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载誉的手微微动了动,似是恢复了些许气力。
    李太医连忙将针一根一根取出,放回了针包里,又将针包放入了竹箱内。
    厉载誉许久才睁开眼,虚弱地咳了几声,却久久未说话。
    李太医又为他重新把了一次脉,把完才问:不知陛下这几日吃了什么。
    喝了和胥宗呈来的汤药。厉青凝道。
    李太医面色一冷,又问:那药碗可是洗了?
    命人拿下去了。一旁站着的太监哭丧着脸道。
    李太医蹙眉,又问:不知陛下可还有别的症状?
    陛下昨夜常常惊醒,除此之外倒没别的了。太监连忙道。
    李太医抿了一下唇:还需知道那汤药是用何物熬的才行,可惜两大宗不肯将草药交予太医署。
    厉青凝垂眸思忖了许久,心道两大宗怕是不敢不交了,只是不知,交出来的是不是蝎尾草。
    臣回去开几个方子,陛下元气亏弱,血气虚损,只能慢慢补回来,急不得。李太医道。
    厉青凝微微颔首,见李太医出了大殿后,才垂眸朝座椅上坐着的人看去。
    厉载誉已然回神,脸色依旧苍白得很,他声音沉沉:朕方才可是药瘾又犯了。
    是。厉青凝如实道。
    厉载誉面色差得很,不知为何,这一回朕回神后,竟似是不记得方才之事一般。
    皇兄近些日子太累了些,又因皇侄薨逝,心力憔悴。厉青凝面上露出一丝担忧来。
    不过确实只有一丝。
    厉载誉面色依旧不甚好看,屈起食指在座椅的虎首上敲了敲。
    厉青凝沉默了一会,忽然道:陛下因二皇侄薨逝倍感哀伤,身体颇为不适,明日不妨
    如何。厉载誉侧头朝她看去。
    厉青凝淡淡道:不妨辍朝一日。
    站在一旁的太监双目微瞪,却见厉载誉竟缓缓点了头。
    厉青凝出了元正殿,却并未回阳宁宫,而是朝庆兴宫去了。
    庆兴宫里哭声一片,宫人们泣不成声。
    厉青凝走近时,站在门边的小宫女红着眼正想通报,却被冷冷淡淡地睨了一眼。
    小宫女抽泣声一止,连忙闭紧了嘴。
    厉青凝走进了庆兴宫的门,朝那停灵的正厅走了过去,只见庆妃正抱着那朱红的棺椁在哭着。
    那棺椁上绘着金色的龙虎之纹,上边还盖了一块绣了繁复符文的锦缎。
    庆妃左手搭在棺上,右手正往盆里烧着纸钱,她不知厉青凝来了,仍哭天抢地一般,一张脸上全是泪。
    在看见那一双锦鞋后,庆妃才抬起头,看见厉青凝站在边上。
    厉青凝眼里露出了一丝怜悯来,只是神色依旧冷淡,她道:还望贵妃节哀。
    庆妃又低下头,欲将纸钱扔进盆里,可风一刮,纸钱便被吹跑了。
    厉青凝缓缓蹲下,将地上的纸钱捡了起来,伸手便扔进了火里去。
    她替庆妃烧了一些,一会才站起身。
    庆妃连忙抬头,却见厉青凝将手覆在了棺椁上。
    厉青凝淡淡道:无垠幼时曾缠着本宫要话本,本宫没有,便给了他两本游记,他十分欢喜。
    话音一顿,她接着又道:后来常常如此,再后来无垠又长大了一些,就不再同本宫亲近了。
    她一边说,一边移着手掌,掌心中灵气微微聚起,透过这棺木往里探。
    只探到一片死气,厉无垠确实死了。
    她低垂着眼,将手收回了身侧,脸上不见半点悲痛,只似是单纯来看一眼。
    庆妃悲痛欲绝,已无心再想其他,在厉青凝出了庆兴宫,她也未说一句话,早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夜里,那被厉载誉叫回了两大宗的修士,此时才回了宫,那两人进了金麟宫,拱手便行了礼。
    厉载誉蹙眉道:可有发现。
    一人道:和胥宗与揽日宗宗主密谈了三日,不知议论何事,期间宫里的人传旨而去,两大宗宗主出门相迎,在宫人走后,面色皆不太好看。
    厉载誉了然,那是他命两大宗同太医署共研药方的时候。
    那在传旨之人走后,宗主可有提及什么。他沉声道。
    另一人低声说:似在说,不可交予太医署,那一位叮嘱过,那药草不能令第四人知道,故而他们令弟子去太医署时,并未将药草交给弟子们。
    厉载誉胸腔一震,又猛地咳了两声,那一位指的是何人?
    不知。两人连忙道。
    厉载誉面色煞白,挥手便令他们退下,他瞪着一双眼,久久未眨上一眨。
    站在边上研墨的太监甚是忧心,压低了声音小声唤道:陛下?
    厉载誉猛地回过神,吃力开口:传长公主过来。
    此时,厉青凝正在院子里品茶,身上披着的,是芳心硬是要给她加上的披风。
    她抿了一口,一双眼正外门外斜着,似是在等什么。
    芳心站在一旁,低着声道:夜里凉,殿下怎不回屋里坐着。
    厉青凝淡淡道:暗影可是报回,陛下派去的两位修士现下已经回宫了?
