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十分钟就能走过去的路程,因为南泱走得实在太慢,硬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到车库的时候,轻欢果然已经趴在她肩上睡着了。
    之前轻欢把那块晶红色的流玉戴在了脖子上,眼下她的右手绕过南泱的脖颈,拈着那块玉塞在嘴里,含着它,睡得很香。
    像个小孩儿一样,睡觉时嘴里还得含点东西。
    因为含着玉,她的嘴角是微微打开的,于是又有口水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浸湿了南泱肩头的衬衫。
    南泱忍不住笑了笑,拖着她的腿弯又把她向高举了一点。
    轻欢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只知道趴上南泱的背那一瞬间,她就困了。明明她们认识好像没有很久,可是她就是觉得,在南泱的身边,她可以完完全全地放下心来。她知道南泱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她沉沉地睡着,嘴里咬着那块南泱送她的红玉。
    迷蒙之间,她好似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一个峡谷之中,周围天气沉闷,热得她额角都是汗。身边有很嘈杂的声音,像是围了许多人,撕心裂肺地喊打喊杀。
    好像这里并不是现代。
    她恍惚中发觉自己手里拎着一把剑,身上也穿着一身白衣古装,裙角溅满了血。
    她正疑惑时,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轻欢。
    她猛地抬头,看见了南泱那张清冷如雪的脸。南泱身穿一身白鹤压花的古朴白衣,墨色长发挽成素雅发髻,眼底带着焦急,手中也拿着一把雪青色的长剑。她伸手过来想要拉住自己,说:轻欢,随我
    她下意识挥起了长剑,狠狠斩向了南泱伸过来的手。
    南泱及时地把手抽了回去,可是还是有一片衣角被她凌厉的剑风生生刮断了,剑刃刮破了南泱的小指,那片纯白的衣片带着她指上的血悠悠飘落到地上。
    她满脑子竟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杀了南泱。
    这是她的仇人,杀了她。
    她咬紧了牙,运足了全身的气力,举起长剑坚决地砍向南泱。南泱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连连后退,狼狈地躲着她的攻击。明明南泱手里也有一把剑,但她一直都没有举起来朝向自己,她只是在躲,哪怕渐渐已沦入无处可躲的境地。
    南泱眼中含泪,语调颤抖着说:轻欢,你怎么了?
    我要杀你。
    你我是宿敌,我必须杀你。
    南泱的眼底是细数不尽的悲痛:轻欢,我是师父啊。
    可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她。
    这是她的灭门仇人。
    她必须杀她。
    她再一次举起手里的长剑,南泱只是流着泪看着她,这回没有躲开。于是,她手里的长剑轻易地刺了过去,结结实实地扎进了南泱的侧腹。
    南泱的上半身伛偻下来,眉头死死皱着,悲恸地看着她,唇角溢出一口血。
    她很快将剑拔了出来,一片刺眼的血从伤口喷出,甩上了她的侧脸。南泱捂着侧腹踉跄了两步,把长剑杵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身体。
    她狠狠挥起长剑,向南泱刺下第二剑。
    第三剑。
    第四剑。
    每一剑都落在了南泱的腰腹位置,每一下都真切地砍进了她的血肉中,甚至每砍下去的时候,都会有热血溅上她的脸。到最后,她手里的长剑已看不出原色,南泱身上的白衣也被全部染红。
    南泱一直紧紧握着她那柄雪青色的长剑,可是她从不举起,她没有让那把剑对准自己哪怕一秒。
    她一次又一次地举起剑。
    一次又一次地砍向南泱。
    南泱终于被砍得倒在了血泊里,手紧紧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眼神涣散。就像一只被射落的白鹤,双翼已折,再无力振翅,只能在一片血色中绝望地等待死亡。
    她真的要被自己杀死了。
    可是自己为什么在哭呢?
    师父
    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为什么不杀了我这逆徒呢?
    师父
    师父,为什么还不走?
    南泱趴在地上,睫毛慢慢垂下,眼皮上都是沉重的血渍。她的嘴唇微微翕动,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喃喃出乞求般的一段话:
    别闹了跟我回去吧我再也不罚你抄经书,也不罚你站墙角我再也不罚你了。和我回去吧,轻欢和我回去吧。
    和我回去吧。
    回去。
    回哪里?
    她们要回哪里去?
    我们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啊,师父。
    师父
    师父
    轻欢?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轻欢,醒醒。
    是她。
    轻欢,醒一醒,你出了好多汗。
    轻欢猛地睁开眼,看见了熟悉的天花板。
    眉间一阵胀痛,痛得好像要活活把她的额心撕裂一样。
    过了足足十秒,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躺在酒店的床上了。南泱在一旁抱着自己,轻声喃喃着她的名字,修长的手指轻抚她额头上的汗,嗓音里满是关怀:做噩梦了吗?怎么一直在发抖?
