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乔沉默片刻,又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界面,举在他面前:这是解法公式。你一定要背下来,在心里弄清楚步骤,手上动作也要快。到时候时间会很紧迫。
    他这话说得很奇怪。明明要和石见穿合作的人是他,徐忍冬学这解法干什么?
    说的好像他又想把活命机会让给徐忍冬似的。
    徐忍冬已经不想去猜他话里的真假。只是有些好奇,但又没那么好奇地,随口问道:你杀的是谁?在什么时候?
    连乔一愣:什么?什么杀的是谁?
    徐忍冬心平气和: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必要演戏吗?钟秀早就提醒我,你既然知道关键玩家的事,又怎么可能对人偶一无所知她要我小心你,我却不放在心上。直到现在。
    那时徐忍冬曾经坚定地说:即便他有事瞒着我,我也会信任他,直到他真的背叛我的那一天。
    现在,那一天到了。
    徐忍冬终于明白,世界上还有远比死亡更痛苦的事。
    连乔却无比震惊:她跟你说了什么?什么关键玩家?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人偶可以救命,是钟秀告诉我的连乔突然变得手足无措,神色都慌乱起来,是、是上个副本里,晚上你睡着了,我看到钟秀偷偷往你身上塞这个东西。我担心她害你,就跟她吵了一架。她才告诉我这个人偶的用途可我还是不信她,所以趁她睡着了就把人偶偷偷藏起来了
    徐忍冬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动容。但他动容并不是为了连乔的解释,而是因为听到了钟秀的事。
    他母亲的事。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你母亲,她不可能害你的我不敢告诉你我和你母亲吵架,毕竟她已经死了所以人偶的事我一直没有说连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伸手一指背包,但是人偶一直在背包里,一直在你身上!那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从来没有想过用它来自保!我刚才那样说,真的只是为了骗过石见穿!
    他抓起床上那个圆环,硬是塞进徐忍冬手里,然后用双手紧握住徐忍冬的手。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了连乔近乎绝望地低声哀求,我是撒谎了,但我骗的是他!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带你去拿我藏起来的那个圆环,然后你再重新找个地方藏起来。这样你就可以
    所以,他是真的藏了一个。
    徐忍冬心里升起一种近乎快意的痛感,自虐般地想到:当他以一副自我牺牲的姿态,把圆环和底座交给我的时候,其实早已留好退路。
    亏我还如此感动。
    若非石见穿拆穿他,恐怕要等死过一次才能发觉他的背叛。重生之后都不知以何等心情来面对情意缱绻的他。
    那可真是,太惨了。
    徐忍冬平静地打断他:不用了。
    连乔眼圈一红,嗓子微微发哑:这种时候你不要跟我赌气好不好?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你才肯原谅我?
    徐忍冬低头看了眼连乔紧握着他的那双手,口中淡淡道:我不是跟你赌气,我是真的不需要。
    他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手从连乔手里抽出来,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诧异:你忘了我说过的吗?我不需要圆环。我不会受到诅咒影响,所以你可以放心地去拼九连环,不用管我。
    连乔整个人都呆住了。
    徐忍冬道:你想做什么都行,我不想再管。我好累,我现在只想睡觉。你让我睡觉好不好?
    连乔像是听不明白他的话似的,仍旧呆呆地看着他。
    徐忍冬见他没有离开的样子,只好从床上爬起来:算了。你行动不便,这个房间给你住。我再去找个地方。便站起身,扭头朝门口走去。
    连乔却忽然情绪失控,冲过来抱住他。
    不要走!连乔紧紧抱住他的腰,眼圈通红,声音哽咽,一字一句宛若泣血,难道你难道你要我在你面前自杀才肯信我?
    没那个必要。徐忍冬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手指,头也不回地道,你死了我也出不去。我找不到电梯。
    那我连乔不肯放手,反而更加执拗地抓紧他,我找到电梯就来找你!等我们一起出去,我们坐下来,再好好地好好地谈一谈。
    好好谈一谈
    徐忍冬脑中忽然浮现出他们家客厅的样子。他回想起柔软得让人深深凹陷的布艺沙发,回想起暖黄得让人昏昏欲睡的小壁灯,回想起放在膝盖上微微冒着热气的两杯茶,回想起在另一个人衣服上,头发上,颈项间,耳垂上,所能嗅到的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可是这一切温存,都在连乔决定背叛他的时候,成为了可笑的谎言。
    他觉得很累很累,已经连停止回想都做不到了。
    说起来,进入这个副本之后,好像已经四五天没睡觉了吧。难怪会这么累啊。
    他忽然觉得委屈,委屈得一下红了眼,几乎是哀求地说:我只想要睡觉而已。你为什么连睡觉都不让我睡?我只是想要好好睡一觉你放过我好不好?
