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湫
    纪纲面无表情地从衣袖抽出来手帕,擤鼻涕后继续埋首工作。
    门口站着的锦衣卫都一脸严肃,纪纲是杀人不眨眼的性格,因此哪怕是锦衣卫内部,彼此都是手段狠戾之人,可几乎都不敢触怒纪纲。
    指挥使大人。
    北镇抚司的千户通报后进来,抱拳说道:陈水河那厮欲见何大人。
    要是寻常的人也就罢了,这陈水河对齐王知道的内情可比他们以为的要深,虽如今齐王已死,纪纲还是命人要从他口中撬出来所有的答案。
    纪纲那张好看又带些阴郁的脸从文书后抬头,阴测测地说道:他怎么不说求见万岁?何大人是他想见就能见的?
    千户应是,他的身体虚弱,若是再拷打下去,可能撑不住。
    纪纲淡漠地点头,死便死了,基本都到手了,其余细末就算了。那流露出来的冷血意味在这锦衣卫内只不过是寻常事。
    纪纲手里捏着一本文书,这里头的文字才是如今他上心的。
    他从前并未留意过工部里这个小小的工部郎中,撑死了不过是五品官员的人,如何能入得了帝王的眼?纪纲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记录的文字,却几乎寻不出缘由。若是帝王看重某人,他自然不能懈怠。
    被纪纲惦记的何玉轩同样埋在文书里面,千辛万苦处理完大半后,他揉了揉自己的脸,打算从文书堆里面爬出来吃顿午饭,人刚抬头就被外面门口候着的王景弘吓了一跳。
    王公公,你怎么在这?
    何玉轩按着自己胳膊的动作都僵住了,看这王景弘的模样,想必在这里等的时间不算短了。只是何玉轩一直埋头苦干,一直没察觉到王景弘就在门外。
    王景弘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您正在忙活着,自然是要等您忙完了再说。他身后站着高个小吏,那左右为难的模样就知道是王景弘不许他打扰何玉轩。
    何玉轩起身出来,王公公怎的在这个时间过来?
    现在理应是午膳的时间吧?
    王景弘笑着说道:万岁请您过去一趟。
    何玉轩微微蹙眉,看着现在的时辰,朱棣莫不是想要
    端看王景弘这含笑的模样,何玉轩就知道避免不了了,只能点点头跟着王景弘离开。
    朱棣的午膳是在乾清宫解决的。
    要问何玉轩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因为他也在乾清宫里。
    何玉轩无奈道:万岁,这馔饮偶尔让臣来并无干系,可不能日日如此。
    朱棣并不是个铺张奢侈的人,这菜肴看过去虽然多,基本都是普通的菜色,却不是什么难得的珍品佳肴。他慢悠悠地给何玉轩夹了一筷子,我吃饭的时候乐意寻谁作陪,难不成还要和百官通告不成?
    私底下的朱棣其实很随和,并未有严肃冷然之举,他这话说得似笑非笑,让何玉轩也是无话可说,只能闷头继续吃菜。
    饭后,撤去菜席,朱棣随手把一份奏章递给了何玉轩,堵住了他原本想要告辞的话。
    何玉轩接过来却没有打开,万岁,这奏章
    朱棣剑眉微挑,你这懒性什么时候能收收?就算看了也赖不到你身上。朱棣如何能不知道何玉轩忌讳的是什么,他压根不是在担心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来看,他担心的是看了后不会有麻烦上身的事!
    何玉轩抿唇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像是在讨饶,就好像心事被戳破了一般。他打开了奏章看起来,原本神情还是很轻松,渐渐地就严肃起来,万岁的意思是?
    这份奏折其实是关于这些时日纷纷扬扬的龙江宝船厂的批判。
    朱棣淡漠地说道:这事确凿是麻烦,不过我已然确定一年后若出海,由郑和负责。
    何玉轩微愣,他是知道郑和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经历了这些事后,朱棣还是坚定出海的事,倒是让何玉轩有点诧异。在他所知内情中,朱棣虽然是对航海有兴趣,然这么深厚坚持的兴趣却是没有的,难不成世人所猜测的是真的?
    朱棣不笑的时候很是严肃,那眉宇刻画着内敛寂然,原本让郑和出海,理由有二,一则是世人所猜想的那样,二则是宣扬国威。他的视线落在何玉轩身上,似是看透了何玉轩的想法,数月前,又多了其他的想法,若是能互通有无,倒也不是坏事。
    这件事是从鸟铳与望远镜引申而来的。
    当初何玉轩做出了简陋的望远镜,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物什,可在朱棣对战济南中却起了扭转战局的作用,这让朱棣对这些新式物件很感兴趣,再没有当初那种排斥的态度。而后在开放了广州通商口岸后,这约莫一年的时光流进来不少有趣的西洋物件,倒是让朱棣颇感兴趣。
    一件事也是做,两件事也是做,那为何不一起做了?
