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信摸摸自己的折扇,又不好拂了老君的美意,便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南华老君有个宝库,里边全是神界的东西,林信没怎么见过。
    老君向他介绍:这是华清上神的无情剑,你可能用不了,你太多情。
    林信插嘴:不不不,多情剑客才应该用
    老君瞪了他一眼:这是紫竹编的小鱼篓,你可能也用不了,你不捉鱼,你调戏公鱼。
    林信摆手:往事不要再提。
    这是天帝的杀猪刀
    杀猪刀?
    天帝历劫,其中一劫是个屠夫。
    林信不服:那我也历过劫,千世情劫,为什么我
    你那淋了半身狗血的衣裳什么时候拿来,老夫也收藏一下。
    那件衣裳早就被我的仙友们除晦气烧掉了。
    老君不再给他介绍,大方地让他自己看着拿。
    林信下意识拿出一个乾坤袋,乾坤袋,内有乾坤,能把老君这一个宝库都装进去。
    老君再瞪了他一眼,他就默默地把乾坤袋收回去了。
    他倒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随便看了看,只觉得眼花,随手拿起一块象牙白的绢帛。
    就这个吧。
    老君欲言又止:信信啊,这是我拿来装宝贝的包袱布料。
    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喜欢这个,可以拿来做扇面。林信拿出自己破扇子,比对了一下,青竹颜色的扇骨与牙白的绢帛放在一处,还挺素净的。
    林信将绢帛收好,向老君辞行。
    *
    夜更深,林信原本要回家去。后来抬眼看看星灯明灭,忽然想起什么,决定去西山看一看。
    他顺着星道走,一共走过了九盏星灯。
    低桑枝下,顾渊果然还在等他,林信朝他招招手。
    光影错落,顾渊站在桑树下,一只兔子在他脚边,咬着他的衣摆,好像要把他拽动一步。
    林信来时就拽动了,顾渊往前动了半步。
    林信近前,俯身抱起兔子,问了一声:我让小红传过来的纸条,顾仙君收到了没有?
    小红就是他用来传信的那只红鸾鸟。
    顾渊点头:收到了。
    林信摸摸兔子:我不是说让你把兔子拿去,也不用等我么?怎么还在这儿等?
    顾渊面不改色地说谎话:我刚要走。
    这样。
    林信拎起兔子,晃了晃它的脚:今天没带调料,就先放过你吧。
    他转眼看向站在身边的顾渊:方才看顾仙君与它玩得好,不如给仙君养
    话未说完,顾渊就迅速往后退了半步:我不要,它会咬我。
    林信将信将疑地低头看看兔子,把自己的手指伸到它嘴边,拨了拨兔子的大牙:没有啊,它不咬人的,你再抱抱它。
    顾渊有些失态,连连后退两步:本君不要。
    见他模样,林信佯装会意:仙君说不要就是要,来嘛来嘛,你抱抱它。
    于是林信提着一只兔子,死活追着顾渊,要他抱一抱,他二人绕着桑树跑。
    像他二人这样子一追一跑,永远也没有结束的时候。
    而顾渊只消转个身,便站到了林信身后。
    他盯着林信的背影,很没定力地浮想联翩,要是他抱抱林信,林信抱着兔子,那也可以。
    这念头也不过一瞬,他一伸手,林信就回过头,看向他的目光里盛有清澈星光。
    鉴于他有把人按在桑树树干上的前科,林信默默地掏出了自己的小竹哨,只等他进一步行动,随时准备吹响。
    顾渊只好缩回手。
    林信把小竹哨收好:不好意思啊,条件反射。
    他不愿意抱兔子,林信也不再勉强他,只是把兔子放在地上,让它在桑树周围玩耍。
    又对顾渊道:今日麻烦你了,叫你等了这么久。我还要守夜,顾仙君若是有事,先回去吧,不用陪我。
    顾渊没事,闲得很,还有一点想要留下陪他玩儿的蠢蠢欲动的心思,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只好点点头,还郑重其事地作了个揖,转身要走。
    林信同他挥挥手,然后拿出随身带着的小布袋,从里边拿出何皎给他的雪莲。
    他与给他传信的那尾公鱼没有见过,一直以来,都只是用阵法给他传东西。
    雪莲放在地上,林信折了一枝桑树树枝,在地上画了个阵。一挥袖,袖中飞出五张丹砂描的黄符纸,飞在阵法四周。
    林信站在阵法前,施法带起劲风,迎面吹来,吹得他的衣袖猎猎作响。他掐了个诀,放在地上的雪莲就被他传送走了,五张符纸燃起来,亮了一阵便化作灰烬。
    总算是把东西送出去了。
    林信舒了口气,拿起桑树树枝,想要把地上的阵法划乱。
    他抬眼,却看见顾渊还站在不远处,大约是看见了他方才做的所有事情。
    顾渊再次近前,问道:你给那个公鱼送东西?
