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微讶,这成汉大抵就是今日在外面候着的人了,他摇头道:我本便不认识他,他之如何也与我等无关,不必担忧,且做事去吧。
    高个小吏没料到何玉轩会这么说,思忖了一会儿后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大人说的是,小的告退。
    何玉轩低眉,看着这堆积了数日的文书,顿时就眼皮子有想合上了。他这一两月没来,很多属于他的工作便被分流到其他的郎中去,如今何玉轩将要回来,便有一些可以延后处置的都留给了何玉轩。
    这些不是麻烦,就是耗费的时间太长。
    何玉轩看着磨好的墨水,挑眉摇头,提笔蘸墨,低头便开始处理。
    太久没有伏案工作,确实让何玉轩有点不太适应,不过这对他来说早就是熟练的事,稍稍熟悉后便投入了这堆积如山的文书中。
    直到小吏端来茶水,何玉轩被惊动,才有所觉地看了那人一眼。何玉轩点头致谢,然后半心半意又埋头案首。
    日头斜照,散落在雪地上很是漂亮,那阳光慢慢爬上墙角,很快便栖息在屋檐上。
    何玉轩扭动着脖子,那咔哒咔哒的响声很是僵硬,他手法老练地给自己按摩了一下肩肘与脖子,而后舒展了身体,靠着椅背有点叹息。
    总算是解决了大部分,剩下一小点便可如金忠所说,带到太医院去处理了。
    何玉轩这下午的轮值并不难。
    午膳时分,何玉轩吃完了小吏带来的膳食,沉吟了半晌。
    什么时候这朝堂的膳食变得如此好了?
    这事思忖不分明,何玉轩没继续想下去,开始收拾东西,带着文书和小药箱包裹款款地奔赴太医院。
    何玉轩一入太医院就受到了极大的欢迎,其中不乏笑骂的话语,待戴思恭面沉如水地探头看了一眼后,大家才速速散去,各自回了位置上。
    何玉轩先入了戴思恭屋内,朝着戴思恭深深鞠躬,这一次惊扰到师傅了。
    戴思恭瞧着何玉轩内敛宽和的模样,笑骂道:你在我眼前装什么装,过来!他虽然呵责着何玉轩,却又把徒弟拉来把脉,这言行也是真的很不统一了。
    你虽然伤势恢复,到底是坏了底子,给我好生将养着。戴思恭蹙眉,看起来对何玉轩的恢复有点不满。
    何玉轩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被师傅赶去做事。
    何玉轩踱步到了大方脉那处的药房,刚进去就被同僚瞪了一眼,何玉轩有点不知所以然,我怎么了?
    同僚怨念地说道:上一次你同我轮值的时候,你去了何处?
    何玉轩蹙眉,思忖了半天,方才想起来上次和他轮值是被刺的前一日,他因为困乏过头被闻讯赶来的朱棣带走,次日便重伤,直到今日才又重新看到这位同僚。
    何玉轩有点发虚,笑着说道:你猜?
    同僚又幽幽瞪了他一眼,我差点以为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故,一眨眼人就没了,问了一圈没人看到你出入,我还惊慌地和院使大人说你丢了,没料到你第二日就活生生冒出来,还英勇救驾你可知我这些时日被其他同僚嘲笑得无地自容!
    何玉轩失笑,把小药箱和文书给放下,抱歉抱歉,没料到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同僚嘀咕了半日,何玉轩安抚了他半天,才算是把人的怨气给平息了。然后扯着何玉轩的手腕给他把脉,蹙眉说道:你这底子不行啊,还是得养着,你可不能嫌弃药膳苦,还是得喝
    这太医院大抵对人的亲疏好坏关系,便是看他会不会在人大病初愈后见面就给你把把脉,何玉轩这下午见到了无数说是窜门实则是来看他的同僚,一个两个看到他就让他撸袖子,久而久之何玉轩一旦看到同僚,便直接撸起了袖子,对面还笑话他倒是主动,却也边说着边自觉地凑过来把脉。
    何玉轩:那你倒是别伸手啊!
    闹腾到了下午时分,陆陆续续有人被请去看病,何玉轩总算是在这喧闹的气氛中把工部文书给处理完了,归置到一处后,何玉轩靠着背后的药柜有点出神。
    冰凉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脸,何玉轩叹息着想到,如今这画面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请问何大人在吗?