    连乔浑身一震,终于松了手。
    徐忍冬没有力气回头看他。就这样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104章 无须钥
    徐忍冬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房间,把侍女赶走,倒头就睡。
    这一次他终于成功入睡。他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甜。醒来时,他的精神很好,心情也从那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中恢复过来。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真的累坏了。
    他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像这样好好休息过。他好像已经习惯于这种长时间持续的精神紧绷状态。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在跟时间赛跑,跟死亡赛跑。
    每次在电梯中醒来,他的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他的精神却像一块反复弯折的铁片,已经发白僵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所以当连乔提出要自我牺牲的时候,他会失控,咬了连乔一口。
    所以当连乔抛弃他选择石见穿的时候,他除了想找个地方睡觉以外,已经做不出其他反应。
    他忽然意识到,他的精神其实已经崩溃了。他已经难受得想要去死,他再也不想挣扎。
    可是死亡不过是重来。他连死都不能。
    不管怎么说,他终于好好睡过一觉,也重新有了点力气,得以冷静审视目前的状态。
    他听到外面传来很嘈杂的声音。狂风暴雨拍打在门窗上,中间夹杂着利箭破空声,昆虫扑翅声。有男女在哭喊惨叫,很快又消失于无。
    渐渐地,有淡红色的液体从门缝下面渗进来。是雨水混合着鲜血。
    徐忍冬听着外面那些声音,心情十分平静。他相信连乔和石见穿的实力,这两个人合作,一定能找到出路。而他,既然不受诅咒影响,那就只要坐享其成就好。
    一念至此,他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胸口,手指轻轻一勾,把颈上戴着的长命锁勾了出来。
    长命锁样式古朴,上面雕刻着精巧的云纹。他把长命锁捏在手心,只觉沉甸甸硬邦邦,像是化为了实体的母爱。
    真可笑啊。
    他曾经以为伤他最深的是钟秀。钟秀带给他二十年的孤苦与不甘,却在临终之际,留给他一件最宝贵的东西她给了他一条出路。
    他也曾经以为最爱他最舍不得他受伤的是连乔。可是现在呢?
    徐忍冬在床沿坐了一会儿,忽听房门被人砰砰敲响。他把长命锁藏回衬衣后面,还没来得及问外面是谁,就听那人声音嘶哑地喊道:
    开门、咳咳、忍、忍冬,快出来!
    是连乔啊。
    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受了很重的伤。徐忍冬起身来到门边,打开门,扑面而来一股浓重到呛鼻的血腥气。
    只见连乔扶着房门,艰难地单腿站着。他那条受伤的左腿上插着一支箭。长长的利箭贯*穿了他的大腿,血把整条裤腿都染红了。
    幸好伤的是这条骨折过的腿。如果伤的是另一条,他现在只能在地上爬了。
    徐忍冬把视线从他腿上移开,忽然注意到连乔身后的走廊上,栏杆上,竟然插满了斜斜的木箭。利箭全都深深插入地面,可见那箭射出来的力度有多大。看角度,好像是从空中朝着土楼四周射的,因此整个土楼内部都被插满了箭矢。
    此时整个土楼已是腥风血雨。外面狂风大作,雨声如雷。土楼里到处都是尸体,有被砍断脖子身首分离的,有被撕破肚皮肠子横流的,还有四处散落的鲜红肉块,已经看不出那到底是不是个人。
    雨水已经淹到了楼面上。空中弥漫着一股不像的薄雾,闻起来有股淡淡的腐臭。水池中一条巨蛇盘旋而起,天上黑压压的,竟是一群黑色巨鸟在绕着巨蛇盘旋。
    我找到、电梯了、咳、咳咳,快走!连乔脸色惨白,眼睛耳朵里都渗出点点血迹,不知经历了什么。他伸手想拉徐忍冬,伸出来的却不是一只完好的手掌,而是一截白骨!
    徐忍冬一怔,下意识地想去扶他。连乔却倏地缩回手来,转身咬牙道:跟我走吧!
    他左腿重伤,那根拐杖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能扶着栏杆,艰难地一步步往前挪。
    徐忍冬睡了这么长时间,麻木的心脏也恢复过来,又具备了心痛的能力。于是他很不争气地心疼了。
    忍着心疼束手旁观只会让自己更难受。于是徐忍冬朝他伸出手,把他架在自己肩膀上。
    连乔愣愣地看了他一眼,眼眶一下子红了。
    徐忍冬不愿意看他,于是扭头望向天空,生硬地转移话题:那是什么?
