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踉跄退后两步,仰面撞在了车身上,同时一手从裤兜里摸出了弹簧刀,直扑向她的喉咙。
    然而还没等他近身,就被人一脚踹飞了,宋余杭卡着他的脖子,把人推到了大巴车上,眼里都是凶狠。
    说?!谁让你来的?!
    林厌捡起了那把弹簧刀,在手心拍打着,走近了他:刀不错,就是人笨了点。
    那人咬了咬牙,眼里骤然迸发出一股狠意,屈膝砸中了宋余杭腹部,她下意识抬手格挡,被人瞅了个空当,抵住她的肩膀,就是一个标准反擒拿。
    妈的!林厌啐了口唾沫,从后腰摸出了机械棍当头就是一棒,黑衣人被砸了个晕头转向,她扯过人的衣领就是往后一拖,重重砸在了车上,抬手去掀他的面罩。
    就在这时宋余杭耳边突然听见了一声类似于易拉罐拉环拉开的轻响。
    消音器!
    她脑中警铃大作,一把扑向了林厌把人摁在了怀里,两个人滚在了地上,子弹擦着头发飞了过去砸在了车上,火花四溅。
    另一个人黑衣人从大巴车另一边跑了过来扶起倒地的同伙,毫不恋战,爬起来就跑。
    宋余杭!林厌的嗓音里有一丝惊恐,扶起了她的脑袋。
    咳咳没事宋余杭咳掉嗓子眼里的灰,拉着她站了起来。
    林厌还想追,被人拖了回来。
    别追了,有枪有同伙,我们俩干不过。
    她复又蹲下身来,打量着这枚深深嵌进汽车车身里的子弹。
    林厌也趴了过去,看着她伸手把那枚子弹用力拔了出来。
    这是端详着子弹尖,林厌的眼里浮出了一丝震惊。
    没错,是橡皮弹。宋余杭把那枚子弹用力攥进了掌心里,咬牙切齿。
    服务区里的巡警听见动静跑了过来。
    那边,那边,在那边!
    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林厌拉着她放低了身子,绕着停放的车辆七拐八拐跑了出去。
    她把鸭舌帽随意往路人头上一扣,摘了墨镜和宋余杭一起挤上了一辆前往省城的面包车。
    两个人坐在后排摇摇晃晃的,把钱递给了乘务员。
    宋余杭:你的车怎么办?
    林厌想了想,掏出手机给神秘人发了一条短信:一会会有人来开走。
    好。宋余杭点头,捏紧了她的手,想起刚刚那一幕还是后怕不已。
    林厌歪头笑了一下:你怕吗?
    宋余杭笑,按着她的脑袋靠在了自己肩膀上:我是怕自己保护不好你。
    车里人多,又闷又小,林厌小声嘀咕:我不要你保护,我可以保护好自己,我要和你站在一起共同迎敌。
    宋余杭笑,揉了揉她的脑袋没说话,又怕她晕车不舒服,拍了拍她的脑袋,示意她阖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睡吧,睡醒了我们就到了。
    ***
    郭家在省城的偏远郊区。
    下了高速之后又上了客运大巴,走了一个多小时水泥路才到。
    隐在巷子里的门面房,挂着郭记糖水铺的招牌,正是傍晚要开张的时候。一个结实精瘦的年轻人正从屋里往外搬着桌椅。
    东西多,他一个人忙前忙后,脖子上挂了条纯白毛巾,脚有些跛,一不小心挂到了桌子,手里的塑料椅子倾覆下来。
    宋余杭一把给他扶稳了。
    男人松一口气,脸上溢出感激的微笑:谢谢。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林厌从她身后走出来,掏出了警官证。
    警察,问你点事,认识朱勇吗?
    那个女人的脸他当然是记得的。
    朱勇被逮捕的那天,他跟着警车跑出了几里地,人群里突然撞出了一个瘦弱的少女,扑上去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力气,搡开了警察,对着戴着手铐的朱勇拳打脚踢。
    警察一窝蜂涌了上去,把女孩七手八脚摁倒在地。
    他的爸爸哀嚎着,活生生被人咬掉了半块耳朵。
    而被警察拉起来的女孩还在流着泪嘶吼着:别碰我!别碰我!杀人凶手!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林厌这些年来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要说有那也只是变得更成熟,更有风韵了。
    他记忆犹新。
    因此一见着她就开始两腿打颤,疯狂咽着口水,背过身一瘸一拐往屋里走。
    不、不认识,你们找错人了。
    林厌追了两步:郭晓光,你叫郭晓光是吧,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你爸爸
    提到爸爸,郭晓光突然发飙把手里的椅子扔在了地上。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还想怎么样?!什么爸爸,我爸已经死了,我是个孤儿!我没有爸!
