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息路过了玄关,路过了一楼的客厅,路过了楼梯转角,路过了被不小心推倒打碎的花瓶。
    他一路丢盔卸甲,最后堕入柔软的大床,把自己交给了轻声叫他小息的人。
    窗外雪还在下,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整座城市开始被掩埋,同时被洁净的白雪掩埋的还有交错的qing 欲、混乱的chuan 息,以及浑浊不堪的空气。
    醒了?
    蒋息睁眼的时候,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密不透光,他甚至无法确定这是半夜还是清晨。
    裴崇远只穿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家居裤站在那里拿着一杯水。
    两人互看,裴崇远笑着放下水杯,俯身亲了一下他一下。
    蒋息觉得难受,身上所有的部位都在哀嚎着,控诉着昨晚被无理对待。
    上午有课吗?裴崇远问,没课的话就好好睡一觉,我在家陪你。
    第14章 旧账
    十八岁的人跟二十八岁的人,在很多事情上的定义是不一样的。
    二十八岁的人会觉得牵手接吻甚至做AI都没什么,而十八岁的人总以为,一个眼神就能天长地久。
    裴崇远摸了摸蒋息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蒋息裹着被子,出神地看着他。
    傻了?裴崇远笑,不说话我就当你没课,万一老师点名,不算我的错。
    上午没课。蒋息说话的时候嗓子沙哑,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昨晚的动情。
    那就好。裴崇远坐在床边,带着笑意打量他,感觉如何?
    这话问得蒋息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昨晚一时的冲动导致后来火烧全身,现在的蒋息还没满血复活,浑身的器官正处于努力灾后重建中。
    他说话都费劲,嗓子疼。
    裴崇远点了点他的锁骨:看起来今天出门要穿件高领的衣服了。
    蒋息没懂,直到中午起来洗澡的时候才明白裴崇远的话。
    他身上遍布吻痕,连锁骨都没被放过。
    蒋息站在镜子前,他没那么自恋,并没有孤芳自赏的爱好,只是,他身上被裴崇远留下的那些印记让他觉得格外心动。
    每个人都会这样吗?
    像是陨石突袭一样爱上一个人,躲闪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他的手轻轻掠过那些斑斑痕迹,十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重现眼前,让他情不自禁浅笑起来。
    裴崇远比他想象得要好。
    蒋息洗澡的时候,裴崇远在外面准备午饭,把他照顾得像个宝贝。
    如果不是单纯的一夜情,裴崇远确实不太会提了裤子就不理会床伴,那样太没风度,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但在蒋息之前,他也确实没为了谁公司都不去,一上午找他的电话一个接着一个,他愣是没走出家门半步。
    所有的事情都在电话里解决,实在需要他出面的就推到下午或者明天。
    他对蒋息宠爱得有些过分了,走了肾也入了心。
    这无所谓,裴崇远脑中的警铃并没有响起来,如果一个跟他上床的男孩都不能让他觉得心动,那这场爱做得也无趣。
    裴崇远喜欢有滋味儿的床事,所谓有滋味儿,就是至少建立在互相都有好感的层面上。
    他对蒋息的好感多于以前遇到过的任何一个,所以蒋息在第一次就进了他的家门,也让他心甘情愿地照顾着。
    洗完澡的蒋息看了一眼挂在那里的浴袍,想了想,没穿。
    他只拿着一条大浴巾,一边擦拭一边走了出来。
    身上湿淋淋的,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眼看着脚下晕出了一滩水渍。
    裴崇远听见浴室拉门打开的声音,从厨房出来,一走过来就看见了一道美景,他的长腿男孩就那么无遮无挡地站在那里,毫不羞赧畏缩,坦荡地看着他。
    裴崇远笑了,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浴巾给他擦身体。
    从脖颈到肩膀,再一路往下,甚至连脚都给他擦得干净。
    怎么样?裴崇远把人揽进怀里,疼惜地问,还不舒服?
    疼。蒋息说,走路会疼。
    裴崇远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那我给你揉揉。
    蒋息的手捏住他的肩膀,趴在他怀里,在他摸过去的时候低吟了一声。
    好了,不欺负你了。裴崇远说,去上个药,然后吃饭,你下午不是还有课?
