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猗。
    如果拥有她就能忘却一切悲苦, 那么干脆不要想什么放她自由就好了。抓住她的愧疚与感动,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身边。
    赫胥猗紧紧搂着她的肩膀,从喉咙中发出轻微的呜咽声。
    如琢, 对不起
    尹如琢觉得自己的思绪似乎也受到了酒精的影响。明明晚上没有喝多少,却满脑子都是这些荒唐的念头。
    赫胥猗无知觉下吐露出的歉疚令她心中酸楚疼痛, 大脑中的理智似乎已经只有一根丝线牵引着, 随时都可能崩断。
    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这样安慰着赫胥猗, 又何尝不是在这样安慰自己。
    一切都会好起来, 一年之前她如此坚信着, 此刻却无比动摇。
    你不能就这样睡, 我帮你洗漱好不好?
    赫胥猗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 乖巧地点了头。
    尹如琢好不容易哄住她,去盥洗室拿毛巾。里面原本不该有她的东西,然而当她进入时, 看到的竟然仍是成双成对的物品。
    牙杯、牙刷还有毛巾, 仿佛卧室依旧住着两个人一般。
    尹如琢心中微动, 却阻止自己想下去,接了水回到卧室。
    赫胥猗身上的套装半解, 头发散乱地倚靠在枕头上,看起来似睡非睡。
    尹如琢坐到床边帮她卸了脸上的妆容,又帮她漱口洗脸, 简单擦了一遍身体。等一切弄妥,时间已经将近两点,幸好第二天是周六,两人都不用上班。
    赫胥猗中途迷迷糊糊地像是睡着了,然后当尹如琢做好一切打算离开的时候,她又惊醒般抓住了尹如琢的手。
    如琢
    那是祈求的目光,是挽留的目光。
    这样的目光让尹如琢无法招架,明知自己该拒绝,明知这些不过是对方醉酒的正常反应,明知不该趁人之危,可她就是没有办法拒绝。
    这可能是她仅有的机会了,仅有的可以再次拥抱赫胥猗的机会。
    我知道,我不走,我洗漱一下就来陪你,好不好?
    尹如琢最终顺从了她,也顺从了自己的心意。
    嗯。
    赫胥猗显然已经困极,但直到尹如琢洗完澡,她都坚持着没有睡去。
    当尹如琢回到床边时,她几乎立即就伸出了双手。
    尹如琢再没迟疑,踢掉拖鞋躺到她身边,将她轻轻抱在怀里。
    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赫胥猗窝进她的怀中,这一回终于安心睡去。
    尹如琢已经有一年多没睡过如此安稳的觉,即便有着极强的自制力,可疼痛和失眠仍经常侵袭她。
    她只能用忙碌来麻痹自己,让疲惫成为睡眠的动力。白天的她似乎依旧保持着旺盛的精力,然而一到晚上,痛苦和脆弱就霸占了她的身体。
    她原本以为这样的情况会随着时间慢慢好转,可即便过了一年也完全没有改变。并非每晚都如此,但只要与赫胥猗有过身体接触,晚上必然失眠。
    所以昨晚,她原本以为自己一定会过得相当煎熬。然而事实是,因为抱着赫胥猗的安心感,她很快就进入了梦乡。甚至因此错过了离开的时机,一直睡到了天亮。
    卧室的遮光窗帘十分厚实严密,几乎能让人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只有从缝隙中漏进来的一丝光,让尹如琢知道一晚已经过去。
    尹如琢的头脑还不甚清醒,但能感觉到怀里抱着人,以及脸上犹如被羽毛轻轻拂过的痒意。
    她缓缓将视线移动到怀中,然后直接对上了赫胥猗的双眼。对方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尹如琢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手此刻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两人互相凝视,时间仿佛停滞,短短几秒之间,尹如琢却觉得自己似乎经历了万年。
    猗猗!她猛然想要退开身体,想要向她解释如今的情况,想告诉她自己并非趁人之危,对不起,我你喝醉了
    但她的后退并不顺利,两人之前的睡姿太过亲密,她的左手压在赫胥猗的颈下,而赫胥猗的手正抓着她的衣襟即使是此刻也没有放开。
    我知道,赫胥猗没有松开手,望着她焦急的反应,神情惶惶,是我喝醉了,抓着你不放。
    尹如琢终于稍稍冷静下来,白天给了她不少安全感,昨晚那些荒唐的念头似乎已经离她远去。她看出了赫胥猗的不安,有些担忧道:你现在好些了吗?有没有哪里难受?