    南泱。
    她她还活着?
    轻欢还没从梦里挣脱,她慌忙地爬起来,看向身边这个真实存在的女人。她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胡乱扫荡,然后慌不择路地摸向她的小腹,鲁莽地掀开她的衬衫衣摆。
    没有血。
    可是,却有好几道又深又宽的长疤。和她前几次看见的一样,狰狞又恐怖的疤。
    南泱看她突然撩开了自己的衣服,耳朵一红,拉住衣摆又盖了下去,你怎么了?怎么突然
    刚刚那个真的是梦吗?为什么那么真实?真实到她感觉现在自己的脸上都还沾着滚烫的血。
    轻欢强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泪,不顾一切地凑上前去抱住了南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按住她的背,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中去。
    还好,还好是梦。
    她还活着,还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没有用剑去把她砍得遍体鳞伤。
    南泱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是做噩梦了吧。看你出一身的汗,叫也叫不醒。要不要去洗个澡?
    过了许久,轻欢才沙哑地开口:要洗。
    我去帮你给浴缸放水。南泱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开自己。
    轻欢却没撒手,仍紧紧搂着南泱,声音愈来愈轻:你抱我去。
    好,我抱你去。南泱摸了摸她的长卷发。
    轻欢沉默片刻,又小声嗫嚅:你帮我洗。
    南泱一愣,顷刻后耳朵红了大片。
    好,我我帮你洗。
    第39章
    南泱把轻欢横抱起来,慢慢走到了浴室。
    她把她放在小凳子上坐下,自己去浴缸旁边放水,手指伸在龙头下试水温。在放水的时候,她还往底部加了一些泡泡浴。
    轻欢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抱着自己膝盖,痴痴地看着南泱的背影。
    刚刚的梦仿佛还在眼前重映,那么真实,她砍下去的每一剑,似乎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剑刃划过南泱血肉的细微阻力。她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呢?难道是因为看了南泱小腹上的疤,臆想出了一些故事么?
    她索性直接开口问:你肚子上的那些疤,到底是怎么弄的?
    南泱的背影僵了一下。
    半晌,她轻笑一声,说:没什么,都是我该得的报应罢了。
    你你是不是轻欢有点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妥当地说出那个字眼,是不是混黑社
    南泱的唇角抽了一下,打断了她:不是。
    那你怎么能弄出这样一身伤呢?轻欢皱起眉,她很担心南泱的身体,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谁身上会有这样恐怖的疤,你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怎么没有告诉她呢。
    上次吃火锅时不就说了么。
    是你砍的啊。
    南泱只是笑了笑,关上了龙头,手背在水中摆了几个来回,确认水温正好,泡泡也起得绵密。她直起腰,指尖还在向下滴水:过来洗吧,水放好了。
    轻欢听得出她在转移话题,知道她不想说。或许真的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吧,既然南泱不想再提,她又何必再去逼问。每个人都会有不愿提起的隐秘,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好奇就一再地去冒犯人家,哪怕她是她的妻子。
    南泱靠在一边的瓷砖墙上,垂着眼看她:真的要我帮你洗么?
    轻欢的脸一下就红透了,许久,点了点头。
    紧接着,她又立马摇起了头。
    她想让南泱帮她洗,可是她又害怕自己真的完全暴露在南泱的视线里。她渴望着进一步的亲密,却难免会止不住害羞。
    南泱看懂了她的心思,便说:那我先出去,你脱掉衣服躺进水里,等泡泡把你的身体都盖住,我再进来,好不好?
    轻欢点点头。
    南泱嗯了一声,在横栏上的毛巾里擦了擦自己的手,不疾不徐地出了浴室,带上了门。
    轻欢脱掉衣服,每脱一件脸都要更红一些。她脱好后,小心地躺进浴缸,让自己肩部以下完全沉浸在白色的泡泡里。
    她盯着自己胸前的泡泡看了一阵。
    忽然,她抬起手,把那里的泡泡往远的拨了拨。
    我好了!她细声细气地朝门外喊,脸和脖子都在发烫。
    南泱拧开了门走进来,拖着刚刚轻欢坐过的小凳子,坐在了浴缸的旁边。她把长到腰际的黑发往耳后挽了一下,解开手腕的衬衫扣子,把袖子向上卷到肘后。
    轻欢基本上整个人都藏在了白色泡泡里,只有一点肩头和脸在外面露着,引不出太多的遐想。况且三千年前,南泱为她洗过很多次澡,从她七岁开始,到她后来慢慢长大。
    不管是什么时候,轻欢都那么喜欢自己为她沐浴。她仍记得七岁的轻欢光着屁股抱着新衣求她帮自己洗澡,她那时忙着处理北罚的事务,让轻欢等一等。结果事务太杂,她处理得入迷,渐渐忘了这件事。轻欢就那么光着小屁股整整等了她两个时辰。那晚澡倒是帮她洗了,凉也是受着了,第二天轻欢就发了一整天的高烧。
    南泱念及此,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轻欢看她在笑,红着脸问:你在笑什么?