    是。芳心愣了一下道。
    厉青凝将手里的茶盏捏得紧紧的,莫急,会有人来。
    不久,远处果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芳心讶异道:殿下料事如神。
    不久,厉青凝到了金麟宫,只见厉载誉有气无力地躺在床榻上。
    一旁守着的太监连忙退了出去,将门给关上了。
    厉青凝走近了一步,蹙眉道:不知皇兄召臣妹前来所为何事。
    厉载誉沉默了许久才道:朕命人回了和胥宗和揽日宗,方才,那两人回来了,你可知那两人说了什么。
    不知,还望皇兄指点一二。厉青凝道。
    厉载誉撑起上身,似要坐起来。
    厉青凝连忙走上前去,冷着脸将他扶起。
    厉载誉抬起手,示意厉青凝坐下,低咳了几声道:两大宗手里的药草,是从别处拿到的。
    不知是从何处。厉青凝并未坐下,而是微微倾身听着。
    她自然知道两大宗手里的蝎尾草是从别处拿到的,总不会是他们在宗里种出来的。
    可没想到,厉载誉却道:朕的耳目称,有人令两大宗宗主不得泄露这药草之事,不得让第四人得知。
    厉青凝凤眸微微一眯,那人是谁。
    不知。厉载誉咳了几声,愠怒道:难怪如此,两大宗的弟子到了太医署却什么都拿不出。
    厉青凝心下一怔,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莫非又是国师?
    国君命火将熄,龙脉与国运才能更轻易被借取。
    如此说来,为何前世之时,国师会放任厉无垠被鲜钰拿走性命,如今似乎也有了解释。
    怕是前世之时,国师原本就是想夺厉无垠性命的,只是那时,鲜钰当了那把夺命的刀。
    那被借刀杀人的刀,如今尚还躺在阴冷的山洞里。
    鲜钰侧着身一动不动,浑身疼痛得厉害,可此时的痛却与先前不同。
    先前如被分筋错骨一般,而现下,筋骨皆洋着暖意,似是正被缓缓接上。
    虽不至于像先前那般疼,可如今却是又疼又痒,浑身还烫得厉害,比被厉青凝不要命地折腾还烫。
    还不如被厉青凝折腾,至少她是得趣的。
    正文 第 100 章
    100
    掣电疾降, 山被劈出了一大个窟窿来。
    顶上的石壁要么化作了齑粉,要么被撞成了大大小小的碎石,散落在山洞里。
    鲜钰就蜷在碎石当中, 头微微侧着,一双眼往偌大的窟窿外看。
    或许是浓云散去的缘故, 这天穹上也能看得见星了,她咬着下唇周身疼得难忍, 一边张嘴喘着气, 一边数起了天上的星来。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似是白涂在洞里到处走着。
    鲜钰蹙着眉,心里烦得很,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得到都城,若是回都城后还是这模样, 定少不了被厉青凝冷眼相对。
    她心里苦, 本以为学完这后半卷就能高枕无忧,谁知, 学了之后连枕头在哪都找不着了, 哪还能高枕无忧。
    厉青凝若是知道, 定后悔极了,后悔将残卷给她, 也不知还会不会让她踏出屋门一步。
    鲜钰在心底叹了一声,先前总撩拨着厉青凝,让她将自己拴起来,如今倒好, 若是真被严严实实拴起来,她定就笑不出来了。
    可她的灵海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修出了灵婴,可灵海中那灵婴呢,怎像是沙子一般,攥也攥不住,一不留神就没了。
    若是在这山洞里没了命,她还挺不甘心的,可如今虽是保下了一条命,可依然不甘心。
    似是所有苦都白熬了一般,如此一来,她还能拿什么帮厉青凝。
    她似乎什么都没有了,还成了一个累赘。
    不错,累赘。
    背后仍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也不知白涂在做什么。
    鲜钰心烦意乱,索性不去数星了,将眸光一收,把脸埋进了臂弯里,疼得连气都喘不顺。
    怎这么热,浑身筋骨似都在发烫,连灵海也在发烫,莫非是功法要将她反噬了。
    白涂又窸窸窣窣地刨了一会,也不知是在啃什么东西,啃得咯吱作响。
    鲜钰头疼得很,本连喘气都十分吃力,现下却不得不开口问了一句:你莫不是真成了只兔子。
    那声响顿时停了下来,过了一会,白涂中气十足地哼了一声,似是十分恼怒。
    鲜钰扯起唇角,我还未同你生气呢,你倒还气起来了。
    白涂又啃又刨,没应声。
    鲜钰更是觉得两耳嗡嗡作响,浑身烫得不得了,似是受了风寒一般。
    可与受了风寒不同,她连一颗心都躁得厉害,又躁又热,几近按捺不住性子了。
    幸而无甚力气,也疼得不想动弹,否则她定将白涂给丢出山洞不可。
    到底为何会这样。鲜钰磨牙凿齿道。
    话音方落,身后的动静又没了。
    过了许久,身后吧嗒一声响起,似是竹牍落地的声音。
    鲜钰吃力地转过身,无甚力气地伏在地上,手上脸上全蹭上了灰,狼狈得很。
    她一看,才知白涂竟是把那竹牍给展开了。
    鲜钰本想撑起身,可双臂一软,陡然又躺了下去,她蹙眉道:你打开它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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