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施行起来并不容易。厉载誉蹙眉。
    厉青凝颔首,但也比只诊检庆兴宫的宫人好。
    如此说来也有些道理。厉载誉想了想又道:但不知从哪个宫检起较好。
    不如就从仁仪宫。厉青凝顿了一下,又道:仁仪宫是偏了一些,但离庆兴宫并不算远,又是偏殿之首,从那开始也说得过去。
    厉载誉微微点了一下头,那便如皇妹所言。
    厉青凝面上无甚波澜,神情也如平日一下,但眼眸却微不可见地眯了一些。
    她之所以提仁仪宫绝非一时兴起,仁仪宫里住的是宁妃,上一回疯马一事,那香料便是从仁仪宫里流出的,那时她本欲直接怪罪到宁妃头上,不想厉无垠却似要护下宁妃。
    这宁妃与厉无垠之间,似乎是有些不清不楚的。
    厉载誉命人召集了太医署的医士,接着元正殿便传出了他的旨意。
    厉青凝在一旁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听着,待医士门得令退下后,她才低身行了礼,低声道:既然如此,臣妹也退下了。
    厉载誉微微颔首,此事皇妹也劳心费神了。
    为皇兄分忧罢了。厉青凝淡淡道。
    城西宅子里。
    那红衣美人从铜镜中穿出,脸色煞白了许久,将灵海中乱撞的灵气理瞬后,面色才稍稍有了一丝血色。
    她坐在榻上打坐,又过了许久才没了眩晕之感。
    实在是要命,本想借用这镜子一边说事一边撩拨厉青凝一番,可她按捺不住,探出了铜镜些许,算不得出镜,自然也伤不着性命,但还是伤了些许。
    想不到撩拨不成,枕边风还未来得及吹,忽然就被旁人打断了,自己还被伤了神魂。
    虽然这神魂上的伤隔日便能恢复,可她还是十分不甘。
    明明厉青凝都已倾身向前了,都快要被她吃胭脂了,可到头来竟然没吃上!
    这能忍么,这十分不能忍,她还未看到厉青凝神魂颠倒的样子。
    白涂见她睁眼才哼了一声道:说了不能在那头出镜,偏不听。
    本座只伸了手。鲜钰咬牙切齿道。
    虽然头也探出去了,但只探了一下,自然算不得。
    伸手也不成。白涂白了她一眼。
    鲜钰朝桌上卧着的兔子斜睨了一眼,意味深长道:想来你这孤家寡兔是想不明白的,本座那是情难自制,又思殿下情切,故而才伸了手。
    白涂只觉得这话听得伤耳朵,从桌上一跃而下,一瞬便蹿进角落里躲着去了。
    角落里传出白涂愠怒的声音:你将天牢的事同她说了么,想来你也忘了。
    鲜钰见他溜得甚快,唇角一提,自然说了,本座像是会忘事的人么。
    是有些像。白涂顿了一下,气哼哼道:见色忘事。
    鲜钰双足仍赤着下就了床榻,踮着脚走到了角落前,将藏在花瓶后的兔子给揪了出来。
    她扬眉道:本座没有忘事。
    白涂那通红的眼眸一抬,虽一双兔眼里看不出什么神情,可分明是在睨她。
    鲜钰哽了一下,说道:本座现在就去天牢附近再看一眼。
    白涂别开头,从腹里哼出了一声。
    说毕,鲜钰还真去了天牢附近,这一趟着实有些收获。
    兴许是在她入镜之时,那人又来了一趟,竟又留下了些许亦正亦邪的气息。
    这一回,那人应当才走不久,故而留下的气息较上一回的更易分辨。
    她手如拈花一般,细瘦的腕骨微微一转,那眼眸看不见的气息便聚在了她的指尖。
    那停留在她指尖的气息不住地跃动着,着实不安分。
    鲜钰唇角微微一扬,朝远处把守的禁卫斜去了一眼,心下嗤笑了一声。
    可真是巧,那人竟挑了她借瞳镜化作齑粉的时候来,恰恰避开了她的双眼。
    这气息果真熟悉,乍一嗅是十分清隽的,可细细一察又觉得有些浑浊,带着些微不可觉的邪秽。
    若撇开那丁点邪秽不谈
    鲜钰眼眸倏地眯起,她知道了。
    是泊云,果真是他。
    也不知泊云修了什么邪术,竟变成了如今这亦正亦邪的模样,如今竟还来了都城为他人效命,果然不是什么老实的人。
    她轻揉指腹,那气息瞬息便在她指间消失殆尽,连一息也没有遗下。
    暗处红衣人衣袂一扬,如染了血的昙花倏然绽蕊。
    转瞬间,方才还藏身在天牢附近的人,忽然现身在城西的宅子里。
    这般快。白涂悠悠睁开眼。
    鲜钰颔首,她见白涂一副要睡着的模样,连忙道:先别睡,本座还要再入镜一回。
    还来?白涂双目圆瞪着,他本想问鲜钰想做什么,想想还是算了。
    你就不想问问本座为何还要入镜么。鲜钰似笑非笑。
    白涂幽幽道:不想,老朽我怕晚节不保。
    明月高悬,阳宁宫里外静悄悄一片。
    那寝屋里的床榻上躺着人,向来清冷的长公主合着眼,面容落了月色,看着更是遥不可及了。
    她紧闭的眼眸忽然动了动,似做了什么梦一般。
    梦里,厉青凝看着那红衣美人躺在她身下抽泣着,浑身皆泛了粉。
    红衣美人淡色的唇也通红了一片,唇角上俨然有个齿印,那薄唇一张一合道:殿下
    而远处,似乎也响起了一声殿下,虽音调不甚相似,可分明也是鲜钰的声音。
