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那匹马没有鞍鞯马镫,禁军统领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不小心摔下来:少侯爷――
    云琅身形轻捷,按着马颈手腕一转,腾身而起,摘了最嫩的一叶柳芽。
    御马刹不住,往前跑了几步。
    云琅踏在柳树枝干,稍一借力,正好稳稳落在马背上。
    场边静了一阵,不用皇上出声,已经涌动着山呼海啸喝起了彩。
    靳振波说了不管他,看着监视器,眼底还是难掩欣赏:过了。
    整场戏一气呵成,为了几个多角度的追镜,梁宵又跑了几次,从马上下来时,气息已经有些不稳。
    段明跑过去,把他从马上接下来。
    梁宵歇了口气:段哥――
    先别说话,平平气。
    段明不敢给他喝水,打断了梁宵的话,顾不上别的,先帮他摘了威亚衣。
    到处乱飞是小侯爷的本事,梁宵没有,那几个镜头要和威亚配合,又是持续高速的运动状态,
    梁宵经验丰富,能避得开钢丝,威亚衣连硌带勒是躲不掉的。
    段明撕开几个粘扣,把威亚衣摘下来,没忍住皱了皱眉。
    梁宵借着他的胳膊站稳,咳了几声,回头看了一眼。
    刚才被拽着飞起来的时候,他隐约好像看见了个挺熟悉的人影。
    但也只是一眼。
    下来再找,就找不着了。
    擦擦汗,别着凉。
    段明拿过厚外套,替他裹上:疼吗?回去找点药酒,给你揉一下
    梁宵笑笑:不要紧。
    以前跑剧组碰上劣质的威亚班底,统共只有几个武行拉钢丝,也一样满天乱飞。
    梁宵觉得大概是自己最近被惯得有些过分,连累得经纪人也跟着更操心,低声安他心:没什么大事,回去歇两天就行了。
    段明没好气瞪他:你那儿就没有过大事。
    梁宵里面穿了防护,已经被汗浸透了,还有几个磨在威亚衣边缘的地方,洇了点极淡的血色。
    段明想替他看看,又不方便:和靳导说说,调一下戏?
    不用。梁宵摇摇头,又没忍住看了一眼,一鼓作气,状态是统一的。
    剩下几场戏无非领封受赏,都是文戏,也不耗体力,除了台词多没什么缺点。
    梁宵早背熟了,边复习边抬头看:真不要紧,我还没那么娇气
    段明实在忍不住,跟着他的方向,一块儿踮脚探头看了看:看什么呢?
    梁宵咳了一声:花。
    段明:啊?
    梁宵谴责他:段哥,你不能拐我分心。
    段明一脑袋的问号:我拐你什么了?
    梁宵分了根弦,堪堪维持着戏里小侯爷的状态,剩下一半烫了烫,摇摇头:不能说。
    这个时候见面,显然是不符合他们今早那个合同的。以霍阑的严苛自持,能忍不住出现在剧组附近,已经算是极限。
    他要是不在天上飞,也看不见霍阑。
    不能算是违约。
    一旦说了以他们霍总严于律己到毫不留情的脾气,多半会自己罚自己,以后每天半夜也不准去找梁先生。
    给梁先生临时标记的时候,只有一只手能抱着,另一只手必须背在身后。
    亲梁先生的时候,只能亲眼皮往上,决不能再往下一寸。
    日梁先生的时候
    梁先生被自己的想象吓着了,坚贞不屈,严严实实封口:什么也没有。
    下场戏还要走场,段明不能多留,看他半天,莫名其妙走了。
    梁宵定定心神,穿好衣服,跟着副导演去了下一镜。
    管家找了霍阑半个小时,翻遍整个总统套房,终于在电梯门口迎着了人。
    霍总!管家如释重负,飞快过去,您去哪儿了?星冠那边有几份报告
    霍阑在门口站了片刻,没回答,接过报告坐在桌前。
    天气格外晴,他在太阳里站得久,身上还带着冬日难得的懒洋洋暖意。
    管家刚要问他午饭菜式,察觉到不同,疑惑:您出门了吗?