    院落外有内侍脆生生地说道,同僚看了眼发呆的何玉轩,扬声说道:是何人来请?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是点名何玉轩,他也打算替何玉轩去了,免得折腾他这刚恢复的模样。
    万岁。
    同僚:这个就不了。
    子虚,万岁着人来请。同僚推了推何玉轩的肩膀,把何玉轩从走神中唤醒,听到这话有点讶异,提着小药箱起身,那门外的内侍他虽然不大熟悉,但确实是帝王身边的内侍。
    何玉轩随着那内侍漫步而走,听着那内侍低低说道:这数日许是万岁奔波了些,身体发热发虚,偏生不肯受医,今日在谨身殿内被几位大人劝了劝,这才让奴婢来寻。
    何玉轩蹙眉,这时日若是受寒,也确实是个折腾的事,只朱棣不爱看病的习惯还是遗留至今,没什么改变。
    内侍引着何玉轩往谨身殿去,如今这午朝依旧未结束,看来确凿今日有什么要务。
    中午的廷议基本都是各机构部门的堂上官并给事中才能参与,其他的官员倒是少有参加。何玉轩也是第一次在这个时候入谨身殿。
    谨身殿内,燃着幽冷熏香,地暖很是舒适,诸位大臣在殿内奏对,彼此间不说是面红耳赤,倒也是争执得很是入神,每一道法度都是在这般的争执辩论中被确定下的,因而确实吵杂,却也不得不如此。
    万岁,何大人来了。内侍悄然入殿。
    朱棣原本是半合着眼,闻言抬眸,漆黑幽暗的眼眸中闪过几丝意义不明的神情,淡淡言道:暂且休息。
    万岁诸位堂上官皆住了嘴,齐齐送走了万岁。
    一旦脱离了廷议的氛围,诸位堂上官间的气氛就缓和了,更有甚者,刚刚还在针对的两人便凑到一处说话。内侍们送上茶水点心,以免这些一直身处高强度思维辩驳的大臣们腹中饥饿,于万岁面前腹鸣出丑。
    道衍同金忠坐在一处,道衍含笑着说道:我猜刚才来的太医定然是子虚。
    金忠撇了撇嘴,我不猜,我也认为是子虚。
    万岁是个不喜欢看病的人,世人皆是如此,不然那也不会有忌病讳医的说法,也不必嘲笑何人,大抵事态都是如此,轮到自己总归是不同的。
    朱棣漫步到偏殿时,何玉轩已然在那里等候。
    何玉轩瞧着朱棣的模样,便不自觉蹙眉,他今日早朝距离朱棣甚远,这般的距离是看不清朱棣的模样,更勿论何玉轩一直都是低着头。
    朱棣淡笑着说道:何以看到我便蹙眉?
    何玉轩摇头,臣这是看到不愿早些看病的病人,因而才蹙眉。
    朱棣笑着按住了何玉轩行礼的动作。
    也唯有何玉轩敢如此把他这个帝王当做是个普通病人来看待了。
    何玉轩不必把脉都知道朱棣发热了,只还是沉默地把脉了片刻,然后说道:原本只是普通的伤寒,只万岁过于不重视,因而才惹得高热不退,你身边的内侍都不敢劝说您吗?郑和王景弘之流理应是会劝说才是。
    朱棣身后跟着的内侍有点自惭形秽。
    朱棣眉宇间含着笑意,丝毫没有刚才那冷峻的模样,郑和他们都被我安排了各自的要务,如今已不必时时刻刻都跟着我。如今这几个小子还不够火候。
    郑和、王景弘、侯显这一批早期跟在何玉轩身边的人,虽然是阉人,然学识与手段都甚为出挑。朱棣是不太在意他们的宦官身份,只要得用便直接任用,难不成要把人才荒废不成?
    何玉轩不自觉跟着朱棣颔首,这对郑和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何玉轩低眉给朱棣开药方,并附上医嘱,这些时日,万岁还是早些入睡,莫要沾水,忍几日罢。若是沐浴,只能稍稍擦拭,莫要下水他絮叨不停,说了半日方才停止,跟在朱棣身后的内侍记了大半,然朱棣能听进去几分,就还真的是一个问题了。
    何玉轩把药方记录在脉案上,随后便欲告辞。
    朱棣眼眸波光微动,淡笑着说道,今日廷议的内容,你不妨来听听。
    何玉轩挑眉,言道:万岁,我
    是关于推广那些新作物的消息。朱棣慢悠悠打断了何玉轩的话。
    何玉轩:
    臣去。何玉轩低头,有点憋屈地鼓鼓脸。
    他自然是不想要沾染太多的麻烦事,但是这件事确实是何玉轩最为关切的事务,其他诸如兵器与成药等物当然也是需要关切的事务,可这些都比不得农业的重要。
    同人所描述的画面,何玉轩也很是赞同商业需要发展,可如今仍然是小农社会的基础,农业还是重要些,稳固了农业的基础,才有其他的发展。如何玉轩所见,若是当真要发展那些所谓的资本主义怕是最先要推翻的便是这大明王朝而这件事,是如今的何玉轩所做不到的。
    既然做不到,何玉轩便不打算沉浸在此事内,只单单做好他能做的事务便是。
    而这头一件事,便是这新的作物。
    北平的培育都成功了吗?何玉轩问道。
    朱棣起身,确实,你选的人很是得用,刘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何玉轩流露出淡淡的笑意,臣可不敢贪功。
    何玉轩跟在朱棣身后小步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他原是打算站在这队列的最后面,却不成想被道衍一眼给看到,笑眯眯地冲着他招手。
    这各部的堂上官视线便落在了何玉轩身上。
    何玉轩:想鲨人!
