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口的那人一字一顿地说着,生怕面前那瘦小软糯的小孩儿听不懂一般。
    鲜钰脚步一顿,不由得想起了前世种种。
    前世之时,厉青凝不止一次想将她困住,起初是对她的立场存疑,接着是生怕她插手,再后来就是想留她一人孤独至死。
    这厉青凝,当真没有心。
    鲜钰低垂着眉眼,看着是一副乖顺的模样,可开口却道:我要出去。
    黑衣人愣了一瞬,当即道:姑娘,莫让在下为难。
    鲜钰登时笑了,可师尊等着钰儿呢。
    黑衣人见这孩儿模样标志又乖,耐心道:可殿下有令
    他话音刚溜出口忽然止住,后知后觉他在同一个小孩儿讲什么道理呢。
    另一黑衣人不动声色地看了许久,忽然将手中长剑横在了身前,冷着脸只字不言。
    鲜钰回头朝厉青凝那房望了一眼,她此时不好动手,只好饶过这两个不长眼的,从旁绕出去。
    虽是清早,可天色昏暗,雷响了一夜也未落下雨来,压岛的黑云似洒了遍天的墨汁。
    雷鸣未止,在天边炸响连连。
    那我便不出去了。鲜钰仰头甜糯一笑。
    说完她转身就走,两个黑衣侍卫站在门外面面相觑,也不知这小孩儿怎么就改变主意了。
    不过是个小孩,两人也没留心,自然不知墙上一个枣红的身影跃了出去。
    只听见扑哧一声,似是雀儿在树上振翅而起,一下就没了影。
    鲜钰眸光郁郁,望着乌云间倏然亮起的一道金光,玉白的脸微微皱着。
    雷电终是没有落下来,许是被那翻雷阵引去了。
    看今日这乌云盖天的架势,怕是无需多久,渡雁台的大阵就会被破开。
    是她失算了,天有不测风云,不曾想今日会有如此雷势。
    罢了,无论如何,她不能让齐明死,齐明若是死了,有心人定会在此事上大做文章,到时厉青凝免不了又要被绊住脚。
    除了这漫天的乌云,岛上一切如常,似是除她以外,无人知晓将要发生之事。
    几近光滑的山路上,一个枣衣小孩儿飞快跑过,她急喘着气,吸气声细细弱弱的,似是藕丝一般,一扯即断。
    那崎岖的山路上只她一人,山黑林木深,枣衣似火。
    鲜钰愕然想到,齐明此时应当在渡雁台上等她。
    如此想来,兴许前世之时,那布阵之人根本不是想要齐明的性命,而是齐明当时也恰恰出现在渡雁台!
    那布阵之人另有图谋,所图之物就在台上。
    鲜钰猜不出布阵人究竟想要什么,但她明白,若是去晚一些,齐明兴许就没命了。
    正赶赴渡雁台的时候,一个瘦条条的人在远处御风而过。
    鲜钰闻声抬头,惊觉那人竟是风翡玉。
    想来风翡玉也已练气,自然也能御风而行。
    她本也想择此捷径,可此处离一星广场近,一时疏忽恐怕会被诸位新弟子们看见,她不想徒生事端,这才小跑了一段。
    风翡玉走得极快,看方向恰恰也是渡雁台。
    怎会这般巧。
    鲜钰蹙眉,耳边又是轰隆雷声,她一颗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了,眼看着风翡玉的身影渐远,微咬下唇,驭风御劲而去。
    紧跟便知,风翡玉确实是要去渡雁台,看他左顾右盼,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分明是要去偷鸡摸狗的。
    眼看着天边骤然又是一亮,那雷声响彻天地,似要将这海这岛砸个痛快。
    不成,这风翡玉心中有鬼,恐与翻雷阵有关。
    思及此处,鲜钰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她都要走了,还怕这风翡玉觉察她修为有异且将此告诉仙长么。
    她嗤笑了一声,柔嫩的手抬起,玉白五指缓缓拢紧,那悬在半空的人骤然一晃。
    风翡玉满脸错愕地摔了下来,正要爬起时,忽觉一个阴影笼在了他面上。
    一抬头,风翡玉愕然发觉,那挡了他光的,竟然是鲜钰。
    鲜钰微提着唇角,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稚嫩的脸阴沉沉的,莫名多了几分诡谲。
    一人躺着,一人站着垂眸往地上看,地上那人的脸色渐渐苍白,站着的小孩儿却噙着笑。
    三哥哥这是要往哪儿去。鲜钰软声问道。
    那一瞬,风翡玉似是见了鬼一般,将手肘支了起来,缓缓退开了些许。他抿着唇一时说不出话,见鲜钰又靠过来一步,才道:你是谁。
    鲜钰又笑,与那跌入悬崖的草绿相比,这三公子是要镇定多了,不过,也许是她尚未真正出手的缘故。
    你怎不问我是何方妖孽?鲜钰哂笑。
    风翡玉紧抿的唇一动:那婢女坠崖,果真是你的手笔。
    不错,鲜钰颔首:难不成要我乖乖吃你下在枣糕和荷花酥里的诛心草?
