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四处都是白茫茫的,放眼望去,仿佛不染纤尘,却也不能多看,会伤眼睛,江何和沈清宵并肩站着,看他们一行人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只留下一串又一串脚印,他看得眼睛有点花,抬手揉揉眉心,眨巴眼睛去看身边的沈清宵,走吗?
    沈清宵一直在看他,薄唇微微抿着,似乎在忍笑。
    江何不解,笑什么?
    沈清宵不再忍耐,失笑道:你为何要留下来?
    江何茫然,什么?原来你是想让我跟他们一块下山吗?
    沈清宵是这么个意思,可是他看到江何自觉留下来,心里被一点点暖意填满,也不舍得出口让他走了。
    知道他的意思后江何纳闷了,我还以为你需要我帮忙。
    也行。沈清宵欣然道。
    那好。江何忽略掉这是自己自愿留下来,而不是沈清宵缠着,或是以欺骗他,买惨哄他的形式留下来的事实,他问:现在就上山吗?
    沈清宵点点头,背着手朝山上走去,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嘴角噙着三分笑意,温润如玉的侧脸被镀上一层微凉雪光,极好看。
    将琼姑姑放在这里,她醒来后自然会回天穹殿,沈清宵没有对她做什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才轻易放过她。
    江何跟上去,忍不住问他,你去禁地到底要做什么?
    沈清宵偏头看他一眼,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要跟来?
    这话问得江何一阵莫名的羞赧,我以为你会跟当初骗我去找白玉玲珑时一样,起码会把戏演完。
    好,那就去采雪幽草。
    江何一下没跟上沈清宵的脑回路,又好笑又无语,你不都说过之前是骗我的吗?既然你不需要雪幽草,那还冒险去采什么雪幽草?
    沈清宵理所当然道:有始有终,也算是圆满了。
    这是圆谎。江何笑了笑,周围太过安静,除了他们的说话声便是踩在雪地上的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他敛去笑容,才认真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清宵脸上笑容也淡了几分,自从决定重回天穹殿,他冷厉凤眸中尽是望不到底的执拗和冰冷。
    江何开始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沈清宵不顾危险也要重回天穹殿闯禁地,那里,有什么他一定要得到的东西,或是一定要做的事吗?
    这份执着和决绝,只有在寻找赤焰花时江何才见过。
    沈清宵停在原地,似要望进江何眼底,眸中是说不清的各种情绪,按压不住的激动、喜悦,或是杀气。
    到底怎么了?江何问。
    沈清宵看着他,就不自觉笑了,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曾经两进禁地,两次都是为了雪幽草吗?
    江何颔首,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拿到雪幽草的原因?
    沈清宵缓缓摇头,垂首笑叹,第一次进禁地,扶余死在我手里。
    江何稍稍睁大眼睛,不敢再嬉皮笑脸,他就说沈清宵有些不对,原来是想起来那个被他所杀的老师。
    第二次,我险些死在里面。沈清宵像是回忆起当年旧事,凤眸中有些微失神,嗓音低沉轻缓,也是那一次,我接触到了扶余的魂。
    江何皱了皱眉,他不太听得懂,颇为忧虑地看着沈清宵。
    扶余人是死了,可他的剑仍在。沈清宵说着,笑了一声,竟有几分庆幸,眸中也明显亮起星星点点的笑意,江何也不知道他是在笑还是在恨,那年风雪交加,四面楚歌,他的剑忽然出现认我为主,再次救了我的命。
    江何闻言也跟着笑,这就是缘分啊。
    那一次,是他第二次进禁地,也成了沈清宵这一生中的第二个转折点,还是那一次,他在禁地发现了沈缘的一些秘密,让他彻底起了反心。
    是。沈清宵笑弯了眉眼,青雀剑认他为主那时的喜悦和震撼他如今还记得清楚,他握紧手中的剑,另一手却牵起了江何。江何低头看去,听沈清宵接着又说:沈缘其实渡不过雷劫时已然活不了多久,但他为了活下去,和琼姑姑设下血阵,这些年靠扶余的元力和诸位长老的心血支撑着,同时,他设下一个以命易命的邪法。这才是他当年要杀扶余的原因,他想要的是扶余的这具身体,妄想易改命数飞升。
    沈清宵很认真地看着他: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我现在去禁地,是为了不让沈缘得逞,我要断了他的后路,抢了他布置多年的成果,夺了那阵中剩下的所有扶余和诸位长老的真元,他为了活下去谋划了这么多年,我偏偏不想让他得到。
    江何不再关注自己被轻轻圈进温暖掌心的手,他抬眸,几乎一眼扎进那双凤眸中汹涌的狂风骤雨。
