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猜测更让她苦恼。
    棠华并不喜欢窥视别人内心,尽管她有这个能力,尽管她很好奇。她用尾巴撑着自己的身形立起来,乌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蛇瞳微微眯了一下。
    无论男女,其实光头都是最考验颜值的一种发型,鱼皎皎显然也并没有因此被打倒,是个实打实的俏尼姑,双目如清泉,清雅灵秀,眉宇间有一股世俗人远没有的脱俗之感,纤尘不染,清心寡欲。
    她发出嘶嘶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是蛇类特有的那种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这本因是叫人害怕的,但鱼皎皎竟莫名听出了一种温柔之意。
    鱼皎皎眨眨眼,跟棠华对视几秒,蓦然明悟
    这蛇莫非是想跟着她修习佛法?
    鱼皎皎会这么想,并非是没有原因的,因为景国并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
    昔年怀素真人山中讲道,引得白狐驻足,后便拜师于怀素真人,成了云隐观的护观神兽;后有了悟大师放生锦鲤,锦鲤居于寺中报恩,而这黑蛇至今不曾产生过恶念杀意,鱼皎皎自然便往这个方向想了。
    不过一想到别人吸引的不是狐就是锦鲤,再不然也是老虎食铁兽,到了她这儿却是条蛇,还是让鱼皎皎心里微妙的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这倒不是对蛇有偏见,纯粹是蛇类一直都是肉食动物,而佛门可是吃素的,这让她实在有些不看好对方的求佛之心,毕竟生物本能是极难克制的。
    但这是个人选择,鱼皎皎也没想去劝说,在发现对方对自己无危害后,心境便又沉静的不见一丝波澜,重新敲起了木鱼,念诵着经文。
    她的声音太过于好听,这让她哪怕是念着对普通人来说如同催眠的经文,也并不会让人产生困意,反倒让人不由自主去认真聆听。
    不过棠华却并没有因此有所领悟,因为她根本没用心听,全把鱼皎皎的说话声当成了背景音乐,盘旋的蛇身慢慢舒展开来,略微调整了一下方向,逐渐顺着脖颈向下滑去。
    鱼皎皎不得不伸手按上自己的胸膛,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下意识掐住蛇头将对方给拎了出来:不要闹。
    这话像是跟某个场景重合,让鱼皎皎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了一个画面,只是画中的却不是这条细小的黑蛇,而是一条骇人的巨蟒。
    更叫人印象深刻的,大约还是面容模糊的白衣女子半敞的衣襟,还有头顶歪斜的玉簪。
    鱼皎皎一怔,诧异的眨眨眼,一阵甜靡的香气传到鼻端,让她下意识看去,就见对方漆黑的蛇瞳犹如被水洗过一般,竟奇异的呈现出一种幼兽般的纯真,湿漉漉的眼神,叫人不舍拒绝。
    她下意识呢喃出声:小黑
    啪!
    鱼皎皎白皙的手上刹那间便出现了一道红痕,她下意识捂住手背,竟从对方看不上表情的蛇脸上莫名品出了一股羞恼之意。
    可奇异的是,她明明感受到了对方的怒火,却非但没有生出一点惧意,反而生出了笑意?
