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虽然看上去威胁不大,但花格子已经习惯去谨慎对待每个敌人。
    他循着楼梯慢慢往上走。
    皮鞋在木板上发出富有规律的响动,悦耳,动听,就像他扣下扳机时的那一刻。
    尤其是子弹打在猎物身上,对方发出的惨叫,就更能令他感到愉快了。
    花格子心里想着,已经自动配上一首圆舞曲,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拿枪的手稳稳举起,对准空无一人的长廊,站定片刻,才往第一个房间走去。
    房门虚掩着。
    花格子直接一脚踹开。
    房门砰的撞在墙体又反弹回来,动静颇大。
    借着外面的月光,房间内一览无余。
    一张小床,方寸空间,仅此而已。
    花格子的目光扫过门后位置,转身前往下一个房间。
    房间一个个看过,全部无人。
    还剩最后一个。
    四周寂静异常,但花格子相信,对方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掉。
    更何况他的同伴还守在外面。
    哪怕对方从窗户遁走,他们也能立时察觉。
    最后一个房间的房门紧闭,拧一拧,居然打不开,必然是从后面反锁了。
    果然在这里。
    花格子无声冷笑,举枪直接对准门锁来了一下,再踹开门!
    这个房间大了许多,应该是以前的主人房改的,有大床,衣柜,还是个套间,有独立的盥洗室。
    一眼望去,空空荡荡,花格子先上前将衣柜打开,又去盥洗室察看,都扑了个空。
    他立马跑到窗边,俯身张望。
    没有脚印,没有攀越的痕迹。
    说明对方没有跳窗逃跑。
    那就只有
    花格子立马俯下身去看床底!
    几乎同时,一把香灰扑面而来!
    花格子眼睛被迷住,扣在扳机上的手也立马按下!
    砰!
    砰砰!
    没有听见惨叫,他心下一沉,手腕已经被拧住,剧痛传来,枪被甩飞,脑袋也被重重一脚踢中!
    这一切,电光石火,绝不超过一秒!
    花格子发觉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很快抓住床脚在地上顺势一滚起身。
    对方想要打他,必然得从床底钻出。
    果不其然,在凌枢探头的那一刻,他曲起手肘朝对方头颅狠狠撞去!
    但对方反应极其敏捷,一下居然闪开了,这让花格子感觉有点诡异。
    他们这次的任务,除了得到袁公馆的东西,就是把李老板灭口,但现在事情起了变化,花格子怀疑这其中还有别的势力。
    否则,难道李老板早已预知自己的下场,找来援手反抗?
    思忖间,两人你来我往,已经过了数招。
    善于格斗杀人的花格子很快发现一个秘密。
    对方反应虽然快,身手也不差,但他的右手明显使不上力,出拳全是靠左手。
    那么只要废了他的左手
    花格子眯起眼,右手掌心多了一片薄如蝉翼的锋刃,倏地滑向对方。
    沈人杰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
    脚下就那么一点点石阶能站住身形,他还得费力抓住窗棱,避免摔下去。
    这可是三楼。
    就算楼下就是草坪,摔下去还是会要人命的。
    更何况,他身上还有炸药。
    想到那些炸药,沈人杰又是一阵心酸。
    寒风中,一个人贴着三楼窗户外面的墙体,努力扮演一只壁虎。
    拐角的另一面,花格子的同伙正从那边走来。
    余光瞥及,沈人杰心急如焚,试图蹲下,从二楼窗户溜进去。
    腰间绑着炸药,他不敢用力弯腰,只能伸长了手去够窗棱。
    话说回来,以他的身材,想要办到这个动作,也有点困难。
    但他只有三秒的时间。
    三秒之后,对方走过来,只要稍稍抬头就会看见沈人杰。
    那时候将是他的死期。
    三。
    二。
    一。
    沈人杰默数,咬咬牙扑了一下,双手抓住窗户边缘,手一滑,整个人往下坠!
    妈呀!
    他差点尖叫出声,赶紧攀住窗台,双脚死死蹬在墙上稳固身躯。
    但鸭舌帽已经走过来了。
    他以丰富的阅历和经验,自然而然抬起头,看见沈人杰。
    一愣之后,鸭舌帽举起枪,动作迅猛,保险也同时打开。
    完蛋了。
    沈人杰心想。
    他已经彻底放弃反抗,准备等死了。
    当子弹落在身上,瞬间炸开,等待他的还不是一般的死法,而是血肉模糊四分五裂。
    太惨了。
    沈人杰觉得,他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前两年隔壁邻居想把自己的胖闺女许配给沈人杰的时候,他看不上,觉得自己还年轻,怎么也得先立业后成家,找到一个更漂亮的媳妇儿。
    现在他后悔了。
    甭管那闺女胖不胖,长得是不是有点丑,起码现在也能给他留个后。
    乱七八糟的想法一下在脑子炸开,沈人杰整个人七荤八素,像被地震摇晃的残垣断瓦,甚至没有感觉到子弹打在身上的痛。
    过了好几秒,他才发现,不是他的脑子在震颤,而是房子在震。
    确切地说,是房子下面的地在震!