    霍阑肩背绷了下:晨练。
    管家看看时间,把表盘上的中午十二点遮起来,迟疑着点点头。
    霍总昨夜没睡好,今早又被梁先生砸醒,之后补了几小时的觉,起身的时间也比平时晚了不少。
    霍总作息规律,醒来后忍不住,实在太想出去晨练了。
    逻辑通顺。
    管家说服了自己,改口:您早饭想吃什么?
    霍阑:
    霍阑沉默了下,终归难以心安理得,承认:我去看了梁先生。
    管家愣了愣。
    是我有违约行为。霍阑沉声,告诉梁先生,我――
    管家飞快打断他:霍总,您看见梁先生了吗?
    霍阑怔了下,蹙眉:看见了。
    霍阑垂眸:看了一眼。
    他醒来后,几次试图收敛心神专注工作,都依然忍不住想早晨的事。
    霍阑调整了安排,让助理以后每天必须在六点五十前叫醒自己,但终归心烦意乱,放下工作,出去散了散步。
    缓过神时,步已经散到了剧组附近。
    管家已经准备好了说辞,闻言愕然:才一眼?
    霍阑看着管家,沉默了下,低声解释:那一眼很值得。
    他只看到那一眼,梁宵借着威亚腾身,得心应手地在锋利钢丝间拧身旋臂,动作潇洒利落,把柳枝的嫩芽稳稳抄在掌心。
    几乎发光。
    霍阑:我见过的,都比不上他。
    管家不太清楚他们霍总怎么能从一眼里看出这么多,稍一犹豫,没问不该问的话:这一眼有五十七秒吗?
    霍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五十七秒?
    管家坚定:您只说有没有。
    霍阑摇了摇头:没有。
    梁宵在天上,要是拽着柳条飞五十七秒,可能已经飞回酒店了。
    管家放心了,帮他分析:您和梁先生的约定里,只规定了时间,但今早梁先生单方面行动的五十七秒,您并没来得及配合。
    管家:您不光没亲,甚至都没摸一把梁先生。
    霍阑:
    霍阑莫名不喜欢他这个说法:我抱了梁先生。
    管家步步紧逼:抱住了吗?
    霍阑不想说话了,沉默着闭上嘴。
    管家早上不在现场,根据从经纪人那里打探来的消息,帮他总结:今早梁先生抱了您、亲了您,但您什么也没来得及做,甚至还在梁先生砸到您身上的时候让他起来。
    管家熟练抹掉一层白霜:所以这五十七秒对您来说,相当于彻底浪费了。
    霍阑不想听了,脸色冷下来,起身要走。
    管家一口气飞快说完:所以从原则上来说您完全有权向梁先生追回这段时间!
    霍阑怔了下,蹙紧眉看他。
    梁先生单方面砸了您,您也单方面看了梁先生,甚至还不到五十七秒。
    管家拽着他,斩钉截铁:这么算起来,还是梁先生欠您的!
    霍阑隐约被他的逻辑绕了进去,又本能觉得不对,沉着神色停在桌边。
    在商场手段可以有很多,却必须信守承诺。霍阑虽然只是无心,但毕竟不慎违约,原本有心自罚,这两天都不能再去梁先生的房间。
    但按管家的说法,似乎也并非不能说得通。
    霍阑站在桌边,垂眸沉吟。
    梁先生还欠着您几十秒。
    管家也不清楚这场恋爱怎么能谈到这个争分夺秒的境地,但身处其中,只能尽力先顾眼前:扣掉的话,您今晚十一点五十九就可以去看梁先生了。
    霍阑抬眸,视线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对他们霍总的情绪很了解,心里一软,坚定点头:真的。
    霍阑很想十一点五十九就去看梁先生,实在禁不住诱惑,颔了下首,被他彻底说服,坐回桌前。
    管家解决了最要紧的事,松了口气,把那几份报告帮他打开。
    星冠的工作大致能自主运转,除了大事裁夺,还需要额外报给他们霍总的,就是有关梁先生的各项安排。
    下周有个晚宴,圈内交流性质的。
    管家已经看过一遍,总结重点:宣发部门说,梁先生要转型风格,在这种半正规的晚宴上出席很合适。
    管家:团队这两天就过来,等梁先生有时间,量下尺寸订做礼服。
    霍阑沉默了下,没出声。
    管家愣了愣,以为他不愿意:霍总?