    何玉轩抿唇,朱棣这么直截了当地戳破了猜测确实是何玉轩没想到的,可是后面这说完后,何玉轩突地想起一事,那万岁打算何时对安南出兵?
    这安南一日未平,出海的事就不大安稳。
    朱棣若有所思地看着何玉轩,子虚这话安南一直挑衅,我已打算命兵部调兵八十万镇压安南。
    八十万!
    何玉轩敛眉,万岁对平复安南确实是势在必得啊!
    朱棣玩味儿地说道:我更好奇子虚是为何知道此事。他虽然打算出兵,可是这件事并未放到朝廷上讨论,唯有几个大臣知道。
    何玉轩老实地说道:当初礼部侍郎在朝会上特地点出此事,臣当时就有所怀疑。
    朱棣抚掌而笑,既如此,那接下来的事,子虚可莫要推脱,我欲金忠升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
    何玉轩听完后,颔首说道:这对金大人来说是好事。
    虽然朱棣在那片训斥的名单里面包括了金忠,可何玉轩清楚朱棣对金忠的信重并未减弱,甚至还会在之后继续重用,如今这就是明显的打算。
    安南是朱棣势在必得的事,有金忠负责倒也不算过错。
    只是这句话与他不要推辞有什么关系?
    何玉轩还没反应过来这点的差别,就听到朱棣说道:因此我打算升任你为工部尚书。
    何玉轩:??
    他蓦然惊讶地看着朱棣,帝王看着他的视线很沉静,丝毫不是在开玩笑,子虚于实务都略有涉及,不论是农种、炼钢、造船等都有涉猎,于这工部倒是契合。子虚的能耐若是一直耗费在太医院,那就真的是浪费了。上医医国,还望子虚能如此。
    朱棣的话听起来虽沉重,可到底给何玉轩留了一丝后路。何玉轩清楚若是他真的抗拒的话,朱棣是不会强求的,正如当初何玉轩在北平的推拒,当时的朱棣也是应允了。
    何玉轩沉默了半晌,叹息着说道:臣自然听从,只是这工部尚书的位置未免过于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棣给阻止了,他含笑着说道:若非你当初百般推拒,你只会是个小小的郎中?
    何玉轩:徐玮辰是个郎中他也没说什么。
    远处刚升任户部侍郎的徐玮辰打了个哈欠,并打算日后找何玉轩叙叙旧。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何玉轩在太医院的职务成为挂名,基本上彻底脱离了太医院的日常排班,只在何玉轩的默许,那夜班的轮值还是留着。
    翌日,这调动震撼朝野,因着非只有一处,而是几乎整个六部与其他各个职责都被重新归置了一遍。
    何玉轩授资政大夫,升任工部尚书虽惹人诧异,可金忠任兵部尚书的同时还兼任詹事府詹事,这无异于是帝王授意金忠辅佐太子朱高炽,这让前端时日以为金忠要落败的人都知晓,这金忠还是圣宠犹在。
    纷纷扰扰的事务虽多,可大多的目光都被兵部与户部夺去了,何玉轩这工部尚书倒也是轻松。
    工部内对何玉轩的任职虽诧异,可比外面的接受程度要高得多,或许是前段时间一直都是何玉轩在忙活的缘故,待他接手的时候,忙却不乱,有条不紊地进入了过渡的阶段。
    眨眼间便是半月过去。
    工部早先错乱的账本都被重新翻过,彻查后重置皆井井有条,且在几位人手补充后,忙活了些时日总算是尘埃落定,一概都翻篇了。
    偌大个工部都知道,他们这位尚书大人向来是疲懒的,若非要务,实则他给下面的人放权极大,只要不超出权限范围内皆可自行处置。虽是如此,他对下属很是爱重,态度温和彬彬有礼,让习惯了原本王尚书那气焰的工部众人有些惶恐。
    何玉轩确实不是个爱折腾人的性格,寻常来工部,只需花费半日的功夫处理完事务,不是去宝船厂踩点,就是在工部内四处晃悠。偶尔总是能看到需要寻尚书大人的小吏在四司疾走,撞见了就问一声,可曾见过何大人?
    我这不也是在找尚书大人吗?
    好在这工部里头左右就几个地方,几次下来后就知道了这位年轻的何尚书喜欢在哪儿窝着,这找人就目标明确了许多。
    尚书大人,王侍郎大人候着了。高个小吏欠身说道。
    自打何玉轩成为工部尚书后,他就负责着尚书办公那屋的来往茶水接待,这让他在小吏里头很是得脸。
    何玉轩慢吞吞地从草丛里冒头,我不是让他自行处置吗?