    蒋息被裴崇远搂着回了房间,趴在床上任由对方给他上药。
    裴崇远说:下午我先送你回学校,然后得去趟公司。
    蒋息把脸埋在枕头里,发出了闷闷的一声嗯。
    你上完课在学校等我,我忙完了去接你打针。
    不用。蒋息说,你忙你的。
    不行。裴崇远的语气还是老样子,并没有因为两人发生了关系就软下来,天冷道远,你自己我不放心。
    蒋息笑了,微微抬起头,下巴抵在枕头上,翘着嘴角看着前方:有什么不放心
    怕你被别人拐了。裴崇远给他涂好了药,弯腰在柔软的TUN丘上落下个吻,笑着说,我可得把你盯紧了。
    蒋息被那吻和这话同时刺激了身体和精神,脚尖都绷直了,半天没说话。
    好了,你先这么趴会儿,等药膏干一干再起来。裴崇远看了眼时间,我去把粥盛出来给你晾着,待会儿好直接吃。
    蒋息看着裴崇远出去,说不触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谁对他这么好过?
    没人。
    贴心的照顾从他八岁以后就再没有了,那对儿父母成年累月送到他面前的只有钱和变着花样的礼物。
    但那些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
    人最渴望的是什么?
    不是空洞的锦衣玉食,而是一个温暖的拥抱和柔软的陪伴。
    蒋息重新趴下,用力地嗅着枕头上裴崇远留下的气味儿,那是跟他此刻头发上一样的洗发水香。
    他们之间,有了隐秘的牵连。
    裴崇远给蒋息煮了粥,又做了两道清淡的少盐少油的菜。
    蒋息没什么胃口,裴崇远就坐在他旁边,一口一口逼迫他吃下。
    不吃不行。裴崇远说,乖乖听话。
    蒋息看他,轻声一笑。
    裴哥。蒋息说,你带过多少人回来?
    这个问题蒋息在洗澡的时候就想问,他能明显感觉到裴崇远在这方面的老练,这是个高手。
    蒋息趴在床上的时候又攥着床单想,不知道多少人曾经躺在这里,享受着裴崇远的照顾。
    多少人?
    裴崇远笑了:怎么?开始跟我翻旧账?
    不是。蒋息说,我没那个兴趣,只是随便问问。
    就你一个。裴崇远还真没说谎,他可以摸着良心坦坦荡荡地告诉蒋息,带回家来的就他一个。
    这个回答很鸡贼,但怪只能怪蒋息问得就天真。
    听到裴崇远的回答,蒋息第一反应是他在说谎。
    可裴崇远却说:我不骗你,这个家你是第一个客人。
    他舀起一勺粥递到蒋息嘴边,笑着说:你裴哥的家,可不是谁想来就来的。
    蒋息直视着他的眼睛,半晌,张开嘴,吃掉了那勺温热的粥。
    第15章 等你
    吃完饭,裴崇远要送蒋息回去上课。
    他端详着蒋息身上的吻痕,起身说:你等着。
    蒋息耷拉着两条长腿在沙发上发呆,几分钟之后,裴崇远拿着衣服出来了。
    咱们俩差不多高,裴崇远在他身前比划了两下,你穿我的吧。
    蒋息看他:我自己
    别你自己。裴崇远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直接拿着毛衣往他身上套,我可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脖子上的东西。
    他凑过去,贴着蒋息的耳朵说:只能给我看。
    蒋息站得笔直,没做任何反应,但心里却开始涨潮,恨不得抱着裴崇远一起从巨石上面跳进汹涌的海底。
    好了。裴崇远给他穿上毛衣,耐心地整理领子,很帅。
    蒋息抬手去摸那柔软的衣领,结果被裴崇远亲了一口手指。
    抬腿。
    蒋息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吃饭时才围了条浴巾在腰上,这会儿被裴崇远一把扯掉,凉飕飕的,有些尴尬。
    裴崇远倒是面不改色,手里拿着条干净的内裤,一手抓住了他的脚踝。
    蒋息本来想说自己穿,迟疑了一下,抬起了腿。
    内裤,裤子,甚至连袜子都是裴崇远给他穿上的。
    蒋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被无微不至地照顾着。
    穿好了衣服,裴崇远凑过来笑着看他:等我会儿,我去换衣服。
    他身上还穿着家居裤,蒋息一垂眼就看见了那性感的人鱼线。
    好。蒋息不动声色地回应,却在裴崇远直起身子要走时突然搂住对方的脖子,凑上去吻了起来。
    裴崇远笑着配合他,手隔着毛衣乱摸。
    蒋息被摸得有些受不了了,一把抓住裴崇远的肩膀,将人推开:我等你。
    裴崇远笑,捏了捏他的鼻子:小色鬼。
    裴崇远去换衣服了,蒋息坐在那里反复琢磨着对方的那句话。
    小色鬼。
    蒋息扭头看向窗外,看着杂草丛生的院子,笑了。
