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明脸一红,他皮肤本来就白,这会儿红得异常明显,江薇见状,脸也跟着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那什么我来看看你,要是你不介意,我平时可以来陪你说话解解闷啊,当然,不方便的话也没事,我、我们短信上联系也、也行的她声音越来越小,一颗青春洋溢的少女心正在胸口疯狂乱跳,她觉得整个屋子的人都能听到她乱了节奏的心跳声。
    江薇知道延明从小在法明寺长大,是个不能谈恋爱和结婚的和尚,可感情是不受控制的,这几日相处下来,她觉得自己喜欢上了这个沉默寡言但却温柔体贴的男人,她能感觉出来,延明也喜欢她。
    为此她特地去了解过,如果互相喜欢,法明寺允许和尚还俗。
    想到这儿,江薇脸更红了,她咬着下唇,紧张地等着延明的回答。
    延明愣了一下,他那么聪明,怎么可能听不懂江薇话里的暗示,但他脑子里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是一片空白,茫然地看着江薇,张口想要拒绝,却又被心里一股力量拉扯着说不出口。他也想见江薇,每天听她温柔又欢乐地聊着琐事,可这不行,他理应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却不该皈依红尘的姑娘。
    林机玄看着他们两个,想起贺洞渊说的话,不由叹了口气,这口气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江薇如梦初醒般更加用力地咬着下唇,说:你好好休息,不着急回答我的,我、我有空再来看你。
    她跑出屋子,林机玄顺着她的背影看过去,在她跨出门槛的一刹那,有什么东西突然从背后推了她一下,江薇猛地向前一扑,险些磕倒在地,被正好走进来的贺洞渊支棱了起来。
    小心点,别摔了。贺洞渊把人扶正后,礼貌地退开两步,瞟了一眼屋檐下一块黑影,微微眯了眯眼。
    黑影轻轻散去,最终消失不见。
    因为这个踉跄,江薇越发觉着自己立场尴尬,她草草说了声谢谢就往屋外跑去。
    林机玄对贺洞渊说:你在法明寺有住的地方吗?
    啧,贺洞渊挑高了眉看林机玄,怎么又想到一块儿去了?
    嗯?林机玄反问。
    我刚想问你今晚要不要留宿在这儿,他看了一眼仍靠在床头,有些失魂落魄的延明,压低了声音说,这里有脏东西,我想晚上看看是什么在作祟,刚才推那女孩的看见了吗?
    看见了,不出意外的话,延明也是被那东西推下去的,林机玄舔了下嘴唇,说,我问过延明相关情况,他说那东西只是一直在窥伺着他,从没有真正入侵他的生活,而且这种盯视和窥伺是最近才有的。实际对他做出攻击行为是从今天确切说来,是从刚才开始。
    你的意思是说,它在成长?
    嗯,林机玄点了点头,心里有种说不清的不祥预感,他站在门口,望着不远处的银杏叶,说,那个女孩刺激了它的攻击性,不知道它还会不会攻击其他人,得早点把它挖出来。
    大通铺上新增了两床被子,林机玄和贺洞渊睡在两个小沙弥旁边,对面一张床上则睡着延明。
    夜半时分,两个小沙弥听够了师伯讲的故事,心满意足地打起了鼻鼾。
    贺洞渊见他们睡了,翻过身面向林机玄,从背后搂抱过去,双腿纠缠在一起,他在林机玄耳边低声说:宝贝,要不要来点刺激的?
    林机玄:
    他咬着牙说:能当个人吗?
    贺洞渊咬了下他的耳朵,轻笑,手脚全老实下来,只抱着林机玄,两人闭目休息,只等那黑影光明正大地出现。
    半夜三点,房间内的三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贺洞渊和林机玄压低了呼吸,给了彼此一个眼神,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窗外银杏树发出了沙沙的声音,有股风入幽巷的声响。
    延明从床上坐了起来,捏着血管在皮肤下砰砰直跳的眉心。他一晚上又没睡踏实,阴冷的盯视如影随形,可一睁开眼所有的感觉全都消失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隔壁通铺,小心翼翼地下地穿鞋,屋外传来风声,延明拖着打了石膏的腿,支棱着支架,费劲地走到房间门口,在银杏树下。
    他低声念起了《楞严经》以正佛心。
    林机玄知道《楞严经》是一本非常珍贵的佛学经典,从破魔始,至破魔终,有说法是哪怕是末法时代,《楞严经》不灭,佛学不灭,悟本体、持心戒、修大定是三大含义。
    延明此刻吟诵此经,是真的心有动摇了。
    那股阴气感觉强烈,贺洞渊和林机玄翻身起来,悄声摸出门,一出门就看到一旁的银杏树上吊着个女鬼,长发垂落下来,正居高临下地盯视着延明念经。
    她歪着脑袋,舌头露在嘴唇外面,一双眼睛红肿圆突,完全就是一副恶鬼的凶相,然而却能结根在银杏树上,没有受到银杏树的佛力影响,实在是匪夷所思。
    她似乎看到了林机玄他们,但丝毫不忌惮二人,冲他们阴森森地笑了一下后就退回树内,影子很快淡去。
    延明突然开口问道:我是忘了什么吗?
