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道,反正她前世也骗过不少人,当过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女,孩童仅听闻名字便会被吓破胆的恶鬼。
    齐明蹙眉道:那你先前为何是那副模样,为何
    他哽了一下,话音一顿,便不知该如何说了。
    鲜钰唇角一扬,双眸全半闭而起,你就当我骗你了。
    白涂动了一下耳,那双腥红的眼半闭半睁着,一副将睡将醒的模样。
    齐明双眼一瞪,转身就往屋里走,那门嘭一声就关了起来。
    院子里,鲜钰仍站在原地,在看见那门合上之后,不由得露出了一丝茫然来,她垂眸就朝怀里的兔子看了过去,压低了声道:那本座的残卷呢。
    兔子掀了眼,也道:那你的残卷呢。
    鲜钰抬步便朝齐明那屋门走去,叩了门便张了唇,唇齿是动了一下,却一时难以开口。
    她心道要委婉一些,莫再将这心思脆弱的师尊给吓着了。
    缓缓倒吸了一口气,鲜钰才道:师尊,那钰儿的残卷呢。
    屋里连丁点声音都没有,似是没人一般。
    过会,鲜钰又极不要脸地扬声说道:师尊,师姐让您把残卷给钰儿。
    她话音方落,那门似是被门吹开一般,门边无人,却有一样物事从里砸了出来。
    鲜钰连忙抬手,将那物事接住了,怀里的兔子却被当头一砸,登时眼冒金星。
    那从屋里砸出的,是一卷竹牍。
    在那竹牍被掷出后,门又倏然合起,合上的那一瞬,门框上的尘灰簌簌落下。
    竹牍陈旧,狭长的竹片以细剩相连,其上刻字密集,竹片上痕迹斑驳,不但还烧焦的痕迹,更有刀斧劈痕。
    可如论是用何种手法,竹片上的刻字依旧清晰深刻,笔锋刚劲有力,未模糊半分。
    鲜钰只看了一眼,便知手里的便是那丹阴残卷。
    虽只是半卷,但稍一掂量,便知手里这竹牍应由百余枚竹片连接而成。
    竹片双面皆有刻字,每个字大小有致,每一个字皆藏了浩瀚无边的灵气,若非如此,又怎会火烧不烂,刀劈不毁,水泡不化。
    她怔了片刻,将手里那寒凉无比的竹牍展开,难以置信地细细打量起来,果真是丹阴残卷。
    就连白涂也睁大了腥红的眼仔细看着,嗓子略微颤动,似是激动非常,他道:确实是那后半卷。
    想不到齐明还真给的,给得还这般不郑重,似是扔什么无甚重要的东西一般。
    鲜钰将手里那竹牍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忍不住合起眼便将五指覆了上去,感受着手底下那深浅有致的字痕。
    虽是合了眼,可那手底下的字却似是钻进了她的仙筋灵海一般,每一个字皆在她的心中有了形,还有了声音。
    上半卷是白涂口头教的她,而如今,她才真真见到了这被视为邪物的丹阴卷。
    那在脑中响彻的声音,似是白涂在刻字时所低吟出来的一般,她的指腹每划过一行字,脑中便会有声音念出这一行字来。
    深刻入心,听之不忘。
    指腹正要往下一行字划去时,忽觉一痛。
    鲜钰连忙睁眼,却见是白涂咬了她。
    怀里那兔子露着牙,在将她的手啃出了血后,竟还转头唾了一下。
    鲜钰这才发觉,她竟一不留神就入了卷,幸好尚有痛觉,这才被拉回了神思。
    方才她是从这竹牍的后半段起阅的,连前半段也未看过,若不及时止损,她怕是会在这卷中失了神志。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便易断章取义,如此失了神志便容易入魔障。
    她心下一哂,皓白的手腕一转,手里那阴冷沉重的半卷竹牍登时不见了。
    面前的门紧关着,也不知齐明在屋里做什么,怕是一时不敢信自己昔日那乖顺的徒弟没了,忍不住就伤春悲秋了起来。
    鲜钰隐隐还有些愧疚,可她确实前前后后骗了齐明数回。
    隔着那薄薄的门扇,她微微躬身行了个弟子礼,这般恭恭敬敬的还是头一回。
    随时难以启齿,可尚还能挤出声音来,她道:多谢师尊。
    屋里没半点动静,里边的人连气息都收敛了,似是装作不在一般。
    她正要走的时候,忽然听见屋里的人道:谢为师作甚,是她给你的,不是为师。
    鲜钰扬眉一笑,转身才想到一事,微展的眉心一蹙,回头问道:方才来时我破了海上的迷阵,却发觉那迷阵已有变动,上岛时又见幻阵重重,不知是不是岛上出了什么事。
    屋里的人盘腿坐在榻上,闻言险些一口血涌上喉头。
    他错愕地瞪大了双目,那阵被你解了?
