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队长摸出张整整齐齐的纸条:让帮忙传给霍总
    管家迟疑着回头,看了看他们风雪初歇的霍总,飞快帮忙传过去。
    霍阑怔了怔,接过纸条。
    霍阑捏着那张纸条,手上并没用力,隔了一阵,小心拢在掌心,转身回了办公桌前。
    管家把保镖队长严严实实关在门外:您――要找什么?
    书。霍阑说,他给我的纸条,将来会检查。
    管家愣住:啊?
    霍阑拢着那张叠成四方形的纸,静静看了一阵,压抑焦躁烟消云散,在桌上找了找。
    小梁宵很严格,每次两个人一起凑在灯下写作业,偷偷传给他的纸条,隔几天都会抽查问他放在哪了、还找不找得到。
    小霍阑起初几张并没留心收着,后来养成了习惯,就都仔细展平夹在了一本书里。
    后来小梁宵走的时候,把那些纸条也全都带走了。
    霍阑怀疑自己记错了书,曾经拼命找过。别墅的小书房里放着当年他所有的课本习题,参考资料,课内外的读物选集,少年时的霍阑曾经把自己关在小书房里三天,全仔仔细细逐页翻过一遍。
    除了那些练习册页脚的QAQ,没有任何梁宵曾经留下过的痕迹。
    现在回来了。
    纸条经了几个人的手,保镖队长大大咧咧,捏得稍有些皱。
    霍阑放在桌上,一点点压平,将几处皱褶都修得差不多,仔细夹在了本带过来的书里。
    管家愣愣看了半晌:霍总
    霍阑抬眸:什么?
    管家被他平和得不太适应,顿了下,磕磕巴巴:您――不打开看一眼吗?
    万一梁先生有什么急事
    管家违心假设半晌,终归说服不了自己:没事了。
    梁先生要是有什么急事,当然会直接打电话。
    就算真因为某些难以设想的原因,到了十万火急、又必须传纸条的诡异地步,也会粘上三根鸡毛,八百里加急谁拦谁死。
    不会这么慢悠悠倒几次手送过来。
    管家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先不看。
    霍阑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了下:下次再看。
    管家愣了愣:什么下次?
    霍阑不想解释,摇摇头,重新拿过文件,批复了几处疏漏。
    管家没想到梁先生的纸条都这么管用,有心回头找梁宵写上百八十张,必要时就拿出来一张救急:您忙。
    管家满怀欣慰:现在好了,梁先生好好的,您也不用担心了
    霍阑眸底神色刚松缓几分,闻言又暗沉了下:他不好。
    管家心跳过山车:谁?
    梁先生。霍阑说,他每次给我纸条,都是因为他不想说话。
    管家怔了怔,有心问梁先生还什么时候给过您纸条,暂且咽了回去:梁先生为什么不想说话?
    霍阑:他怕我察觉。
    隐约了解了梁宵当初的经历,霍阑大致已经能还原出当初小梁宵同他在一起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小梁宵要打工挣钱,要忍着困听课,晚上回了家,还要自己强迫自己背书学习。
    霍阑现在回想,每次小梁宵在灯下拿胳膊肘轻轻撞他,给他递过来张胡写乱画的纸条,都是在他或是被分家谋划算计、或是被父母漠然不理之后。
    小梁宵不累的时候,发现他有心事了,就会没完没了缠着他胡闹,搅得他心烦意乱把这些都忘干净。
    给他传纸条是因为小梁宵自己也很累。
    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闹不动也没了折腾的力气了。
    小梁宵不想让霍阑替他担心,又不想让霍阑一个人。
    他说信我
    霍阑阖了下眼:但他心里,其实只信他自己。
    疼也好累也好,是不能分给别人扛的。
    哭也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哭的,哪怕真撑不住掉了眼泪,也要死命忍着,一点声音都不能出。