    地震了?!
    沈人杰往下一瞅,鸭舌帽没顾得上他,正下意识往爆炸的地方看。
    他赶紧弯腰往窗户里使劲一翻,把身体倒腾进房间里。
    沈人杰惊悸未定,想起爆炸来源。
    那是他们刚刚出来的地方。
    地下秘库,又发生了二次爆炸?
    沈人杰后知后觉想起自己那条大腿的安危。
    保住命之后他的心思又活泛起来了,只是岳定唐现在,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李老板心狠手辣,来历成疑,沈人杰真怀疑岳定唐从对方手里活下来的可能性。
    他暗暗叹息一声,跑到房间门口探头探脑,打算趁着没人溜走,赶紧先去找救兵过来。
    血,顺着胳膊流下,蜿蜒曲折,几乎将整个手背染红,又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凌枢从鸭舌帽的尸体上费力爬起,动作扯动腹部的伤口,身体禁不住僵住。
    良久,他才轻轻出了口气。
    凌枢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多久没有这样伤筋动骨了,以致于骨头都生出惰性,差点就把命交代了。
    以前不是没有受过更重的伤,但那些都是看得见的对手,现在,算什么?
    与躲在黑暗里不见天日的幽灵周旋?
    他挪了几步,把刚刚被踢到角落里的枪拿到手,又抓着床柱稳住身形,走向窗边。
    外面,一道黑影奔向爆炸来源。
    凌枢举起枪,毫不犹豫地射击。
    对方应声而倒。
    他确定自己打中了对方,但他不能确定是否打中要害。
    数九寒天,凌枢竟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前胸湿漉漉的,他分不清是血还是汗,衣裳贴肉,腻得让人不舒服。
    眼前像有星星在乱飞,每次闭上眼睛再睁开,都是一次艰难的尝试。
    凌枢慢腾腾走到楼下,头也不回,道:扶我一把,我被划伤了。
    偷偷摸摸跟在后面的沈人杰:
    他想问凌枢是不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但沈人杰看着凌枢摇摇晃晃的身躯,识趣地啥也没说,赶紧把他扶住。
    爆炸处火光冲天,火势蔓延得很快,再过不了多久就会把地面的小楼也彻底牵连吞噬进去。
    倒在地上的鸭舌帽一动不动。
    应该是被凌枢一枪毙命了。
    沈人杰弯腰伸手,探向对方脖颈。
    冷不防对方突然翻身,藏在身上的手露出一把枪!
    枪口倏地对准沈人杰!
    枪响!
    沈人杰一震!
    鸭舌帽额心多了个血洞,身体往后仰倒。
    沈人杰也直接瘫软在地。
    第几回了,他今晚经历的生死瞬间委实多得数不过来了。
    凌老弟他有气无力喊道,让我歇会儿吧!
    沈人杰实在是走不动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爆炸的地方看看岳定唐是否还有生还的希望,应该赶紧去巡捕房找人手过来,应该让史密斯调动所有人过来营救。
    但他的身体叫嚣着一根手指也动弹不了。
    凌枢根本没法回应。
    他张了张嘴,感觉喉咙里都是黏腻的血气。
    此刻之所以还能勉强维持清醒,全凭一丝意志力在撑着。
    他眯起眼,望向火光冲天的地方。
    仿佛有个人,从那里缓缓走出,身形轮廓映在火光之中,如同凤凰涅槃。
    是岳定唐,还是李老板?
    凌枢一时竟分不清了。
    他想举起手里的枪,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往后仰。
    最后的意识,是头顶浓浓硝烟,和从乌云后面探出半面皎洁的月光。
    也许,醒来的时候,天就亮了。
    凌枢缓缓合上眼。
    第二卷 神秘的死亡来信
    第32章
    凌枢闻到了花香。
    迎面而来的是水仙,馥郁浓厚,伴随着嗅觉清醒,立时在鼻腔任意角落里流窜,企图占据他的五感六觉,然后才是丝丝缕缕的清雅,独属于冬天的气息,越是严寒,它就越能绽放异彩。
    谁家的梅花开了?