    女鬼影子一顿,从枝杈中冒出了一个脑袋,红幽幽的眼睛看着延明。
    延明睁开眼,漆黑的眸子平静地看着女鬼:我认识你吗?
    女鬼眼神倏然变得怨毒,她缩回树内,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延明还要再开口却没得到任何回应,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继续盘坐原地诵持《楞严经》。
    真是个呆子!贺洞渊低声骂道,怎么这么对一个女鬼这么客气!还想靠经文感化吗?!
    林机玄问贺洞渊:你觉得这女鬼什么来头?她和延明的因果是我们该干涉的吗?
    十有八九与佛有缘,贺洞渊说,生前结下佛缘,死后继续佛缘,不然不可能在法明寺这样的地方还能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但她凶相毕露,林机玄说,得尽快除掉,她下午把延明从屋檐上推下去是为了警告,再往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事情!
    想到这儿,林机玄把早就准备好的打鬼鞭取了出来,这打鬼鞭能通过不停抽打鬼魂的寄体而将鬼魂抽打出来,这些寄体未必是人,生灵或者死物都可以。
    他走进小院,让贺洞渊用手机替他照明,找到那一棵低矮的银杏树,抬手便开始抽打,打鬼鞭起势凶狠,落鞭有力,但抽打在银杏树上却像是直接穿透了银杏树叶,而随着林机玄的抽打,隐藏在银杏树叶上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女鬼满身鞭痕,哀求着在地上打滚:别打了,别打了
    林机玄停下抽打,将鞭子收在手里,厉声问道:为何还在这里纠缠不去!?
    我还有心愿未了,女鬼瑟瑟缩缩地藏在银杏树下,看了一眼满脸怔愣的延明,不甘心地垂着头,两侧长发拂了下来,但他忘了和我的约定。
    什么约定?林机玄问。
    女鬼抿唇不说,看向延明,紧抿着唇只字不提。
    贺洞渊冷笑:不说是吗?还是欠打。
    女鬼害怕地缩起了起来:他说会送我回家的,我只能说这些她看向延明,双眼淌出鲜红的泪,但他没有他骗了我,让我被永远束缚在了这里。马上就是我死后的第十八年,如果再不回去,我就永远没有投胎的机会了
    这一刹那延明忽然想了起来。
    在他很小的时候,曾经被人贩子拐下山,半山腰的时候突然冲出来一个小女孩带他一路狂奔,逃出了人贩子的掌心。小女孩说她叫花娘娘,是这片地方的守护神,延明不信,她就带他去她的供祠看。
    说是供祠,不过是个破旧的小土坑,里头埋着一盒装在破烂盒子里的骨灰,还有小女孩收集来的破旧玩具全都藏在一个废弃的垃圾房里。
    延明从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情,但救命之恩不能不报,他便问小女孩有什么心愿,小女孩思前想后,最后说:我想回家。延明点头答应,甚至拍着胸口说:我一定送你回家!
    结果当天下了场暴雨,抱着骨灰盒想赶回寺庙的延明淋了一场雨,发起了高烧,差点转成急性肺炎,烧了十天体温才渐渐稳定。
    后来隐约想起这个事情,问师兄,却被告知没见到那个小女孩,也没有什么骨灰,肯定是延明发烧,烧傻了。是庙里负责采购的和尚在半山腰发现了昏迷在树下的延明,赶紧把他抱了回来。
    和尚没敢告诉延明,他搬东西时不小心把那个破烂盒子里的东西洒在了院里的银杏树下,原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人把这话传到他那儿,延明不知道,以为是自己做了一场梦。
    梦里找到了一个年龄相仿的玩伴。
    随后,年岁渐开,他常常在梦里梦到这件事情,醒来后隐约觉得有些印象却又摸不清头脑,便渐渐忘了。
    现在被提醒后,他很快就把这些记忆碎片连接了起来。
    延明低声念道:花娘娘,我记得你。
    再次被叫到名字,女鬼身上的阴气骤然散了个干净,她跪坐在地,说:你还记得你说过,要送我回家。
    延明点头,柔声问:你家在哪儿?