    林厌一怔,郭晓光喘着粗气,犹如濒临崩溃的猛兽。
    她摸上了腰间的机械棍,准备实在不行武力解决算了。
    宋余杭拉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
    屋里传来拐杖点在地上的哒哒声,一个老人步履蹒跚走了出来。
    她满头银发,佝偻着背,伸手摸索着,竟然是个瞎子。
    晓光啊,什么人呀?怎么又和人吵架了?不是说了,要心平气和做生意嘛,几毛几角钱算了就算了吧。
    郭晓光把脖子上的毛巾扔在了桌子上,迎上去扶住了她:妈,没事,没和人吵架,外面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这应该就是郭晓光的养母了。
    宋余杭动动唇,上前一步。
    外面有人叫道:老郭,来两碗糖水,云吞面!
    郭晓光应了一声,撞开她们往出走。
    二位,我要做生意了,不点单请离开好吧。
    林厌眼珠子一转,拉着宋余杭坐下了:老板,我们也要两碗糖水,还有你们这招牌小吃全都来一份。
    郭晓光脚步一个趔趄,看着两个人都不胖的模样。
    您吃的完吗?
    林厌悠悠从竹篓里抽出了一次性筷子打开:我吃不吃的完是我的事,你不给我做我就去消协投诉你,让你关门大吉。
    郭晓光咬牙切齿的,又拿她俩无可奈何,一瘸一拐冲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端出了两碗糖水怒气冲冲摔在了桌子上。
    给,吃完赶紧滚!
    坐了一天车,林厌倒真的是饿了,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她本就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微眯了眸子。
    不错,再来一份打包带走。
    宋余杭失笑,把自己碗里的紫薯拨给了她:得了,快吃,别捉弄人了。
    林厌冲她龇牙咧嘴的,示意她别管。
    郭晓光上一道菜,林厌加一道菜,也不一次性点完,就耗着他的耐性,让他拖着条病腿来回跑。
    最后一怒之下,年轻人终于摔了菜单,碍着有其他客人在,压低了声音怒吼:二位究竟想做什么,警察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点的太多了,即使宋余杭每个菜只尝了一小口,也有些撑,打了个饱嗝,拿劣质餐巾纸擦了擦嘴放在桌上。
    不干什么,问你点事而已,你要是一直回避,我们有的是耐心,陪你在这耗下去。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宋余杭是负责跟他讲道理的那个,她就是撒泼耍无赖的那个。
    就是啊,你要是不告诉我们,我们就今天来,明天来,天天来,反正我不光有的是时间,还有的是钱,或者,直接去问问
    她朝里努了努唇:里面的那位老太太。
    郭晓光转过来吼:别碰我妈,否则我跟你拼命!
    林厌无所谓地耸肩:你觉得你打的过我吗?或者,我会听你的吗?
    郭晓光攥紧了拳头,胸廓上下起伏着,他正憋着一口气,无处可发的时候,店门口坐着的一桌传来了拍桌结账的声音。
    他只好先扔下她们,跑了过去。
    毛哥,四瓶啤酒,五碗糖水,两盘龙虾,一碟毛豆,一共是一百四十二块钱。
    他点头哈腰的,那胳膊上纹了纹身的社会青年吸了口烟,把烟圈吐在了他脸上。
    什么?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郭晓光又腆着脸给重复了一遍:哥,一共是一百四十二块钱。
    那社会青年勃然大怒,把烟头扔在了他身上。
    艹你妈的!敢跟毛哥我要钱!
    郭晓光被烫了一下,衣服上破了一个洞,踉跄着退后了几步,撞在了对面的桌椅上。
    不是,毛哥,我店小利薄,您上个月赊的账还没给呢
    几个黄毛小弟也纷纷站了起来,对他指手画脚,戳戳点点的。
    什么?毛哥来你这儿吃饭是他妈给你面子,别给脸不要脸,还敢跟毛哥要钱?!你小子这个月保护费交了吗?