    闻言,风翡玉瞳仁一缩,嘴唇似微微发颤,你竟知道。
    鲜钰弯下腰,细嫩的指腹掐在了风翡玉的下颌上,诛心草滋味不错,可惜拌在米面里失了原味。
    风翡玉本想挣扎,却发觉灵海似被攫取一空,浑身气力尽失,动也动不得。
    你、你
    三哥哥怕了?鲜钰眼眸一弯。
    地上的人瞪直了双目,脸上血色褪尽,哪还有半点翩翩公子的模样。
    老实些,你是不是要去渡雁台。鲜钰凑至他耳畔,那细软的声音却并不惹人怜惜,反倒像是无间恶鬼在招魂。
    风翡玉是真怕了,他连一丝力气都使不上,别说呼救了,连喘气都似肺里在烧一般。
    思及草绿那疯疯癫癫的样子,他急急吸气,眼眸往四处转着,目光闪躲不已,却愣是没有回答。
    鲜钰垂眸看他,莫名觉得这风翡玉是有些可怜,平日里浑身书生气,虽文弱得很,可看着似是很有风骨的样子,而如今却像条狗似的,眼里酝着泪,似是怕极了她。
    本座可不求着你答。鲜钰低声道。
    风翡玉浑身一颤,竭尽全力才将话音挤出喉咙,是泊云真人托我去渡雁台取一物件!
    何物。鲜钰问道。
    不、不知,真人只道是一古卷。风翡玉竭力开口。
    鲜钰细眉微挑,随即松开了落在他下颌的手指。
    那两指一松,风翡玉险些翻白了眼,张大嘴喘起气来,肺里灼烧之感这才渐渐散去,可、可?!
    可为何灵海似如撕裂一般,体内似是连一丝修为也不剩了。
    我的修为?风翡玉错愕喊道。
    鲜钰笑了,十分怜悯地睨了他一眼,本座看得上你的修为是你的福气。
    地上的人猛锤泥地,嘴中低骂了一声,伸手就想去抓鲜钰的衣摆,可连一角布料还未碰到,就被一股气劲猛地弹开,嘭一声撞到了树上。
    鲜钰望了他一眼,心里啧啧叹道,这风翡玉以为自己修为没了,可过些时日他就会发觉,他没的不是修为,而是被攥碎的灵海。
    前世种下的恶,今生,结果了。
    天色愈来愈暗,海上已翻起大浪,似有滔天之势。
    狂风肆虐,刮得参天碧树倾腰而下,本就将落未落的叶子被卷得漫天都是,哗哗声似大雨磅礴落下。
    渡雁台上,齐明果然在等着她。
    鲜钰惴惴不安地走近,软声唤道:师尊,钰儿来迟了。
    齐明回过头,缓步朝渡雁台外走,剑眉微蹙着,不悦道:今日怎这么晚。
    鲜钰支支吾吾道:昨夜给师姐暖了床,师姐迟迟不回来,钰儿孤枕难眠,睡得晚了些,也就起不来了。
    她愈说愈小声,那忸怩的模样像是被逼迫的一般。
    齐明冷不丁屏住了气息,不敢想这竟是厉青凝会做的事。
    他心道,自己这大徒弟还需有人给她暖床?莫非她这般垂爱这小孩儿,就是想多个暖床人?
    实在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不可思议!
    鲜钰看着齐明近乎要走出大阵,吊起的心缓缓放低了些。
    可没料到,齐明正脸色复杂地往渡雁台外走时,奔雷疾降,昏暗的天际瞬时亮了大片,已避无可避。
    救他还是不救。
    救他,自己兴许会受些伤,不救,厉青凝恐会郁结于心。
    瞬息之间,齐明周身一震,猛地抬起下颌,眼眸里映满了那雷电的光。
    大阵破裂。
    厉青凝到时,枣衣小孩儿站在渡雁台上,单薄瘦弱得像一棵芽儿,一不注意就要被风卷走了,而齐明正倒在边上,已然没了意识。
    跟在后边的芳心怔愣着,殿下,怎会是鲜钰姑娘。
    怎会是她,厉青凝也想知道。
    她眸光沉沉地望着,如鲠在喉一般,久久说不出话来。
    鲜钰愣了一瞬,回头看见厉青凝面如凝霜地站在后边,眸光沉如一潭死水。
    她后知后觉,她这是替人背锅了,原本要来承这一遭的是风翡玉,她上赶着来当这替罪羔羊呢。
    这锅背得不清不楚的,她连泊云真人让风翡玉来取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究竟受何人指使。厉青凝忽然道。
    鲜钰笑了,厉青凝竟像是心软了,若放在前世,她定已被数不胜数的侍卫和暗影围困住了。
    无人指使。她轻声道。
    你想要什么。厉青凝又问。
    鲜钰眼眸一转,软声说:古卷。
    反正她也不知是什么古卷,这么说定然没错。
    厉青凝目光更冷了些,你怎知丹阴残卷在渡雁台上,是何人告诉你的。
    这话音刚落,渡雁台上的小孩儿怔愣了一瞬。
    鲜钰先是讶异,随后心下一喜,她从不知丹阴卷的另一半竟在慰风岛上,前世她修炼无门,苦苦寻觅却仍是如同水中捞月,一无所获。
    小孩儿狡黠一笑,娇嫩的掌心朝身侧一拍,石柱陡然倾塌,一个木盒从中摔落。
    厉青凝目不转睛地看着木盒被拾起,又被小孩儿抱在怀里。
    殿下?!芳心已不知该怎么做。
    要活的。厉青凝淡淡道。
    鲜钰回头看她,按在木盒上的细指微微泛白。
    她退了一步,枣色的袖口兜着风,扬起时似翻飞的蝶。
    还未等芳心步至身前,她腾身而起,将刻有她名字的玉牌一掷而下,还道:这玉牌我不要了。
    玉牌啪一声落在地上。
    厉青凝动也不动地看着那枣衣小孩儿转身奔向了那片巨浪滔天的无边大海,却未叫芳心穷追。
    她眼眸一垂,听见鲜钰说:师姐,你究竟有没有心。
    恋耽美

章节目录


红衣峥嵘(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肉屋只为原作者一天八杯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一天八杯水并收藏红衣峥嵘(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