    小吏无奈道:没有您的斧正,王侍郎大人不敢妄为。
    何玉轩这放权是好事,却落到他们下面那层面,对他们来说却是极大的考验。
    尚书大人不会时时刻刻考察,可若是随口提起不能回答就让人后怕了。不知怎的,这何尚书分明是个低调内敛的性格,一旦带有薄怒,就有无名的威慑。且何尚书虽然放权,不意味着他不会负责,以他那处理公务的速度,翻检不过是件小事,被反推回来训斥更为麻烦。
    因而往往遇到实在不能确定的,还是会推到何玉轩这里来。
    何玉轩慢悠悠起身,就像是个小老头一般拍打着身上沾染的些许灰尘,那一身朝服称得何玉轩年纪成熟了些,可谁都知道这位不过二十有余就任尚书,虽不能说前无古人,也实则是大明朝的一个特例了。
    王侍郎总算等到何玉轩回来,苦笑着说道:尚书大人再不回来,臣可要去寻您了。
    何玉轩懒散地靠在靠椅上,眉间栖息着困倦,昨日的小黑屋影视同人可真的是把何玉轩给坑惨了,亲眼目睹他与朱棣两人亲亲亲亲亲这和看文书压根就不是同一个感觉!
    昨日不都拟定了条例吗?何玉轩挑眉看他。
    王侍郎说道:是,不过这是昨天刚到的最新情况,与原本所拟定的田地等有所出入,还请您看看。他从宽大袖口里取出来两份奏折递给何玉轩。
    何玉轩压着打哈欠的念头与王侍郎开始重新探讨起来,这一辩驳就直接到了午时,王侍郎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为止。
    王侍郎三十多岁的儒雅之人,听得这声音不由得面红耳赤,摇头说道:臣有罪,这不雅之举当真是
    何玉轩抬手免去他的话,淡淡地说道:这大致的情况便是如此,细则你可因地制宜重新调整。如今已是午时,还是去用些饭食吧。
    王侍郎拱手,正欲邀请何尚书一同前往,就看到高个小吏悄悄进来,尚书大人,侯公公在外面候着。
    王侍郎的面上闪过一丝羡慕,这工部内谁不知道尚书大人颇得帝王看重,这十日里头得有七八日是召去一同进膳的。
    何玉轩这喉咙的哈欠打了一半,闻言硬生生地清醒了七八分。
    侯显在外面等着,看到何玉轩出来后笑意吟吟地上来行礼,尚书大人,请随奴婢来。
    何玉轩慢悠悠地跟着侯显,身后还有两个小内侍跟着,好在这一路去往乾清宫的路上不算晒,不然后面俩小内侍撑着华盖,何玉轩怕是更引人注目了。
    有一就有二,何玉轩这些时日每每午时就会被朱棣派人来请,虽然并未有期待,可久而久之却反倒是习惯了。
    习惯的力量远比喜欢要强大得多。
    朱墙青瓦,鸟兽雕刻,满目望去皆是沉寂的宫色,越过露台两侧的金亭子,乾清宫内金砖亮丽,越过明间正殿往稍间而去。
    何玉轩被侯显引入稍间时,朱棣还未到。他并未就此坐下稍等,而是漫不经心地看起这屋内的摆设。
    朱棣喜白,他所常居的殿内,若有瓷器,皆是白透。
    倒是与他的性格不大相同。
    何玉轩矮身观摩着一个细长的瓷白瓶,还未分辨出这是何模样,便听到一个低沉熟悉的脚步声。
    帝王龙袍披身,黑金靴子踏入殿内,那吩咐的淡漠语气也尽皆落下,而后漆黑眼眸中映出一个人影。那人半身落于洒落的日光下,面容俊秀,面白唇红,天生微弯的眉眼好似带笑,那触碰着白色瓷器的指尖宛如鲜红。
    就好像戳在了朱棣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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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千一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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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更新两章,更1+补1,还差三章。
    第80章 八十本书
    何玉轩回眸望着朱棣, 那微弯的眉眼在阳光下染着红意, 似是那双清透眼眸皆是笑意, 他起身袖手看着帝王,含笑偏头, 万岁今日可算是繁忙了些。
    他往往会忘了吃饭的时候, 朱棣却是常常派人来寻, 何玉轩便自然而然留意了那时辰, 今日比往时要晚了些。
    朱棣平静地说道:去文渊阁走了一趟。
    自打朱棣登基以来, 改制建文而设立内阁, 封解缙、胡广、杨荣等入午门,于文渊阁内轮值,此乃内阁的雏形。此七人赐五品官服, 予金绮衣, 为同尚书, 颇得帝王信重。
    诸位内阁大学士中,何玉轩记忆犹新的是解缙, 此人才智学识无一不精, 唯有脾性稍显傲慢, 是个肚里有乾坤的人士, 如今正在修缮大典。
    何玉轩瞧着朱棣的模样看似平和,实则似是有些气恼,万岁被谁气到了?
    两人已经一同坐下, 虽说有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但朱棣与何玉轩倒是从未遵守过。
    朱棣半合着眼, 淡漠地说道:解缙的才学是不错,可惜的是那脾性往往让人不喜。
    天之骄子往往怀有傲骨,然在帝王看来自然是不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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