    赫胥猗只是望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照顾我。
    这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
    明明是怀抱着那样的私心,却还接受到了感谢,这让尹如琢生出了几分心虚。只是两人既然已经清醒,总不好再保持这样的姿势。
    那我们起床吧。
    等等,然而赫胥猗仍旧抓着她没放,带着一丝祈求道,能不能再这样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此刻的赫胥猗看起来是如此脆弱,如此叫人心疼。尹如琢想起她昨晚的表现,最终撇开了心头的那一丝犹豫,重新躺了下来。
    好。
    赫胥猗惶惶的表情此刻才稍稍缓和,像是找到了依靠的小鸟一般。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在确认尹如琢不会拒绝后,重新靠进了她的怀中。
    赫胥猗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个怀抱明明是如此让她安心,可曾经的她竟然对此毫无知觉。这一年来,她无数次地怀念尹如琢的怀抱,每一个夜晚都十足孤寂。可是她不敢也不能说出口,她必须先要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值得信任,也更值得去爱。
    她想让自己成为更配得上尹如琢的人。
    只是,得知徐静怡向尹如琢告白的消息后,她的不安一下扩张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如果再这样下去,等不到她变得更好,尹如琢就已经离她而去了。
    酒精只是催化剂,只是她为自己找的理由,只是她用来给自己勇气的道具。她或许迷乱,但绝不只是因为酒精,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
    她不顾廉耻地挽留尹如琢只是想知道,她对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点留恋。
    如果有,她的手就绝不会再放开。
    尹如琢任由赫胥猗埋在自己胸前,思绪略有些混乱,心情更是无比复杂。
    她不愿去多想赫胥猗昨晚与今早的表现,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出于懊悔,理由可以有很多种,但她绝不会再自作多情地认为那会是出于爱。
    她已经体会过自作多情的羞耻,甚至很长一段时间中,这种羞耻带给她的无地自容感比不被爱的痛苦更强烈。
    可是抱着赫胥猗的感觉实在太好了,好得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得她不禁想要尽自己所能将这个状态保持下去。
    她回忆起结婚那一晚,第一次拥有对方时自己获得的幸福。比起那时候,现在似乎也不逞多让。
    明明理智已经决定放下,但她的心仿佛忘记不了那种习惯,几乎每一天都叫嚣着反对她的决定疼痛就是它的反抗。
    那些折磨着她身心的痛苦并不仅仅是因为受伤,更是因为求不得,那是因为无法获得渴望之物产生的疼痛。
    经过昨晚,她终于明白了这一点。
    同处一个屋檐,这种感情变得越发矛盾。想要见她,不想见她,想要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她。而每当冲动来袭,她的脑海中就会回想起赫胥猗的那句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尹如琢也很想说这四个字,猗猗不爱她,可那又如何?
    她知道,只有自己愿意,不管是利用金钱,利用名誉还是利用赫胥猗的愧疚,都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这样的想法无数次冒头,又无数次地被她压下道德和自尊都不允许她这样做。
    可她无数次地想要不顾一切,将这些犹豫都抛弃。
    就这样任性一次,就这样霸占她,既然得不到她的爱,又为什么要顾虑她的感受?
    这些阴暗的想法让尹如琢觉得自己几乎要疯了。
    猗猗,现在好点了吗?
    各种各样的思绪在她大脑中冲撞,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才再次询问赫胥猗。这一次赫胥猗不好再拖延,乖巧地从她怀里退了出来。
    嗯,我好多了,谢谢你。
    昨晚的哭泣让赫胥猗的眼睛还有些红肿,尹如琢心中微疼,却不得不移开目光收拾起自己的冲动。
    不论对方的表现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的杀伤力都很大。只要一点点亲密就足以冲击她的理智,释放那些不能说的欲望。
    那我就先起床了。
    她必须要更加控制自己,更加约束自己,更加远离诱惑。
    嗯。
    赫胥猗看着尹如琢离开的背影,心中微微泛起苦涩,目光却越发坚定。
    她能够确定,尹如琢对自己并非毫无感觉,只要知道这点就足够了。
    无论前路如何,她都不会在此刻轻易放弃。
    第65章
    周一一早, 迎接赫胥猗的是宋锦绣八卦且暧昧的目光。
    哎哎, 表妹, 怎么样怎么样?