    沈缘纵容他儿子欺压沈清宵,绝不无辜,沈清宵很早就想为扶余、也为自己报仇,几十年了,这一天该到了。他说过,这一次也想为了雪幽草进去,他说有始有终,既然说过是为雪幽草而来,就一定会和江何采到。
    江何不介意自己被骗,他想,沈清宵平日淡漠冷静的眸子里盛满了多年的自责和隐忍多年的耻辱、仇恨,也许只有手刃沈缘,他才能放下亲手杀死扶余的痛苦和多年的心结。
    江何不再拒绝他握着自己的手,他竟不由自主地有些心疼,或是感同身受,幽幽轻叹一声。
    好,我陪你。
    我陪你这短短三字让沈清宵倏然惊住,后竟觉得此生足矣,前半生似乎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三个字,这三字原来如此深刻,如此打动人心,他笑了笑,握紧江何的手道:你不需要出手,我会自己亲手解决沈缘的,我也想亲手为当年的恩怨做一个了结。
    江何嗯了一声,反握住沈清宵的手,想想还不够,张开双臂抱住他,顺着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在这飞雪满天下互相汲取温暖似的。
    好,不过若是太勉强,我帮一下忙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沈清宵笑而不语,眸中更亮了几分,他抬手环住江何细瘦的腰肢,贪婪地吸取他脖颈间的温暖气息。
    真是难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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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更,啾咪=3=
    第107章
    天边晕开一抹鱼肚白, 黑暗将要被光明取代,正值昼夜交替之时,冰雪覆盖的高山之巅美如幻境。
    江何跟在沈清宵身后到了一片偌大的平地上,一路上雪松渐渐稀疏,最后只剩下眼前这个深长峡谷后豁然开朗又被群山环抱的冰湖, 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坚冰, 冰底透着幽蓝光芒, 无声无息地将纯净灵气锁在湖中一般。
    这里应该不是去许无忧所说的禁地的路,这里没有她说过的血阵, 反倒还灵气充裕, 沁人心脾,但这一路的刺骨风寒似乎还更重了些,当沈清宵在这里停下时, 江何顿感蹊跷。
    沈清宵给他指了一个方向,雪幽草在湖中央, 看到了吗?
    江何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 冰湖中央灵气最浓郁之处有一方白泥圈出来的小平地,里面闪烁着一点莹绿光芒, 想来雪幽草应该就在那里,可是沈清宵不是说要去破坏沈缘那以命易命的邪阵的吗,这是要做什么?
    沈清宵似是想到什么, 垂眸一笑, 又牵起江何, 带他踏上湖上那层清透而寒冷的冰面, 江何茫然跟上,冰面太滑,不好走,他便有些分心,直到沈清宵带他靠近了那株雪幽草不远,他才问:我们还要先采了雪幽草,才去找沈缘布置的那个邪阵吗?
    沈清宵带着他走过去,此时二人已经看到了白泥地里坚韧抽长的一株绿草,只两三瓣叶子,长而细,色如翠玉,形似剑兰,却无花,除了色泽通透莹润,看去无甚特别,一如地上的小野草。可就是这株雪幽草,在这冰天雪地里熬过一年又一年,据闻,它的寿数比江何和沈清宵加起来都要长,也如书中所言,靠近十丈之内,如坠冰渊。
    江何指尖一抖,沈清宵便将灵力渡过去助他御寒,江何忙道:不用了,省点力气一会儿干正事吧。
    沈清宵松开手,这才跟他解释道:沈宣暴露后,沈缘恐怕早已去阵法守着了,他也怕自己多年计划毁于一旦,虽然琼姑姑是启动阵法至关紧要的一环,却也不及这阵法万分之一。
    江何知道此去会险象迭生,沈清宵说的他也想过,若他现在正坐镇阵法,那我们现在过去会十分危险,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莫非雪幽草有什么用?
    沈清宵手中凝起一道剑气,靠近雪幽草蹲下,以剑气裹着手掌,缓慢靠近雪幽草,江何凝神看着,有些紧张,不过似乎是白紧张了。
    沈清宵知道怎么采雪幽草,在他顺利拔起雪幽草时,四周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唯一的不同,就是冰湖下的灵气无声逸散,化作一缕一缕的灵气快速汇入雪幽草上。
    沈清宵抖了抖雪幽草根须上的白泥,一回头,见到的就是江何一脸的警惕,不由失笑,解释道:这里自然是有着守护灵宝的妖兽的,不过早已被我除了,不必紧张。
    也对,沈清宵这次已经是第三回 来采雪幽草了,江何心道自己太过多心了,心口大石落地,那就好。
    沈清宵起身将雪幽草递给他,拿着。
    江何糊里糊涂接过,雪幽草被采下后已不再那般冰冷,只有些凉丝丝的,不算太冻,他真以为雪幽草能帮上忙,那现在要去找沈缘了吗?
