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巾子,林信摸了摸他的湿发,笑了笑:湿漉漉的,不像龙,比较像鱼。
    顾渊温顺地低下头,看他给的话本:你看到哪里了?
    林信从他背后靠近,看了两眼,指了一行:这里。
    于是顾渊从这一行开始念。
    林信一边听他念书,一边帮他擦头发,慢悠悠的。
    念完一节,林信道:圆圆,密林里没有水池子,你是不是挺难受的?
    顾渊默了默,问道:我待得很久吗?
    那倒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林信听错,他的话里,却有些委屈。
    林信玩笑着问道:你洗漱的时候,在玩水吗?
    顾渊垂眸:没有。
    那你玩小鸭子吗?嘎嘎嘎的那个。
    没有。顾渊解释道,我只是泡得久一点。
    林信不依不饶,继续逗他:用来泡药酒的龙骨?
    不是,是泡水。
    林信偷笑:我发现天底下的龙都一个样。
    顾渊很快就反应过来:你说本尊与重渊?
    我上次带你去西山的时候,那边有一个好大的天池,从前是帝君的,他也很喜欢
    顾渊面色微冷,只是背对着林信,林信看不见。但林信还是有所察觉,及时住了口。
    他好像一时嘴快,惹了顾渊不痛快。
    没有再说话,顾渊合上话本,不再给他念。林信说了两句玩笑话,也专心地擦头发。
    殿中静得很,顾渊将擦头发的白巾子甩在榻前木架上。
    吹灯前,顾渊问他:你要不要出去一下?
    林信摆手,信誓旦旦道:不用不用,我刚刚去过了。
    于是顾渊吹了蜡烛。
    两个人在黑暗中躺了没一会儿,林信便坐起来:不行,我得出去一下。
    怕顾渊误会,他还特意解释:原本是真的不想的,但是蜡烛一灭,我就
    顾渊拿起放在榻前的琉璃镜,递给他。
    寝殿的床榻大得很,林信绕远,从下边爬走,没有再踩到顾渊。
    他前脚才走,顾渊便翻了个身,枕着手,面对着墙。
    过了一会儿,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掀开帐子的声音,便是林信回来了。
    林信摘下琉璃镜,准备上榻。
    顾渊被他推了一把,刚想提醒他,林信却跨坐着,摸索着捧住他的脸。
    林信是故意的。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顾渊顺着他的手偏过头。林信用拇指按了按他的唇角,没控制好力度,差点儿戳进他的嘴里。
    改日我给你挖个小水池。林信俯身低头,亲了他一口,最喜欢你啦,别不高兴了。
    分明是个小瞎子,顾渊却仿佛看见他的眼中有光。
    *
    第二天,林信又背着乾坤袋去了密林。
    衍翁在昨日的地方等他,吃了他一整袋的零食,才要带他去找玄光镜。
    那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衍翁带着他在密林里,走了没多远,便指了指天色。
    天晚了,你该回去了,明天再来,明天我带你去。
    林信知道他是故意的,但也没办法。
    他自个儿试过用符咒去找,只可惜他现在没有仙术傍身,只用符咒,还是找不着。
    明日再来,还是同样的情形。
    就这么过了几日,仍旧是傍晚时分。
    他二人行走在被天火烧得焦黑的土地上。
    衍翁问他:你现在还想要玄光镜吗?
    林信思忖着,摇了摇头:不想要了。
    乖。衍翁摸摸他的脑袋,强要知道已经忘记了的事情,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信仍旧不解。
    衍翁又道:魔界的两面玄光镜都是我磨的,我在镜子里看见从前的事情。原来我也历过劫,不过我败了,也忘记了。我在磨镜子的时候,一时触动,钻了牛角尖,所以走火入魔。
    他道:如果我没在镜子里看见这些事情,或许我飞升时才会想起来,一笑泯然罢了。就算我不能飞升,我在我师父门下,和师兄弟们在一块儿,也很快活,也不会在这儿一个人待了这么久。
    该想起来的时候会想起来的。玄光镜不是什么好东西。你阿姐的事情你看得清楚,知道把玄光镜丢掉,怎么过了十年,现在到了你自己,却还越发不明白了?