    一个叼着烟的黄毛看见他围裙兜里塞了几张散钱,伸手拿了过来数着。
    哟,两百块,今天生意不错嘛,上缴啦。
    郭晓光涨红了脸,伸手去抢:别别毛哥,毛哥,我还要交房租和水电的,还要给我妈看病,我求你给我留点儿,保护费再缓缓,缓缓。
    那纹着花臂的社会青年一脚就踹在了他肚子上:每次都是这个理由,你就不能换换?
    几个小混混哄堂大笑,郭晓光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手摸上了一旁的椅子,不等他动手,已经有人抄着机械棍扑上去了。
    他愣愣看着那女人当头就是一棒砸在了社会青年的后脑勺上,把人砸趴在了桌子上,酒瓶碗碟翻倒碎了一地。
    社会青年捂着脑袋呻吟:艹艹他妈的哪来的疯婆娘,给我干她!
    其他人抄起酒瓶一拥而上,然后挨个被宋余杭收拾得服服帖帖,扔出了门外。
    她走过去从黄毛手里扯过钱,还给了郭晓光:他们一直在收你的保护费,怎么不报警?
    郭晓光数着钱一分没少,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围裙兜里,苦笑:报了,没用,我是个瘸子,我妈是个瞎子,又是外地人,这几个地头蛇抓进去关了几天放出来变本加厉收保护费,不给就砸店殴打客人,还不如忍气吞声好歹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林厌捏紧了机械棍,骨节泛了白。
    他妈的真不是东西。
    宋余杭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附近巡逻的警车赶到。
    几个民警跳了下来,见着这躺了满地的小混混,恨铁不成钢:怎么又是你们
    哟,头都破了,谁打的?一个民警翻过来社会青年的脑袋瞅了一眼。
    宋余杭面无表情走过去。
    我打的,警也是我报的。
    那民警奇怪地看了她几眼,似是觉得她在多管闲事,懒洋洋地掏出了笔录。
    姓名,身份证号,你把人打成这样,是要担责任的。
    宋余杭扯了一下唇角,掏出警官证递了过去。
    你们对违法犯罪活动长期不作为,甚至是纵容的态度,也是要负责任的。
    那民警一见着这黑本本,瞅了她一眼:哟,同行啊,身手不错。
    他还以为是哪个新来的小片警呢,结果翻开一看,警号居然是以0开头的!
    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把人和照片来回对比了几遍,抬手就敬了个礼,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宋宋队好!
    免了吧。宋余杭从兜里掏出烟,甩了几下点上。
    假期出来玩,就别宋队宋队的叫了,这几个地痞流氓,收保护费,高利贷,长期赊账,还打砸店铺,殴打客人,哪一条罪名拎出来都够关几个月了,这事我会如实跟赵厅汇报,铐上吧。
    民警欲哭无泪:不是,宋队
    她冷冷一眼看了过去: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再给他们赔个医药费吗?
    她鲜少拿官威来压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平易近人的,冷不丁一眼连林厌都有点瘆得慌。
    那几个小民警头皮发麻,知道这人是真的生气了,都曾听过她破极光案白鲸案的威名,又是赵厅的得意门生,江城市局的二把手,不敢再得罪,分别拿手铐把那几个小瘪三铐上了警车。
    这时候为首的才又递了一支烟往过来走:宋队,您看,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今晚这事
    他碰了碰她的手腕:算了吧,兄弟几个请您吃饭。
    林厌机械棍收上来当按摩棒一样敲着肩膀,看着那人轻轻扯了一下唇角,在笑,说出来的话却是铁面无私的。
    宋余杭点了一下他的执法记录仪:没关,宴请贿赂上级,罪加一等。
    民警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知道这人油盐不进,恨恨咬牙,转身带着人走了。
    妈的!
    宋余杭这才走过来帮他把倒地的桌椅扶起来:抱歉,打坏的东西我们会照价赔给你的。
    郭晓光愣愣看着她,再看看林厌,觉得她们好像和普通的警察不太一样。
    你们
    因为这场变故,店里客人都走完了,他今晚等于是颗粒无收。
    林厌从钱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在了桌上:我买单,今晚所有人的。
    郭晓光看着那叠人民币咽了咽口水,这些钱不光能买下今天的营业额,就连这个月的房租都绰绰有余了。
    他勉强把视线挪了回来: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宋余杭面色沉静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不想背着杀人犯儿子的罪名,如履薄冰过一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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