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妃倏然转身,将捂在小腹上的双手往那婢女的手抓去,瞳仁猛地一颤,低着声道:莫非长公主知道了什么?
    娘娘,二殿下来时无人看见,长公主又如何得知?婢女冷不防被抓住了双手,不能挣开,只能僵着身道。
    是啊。宁妃眸光闪动着,她是如何得知的。
    婢女压低了声音道:说不定长公主只是凑巧给娘娘送了冼月露。
    宁妃气息一急,张开嘴吸起气,若只是凑巧就好了,如今无垠刚刚离宫,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此事,定不会让他安然回来
    娘娘多虑了,陛下怎会知道。婢女连忙道。
    宁妃摇头,他不能死。
    二皇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安然回来。那婢女又道。
    宁妃头晕目眩,抬起手按了按额角,上回异香一事,长公主本是要搜仁仪宫的,是无垠挡下了,所幸后来只死了两个宫人。
    二皇子定不会让娘娘有事。婢女连忙又开口。
    那时长公主定然已经起疑,她定是知晓了。宁妃合起双眼,坐在鼓凳上摇摇欲坠着。
    婢女连忙抽出了被她紧握的手,扶住了她的肩道: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娘娘就莫要再想了。
    这叫我怎能不想,你可知那两人死的时候叫得有多惨。宁妃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顿的。
    她话音一转,又道:谁人不知程大人曾为其千金重金买下百盅冼月露,后来程家千金做了那样的丑事,被程大人赶出了家门,那百盅冼月露也尽数送人了。
    婢女抿唇不语,双手紧紧地扶在宁妃的肩上。
    宁妃又道:长公主那儿的冼月露,说不定还是程大人送的。
    她双眸又瞪大了,惊恐道:她定是知道了!
    娘娘!那婢女急出了汗来,不会的,长公主不会知道,娘娘定会无事,二皇子殿下也会安然回宫。
    宁妃摇摇头,却浑身疲乏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婢女深吸了一口气,娘娘累了,早些歇下为好。
    宁妃这才道:是,本宫累了。
    她晃悠悠地站起,护着腹部任贴身婢女将她扶到了榻沿,后脑勺抵到枕上后,不过片刻便睡着了。
    梦里,她隐隐看见有位红衣女子在远处朝她招手,她慌忙走近却看不清那女子的脸。
    梦中那红衣女子柔声细气地道:你可知你有罪。
    宁妃大骇,不、不知。
    可你身怀重罪。红衣人意味深长道。
    宁妃下意识捂住了小腹,我无罪。
    若是无罪,那你慌什么。红衣人哂笑了一声。
    你是何人?宁妃踉跄着退了几步,望着远处的人颤着声问。
    红衣人意味深长道:本座乃是恶鬼,正要找替死者,你且看我这一身红衣,为何如此艳红,自然是因为染了上千人的血,但本座只杀有罪之人。
    你又怎能空口说人有罪?宁妃双目圆瞪。
    红衣人走近一步,她便退上一步。
    宁妃被逼得几近崩溃,脸颊已热泪满面。
    那红衣人如闲庭信步一般,果真像是无间恶鬼,她缓缓道:你腹中怀的,可是二皇子之子?你身在宫中,却做了这等腌臜苟且之事,不贞为一罪,欺君为一罪,意图谋害当今圣上又是一罪,嫁祸无辜之人是一罪。
    红衣人话音一顿,又道:你明知二皇子意欲篡位,知而不报,又是一罪。
    宁妃护着小腹当即跪下,磕头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本座饶你,又何人饶那无端丧命的宫人啊,你可知那两人被杖打至死前哭得有多惨,他们也曾喊了饶命,可娘娘你,在仁仪宫里呆得甚是惬意。红衣人停在她跟前,垂着眸缓缓道。
    再说,不止那两人,其一家也被抄斩了,娘娘你那时可有半分愧疚。红衣人又道。
    宁妃跪在地上,只见红衣人那一双绣鞋也红似染血一般,鞋口上皓白的踝骨不堪一折,其上便被红裙掩住了。
    我知罪了,我知罪了!宁妃连忙道。
    红衣人轻笑了一声,莫非你觉得,二皇子登位之后,皇后之位非你莫属了。
    宁妃浑身一颤,心思被道破后猛地又磕下头,我确实知罪了!
    太医署早诊出你怀上此子已有许久,只是皇帝尚未问及。而皇帝何时去过仁仪宫,太医署也不知,若是皇帝深究,你和那去救灾途中的二皇子就没命了。红衣人不慌不忙道。
    那、那我要如何做,求大仙救救我。宁妃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红衣人道:本座倒是有一计,你只需收买太医署即可,届时任皇帝怎么问,他都觉察不出异样来。
    门窗被风刮得轰隆作响,宁妃陡然醒来,恍然发觉布枕已然湿透,她瞪着双眸久久未回神。
    她呢喃般道:无垠不能死,无垠万万不能死。
    翌日一早,仁仪宫里里外外皆找不到宁妃。
    厉青凝得知此事时微微蹙眉,真找不着了?
    芳心在一旁低声道:听闻一大早便找不着人了,也不知究竟是昨夜不见的,还是今晨不见的。
    厉青凝回想起昨日鲜钰在镜里所说的话,她往发上别好了翠玉步摇,缓缓道:去看看。
    等到步辇要到仁仪宫时,她才看到厉载誉的辇轿也在。
    院子里,厉载誉暴跳如雷,找,若找不到人,你们全都赔命!