    女鬼看着延明,笑了起来:其实我没有家,我病死后被随便扔在路边没人理会,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只是想当无忧无虑的花娘娘,我是这里的守护神,我想看着你长大。今天在屋檐上我不是有意推你下去的,我想提醒你,因为没几天我就要魂飞魄散了。
    延明说:没关系。
    花娘娘说:你长大了,我也该去投胎了,你会成为普度众生的高僧,但在那之前,延明,给我念一次经吧,只给我念。
    第二天一早,鸡鸣三声,林机玄睁开眼。
    法明寺的早晨来得格外早,外面已经响起僧人早课的声音。
    林机玄爬起来,看向屋内,延明念了一晚上的超度经,此刻正在点上一炷香。
    昨晚,他从那棵低矮的银杏树下挖出了一抔黄土供奉在房间内,花娘娘的骨灰已经和泥土融在了一起,只能这样做聊表心意。
    延明说:等晚点我去求个牌位,让她吸收点香火,她与佛缘分不浅,下辈子一定能投到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林机玄点了点头,注意到放在香火旁边的还有几朵五彩缤纷的野花。
    吃过早饭,江薇又来了一次,延明这次叫住她,很认真地对她说:我会把一生都奉献给禅。江薇憋红了眼,当场落了泪。
    贺洞渊在一旁看得连声啧啧,说:你这家伙真是不解风情。
    延明看了一眼供奉的香火,说:其实这些年,我经常在梦里梦到一张面容,和江薇很相似,所以我才会对她他琢磨着用词,说,心生好感,但这会儿我想起来,出现在我梦里的人应该是花娘娘,她一直在陪着我长大,从未发出任何声音,但却无意中成了我心中的执,所以在她情绪波动的时候我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他看向贺洞渊,笑了笑,说:洞渊,这大概就是牵挂。
    贺洞渊一怔,感同身受地笑了一下,他冲林机玄招手,让林机玄弯腰凑过去,自己伸手用拇指揩掉他嘴角的玉米粒,轻声问:然后呢?
    破执,延明说,也就是放下。
    贺洞渊跟着瞟了一眼青铜小鼎里装着的那抔黄土,反问道:你这早晚一炷香的叫放下了?
    延明依然笑着:在心里,却也放下了。
    林机玄:你们佛门中人真是复杂。
    贺洞渊挑了下眉,他参禅多年自然能听懂延明话里的禅意。他拍了下延明的肩膀,说:他们说得对,佛灯应该给你。
    提起佛灯,延明神色一变,他略一垂眸,随后解释道:洞渊,我这些年很少理睬你不是因为佛灯寄主在了你身上。
    没事,贺洞渊很怵提起这些事情,尴尬得头发丝儿都在抗议,说,我也很少搭理你。
    延明说:其实我是看你避开我才避开你的。
    贺洞渊:我哪有。
    延明:那之后我还去你家看望你,结果你不见我。
    我生病了,消化佛灯需要一段时间。
    行吧,延明妥协地说,那我就说实话了,我不避你确实不是因为我介意佛灯的事情,而是因为你这张嘴实在是太不讨人喜欢了。
    林机玄立马附和:说得好。
    贺洞渊:滚!
    三人笑了起来,过了片刻,延明看了一眼林机玄,欲言又止。
    贺洞渊说:他是我爱人,我的事情他都知道,没什么要避开的。
    延明叹了口气,神色严肃地说:这次找你回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贺先生,出关了。
    第94章 大劫(一)
    贺家当家一代共有兄弟三人,贺洞渊的父亲贺泯是长兄,也是如今贺家的当家人,心思细腻,顾全大局,稍显刻板却也不是不能沟通的人;仲兄贺飞燕是个专注修行的僧人,遁入空门,剃发承了衣钵,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有大半时间都在闭关研修佛法,为人严谨周正,眼里容不得沙子;幺子贺解莲,是贺家老来得子,备受宠爱,闲云野鹤般的修行者,长相清俊,五官雌雄莫辨,面上常挂微笑,待人温和。
    这三人都是当代翘楚,让贺家在各方面都享有盛名。
    这三个长辈,贺洞渊最喜欢的就是他小叔叔贺解莲,在他面前却也不敢太过放肆,最怕的不是他父亲,而是二叔叔贺飞燕,他小时候挨的打,十次有九次是贺飞燕动的手,这位可不是个会跟你讲道理的主,只要他觉得你做错了事情,二话不说打到听话然而事实证明,这种野蛮的处理方式特别好用,所有人在贺飞燕面前都老老实实的夹着尾巴做人。以至于贺洞渊有模学样,能暴力镇压的一律不浪费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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