    南泱拿过浴花,给上面挤了一些沐浴露,揉匀开来,拿着沾满泡泡的浴花轻轻擦上轻欢的肩头:没什么,觉得你可爱。
    可爱?
    轻欢皱了眉。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刻意挥散了泡泡的胸口。
    可爱?难道不应该是性感吗?
    南泱捞起了她垂在肩后的长卷发,往前一拨,让它们都悉数垂落在轻欢的胸口。这下唯一能隐约露出来的一点也被遮严实了。
    柔软的浴花放上了她清瘦的背部,一下一下温软地擦着。那么纯洁的力度,没有带一点点的**和私情,就真的只是在为自己细心地清理而已。
    好像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南泱擦得很仔细,也很温柔,随着她一点一点的细微动作,轻欢慢慢又开始犯困。她刚刚本就没睡多久,还做了那样一个可怖的梦,酒劲还未散完,往温水池里里一泡,便更想睡觉了。
    而且后背痒痒的,好舒服。
    睡吧。
    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她睡着的瞬间,南泱就抬手接住了她的下巴,没有叫她呛进洗澡水里。
    轻轻叹口气。
    二十四岁的她,怎么还是个孩子。
    南泱把浴花放进水里,双臂探出去,抱住轻欢的背和腿弯,将她从水里捞了出来。出水的时候,溅起的水花弄湿了南泱一身的衣裤,但她也没在意,甚至目光都没有在怀里这个光裸的女人身上做过多的停留。她目视前方,将轻欢抱回了卧室,放在床上,拿了浴巾来帮她擦干净。
    帮轻欢擦身体的时候,尽管她极力保持着自己正人君子的作风,但仍是忍不住在某些地方格外流连。当她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某个部位擦了足有三分钟时,脸一下红到脖子根,立马打住自己的绮念,闭上眼,等欲念消退后才继续。
    擦干后,她又抱起她,把她放在了没有被水打湿的另一侧,用被子将她裹了严实。
    南泱去浴室关了灯,整理了一下满是水渍的地面。她又关了卧室的灯,关好门,回到床上,睡在了潮湿的一侧。
    黑暗中,她出神地望着眼前熟睡的这张脸,手指抬了抬,想要去触碰一下她的眉心。
    可是终究还是没有去碰。
    指尖一转,向后环住了轻欢的背。她往前凑了凑,隔着被子紧紧地抱住了轻欢,将脸埋进她没有干透的发尾。
    已经过零点了,窗外的烟花爆竹声透过窗户沉闷地响着,远处的钟楼敲起十二下洪亮的钟声。除夕夜,大家都还没有睡觉,有的是聚在一起打打麻将,有的是成双入对地去看烟花,还有的人年夜饭吃得晚,现在还在桌上喝酒,更多的是守着电视机和春晚主持人一起跨年的家庭。恐怕像她们这么早入睡的人很少。
    南泱用鼻尖蹭了蹭轻欢的卷发,在她耳边轻声喃喃:
    新年快乐。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地续道:
    新的一年,要好好爱我。
    她吻了吻她的头发,闭上了眼睛。
    。
    第二天,大年初一的清晨。
    轻欢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恍惚了一阵子,才发觉自己没穿衣服被裹在被子里。头微微一转,便看见南泱那张近在咫尺的睡脸。
    南泱身上没有盖被子,她只是紧紧地隔着被子抱着自己,脸就埋在她的头发里。她睡着的时候睫毛显得尤其长,不翘的睫毛顺贴地伏在下眼睑处,漂亮得像是画上去的一样。
    她真好看。不论看多少次,这张脸永远都看不腻。
    轻欢看了好阵子,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去吻了吻那纤长的睫毛。
    只吻睫毛怎么够呢。
    她自然而然地向下去,轻轻地吻住南泱的嘴唇,牙齿在她的下唇上温柔地咬了咬,而后又探出舌尖,舔了舔咬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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