    林信低头,把地上的阵法搅乱,扬起轻尘,附着在顾渊的衣摆上:是啊。
    那个公鱼,常常向你要东西?
    林信拄着桑树枝:也不算是经常,我从前乱了人家的本心,坏了人家几百年的修行。现在人家修行遇到瓶颈,朝我要点儿补偿,我总不能不给。
    你怎么知道这条鱼,就是你调戏的那条鱼?
    总没有人这么无聊,冒名顶替,来逗我一个闲散小仙玩儿。再说了,被调戏又不是什么好名声。林信不大在乎地笑了笑,顾仙君忽然问我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有人上赶着想被我调戏?
    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却让他先说了。顾渊一噎。
    林信拽着他在桑树下坐下:顾仙君要是不想走,就陪我坐一会儿吧。
    斟酌了一会儿,顾渊又一次开了口:其实那只公鱼
    我那些朋友们都劝过我了,他朝我要东西,归根结底是我对不住他,我愿意补偿他。林信垂眸,我平生磊落潇洒,与谁都是好朋友,却唯独对不住他。我不给他送东西,我心里愧疚。顾仙君,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顾渊抿了抿唇,用很轻的声音道:你喜欢他。
    不知是林信没听见他的话,还是没来得及说话
    那个假冒的公鱼收到了林信给他传的雪莲,给林信回了信。
    素笺松墨,上书多谢二字,素净娟秀。
    林信将多谢二字看了两遍,将书笺叠起来,没有收进他随身带着的小布袋里,反倒收在了怀里。
    顾渊淡淡地瞥了一眼,索性直接道:他不是你调戏的那个公鱼。
    林信愣了愣,很快转眼看他:顾仙君怎么这么说?
    他不是,我才是。
    顾渊故意不看他,语气里却仿佛有几分委屈。
    原本该自己的好处,平白都被一个冒名顶替的人得了,他可太委屈了。
    林信歪了歪脑袋,仍是看他:你?
    你连你调戏的公鱼的模样都记不清楚,你连给你传书的公鱼的面都没见过,凭着几封书信你就说他是公鱼,未免武断。
    那顾仙君又怎么说自己是公鱼?
    顾渊看看他,一伸手,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那时顾渊坐在桑树下的青石上,林信坐在他身边,顾渊将他揽进怀里,顿了顿:天池当晚,本君是这样抱你的。
    林信推了推他的手,想要站起来,却不料顾渊的修为仿佛比他高许多,威压之下,动弹不能。
    顾渊抱着他,一偏头,瞥见他白皙的面颊与脖颈,万年不动的本心又狠狠地动了一下。
    他的手扣在林信的腰上,暗中把他装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小布袋给拿走,还把他的小竹哨也拿走。
    顾渊低头看他,看见他微微上翘、仿佛带笑的唇角。
    我才是公鱼。当晚在天池,我是这样亲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信信:我是谁,我在哪,你是谁,你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火速赶来)我忘记设置发表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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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鱼鳞
    你别过来,我吹哨子林信一摸腰间,我哨子呢?
    顾渊方才就把他的哨子拿走了,林信被他按着后脑,分明还没亲上,他却有些红了脸。
    住口!停嘴!他回过神来,一巴掌别开顾渊的脸,往后躲了躲,顾仙君,你我认识还不到三天。你还说你是公鱼,当日是我调戏的公鱼,不是公鱼调戏的我。你看看现在,那是我调戏公鱼吗?现在是你在调戏我啊。
    顾渊却答道:当日公鱼还不开窍。
    你要真是公鱼,那还真是风水轮流转了哈。
    林信这模样,分明就是不信。
    顾渊揉揉他的脑袋,正色道:我真的是公鱼。
    林信见他神色认真,也不由得有几分怀疑,扭头看他:你真的是公鱼?