    是。鲜钰顿了一下,又道:但只是暂时镇住了阵眼中的灵气,只消片刻那法阵便会恢复如常。
    齐明哪敢信,这还是他那柔柔弱弱的,连炼气入体时都会岔气的小徒弟么。
    他倒吸了一口气,恍惚觉得,他先前教这小徒弟驭水火,分明是在班门弄斧。
    细细一想,方才在院中,鲜钰似还收敛了些许,收敛了尚且与他不相上下,那若是是进浑身解数
    他思绪一滞,不愿再往下想。
    也未问鲜钰要丹阴残卷作甚,但既然厉青凝要给,那他便给了。
    过了许久,齐明定了心神,在屋中道:之所以布下法阵,是因前些日子,有心怀歹意者闯了岛。
    鲜钰蹙眉,不知这岛上有何物值得闯岛的,莫不是
    思及此处,她垂眸朝白涂看了一眼,心道莫不是丹阴残卷。
    那人为何闯岛。她问道。
    屋里传出齐明的声音,不知,伤了几个弟子,可惜长老们赶至时,那人已经跑了。
    可知是何人?鲜钰又问。
    不知,但那气息亦正亦邪,十分古怪。齐明沉声道。
    隔着那门,鲜钰哂笑了一声,口中道出一个名字,泊云。
    齐明在屋里本来纳闷着,想着自己那好端端的小徒弟怎变成如今这模样了,闻言他瞪直了双目,侧头便朝窗棂外望去,可惜眸光被窗棂上裱糊的纸给截住了。
    他眸光一闪,讶异道:可泊云修的并非
    他修了邪术,不知他是何时闯岛的。鲜钰蹙眉问道。
    半月前。屋里的人道。
    鲜钰眸光凛凛,看来泊云是不死心,仍是想拿丹阴残卷。
    泊云不知她拿走了星衡柱里的锦盒,自然以为丹阴残卷还在岛上,可她却是被厉青凝给糊弄得不知究竟了,吹了数次枕边风才得知残卷还在岛上。
    泊云数日前尚在都城,可去都城寻其踪影。鲜钰缓缓道。
    她手臂一抬,掌心里登时出现了那遮面珠帘,在将珠帘缓缓遮回面上后,她才道:毕竟是从慰风岛出去的人,清理门户这等事业得慰风岛亲自来做来好。
    齐明在屋里闷不出声,久久才道:不知殿下在都城可好。
    殿下无恙。鲜钰道。
    她说完便要走,已着急着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看一看这残卷了。
    可脚刚往外一转,屋里的人忽然又道:前些日子我观星见天穹有变。
    鲜钰本未放在心上,天穹常常有变,晴日变,雨落时也变。
    可继而想到宫中之事,不由得额角一跳,怕是国师又出手了。
    如何变。鲜钰问道。
    齐明在屋盘着腿打坐道:道是东洲覆尘,龙脉将断,恐窥探天机,故而便出了渡雁台。
    鲜钰愣了一瞬,蹙眉道:东洲不会覆尘。
    她不敢断言龙脉会被国师如何,但她万万不会让东洲覆尘的,不但不会,还将迎来新主。
    那人,只能是她的长公主。
    齐明在屋里没说话,他是琢磨了许久才十分困难地从口中挤出这几句话来的。
    他隐隐听见屋外的人道了一声告辞,接着就没了动静。
    窸窸窣窣从榻上下来,齐明走去打开了门,却见院子里空无一人,那红衣人当真走了。
    他依旧不太敢信,于是踏出了门槛又朝正厅走去,只见桌上那原本放着玉牌的地方确实空着了。
    那玉牌物归原主,当真被带走了。
    海上的法阵又被解了,那从外边飘荡而来的扁舟又漂浮着沿着原路而去。
    烟波浩渺间,那扁舟似是无根芝草一般。
    鲜钰又将那残卷拿了出来,此回未敢细看,唯恐一不留神就神魂入卷,到时船飘到哪儿了也不知。
    白涂也朝那竹牍瞧着,忍不住道:没想到老朽我的的字竟是这般。
    他顿了一下,又道:可惜了,如今未能长手,即便是想起字怎么写了也写不了。
    鲜钰没搭理它,摩挲着那竹牍的边缘,没想到那刀劈火烤的幕幕似是被记在了这竹片之中一般,竟似风浪一般,直涌入她的脑中。
    这竹片,分明也非凡物,否则怎连后人在上边是如何留下痕迹的也记得这般清楚。
    神魂似被这竹牍引走了一般,她不由得闭起了双眸。
    这双眼一闭,果真看见了一把刀朝她砍来。
    她心猛地吊起,连眉心也蹙紧了,可惜那刀太快,她未来得及避开,只隐隐看见一束寒光迎面而来。
    那寒芒凛冽,其中杀伐之意藏在了锋利的刃上。
    下手之人,定是使了全力。
    鲜钰浑身一僵,忽然发觉动也动不了,只听见啪的一声,那削铁无声的大刀已然落下。
    可她却不觉疼痛,只见那刀缓缓又抬起,继而又落了下来。
    刀是锋芒逼人的刀,那刃口锃亮,定是刚打磨过的。
    虽说她动也不能动,可这般陵劲淬砺的刀却未伤及她分毫。
    在那把大刀再度被提起之时,她隐隐看见了一张狰狞的脸,那脸上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处光滑平整的皮肤,而五官也扭曲得很,分明是被火烧过的。
    然而这人是谁?
    鲜钰还未看清,便见那人骤然消失了。
    转而眼前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光烛天,那烧得艳红的火里,隐隐似有一抹蓝。
    再一看,确实是蓝。
    那是用灵气所燃的火,那要烧她的,分明是个修士。
    火刮刮杂杂地烧到了她的身上,可她却动弹不得,只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周遭皆闷得厉害。
    可她已然不觉疼痛,依旧毫发无伤。
    鲜钰怔了片刻,抬头便见一只手高悬而起,而随着那手缓缓攥紧,火越烧越旺。
    她循着那手臂往上看,看见了一片宽大的袖口,那袖口橙黄一片,不知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被熏黄的。
    再接着往上一瞧,竟又看见了那张已看不清面目的脸。
    那张脸上本还带着笑,可渐渐的,那笑意褪尽,连半分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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