    霍阑低声:昨晚的事,他其实也并没彻底缓过来,只是不愿叫我担心。
    管家听懂了,心里跟着酸涩:梁先生一个人熬惯了
    霍阑:今后不会。
    管家实在太想让这两个人互通情话,长了记性,飞快掏出录音笔:是今后不会,今后梁先生有您了。
    霍阑点点头:我会慢慢来。
    管家循循善诱:是,您心里惦着梁先生。
    霍阑被他引得翻腾起心绪,静了半晌,阖眸:今后我会尽我所能。
    管家趁霍阑不备,按下录音键。
    霍阑:总有一天,会抱着梁先生,让梁先生大声哭出来。
    管家:
    第六十一章
    管家虚弱地站了一阵, 关了录音笔。
    在霍家三十年,虽说没能亲眼看着霍阑长大,但凭管家的了解, 霍阑应当还不至于虎狼至此。
    但不论哪种解释。
    这种话放给梁先生听, 梁先生都很可能不会感动到含泪投进他们霍总的怀里。
    管家心情复杂, 沧桑叹了口气, 删掉了这句流出去说不定要让梁先生在热搜上蹦极的录音:好。
    霍阑无声蹙了下眉。
    管家抬头, 看着他们霍总稍显不虞的神色,吃力加油:您一定要让梁先生哭出来。
    管家:大声哭出来。
    霍阑得了肯定, 颔首不再出声,专心将精力放回文件上。
    管家在心里给梁先生陪了一万个不是,放轻动作帮他收拾好桌面,悄悄藏了那支抑制剂, 轻手轻脚出了门。
    梁宵一场戏磨了近两个小时, 下来时已近半夜。
    靳振波被整个剧组兢兢业业包围了一天,看着已经磨不出半点错处的一幕, 神色总算些许好转:过了。
    副导演长舒口气, 精疲力竭坐下来。
    辛苦了辛苦了。
    场务四处送热咖啡,看梁宵依然目光清亮神完气足, 忍不住感叹:您精力真好。
    梁宵笑笑:休息得好。
    他早上睡得足, 这会儿还不困,道了声谢,把咖啡给了刚跑回来的助理。
    角色的高光期还没到,这几场磨得不是他。
    合作演少年皇子们的演员大都刚毕业, 经验最丰富的一个也只跟过两次剧组。靳导不管这个, 达不到要求就一句台词翻来覆去过,最变态的一镜硬生生走了十二次。
    几个年轻演员从开机挨骂到结束, 被打击得信心全无,枯萎在场边,正被制片主任集体浇灌安慰。
    A组导演给梁宵看了监视器,抬头扫一眼,摇摇头:还是年轻
    三组镜头同时追棚内近景,A组主要负责梁宵的机位,没这么辛苦,但一镜重摆就要集体再来一遍,也跟着被折腾的不轻。
    都是这么过来的。监制感慨,挨骂挨多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A组导演有些好奇:梁宵也挨过骂吗?
    第一次合作时,梁宵还只是个武行替身,他们并没多注意。再见面,对方已经有了未播先火的角色,直接扛住了这部剧的一番位。
    镜头感、拍摄技巧都能靠替身经验累积,角色代入却不行。
    几个执行导演私下讨论,都很想知道梁宵究竟是从哪锻炼出的这一身演技。
    梁宵正跟助理悄悄话问霍总接了纸条的反应,闻言抬头:挨过。
    监制忍不住八卦:怎么骂的?
    太虚,不够有代入感。
    梁宵想了想:不自信,不逼真,不能让别人相信我就是这个人
    A组导演吓了一跳:要求这么严格?哪个剧组?
    梁宵笑笑:草台班子。
    监制也听得一愣一愣,忍不住感慨:果然时势造英雄多半是没碰上好本子,有这个敬业精神,早该火了。
    A组导演跟着点头:造化弄人。
    监制:大浪淘沙。
    梁宵没再细介绍当年那个敬业骗子窝的强制性授课,由着两人感慨如今圈内大势,朝助理招了招手,悄悄走到一边。
    梁宵看看四周,确认了没人注意,低声问:霍总生气了吗?
    助理仔细想了想,摇摇头:保镖队长说没有。
    九点半的时候,梁宵还在情绪饱满地重复第十一遍同一句台词,没来得及打电话。
    这会儿整个剧组都没下工,他一个人开小差也不大合适。
    梁宵看看时间,估计着霍阑多半已经休息了,有点惋惜:纸条给霍总了?