    蛊雕。它要阻止我们出咳咳、出去。石见穿在拦它。连乔气息不稳,唇角也咳出一行血来。他带着徐忍冬来到一处破损的栏杆边上,停下脚步,电梯在水里,我们一起跳下去。
    徐忍冬低头看着那幽暗深水:在水潭里?
    连乔:对。
    徐忍冬在心里估算着此处到水底的距离。电梯应该是在水潭底部,再加上雨水淹没楼层的高度,不知得有多深。
    连乔见他犹豫,便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我算过了,按照咱们的肺活量,足够游到电梯那里咳咳、但水位上涨太快,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连乔一边咳着,一边把身体往栏杆缺口上挪:别担心,我先下去。
    一起下吧。徐忍冬绕到另一边,抓住了他尚且完好的那条手臂。
    连乔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颤抖地、深吸了一口气。
    徐忍冬闭上眼。下一秒,两人手握着手,一起跳入水中。
    雨水形成的深潭冰凉刺骨。徐忍冬屏住呼吸,在潭水中睁开眼睛。潭水是一种浑浊的绿,水面上射下不知何处而来的光,照亮了浅浅的一片水域。
    这水很脏,进到眼睛里让眼睛有些刺痛。但此时顾不上这么多,徐忍冬硬忍着眼睛的不适,屏住呼吸往下游。
    越往下灯光越暗。起初还能听见水面上方的打斗嘶吼声,渐渐的,那些声音都变得飘忽不定,像一条小船越摇越远。
    徐忍冬隐约看见下方稍暗处有什么东西。待他游得近了,这才看清,那竟是一具惨白的浮尸!
    浮尸不知死去多久,整个身体都泡得发白。看身材是具男尸,但五官已经模糊,不知是被钝器砸烂还是被鱼群啃食,根本看不清原来相貌,只能看到碎肉纤维在潭水里飘荡。
    连乔拽了拽他的手臂,带着他朝另一个方向游去。
    肺里残存的氧气越来越少,鼻翼不自觉地收缩着,想要呼吸。徐忍冬努力屏住呼吸,但越往下潜,外界的水压越大。潭水拼命往他鼻子里挤,耳朵深处也隐隐作痛。他忍不住担心鼓膜被挤破,潭水从耳道里灌进脑子。
    又下潜了一段,所幸,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身体远比他想象的要坚韧。尽管对空气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但他还撑得住,还能在保持理智的同时慢慢地划水。
    相比之下,连乔一定比他辛苦得多。
    连乔身受重伤,在岸上的时候就拼命咳血,真不知道他此时怎么受得了。
    徐忍冬忍不住侧过头去,望向连乔。水光在连乔脸上晃动,他脸上的血迹早已被冲刷干净,只是脸色太差,看起来竟不比那浮尸好上多少。
    毕竟腿上插着一柄贯穿肌肉的利箭,还要费力在这冰冷肮脏的水潭里潜水,连乔显然忍得很痛苦。
    徐忍冬心里一刺如果这几天他没有选择逃避,而是和连乔一起去找出路,或许连乔就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
    一念至此,徐忍冬又生硬地勒住自己的感情。
    这种程度的伤,谁又没受过了?
    他受过的伤,遭受过的非人的痛苦,他付出的一切甚至没有人知道。
    或许也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连乔会瞒着他背叛他让他付出的这一切显得如此可笑。
    真的,太可笑了。
    徐忍冬漠然地移开眼,不再去看连乔惨白的脸。连乔却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的注视,只是艰难地用腿蹬着水,努力往下潜。
    忽然,他表情一亮。
    徐忍冬向前看去,只见一个银白色的巨大金属块,明晃晃地立在面前。
    电梯!
    徐忍冬也跟着心中一喜。紧接着想到:电梯找到了,那按钮呢?
    连乔忽然脸色一变,把手伸到他面前。徐忍冬一愣,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连乔似是忍耐着什么,皱着眉头掰开他的手指,把一样东西放进了他的手心里。
    是按钮。
    那个触感不会有错,是按钮。
    电梯近在咫尺,水下静默无声。徐忍冬侧头看了连乔一眼,发现连乔正捂着嘴,身体一颤一颤。红色血丝从他指缝里渗出来,很快在潭水中晕开。
    深水里浮力很大。连乔咳得厉害,整个人开始很快地往上飘。徐忍冬急忙抓住他,却只抓到个衣角。连乔咳得厉害,根本没法自己游水,徐忍冬只好死命攥着那衣角,试图把连乔拉回来。
    好不容易把他拉到身边,徐忍冬扒住电梯门,总算维持住两人的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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