    沈清宵望着他眸中含笑,你不必去,我们已经找到了雪幽草,你答应过我的事已经全部做到了,接下来,你下山去寻棠儿即可。
    江何皱眉道:你要一个人去对付沈缘?可你们实力悬殊。
    那也不能让你同去。
    江何问:为什么?
    沈清宵本不愿多说,但他问了,他总是忍不住要说的,因为太过危险,而且这是我自己的事。
    什么叫你自己的事?你是在怪我多管闲事了?江何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可当话出了口,他后知后觉这的确是实话,他却还是不能理解沈清宵为何要在这时跟他划清界限。
    见他开始恼了,沈清宵眼底笑意更浓,他轻叹出声,手握在江何肩上,说道:原本我的计划里是没有你的,不管早晚,我始终也是要与沈缘生死一战,而现在沈缘的阵法已快大成,沈宣早在琼姑姑那里得到消息,他还需要最后一个献祭就可以启动阵法,所以我早有谋划独闯禁地,唯独你先被沈缘带上天穹殿是个意外。
    这么说来江何是他早有预谋的计划之中的一个不可控的意外,江何本不该出现在山上,这些事沈清宵本来或许是打算偷偷一人去做的。
    江何还是不赞同,多我一人也是帮你,有何不可?
    相信我,就在这里等着好吗?沈清宵始终是不愿带他去,他知道江何不弱,可那里太危险了,他一瞬不瞬望着江何的眼睛,这时琼姑姑应该已经被人找到送回天穹殿,献祭的条件至少是化神境以上,沈缘已经杀了那么多天穹殿的长老,如今几位长老已逃走,他何尝不怕我得知此事会节外生枝?我想琼姑姑会成为他最后一个献祭者,那么现在我也没有太多时间了。
    从头到尾,江何都是一知半解,他不清楚天穹殿和无霜宫的恩怨,更不清楚沈缘设下的邪阵和沈清宵背地里的盘算,这些沈清宵都曾经刻意瞒着他,也根本不想带他一起玩。
    想通关节后,江何心底有股无名火嗖的一下窜上来,他瞪了沈清宵一眼,那你有几成把握能成功?
    沈清宵也不骗他,一半一半。
    当真?江何是不信的,毕竟沈清宵和他联手也未能打赢沈缘。
    沈清宵迟疑了下,若能趁他不备夺他多年成果,那就该有。
    太冒险了。江何皱起脸。
    沈清宵笑道:没事的,放心,我只是去看看能否趁虚而入,若不能,我自然也懂得保命最重要,那时我就会逃回来,毕竟我还欠你一份报酬。
    就是,无霜宫最好的宝贝你还没给我呢。江何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报不报仇,哪里比得上性命重要?
    是,知道你想我好好活着,我又怎么会让你失望呢?
    这话说得江何有些不好意思,总之人一定要安全回来!他握紧拳头,心想,人要是回不来的话,他的报酬也没了,白白被骗了这回。
    沈清宵笑着点头,拍拍他肩头,就留在这,好吗?
    江何除了点头还能怎样,虽然他还是挺担心沈清宵的。
    沈清宵深深凝望他须臾,松开手转身就走,江何看着他形单影只的离去,心下一动,忽然叫了他。
    沈清宵!
    沈清宵便转过身来看他,挑眉询问他要说什么。
    江何将手里的雪幽草捏得很紧,目光闪躲着,心也跳的飞快,无端端紧张起来,我,我要在这等多久?
    沈清宵想了下,等天亮,等日头升起再落下,我若再不回来,你就下山,所有事我都已嘱咐阿凉,你喜欢什么宝贝,想要就跟他说。
    我才不要那种遗物!江何心情复杂,先是下意识怒道,随后幽幽瞪着沈清宵小声嘀咕,说什么丧气话。
    沈清宵怔了怔,而后嘴角遏制不住开始上扬,回头走回去,江何神色凝重看着他,眼里难掩担忧,沈清宵笑得很是餍足,得寸进尺朝他伸出手,危险是有,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再抱我一下,权当是为我鼓舞打气?
    江何咦了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清宵,这时候还敢贫?
    虽然他不喜欢这种氛围,身体却已比脑子抢先一步动作起来,张开双臂抱住沈清宵,很快后腰被一双手牢牢环住。
    小心。江何小声道。
    嗯。沈清宵靠在他耳边应了一声,温热的呼吸打在他耳尖脸侧,熏得泛起红晕,他紧紧抱了江何一下,心知时间不多,必须离开了,预备松手之前,他心有不甘,纠结万分中匆忙选择了随心而为,在江何耳边低声道:我回来时,你一定还要在这里。
    江何嘴角抽搐,那你也得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回来才对吧?
    这回沈清宵不再逗留,松开人后握紧青雀剑转身离开,不再回头,江何在他身后一直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山之上,再也看不见,江何才垂下双眸,看着手里的雪幽草,试图深呼吸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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