    助理点点头。
    梁宵咳了一声:霍总――高兴没有?
    助理对这个有数,飞快点头:高兴了,霍管家还说――
    霍管家还说让他留两分钟,要拿录音笔录下什么东西带回来,神神秘秘的,说要给梁先生个惊喜。
    两分钟后,管家饱经沧桑地出来了,什么都没拿,要他一定不要告诉梁先生。
    助理说快了,犹豫反悔:霍管家不让说。
    梁宵:
    段明正跟管家互通有无,大致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拍拍梁宵肩膀:你最好不知道。
    梁宵愕然:段哥,你都知道了吗?
    段明点点头,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梁宵被他看得不自在:怎么了?
    段明:还是不要太大声。
    梁宵:什么?
    段明替他演艺事业着想,挺操心:伤嗓子。
    梁宵的声线很适合念台词,清朗干净,偏亮,穿透力强,按靳导的说法,电视里一句话就能勾得观众抬头。
    段明想了想,未雨绸缪:回头备两盒金嗓子喉宝。
    梁宵实在听得云里雾里,索性不再多问,交代助理去买了:霍总――
    梁宵猜到他在跟管家说话,轻咳了一声,耳朵红了红:霍总睡了吗?
    段明点点头:霍总已经洗漱过躺下了。
    梁宵不意外,有点放心有点遗憾,点了点头:哦。
    段明按了两下手机:你以前还给霍总递过纸条吗?
    梁宵愣了愣:没有。
    他上次传纸条,已经是在江南的时候做出来的事了。
    这些年都没再有过那种氛围,也没想起过这一出,大概是拍小侯爷勾得心血来潮,没忍住拐着他们霍总幼稚了一次。
    段明挑了挑眉,没再问,给管家回了几条消息:管家说,霍总把纸条夹在书里,好好藏起来了。
    梁宵下意识点头,心念微动,揉了两下颈后。
    段明察觉到他情绪不对:怎么了?
    我当年
    梁宵含含混混:偷过一整本书的纸条。
    段明皱了下眉:还是你在江南那时候?
    梁宵点头。
    段明:你们俩当年传的?
    梁宵有点不好意思了,咳了一声,点点头。
    段明眼睁睁看着他拿一模一样的手法撩了两次,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晌:后来呢?
    梁宵静了一阵:烧了。
    段明愣住。
    梁宵不常回忆当年幼稚时候做出来的那些事,这会儿想起来了,扯了下嘴角,坐下:当时有人教我,说文字是有感情的。
    段明:你那个江南野A。
    梁宵不知道他从哪儿新学的词,咳了一声:是。
    小梁宵其实不信,毕竟每次背课文的时候,但凡那些文字有半点感情,也该被他的诚心打动,自己跑进他脑子里。
    但那个时候也实在没什么能信的了。
    他跟我说,只要写下来了,就会记得。
    梁宵咳了一声,有点脸红:我当时就想,既然这样,能不能反其道而行之
    段明被他当年的思路惊了:所以你想试试,烧了是不是就能忘了?
    梁宵当年其实挺中二,现在回头,几乎不忍回忆:段哥,别问了。
    段明实在忍不住:你是想忘了他吗?前尘尽断,浴火重生――
    梁宵:不是。
    段明微怔。
    梁宵揉揉脖颈,笑了下:我想让他忘了我。
    段明原本挺想听这个的,听了几句,反而莫名跟着难受,低声:不想说就别说了。
    梁宵难得说一次,挺想倾诉:我没想断过前尘,当年的事儿我挺高兴的,也不太舍得就这么忘了。
    梁宵:但他不一样。
    小梁宵长到那么大,是头一次被人管着有人作伴,陪他说话陪他学习,能让他胡闹着折腾。
    头一次有个几乎像是家的地方。
    被他当肥羊宰的那个少年alpha,一看就知道家境优渥,家教也严格优良。
    虽然也一定有什么叫人难过又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梁宵莫名就坚信,以对方的性格,一定能好好走出来。
    走那条原本该走的、又宽阔又坦荡的路,走到很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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