    裴崇远把蒋息送到学校的时候离上课时间还早,蒋息知道他忙,没拖着他,到了地方就下了车。
    小息。裴崇远在他下车的时候叫他,下了课等我。
    蒋息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头。
    裴崇远一笑,说了句:乖。
    那人开车走了,蒋息站在那里一直到对方转了弯再看不见。
    他穿着裴崇远的衣服,身上还留着裴崇远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蒋息很陌生,陌生到有些心慌。
    可心慌之余,更多的是不可言说的甜。
    蒋息抬手又摸了摸那柔软的藏起他秘密的衣领,想着自己身上的那些痕迹,昨晚那隐秘的欢愉再次侵袭,让他无比渴望裴崇远的拥抱。
    转身往教学楼走,蒋息这会儿觉得自己就像是童话里的美人鱼,每走一步都刀削斧砍似的疼,可是却疼得甘之如饴。
    受虐狂?
    蒋息笑了。
    下午的课蒋息没上好,一来是身体不舒服,二来满脑子都是裴崇远。
    佟野悄悄问他:息哥,昨晚你干嘛去了?我去你宿舍找你,他们说你没回来。
    去亲戚家了。蒋息信口胡诌,你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事儿,就是想问问你今天还排练不。
    他们这个乐队,名义上佟野是队长,但因为最初是蒋息撺掇的,所以佟野大事小情都先征求蒋息的意愿。
    今天我可能不行。蒋息想着裴崇远的话,下课之后我要去医院。
    医院?佟野一听,紧张了,谁怎么了?
    没事儿,我感冒,得连着打三天吊瓶。蒋息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针眼,想起了在医院时,裴崇远站在那里攥着输液管的样子。
    去医院打?佟野说,咱们校医院多方便啊。
    蒋息没说话,佟野讨了个没趣,也不吱声了。
    三点半下课,佟野张罗着去打游戏,蒋息摆摆手,说自己有事儿,不去了。
    一帮人走了之后,蒋息攥着手机去了图书馆,他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等着裴崇远。
    他从三点半等到六点半,外面天都黑了,他播放列表里的歌都反复听了好几遍,可裴崇远还是没动静。
    蒋息心里有点儿不痛快。
    他开始揣度裴崇远的心里,突然意识到自己昨天的行为有多不自重。
    主动求欢,跟一个只见过几次的男人回家上床。
    今天上午裴崇远的温柔照料大概并不说明什么,人家只是出于为人的道义,仅此而已。
    蒋息手指轻轻摩擦着手机屏幕,看着屏幕映出的自己的脸,厌烦死了这患得患失的样子。
    算了。
    蒋息收拾东西,站了起来。
    他决定回宿舍,什么针不针的,不打也无所谓,回去睡一觉,第二天什么都好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治好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心病。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蒋息心里还是有些怅然,他看着漫天飘着的雪,白色的毛绒绒的雪花被橘色的路灯染了色,像是干净的棉球被丢进了橙汁里,像不懂情爱的他被拖进了欲望中。
    蒋息小心地踩着雪走下台阶,决心把这事儿翻篇。
    男人之间上个床,谁说一定是因为喜欢?
    谁说成年人做个爱就要真的开始谈恋爱?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愚蠢天真,然而就在他走到最后一级台阶的时候,接到了裴崇远的电话。
    就好像,这人算到了这一步,偏偏不让他从欲望陷阱里走出去。
    蒋息盯着手机看了几秒才接起来,还没等他说话,裴崇远先道了歉。
    对不起啊小息,我这边刚忙完。裴崇远的语气听起来很急,在学校?我这就过去找你。
    所有的怨念火气全都消了,蒋息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
    你别着急,蒋息哑着嗓子说,下雪了,路不好走,你开车小心。
    裴崇远在电话那边笑了,问他:这是关心我?
    蒋息没吭声。
    我过去应该至少半个小时,你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
    我等你吧。蒋息说,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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