    林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衍翁指了指前边:喏,那边摆着的就是
    林信想了想,拿起竹杖:我明白了,我不要玄光镜了,我马上就回去。明天再见。
    他画了个阵法,金光一闪就离开了。
    衍翁往前走了两步:让我看看我的玄
    他把玄光镜放在神树树干里,然而此时,神树还在那里,镜子却不见了。
    我玄光镜呢?他后退两步,看了看四周。
    林信回了寝殿,顾渊向来都在殿中。
    林信跑上前,坐在他身边,气还喘不匀:顾渊,我有事情跟你讲。
    顾渊没有看他。
    你挂在墙上的画,我看见了。
    顾渊面色一沉,咬了咬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嗯。
    情劫的事情,不论是从前历过劫,还是现在
    顾渊看着他,面色却有些阴沉,嗓音也有些哑,打断了他的话:本尊想着,你们神仙历劫,都是幻象。重渊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历劫。所以,他或许是分了一缕神魂,让我与你一同历劫。还画了幅画嘱托我,情劫之中,以你为重。等历完劫,你就又是重渊的未婚郎君了。
    你又胡思乱想了,说不准你就是重渊林信也不知道他怎么会这么想,笑意一滞,随后调整了表情,朝他挑了挑眉,多大点事儿,我留在情劫里陪你就好了。
    就算是情劫也没关系的,我和你在一块儿就没关系了。林信搂住他的脖子,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真的。
    第150章
    林信与顾渊,只知画上情劫二字,却不知内情如何。
    他二人有各自的揣测。
    林信害怕自己落得与蛮娘一样的下场,而顾渊以为,自己只是重渊的一个影子,以为自己与林信,不过是情劫当中的一段,劫数过了便散了。
    林信也想不到,原来这魔尊的心思,原来还挺细腻曲折的。
    他挠挠顾渊的下巴: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渊没有说话,伸手把他揽入怀中,抱得紧,一只手按着他的脑袋,下巴抵在他的肩上,亲昵地碰了碰他的脸颊。
    林信偏过头,只看见他的脖颈,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当他是有些难受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林信拍拍他的背,再问了一遍:你怎么这么想?
    顾渊仍旧没有言语,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林信摸摸他束得齐整的乌发,指尖在他后脑游走,顺着他的发丝划过,一道一道。
    他斟酌了一会儿,耐着性子哄魔尊:情劫谁也不知道那画上说的情劫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这样没弄清楚事情,就胡乱推测是不行的,万一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呢?我原本想找到玄光镜
    顾渊哑着嗓子,打断了他的话:别去找玄光镜。
    我是说我原本是要去找,这几天仔细想了想,好像知道了这个情劫是怎么回事,也没有用处,把事情都掀出来,我也解决不了。还不如顺其自然,等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林信想了想,最后揉揉他的脑袋:我历过千世情劫,我有经验,听我的。
    顾渊勾唇笑了,脑袋还靠在他的肩窝。
    他语气不变,问道:千世情劫?和谁一起?
    和林信有些为难,不记得了。
    和现在一样?
    不一样,不一样。林信连忙道,我最喜欢你,真的。
    对别人也喜欢?
    不是不是。我的千世情劫是被罚的,一千世那么多,我很多都忘记了。
    对重渊也是?顾渊贴近他的颈侧,又蹭了蹭,我和重渊,到底谁更好一点?
    林信的理智告诉他这不能比,但是当下局面催促林信快点做出回答。
    你!你更好!
    顾渊暗笑,把脑袋埋在他的肩窝里,忍住笑意。
    林信傻了吧唧的,拍着他的背,忙道:你哭了?你别哭啊,我都说我留下来陪你了,别哭了,小鱼鱼。
    顾渊愈发低了头,憋笑憋得辛苦。
    好容易调整好了表情,才抬起头来。
    只是他一看见林信,就忍不住笑。
    实在是笑得厉害了,便努力将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了眸,额头碰着他的额头,唤道:林信。
    怎么了?