    红衣美人咬起下唇,分明连嘴也没有张开,可又响起了一声殿下。
    那声音甚是遥远,分明是隔空传来的。
    厉青凝猛地睁开眼,抬手扶住了额头,她缓缓坐起身,心道还是去抄书为好,她心不净,连夜里睡着了也无暇歇息。
    她定然是想噙鲜钰的唇想疯了,不然怎会连在梦里,也要在那苍白的唇上留下齿印。
    屋里昏暗无光,厉青凝正想使上灵气去燃桌上的灯台,远处忽然幽幽传来了一个声音。
    殿下
    又来了。
    厉青凝想了想,她近日也未曾有入魔障的迹象。
    如今夜色已浓,该是安寝的时候,若不是鲜钰疯了,那定然是她疯了,厉青凝心道。
    正文 第 78 章
    78
    殿下。
    那尾调拖得老长, 声音又似烟雾一般虚无缥缈的, 像在空谷中回响着。
    厉青凝循着声音望去,冷不防望见了镜台上的铜镜。
    她哽了一下,随后又沉下气来。
    甚是无言,其中又不免有些愤懑。
    那人分明应允过她, 不会再用那什么入镜之术了, 可如今分明又入镜而来了,还要扰她安眠。
    手稍一抬,宽大的袖口随即滑至肘间。
    只听见噗一声响起, 灯台上倏地燃起了烛火, 火光隐隐绰绰, 接着愈燃愈烈, 照得半个屋子皆亮了。
    厉青凝定定朝镜台处看了许久,不曾想,在烛光亮起后, 那声音竟没再响起。
    这莫不是在戏弄她?
    厉青凝冷下脸,穿好了鞋才朝镜台走去。
    她身一低便坐在了镜台前, 果不其然,镜里又出现了个被浓雾笼在其中的曼妙身影。
    这大半夜的, 若是被旁人见着,定然会被吓出魂来。
    见着了铜镜里的人影后,厉青凝才在心中暗道,她没有疯,是鲜钰疯了。
    何事。厉青凝语调生硬地道。
    她唇舌有些干, 倒不是久未喝水的缘故,而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种种十分香/艳,可没想到一睁开眼,那在梦里被她这般那般的人竟不请自来了。
    长公主还是要脸的,也十分自持,自然不会将梦里的种种随口道出。若是被鲜钰知道,定然会分外得意地戏谑嘲弄她一番。
    镜里的人这一回并未妄自探出脖颈,手也老老实实收在铜镜里,连一寸也未往外探。
    鲜钰知道厉青凝向来说一不二,自然也不喜言行不一之人。她才说了不会再入镜,如今又出现在铜镜之中,定会让厉青凝分外不悦。
    在厉青凝问何事时,她轻易便听出了对方话语里的愠怒,但不知是被吵醒了气得更多一些,还是因她再次入镜而气得更多一些。
    总之,规矩一些,不随意露手露头,说不定她软声撒撒娇,厉青凝就原谅她了。
    鲜钰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她在铜镜里撑着下颌,眼眸似受惊的小鹿一般往别处转着,面上尚还覆着珠帘,但底下的一层薄纱已然卸去,如此一来轻易便可看见她微抿的唇。
    钰儿错了。鲜钰未等厉青凝训斥,先一步示了弱。
    她话音本就软软柔柔的,如今从镜里传出更是失了真,显得更加软绵无力了。
    厉青凝硬是冷着脸,如今听到她这一句话,脸色更是难看。
    她脖颈因暗暗吞咽而略微一动,唇依旧抿成一线。
    厉青凝刚刚才确认了疯的不是自己,现下却真的是要疯了。
    赔罪也就赔罪,服输也就服输了,为何要这么自称。
    厉青凝满心萦绕的欲念顿时消散殆尽,倏然间就没了,像被风吹散了一般。
    满心的欲念哪敢再有,她再多想一刻,都会觉得这回非抄经书不可了。不单要抄经书,还要沐浴焚香,坐在蒲团上诵上一日的经。
    先事常思,情恕理遣,万不能被梦里之事和眼前的人给迷了心智、乱了心神。
    厉青凝眸光微微一动,明明已逼着自己不再胡思乱想,可满脑子仍是鲜钰幼时的模样
    全是鲜钰在慰风岛上如何故作姿态喊她师姐的模样。
    虽说是故作姿态,可那模样软糯又懵懂。
    虽常常被她看出破绽来,可还是装得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样子来。
    厉青凝看着铜镜里的人影,神色非常复杂,连怒都忘了怒。
    见殿下是要事先禀报的,可钰儿有话想说,着实等不及了,还望殿下莫怪。铜镜里的人低着声道,肩颈微微缩着,那单薄的身子看着就让人不忍说重一句。
    厉青凝双眸一合,总觉得这人分明就是吃透了她的软肋,知她会心疼,这才故作姿态地服软。
    在岛上时故作姿态,如今还是这般装模作样。
    厉青凝也不知自己前世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想来也是常常因这人一服软就息了怒,否则这人怎敢反反复复如此,她稍一退步,这人便会得寸进尺。
    你究竟想说什么,可是有何发现。厉青凝暗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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