    凌枢混沌的脑袋在接触到满眼白色的瞬间,记忆慢慢回笼。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医院。
    他轻轻叹息一声,旁边马上有人察觉了。
    你怎样了!
    轻柔的,小心翼翼的女声,带着惊喜。
    不是他姐姐,但有点熟悉。
    凌枢眨了眨眼,对着浓妆艳抹的漂亮女人茫然片刻,终于才想起来。
    这是雅琪,他在翡冷翠认识的舞女。
    还好,给我点水。他舔舔干裂的嘴唇。
    雅琪忙起身倒水,又坐到床边,扶着他的脑袋喂下。
    软玉温香,温柔小意,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享受。
    凌枢也不例外。
    不过为免误会,他还是选择主动从对方手里接过杯子。
    虽然这个动作比平时多花了好几秒。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问了程思,央他带我过来的,他还要回去执勤,先走了。雅琪拿起一个苹果削皮,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含情脉脉,秋水潋滟。我都听说了,你是被凶手诬陷的,幸好现在洗脱嫌疑了,那时你被抓走,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
    凌枢的重点集中在其中一句。凶手?抓到凶手了?
    雅琪疑惑:凶手不是都被炸死了吗?报纸上写的。
    凌枢:有报纸么?给我瞅瞅。
    雅琪左顾右盼。
    这里没有,别的病房或许有,你等会儿,我去给你拿一份!
    没等凌枢反应,她就踩着高跟鞋跑出去,不一会儿又蹬蹬蹬回来,拿回一份当天的早报。
    袁公馆案尘埃落定,真凶竟然是他?!
    耸动的标题足以吸引任何一名读者。
    报道用一整个版面,从上海名媛杜蕴宁横死家中开始,洋洋洒洒写到袁公馆爆炸,最后才提到新月咖啡馆的老板,因为杜蕴宁是咖啡馆的常客,他在得知杜蕴宁身份之后,就起了歹念,派人接近杜蕴宁,想通过仙人跳,来谋夺袁家的财产,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跟帮凶一道葬身火海。
    笔者又用数百字,介绍了李老板平日里乐善好施的为人,此事一出,左邻右舍的采访尽是不肯置信,都说李老板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的人,更有甚者,怀疑李老板是不是被冤枉的。
    报道还提到,袁冰因吸食大烟过量,死于巡捕房,他们夫妻俩膝下无子,袁家尚且留下一些存在保险箱的财产,无人继承,只能暂时充公,等袁冰两个姑姑回来认领。
    凌枢的目光定格在袁家两栋小楼被大火肆虐后的黑白照片上。
    报道无疑是详尽的,记者想必也做了不少功课,以这份报纸的公信力来说,内容即便有些夸张,也不会夸张到哪里去。
    也就是说,记者认为自己把听到看到的,都如实写上去了。
    但凌枢知道,这份报道里,有许多是与事实出入的。
    李老板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只是听命行事,能够使唤得动三才的人,也许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袁冰死前,他的姑姑曾经出现过,但这一段,也没有被报道出来。
    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只是给不知内情的市井小民看的,但对凌枢而言,半点价值都没有。
    怎么了?雅琪见他久久不语,有点担心。
    凌枢摇摇头,合上报纸,正在考虑是要面露疲态委婉送客,还是直接闭眼往后一躺了事,有人推门进来了。
    雅琪看见来客,先是一愣,再瞅瞅凌枢,心里有些不痛快,再听见凌枢喊姐姐时,心情立马又不同了,仿佛从含砂的春天里一下跳跃到灿烂的夏天,以无比真诚自然的笑容迎接上去。
    凌遥见凌枢已然清醒,先是面露惊喜,在看见雅琪时又有些意外。
    这位是?
    雅琪主动迎过来,您好,我叫雅琪,是凌枢的朋友。
    她没有说自己的姓氏,也没有说自己是在读书,还是工作或嫁人了,但凌遥从她的打扮和气质里不难猜到。
    你好,我是凌枢的姐姐,多谢你来看望他,凌枢平日惹是生非,有他这么一个朋友,想必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雅琪忙道:没有的事,听说凌枢受伤了,我也很担心,只是之前找不到他在哪间医院!
    凌遥笑吟吟的:那现在看见他没事,你也该放心了,你这样年轻,应该是还在上学吧,现在正是学校上课的时间,快回去吧,别耽误课业了!
    雅琪欲言又止,既想多留一会儿,又对自己的职业难以启齿,勉强笑了笑,只好起身告辞。
    她一走,凌遥就瞪向病床上的人。
    你瞧瞧你,成天都招了些什么人!
    凌枢满不在乎:雅琪是个好女孩儿,只是沦落风尘,身不由己,姐你何时变得这般庸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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