    我很喜欢。
    说着说着话,原本还只是抵着额头,顾渊慢慢地便靠近了。
    林信也知道,情到浓时,想亲近亲近,是人之常情。
    但是
    等一下,等一下,这肯定会碰上的。林信双手摁在他的胸膛上,把他推开,我摘一下琉璃镜。
    他说着就要去拿琉璃镜,但是顾渊按住他的手。
    顾渊有些无奈:不会碰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也没带着这个亲过。
    摘下琉璃镜是很快的事情,但是摘下之后,林信便看不见了,他摸了摸四周,想要把东西放好。
    顾渊一伸手,便将琉璃镜拿了过去,重新给他戴上。
    看着本尊的眼睛。顾渊扶住他的脸,也顺便看着,究竟会不会撞上。
    撞没撞上,林信不知道。
    林信觉着他心里疯鹿乱撞,啪叽一下,把他撞得晕乎乎的。
    *
    先前林信答应过顾渊,要给喜欢泡水的小龙挖个水池。
    晚饭的时候,他看着顾渊,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
    挖个水池是不可能的。
    密林到处都没有水源,密林的土又硬,行宫周围更是夯实了,哪里来的地方给他挖水池子?
    既然如此,可以转换一下思路。
    林信想了一个晚上,不如把水池给拿出来。
    于是他第二天起来,拉着小魔君沉黯,在围墙外边玩泥巴。
    林信往泥里加了点水:没有水池,那就做个水缸好了,只差了一个字。
    沉黯蹲在他身边,帮他添了点泥,弱弱道:这明明差很多吧。
    能泡水就行了,顾渊又不挑。
    林信捏了个只比他的手掌大一些的小玩意儿。
    沉黯眯着眼睛:你这是水缸?你这是茶杯。
    顾渊可以变小了进去泡水先做这个试试。林信仔细地把茶杯杯沿捏捏平整,要不是不方便去找我那个喜欢做瓷器的仙友,我还不找你呢。
    他将茶杯放在地上,添了几块碳,又加了两张符咒,点起火。
    沉黯对此保留怀疑态度:你这样烧,真的可以吗?
    这不是来不及建窑嘛,只要烧得够久,应该就可以。
    沉黯抬眼看天,他有时候觉得,林信真挺傻的。
    爱情使魔疯魔,也使仙堕魔。
    等着茶杯烧好的时候,他二人在一边等着。
    沉黯找了些花生,借火烤熟。
    他剥开花生,将花生壳丢到火里。
    林信道:你做什么?
    帮你添点柴。
    不用。林信捡了一根小树枝,把烧了一半的花生壳挑出去,你这是在欺负尊上。
    沉黯看了他一眼:你做个茶杯非说是水池,才是欺负尊上。
    林信抬头挺胸:我送什么尊上都喜欢。
    沉黯面无表情:哦。
    林信打量了他一眼:你总是欺负尊上,你这样容易被罚。
    可别说傻话了,林信。沉黯剥开一颗花生,仍旧把花生壳丢进火里,天底下能欺负尊上的,只有你一个。
    林信笑了笑,一高兴又添了两道符。
    火烧得更旺。
    沉黯被热得往后退开。
    正午时分,林信正吃花生的时候,忽然有一片阴影从他身后罩下来。
    沉黯回头偷看了一眼,连忙用手肘捅了捅林信。
    正当此时,顾渊悠悠道:总吃零食,等会儿又不爱吃饭。
    林信把花生壳丢进火里,迅速毁尸灭迹。
    他拍拍手,站起来,跺了跺蹲得发麻的脚:没啊,谁吃零食?我没吃,沉黯吃的。
    沉黯的表情懵懵的:我是吃了,但是你也
    林信对顾渊道:我马上就回去吃饭,给这里添两道符就回去。
    他用符纸捏了个钵罩,罩在烤制茶杯的火堆上,防止失火。
    沉黯趁机告状:尊上,林信就用这个给你做水池。
    顾渊看了一眼。
    那火堆小小的,就算有符咒加持,烧到现在,火也不怎么旺。
    他点点头:挺好的。
    沉黯不知道好在哪里,顾渊也不知道。
    他想了想,添了一句:想法很好,很有创意。心意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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