    管家察觉到他似乎很想说话,体贴地闭上嘴,凝神等了等。
    霍阑肩背还绷着,半晌:我知道梁先生的尺寸。
    管家:
    管家为了拦他自罚口不择言,确实暴击了几句,实在没想到他们霍总竟然被激起了斗志。
    霍阑低声说了一句,不见他反应,沉了神色抬眸。
    哇!管家惊呼,您是抱梁先生的时候测出来的吗?!
    霍阑耳廓红了红,尽力忍耐,沉稳低声:我还摸了梁先生。
    管家:!!
    是真的。霍阑说,我昨晚睡不着,抱着梁先生,想知道梁先生身体有没有好些,所以摸了摸他――
    管家听得有些急,跳过背景解释:您都摸了什么地方?
    霍阑本能觉得这种对话有些古怪,但管家对今早的点评实在太过分,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该摸的都摸了,梁先生瘦的厉害。
    虽然演戏的确对身材有需要,但总这样也不行,霍阑想了想,终归不放心:把营养师团队也调过来。
    管家还在前半句的震撼里:是。
    事实上,管家其实不是很拿得准,他们霍总的原则里该摸的都是些什么地方。
    肩背手臂大概是有的,不知道有没有腰。
    腿或许有,髋关节应该没问题。
    剩下的,多半是没有的。
    管家亦喜亦忧:是这样梁先生不太喜欢让人测尺寸做衣服。
    霍阑蹙眉:为什么?
    管家现编的,怎么知道为什么:不清楚,您也先别问梁先生。
    至少要等和梁先生串了供,才能去问。
    霍阑神色沉了沉,颔首:知道了。
    管家:但是,咱们的礼服也必须得定制。
    霍阑:用我的设计师。
    肯定用您的设计师。管家点头,还得用您提供的、梁先生的尺寸。
    霍阑只是一时受激,没忍住说了这个,回过神就觉得太过轻浮,沉声:这件事不用再提。
    管家配合,话锋一转:您知道做衣服要测哪些地方吗?
    霍阑摇了摇头。
    管家:胸围 、腰围、肩围、颈围、腿围。
    霍阑拿过笔:我知道,叫他们――
    管家问心无愧:臀围。
    霍阑:
    缩写是HO。管家给他念标准解释,测量时要注意皮尺保持水平,保持放松,沿臀部最丰满处围量一周。
    霍阑:
    管家:梁先生调整人设,不光对自身发展有好处,也对这部戏有助力。
    霍阑阖了下眼,艰难:我――
    管家深情,含着泪:梁先生,太需要一套礼服了。
    第六十四章
    急需一套礼服的梁先生本人, 正在片场痛不欲生地脱衣服。
    吊了一上午的威亚,下午还有几场文戏连着。戏服繁琐,脱了再穿少说要搭进去一个小时, 大场面群像戏, 整个剧组不能光等着他一个。
    梁宵索性一口气连下来, 直到最后一场也过了, 才换下了那套宽袍广袖的银缎锦袍。
    威亚衣磨出来的几道伤口洇出了点血, 始终没处理,已经干透了。
    梁宵没声张, 让段明拽进了休息间的小浴室。
    别动。段明紧皱着眉,帮他一点一点扯粘在伤口上的布料,忍忍,坚持一下――
    段明忍不住了, 松手抬头:你能也配合一下吗?
    梁宵小口小口抽冷气:怎么配合?
    随便。段明看着他牢牢抱在胸口的手, 说点什么,让我显得不那么像是要对你图谋不轨。
    梁宵犹犹豫豫, 把手放下来:段哥, 你轻点。
    段明:
    梁宵:QA――
    段明按了下额头,不费事了, 拽着他衣服往下用力一扯。
    梁宵眼前一黑, 没来得及放声喊出来,疼得彻底没了音。
    一点点撕更折磨,还不如长痛改短痛。段明没心软,抄起浸了碘酒的绵片, 利落按在伤口上:活着吗?
    既活着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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