    鱼皎皎困惑的眨眨眼,对这种变化倒并不感到恐慌,佛门素来就有轮回一说,皇室也不是没遇见过转世的大德高僧,所以她对此倒是接受良好,只是记忆中并没有浮现出太多画面,模糊到都让人恍惚间觉得只是一场梦,但对方的反应却告诉她,这不是梦。
    真是奇妙。
    除了这两个字,鱼皎皎想不出还有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一切,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也是转世之人。
    棠华却是恼怒极了,任何人都是有黑历史的,棠华自然也有,她当时不慎把自己给弄成了重伤被鱼皎皎捡回去,连说话都办不到,于是鱼皎皎便擅作主张的帮她取了个新名字。
    明明她当时只要把神识探过来就能跟她交流,偏偏她愣是自顾自取了个烂俗的名字,还让棠华顶着这个名字活了二十几年,每次一想到这事棠华都觉得恼怒极了,她甚至都怀疑鱼皎皎当初是不是故意如此的。
    鱼皎皎偏头抿出一丝笑意,清透如玉石的眼眸看上去倒是无辜极了,像是根本没感觉到自己戳到了蛇痛处一般,轻轻碰了碰对方身上的蛇鳞。
    蛇身顿时便顺势缠了上来,在素白的手腕上盘成了手镯状,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这是条蛇。
    鱼皎皎见她安静下来,像是自闭了一般,她便下意识确信了对方不会打扰自己,垂下眸子接着诵经,直至侍女唤自己去用膳,这才退出佛堂。
    鱼皎皎食用的都是素菜,半点荤腥不沾,她看着桌上的菜顿了顿,片刻后才对着侍女道:去唤人烤一盘乳鼠上来。
    侍女惊恐的看了鱼皎皎一眼,但这个时代阶级明确,哪有奴才质疑主子的道理,所以虽然心有疑惑,但侍女还是憋在了心里,乖巧的退出去吩咐。
    对于有权势的人家而言,再不合理的要求都会有人帮他们办到,所以不到半个时辰,一盘乳鼠便被人呈了上来,烤至金黄,香气扑鼻。
    鱼皎皎所看的书自然不止佛经,所涉颇杂,所以她记得如这般大小的蛇,要喂食便最好选择乳鼠之类的东西。
    她从手腕将棠华拿下来,放在盘子边,眨也不眨的盯着她,像是在好奇蛇类会怎么进食。
    棠华:
    啪!
    殿下!!!
    鱼皎皎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抚摸着手背上被打出的红痕,心道这小蛇脾气可真烈,不过她也看得出对方下手是有分寸的,至少下午那道被打出的红痕就早已不见了。
    她好奇问道:那你想吃什么?
    棠华瞥了她一眼,重新盘在她手腕上,理也不理。
    鱼皎皎也不在意,她看的杂书中有写过蛇类一般几天才进餐一次,不过鱼皎皎看她蛇腹平平,还以为对方会吃呢,现在既然没有什么表示,那想来应该是不饿的,于是鱼皎皎便不再理会,拿起筷子用餐。
    她早课晚课俱皆不落,跟寺里的所有尼姑作息都差不多,不过毕竟是被精细养着的人,很多事她都不会经手,回到卧房时也早有侍女备好了水。
    鱼皎皎看着木桶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急着让人伺候梳洗,而是提起了黑蛇,指尖慢慢滑过蛇腹,像是在辨认什么一般。
    棠华僵硬了一下,黝黑的蛇瞳盯着她,鱼皎皎本能的停了下来,转而变为询问:你是公是母?