    一群宫人低着头瑟缩着应声,转身便朝四周散去,毫无头绪地找着。
    厉青凝走了进去,蹙眉道:皇兄。
    厉载誉叹了一声,抬手揉起了额角来。
    过了许久,远处一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道:陛下,井里似乎有人。
    闻言,厉载誉快步朝那口石井走去,只朝井里看一眼都似要晕厥一般。
    厉青凝抬眸望去,回头低声对芳心道:去将太医署的人请来,让他们将所知之事全然道出。
    是。芳心沉声道。
    远处厉载誉扬声道:捞,给朕捞上来!
    一位禁卫抱拳应声,将绳索系在了腰上后,便从井口一跃而下。
    不过多时,水里的人被捞了出来。
    宁妃整个人已被水泡得发白,唇色淡得不能再淡。
    人没了。
    厉青凝只看一眼便知,毕竟宁妃已经凉透了,身也已经僵了。
    厉载誉气上心头,几近昏厥,堪堪撑着身侧那太监的身才站稳了。
    周遭的宫女暗暗退后了一步,一个个全瞪大了双眸,而那宁妃的贴身婢女则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着。
    臣妹已请太医过来。厉青凝冷声道。
    厉载誉微微颔首,朝宁妃那贴身的婢女望了过去,面色怒红道:你便是这么照顾主子的?!
    那宫女哪敢吭声,跪在地上抖得似筛子一般。
    在厉载誉呵斥下,她冷汗直冒,将昨夜之事说一半瞒一半地道出,说完不住地吞咽着。
    除此之外呢?厉载誉又厉声问道。
    那宫女不住地摇头,抿着唇没有再多说一句。
    若有隐瞒,你就给宁妃赔命!厉载誉扬声道。
    宁妃那贴身宫女瑟瑟发抖着,说出的话已近乎连不成句了,奴、奴婢,万、万万不敢有半句、半句假话。
    过了半晌,那为宁妃把脉的医士赶了过来,看见地上躺着的娘娘时还愣了一瞬。
    那医士将当日诊出的脉象全然道出,他暗暗朝芳心望了一眼,又小心翼翼道:宁妃这身孕,已两月有余。
    厉载誉双眼一黑,倒在了那扶着他的老太监身上。
    正文 第 84 章
    84
    那朱红的宫墙里, 传出一片呜咽声。
    跪在地上的医士愣了一瞬, 抬头便见那扶着厉载誉的太监急得双眼通红,连忙摆手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来为陛下看看!
    那医士连忙站起身,拍拂了一下衣摆便走了过去, 小心翼翼地掀了厉载誉的眼皮, 又道:臣冒犯了。
    快!太监叹了一声又呵斥道。
    医士只好一鼓作气捏住了厉载誉的两颊,迫使其张开嘴,好能看清口腔内的状况。
    他托起厉载誉的腕口, 又将手指搭了上去, 过了一会才退后了些许, 拱手道:殿下/体虚, 又加上怒火攻心,只是一时晕厥。
    那太监这才松了一口气,但这气刚松, 一颗心又提上了嗓子眼。
    只见远处跪着的婢女一个个战战兢兢地抖着身,低埋着头, 似在等着宣刑一般。
    今日、今日太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说,侧头便朝厉青凝望了过去。
    厉青凝垂眸睨了一眼宁妃那跪在地上的贴身婢女, 淡淡道:陛下忧思过重,身体不适,扶陛下上辇回金麟宫,公公莫忘了去请太医。
    金麟宫乃是皇帝寝宫,将厉载誉送回金麟宫再合适不过。
    她朝周遭跪着的人扫了一眼, 又道:宁妃忽生此意外,仁仪宫里的人都难逃责任,宁妃的贴身婢女照顾不周,理应受罚。
    闻言,那贴身婢女浑身抖得更厉害了一些,却抿紧了唇一句话也不敢说。
    厉青凝看着她,缓缓道:近日服侍三皇子的宫女似乎有些不适,近日起你便同她一起在三皇子跟前伺候,若三皇子有何差池,唯你是问。
    是。那婢女咬着下唇应道。
    按照宫里的规矩,且派一人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后事如何,在陛下尚未醒来前,听从皇后娘娘安排。厉青凝那墨黑的眸子一敛,侧过身时才再度睁开。
    顿了一下,她又道:芳心,去禀告皇后娘娘。
    芳心会意,立刻低下身应了一声,转身便出了仁仪宫。
    厉青凝面色依旧冷淡如霜水,叫人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一丝波澜来。
    即便如此,却没有人感到意外,毕竟这位东洲的长公主,从来都是这般。
    还不将陛下扶上辇轿。厉青凝淡淡开口,莫非要在此处等陛下醒来?
    那太监不敢耽搁,立刻躬起了腰,背着陛下往辇车那儿去。
    待厉载誉的辇轿驶远后,厉青凝才又道:宁妃受凉了。
    地上跪着的一片宫女低头听着,一个个都颤抖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没人敢妄自揣测长公主的心思。
    厉青凝随手指了几人,叹息般道:你们几人,将宁妃抬到榻上,为她擦拭好头发,换好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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