    道衍老和尚看着挨挨蹭蹭过来的何玉轩,叹息道:原来这么久没见面,子虚是不愿意看到我这个老和尚了?
    何玉轩无奈:您真是个老顽童。
    金忠幽幽地飘来一句,你如今才知道?
    道衍皮厚得很,丝毫不在意这两人的夹击,只看着何玉轩低声问道:万岁的情况如何?
    需要养几日,并无大碍。何玉轩谨慎地说道,哪怕是道衍,他也不会泄露病情,不然朱棣便不必退到偏殿去接诊了。
    道衍也不追究,听到这话后便点了点头,如此便好。
    金忠紧跟着补上一句,若不是子虚这般,我倒是想给他说说媒。
    何玉轩感受着若有若无瞥过来的帝王视线,他慢吞吞地往金忠身后挪了挪,希冀这位能挡住他。
    何玉轩:还想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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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虚:想把你们都鲨了!!
    第65章 六十五本书
    金忠老神在在, 浑不在意地说道:子虚如今重病, 还是以养身子为要, 其余的事倒不必说。
    何玉轩无奈,这便是金大人口中的这般?
    随着朱棣回来, 这暂停的廷议便又开始了, 户部尚书郁新率先说道:番薯等新作物若要推广也可得当, 然这推广时期的费用为何需要朝廷来出。
    吏部尚书蹇义呛了一句:怕是您死抠门, 不愿意出这笔钱。新作物的效果如何, 虽然我等知晓, 可百姓又怎的知道这便是真的有用?要推广贯彻, 自然在这第一期得确保百姓不至于亏本。
    虽然新作物确实有用, 可谁能知道这不是昙花一现?
    要是这当真是有用, 有了第一期的尝试,后面会得到百姓自发的拥护, 可若是没用, 就算是强迫执行, 那也当真是无济于事。
    何玉轩沉默地听着他们的争辩, 如今朝臣们对于是否推广已经没有了疑问。可这怎么推行,从何处下手, 又要如何解决, 这点当成为他们讨论的重中之重。
    工部与户部一并拟好章程, 对推行的策略已经有了底稿, 如今便是打算在山东先尝试, 若是有效, 再言说其他。这新作物毕竟只能作为水稻小麦等的补充,却不能完全取代这两种主流粮食的作用,因而江浙首先便被排斥在外。
    何玉轩默默听着,对其中某些政策受益匪浅,虽然他们吵得不亦乐乎,可这有理有据的争吵是最容易迸发出好的点子,如今已然是户部尚书在负隅抵抗,过不多时便不得不赞同了诸位的意见。
    说是不得不,实际上也是按着章程行事。郁新是从太祖时期至今的老臣,他对百姓很是看重,只是一项政令要如何落实,当然需要进行一定的钻研,而不是无法度的乱来。只消说服郁新此举是有益的,他自然是大开方便之门。
    这廷议的最后一件事算是落幕,内侍示意了一圈,无人继续上奏,今日的午朝便宣告结束。虽说是午朝,可已经临近傍晚,诸位大臣坐了一个下午也很是疲累。
    他们恭送走帝王,而后彼此略微舒展筋骨,这才各自散去。留在最后面的便是何玉轩并道衍金忠三人。
    道衍含笑说道:子虚还是要好好将养身体啊。
    这句话今日何玉轩已然听了太多次,无奈道:子虚难道与之前的差别甚大?何以每一位都会这般说?
    道衍摇头,伸手点了点何玉轩,示意问题在他自己身上。
    何玉轩原本就是个清瘦身子,这大伤大病后,整个人越发瘦削。他原本是低调内敛的性格,沉默慵懒的姿态再配上这苍白的脸色,活脱脱是阴郁的气质,若不是何玉轩不笑时这眉眼也好似沾染笑意,这都有些影响何玉轩给人初印象了。
    何玉轩有点摸不着头脑,然也慢慢踱步出来,看着殿外夕阳西下的模样有点晃神。
    同道衍金忠等人分别后,他拎着小药箱回了太医院,还没等坐热乎,这轮值的时间便结束了。何玉轩又是慢吞吞地和诸位告别,很快就回到了马车里。
    何玉轩靠着车厢,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面并未走出来。
    今日的廷议上,因为新作物都是海外来的,有朝臣提出了航海的事情,但是因着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关切,并没有彻底落实,可是这对朝廷来说,已经是一个新的开端。过不多时,郑和便会开始踏上这条道路,只是何玉轩记得很清楚,最根本的缘由不是与海外的国家交易,而是在寻找朱允炆的道路上顺便宣扬国威,这便有点本末倒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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