    虽然大多数人都不在意自己抱着的动物是公是母,但鱼皎皎觉得既然对方有智慧,那就不能再当成普通野兽视之,若是性别不同,自然也就不能让对方跟自己一起进去了。
    棠华白了她一眼,鱼皎皎也不恼,随手将对方放在了浴桶边缘,微微颔首,示意侍女上前。
    尽管棠华的体型并不大,但对侍女来说仍然具备着恐怖的威慑力,让侍女帮鱼皎皎脱衣服的手都克制不住颤抖,鱼皎皎看了一眼直起身子像是随时打算攻击的棠华,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自己褪去衣裳迈入浴桶中。
    温热的水流让鱼皎皎舒了一口气,并不在意对方的靠近,心道这蛇还挺霸道,连侍女都想驱赶。
    她也没想那么多,只当对方不喜旁人靠近,毕竟大多数妖类都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很多都是独居,对陌生人更是反感。
    不过鱼皎皎完全是被娇养着长大的,手脚都无一丝茧子,一直都是被人伺候着的,棠华这一做法,还真是给她出了道难题。
    好在她也不是离了侍女就什么都不会的人,也不需要让人帮忙绞干头发,披上亵衣后便进了卧房,吹灭烛火躺在床上。
    第82章 皈依佛门的公主【三】
    一般来说, 佛法修为精深, 亦或者是修道之人,都是轻易不会做梦的,因为他们的梦往往都预示着什么,并非只是单纯的梦境。
    解梦之说, 在民间也极为横行。
    鱼皎皎梦到了一段神奇的经历,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这是一段被人刻意尘封了的记忆。
    记忆里盘旋着一条腰身粗细的巨蟒, 泛着寒气的幽深洞窟, 还有周围的靡丽瘴气,以及被巨蟒紧紧束缚住的白衣少女。
    猩红的蛇瞳不见理智,如同由血浇灌而成的血湖, 七寸上还插着一把几乎要将蛇身穿透的冰蓝色长剑, 但此时长剑却被一点点的通过肌肉挤压排出来,墨色的鳞片泛着冷硬的光泽,又隐见几丝红芒。
    对方像是被欲望所支配,又如同早已失去理智一般,分辨不出自己在做什么, 蛇信灵巧的拨弄、拉扯开衣领,如同盯着猎物的狩猎者,一点一点将猎物缠紧,带着轻微刺痛感的蛇鳞紧贴着肌肤,微微嵌进些许,等对方放松时, 几乎浑身都是青紫的痕迹。
    那是一段可怕的记忆,哪怕时候封闭篡改了记忆也犹记得当时孤立无援的绝望感,持续了几个日夜,事后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但她还是强行抹消了一切痕迹离开。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出去时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原本无暇的脸上,左脸脸颊处却留下了大片银白色的鳞片,并不丑,但妖,以至于当她跟同伴汇合时,对方的第一反应竟是朝后退了一步。
    那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跟同门的人类,终究还是不同的。
    鱼皎皎长这么大其实完全说得上顺风顺水这四个字,没从蛇蛋里出生时鱼婶不忍见她被其它妖族当作食物吃掉,便将她带回了家孵化。
    后来为救鱼婶唯一的孩子上岸从人类手中救出对方,险些被民间道士斩杀时,又遇上了师父。
    当时人道宗门并不收妖,于是未免她在宗门里遭到歧视,师父求人炼制了化形丹,身上也时刻带着能不被人察觉出真身的法宝,修的也是人道圣地的至高法门,直指通天大道。
    就连她每一次出门,师父都会小心翼翼测算一般,确定没有大危险后才会同意,这回本也是如此,只是她自己觉得卡在当前境界太久,意图富贵险中求央求着师父答应自己去了秘境,结果偏偏技不如人,也怨不得别人。
    那是她人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其实她没想过逃避,只是她清楚两者之间修为差距太大,避免对方醒来后直接杀了她,这才会先行离开,等未来她修为足够高时,她自会亲自去报仇。
    只是师父当时就在秘境外守候,担忧太过,怕她因此影响修为进境,滋生心魔,便干脆将她这一段记忆给封印了,植入了另一段虚假的记忆,连跟她一起进去的同伴,都同样被植入了虚假的记忆。
    鱼皎皎就像是在看一段跟自己无关的景象一般,仅有山洞中那一幕才让她心湖生出了波澜,毕竟那一幕实在太挑战身为人的承受底线了,不过佛重修心,鱼皎皎的心境修为并不差,因此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说到底,也只是前世而已,跟今生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她没想过去深究那藏于云端的宗门,也没想去探究记忆中的人,只是睁眼看着盘在自己脖颈上的黑蛇,还是忍不住生出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思。
    脖颈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轻易不会示人,鱼皎皎原本还没注意,现在才发现,除了刚见面那一会儿,后来她根本没在意过对方缠着她脖子的做法。
    要知道,对方若是想趁她睡梦中下杀手,她人可就没了。
    鱼皎皎蹙了蹙眉,她将前世跟今生分得很开,人死如道消,前世跟今生到底是两个人,所以她并不想看到自己有这种变化,因此便直接伸手将对方给扯了下来。
    棠华发出迷糊的嘶嘶声,鱼皎皎不知为何想起了前世零碎的一点记忆,记忆中女人美艳如斯,或喜或嗔,似忿似哀,明明看上去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却又似乎和眼前的蛇影交叠在了一起。
    手突兀的被缠紧,鱼皎皎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抓着她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她用略微嘶哑的声音开口:当初真该杀了你。
    棠华:?
