贵善似全不知他心意,乃是一点不急,当下四处游逛:布庄、点心铺、脂粉摊。。。一一流连!不一阵随身带来的小包袱便已塞得鼓鼓囊囊了。
    教越凌诧异的是,她不仅与许多摊贩相熟,连一些过路人也常与之招呼,甚有几个妇人当街拉住她瞧诊。她倒来者不拒,但遇过分熟稔的,还爽快免了诊钱!此教越凌看在眼中,自为不平:想她那般对自己,显是有心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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