    宋锦绣关了赫胥猗办公室的门, 大有一副八卦到底的架势。
    什么怎么样?赫胥猗对这位表姐已经很熟悉了,不愿接这个话题,这个季度的财务报告你做好了?已经没剩几天了。
    嗨, 你还装,不要和我扯工作, 就那个宋锦绣眨眨眼,语气羡慕地道, 不愧是有肌肉的尹总, 一下就把你公主抱起来了。我上次差点被惜辞摔出去, 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了。
    赫胥猗无语地望着她:我对好友和表姐的闺房趣事一点儿也不感兴趣。
    什什么闺房趣事啊!我们、我们很纯洁好嘛!那次只是我崴了脚!
    哦
    赫胥猗仍然兴趣缺缺, 宋锦绣骤然发现自己被带歪了话题。
    不是,怎么说我和惜辞了, 是说你和尹总呢。表姐我对你的闺房趣事可很感兴趣,快说来给我参考参考。
    两人小时候没什么姐妹情谊, 没想到现在谈论的话题能那么闺蜜。
    赫胥猗叹了口气:你不是知道我们俩现在的情况吗?什么都没发生。
    好不容易的周末,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开头, 好不容易决定发动进攻, 然而等她起床,尹如琢已经收拾完毕去公司加班了。
    这一加班就是两天,晚上回来得也很晚,两人话都没说几句, 更别提什么进攻了。
    什么都没发生?宋锦绣惊奇,不行啊表妹,这都一年了,怎么能什么都没发生呢?
    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赫胥猗很感谢宋锦绣对自己的关心,只是对她来说,这并不是可以随意谈论的事,此刻只能摆出面瘫脸。
    面对这个态度,宋锦绣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好啦好啦,我不多管闲事了如果你需要帮助,一定找我啊。
    赫胥猗这才表情一松,点了点头。
    打发走宋锦绣,赫胥猗开始处理起今天的工作。新的产品,新的生产线,还有第一笔相关订单,这是真正扭转精琢拮据处境的开端,她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轻卿,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吧。
    柳轻卿,差点成为尹如琢助理的柳家二小姐。在尹如琢的介绍下,两人进行了一场交流,可算一见如故。柳轻卿不仅授权了专利,甚至在赫胥猗的邀请下技术入股了精琢,成为了公司最主要的三位合伙人之一。
    我看到你申请经费的报告了。
    柳轻卿看起来是个文气柔弱的女孩,但性格却是十分典型的工科女生。不仅做事干净利落,打扮也有点不修边幅。她接到赫胥猗的电话就从实验室匆匆赶来,身上套着的是车间员工的工作服。
    怎么样怎么样?这回总要批了吧?我真的真的很需要这台仪器!
    赫胥猗露出歉疚的神色:我知道你很需要,只是目前公司的经费有限,我们必须先把钱用在刀刃上。
    啊!!!柳轻卿一副快疯了的样子,就一千万,一千万!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投资!我保证买了它之后一年以内再不申请任何仪器了,求求了!我们的新产品不是开始投入生产了吗?肯定马上就能赚回来的!
    一千万对现在的公司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负担,而且新产品还在打市场,前期需要更多投入,这笔钱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也知道一个研发部门对公司的重要性,只有持续创新才能保证竞争力。
    你都明白!柳轻卿更难过了,郁闷地趴到了办公桌上,没有那台仪器,我目前的研发项目进展不下去啊!
    赫胥猗可算是体会到了创业的艰辛,似乎哪里都需要钱,似乎哪里都无法耽搁,而她要从中做出最合理的选择。
    压力真大啊。
    只是掌管着这样一个规模不算大,成分不算复杂的公司,她就已经需要如此殚精竭虑,真不知道尹如琢是怎么做到面面俱到的。
    面对柳轻卿的郁闷,赫胥猗仍耐心地解释安抚着。
    虽然公司目前确实没办法买到仪器,但我联系了一下国内拥有仪器的实验室,其中一家愿意在空闲的时间租借给我们使用。今年就今年,我们再忍一忍,可以吗?
    赫胥猗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柳轻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点了点头。
    好吧,虽然是必要仪器,不过目前使用频率还不怎么高她甚至还安慰了一下赫胥猗,但是,一年之后一定要帮我买回来哦!
    赫胥猗坚定地点了点头,柳轻卿立即笑逐颜开。
    唉,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尹总那么有钱,我姐也那么有钱,结果咱俩还要坐在这里为区区一千万发愁,气死我了!
    柳轻卿家里都不支持她做这行,知道她和赫胥猗成为合伙人后差点把她抓回去。柳二小姐也是天生强悍,和家里大吵了一架搬到公司来住实验室,赫胥猗看不是那么回事帮她租了一间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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