    但说完这句话,她的声音又蓦地软了下去,低眉浅笑:你接着睡吧,我要去做早课了,想来你也应是不愿去的。
    鱼皎皎屈指碰了碰棠华的蛇头,从床上起身,穿上了素雅的衣服离开。
    棠华看着鱼皎皎远去的身影拧了拧眉,她怎么觉得,心肝儿状态好像不太对?
    看上去像是有了曾经的记忆?
    棠华有些不安,不,已经不能说是有些了,毕竟鱼皎皎这人看着对付人一直都是用的堂皇正道,嘴软心也软,但实际上下手特别黑,被她坑死的人妖魔不计其数,偏偏大多数人至死都不知道是被她坑了,少数那么几个知道的,也还跟被洗脑了似的,拼命帮她找借口。
    但只是神魂碎片,又怎么会有记忆?
    更何况,她当初偷袭对方时,对方计划正进行到一个关键时刻,要是她苏醒了的话哪会有心思跟她周旋,拼着神魂永久性损伤也会一道九天神雷劈过来,哪还能这么心平气和,不把她扔忘川河里就好了。
    话说回来,她刚刚是不是闻到了忘川河水的味道?
    棠华苦恼的回忆了一下,发现应该是错觉,更何况她也并不怕忘川,在山海界的时候没少拿忘川河泡酒,这么一想,倒有点想念忘川酒的味道了。
    她砸吧砸吧嘴,只当自己是馋了也没多想,不过鱼皎皎刚才的异常还是让她有些不安,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自己灵魂里下了什么暗手。
    狡兔三窟的道理谁都懂,除非是真的缺心眼,不然到了她们这种境界,留下的暗手几乎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不过真要说很担忧,其实也没有,毕竟除非她屠戮了山海界大部分人,不然对方永远都不可能会舍得下杀手,最多也不过是将她打入黄泉,以忘川之水洗刷神魂。
    但对棠华来说,这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呢,毕竟谁愿意失去记忆呢?
    虽然于她而言,记忆总有能恢复的一天,但有些事是不想忘记的,不然她也不至于连酒都戒了。
    棠华从床上爬下去,慢悠悠顺着对方的气息来到佛堂,要不是身体有损伤,她干脆就直接搜魂了,毕竟她实在很想知道,鱼皎皎为什么会有如此变化。
    毕竟虽说上个世界在她本体眼里无足轻重,但对法身来说却算得上是个庞然大物了,她本体也得留着些力气防止山海界的人潜入进来偷走鱼皎皎的身体,所以必须得留下大半力量,能分化出的力量终究有限。
    至于对方说想杀她,棠华倒是完全没有在意,毕竟当初这话她也没少对对方说过,还不是单纯打嘴炮的那种说,而是付诸了行动的那种。
    不过大约是蛇性本yin,打着打着,反倒是生出感情来了。
    她习惯性的顺着对方的脊背爬到了颈窝,鱼皎皎眉心跳了跳,敲木鱼的动作慢了半拍,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像是没发现一般,继续念诵着经文。
    棠华也不在意没定心的小尼姑投来的目光,伸展出一个舒服的知识便不再动弹。
    说起来,她确实是有恃无恐的,因为她知道对方对她确实是有感情的,只是那种感情跟她所求的并不相同,棠华也并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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