    真的。
    林信使劲掰开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让我回想一下。
    他站在顾渊面前,看看他的面容,实在也想不起来那天晚上的公鱼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顾渊端坐在他面前,坦坦荡荡,任君查看,全没有方才胡搂胡抱的模样。林信要是记得,就该知道,这些事情,顾渊是跟他学的。
    他当日在天池,就是这么对公鱼的。
    可惜他不记得了。
    林信又想了想,拍拍他的肩:麻烦顾仙君站起来让我看看。
    两人相对站着,林信摸着下巴,上下看了两眼,忽然朝着他伸出手,隔着衣料,反手摸了一下他的腰腹。
    出气似的,林信拍了他一下:麻烦顾仙君以后不要同我开这种玩笑了。
    西山天池的公鱼顾渊实在想不出办法来证明,他自己就是他自己。
    这个证明有点难度。
    以为自己被开了个无趣的玩笑,林信也没说重话,只是向他解释:当晚在天池,我那个公鱼把我按在池壁边,他化成人形之后,腰腹上有鱼鳞,硬得把我腰上划了一道大口子。方才顾仙君腰上,应当没有鳞吧。
    顾渊一愣,忙解释道:就是因为当日划了你一下,所以本君才
    所以前几日一见到你,才立即把伤了你的鳞收回去。
    顾渊又道:你要是想看的话
    我都说了,你现在变给我看,还有意思吗?林信无奈地抹了把脸,那公鱼向我要的东西原本也不算什么,不过是我找几个朋友的工夫,没损了我什么。是我对不住他,所以
    他又不是愿意被我祸害,总归是我不好。以后别拿公鱼的事情同我玩笑,我没这个心思。林信也没心思再与他说下去,反手推了他两下,天晚了,顾仙君要是闲着没事儿,就先回去吧。我还要值班呢。
    顾渊站着不动。
    林信抬眼看他,见他坚持,再叹一声,捡起方才他折下来阵法的桑枝,在两人之间划了一道。
    我值夜班喜欢睡觉,睡相不好,怕梦里跳起来暴揍顾仙君。林信一甩手,把桑枝插在地上,顾仙君别过来。
    他坐在桑树下青石上,背对着顾渊,撑着头,靠着桑树树干。
    两个人各怀心事。
    林信虽说不信,后来仔细想想,心中也有些怀疑。
    一开始不怀疑给他传信的公鱼,是他觉着仙界大半都是他的朋友,没人会骗他,更没有人会想背上一个被调戏的名声。
    再加上每回他要的东西,对林信来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林信对公鱼,可以说是愧疚至极,也从不曾怀疑过。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可疑。
    那尾公鱼究竟是不是那尾公鱼,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想留个心眼儿,等下次公鱼朝他要东西的时候,验证一下。
    顾渊比较难受,他独自修行这么多年,再加上斩妖除魔这么多年,头一回遇见这么难的问题。
    他从前遇见难缠的妖魔,砍了就是。
    要不把林信绑回去吧?顾渊悄悄伸出手。
    林信抱着桑树树干想事情。
    等顺过气儿来,余光一瞥,却看见顾渊还站在他身后,倒也没越过线,就一直那么站着。
    林信要是知道顾渊是在盘算着要怎么把他绑回去,他绝不会主动低头,找顾渊和好。
    林信从地上随手捡起一片桑树叶子,在手心一捏,就变出一个圆滚滚的花麻雀。
    花麻雀飞过林信的肩头,在林信往地上画的那条线上停下。那条线林信原本画得不重,麻雀便用爪子把地上幼稚的三八线抓花。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林信回头看了一眼,却不料那花麻雀还在努力工作。
    还有一小段的线,顾渊早也看见了,也不动手,只是看着,大约是在心里给花麻雀喊加油。
    林信等不及,抱着桑树树干摇了一下,树上桑叶落下来,正好覆在最后一段线上。完成了任务,花麻雀便变作一地星光。
    林信抱着树干,仰头看他:顾仙君,对不起,不该凶你,你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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