拽他的那个是加茂优树,手劲很大,校篮球队的,他松开了紧抓着熊志肩膀的手,笑道来吧,解决一下白天的事。
    三人里存在感最薄弱的风间智大也在,他斜靠在墙壁上,看到熊志之后微抬了眼皮,随后又不感兴趣的放下。
    那天,熊志带着伤回家。
    餐馆外的蓝白色条纹遮阳蓬在前面的空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顶端的店牌呈现出木质的硬感,带着时光洗涤后的陈旧和沧桑。
    树立在店门口斜立的半人高牌子上写着今日特惠
    京莲推开玻璃门,小清新的浅蓝色调室内装修一览无余,空气里沸腾着食物的香气和如蛰伏的海潮一般低沉的人声,深棕色的木头桌椅散而不乱在摆放着,正好在中间留出一条通向点餐台的小路,穿着印了店名的老板正在台后忙碌,给订餐的顾客准备饭食。
    叮铃叮铃。
    随着门开,风铃发出清响。
    京莲换上工作服,开始给顾客送餐。
    灵秀俊丽的少年拿着菜单,耐心询问的场景足够美观。
    京莲面前的女孩子,拿着菜单不敢看他,小声怯怯道就要这个好了。
    京莲重复了一遍菜名,对方连连点头。
    晚间用餐的时段总是分外忙碌,也让人顾不得时光流走,等回过神来终于空暇,发现天色沉沉,远方的景色像是消弭在雾中,时隐时现。
    店长闲了下来,问到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
    还好。
    就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为什么一伙人欺负一个人的时候,一个人不敢还手,哪怕他比一伙人更加强壮。
    店长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都习惯了。
    京莲面上有种天真的疑惑,仿佛单纯面对了一道解不清的题,想要寻求了彻底的答案,不懂。
    店长摆齐了点餐台上的瓶瓶杯杯,正尝试给栩栩如生的黑猫雕像找个合适的方向,他像是习以为常,又觉得似乎不是个大事,不良这个传统在这个社会可以简单列为慕强,他们敬仰能掀翻天下的织田信长,也崇拜阴霾重重的明智光秀。
    他们喜欢强大的。
    不良,对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不是正好很强大嘛。
    还有一些固有的传统学生习惯了,家长也不好出手,不仅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事情变得更严重。
    他说习惯就好。
    还有。
    京莲如果想要一个舒服的学校生活,同学们怎么做,你也跟着怎么做。
    不要脱离大队伍,不要出格。
    富田熊志脸上的淤青没有消去。
    他顶着伤口回了那间小公寓,父亲还没有结束一天的工作,仍旧在岗位上操劳,富田熊志从冰箱里取出冰块在伤口上冷敷,有那个云南白药涂抹,棕黄色的药水在皮肤上抹开,刺鼻蔓延。
    处理好这些,富田熊志开始收拾家务,母亲很久以前因为父亲的无能离开了,只留下他们两个,年幼的熊志便承担起家务,和父亲相依为命。
    收拾好一切,富田熊志开始写作业,落日西沉,他的父亲踏着延展的阴影推开了门。
    我回来了。富田高志说。
    欢迎回家。
    富田熊志合上书本,将温热的饭菜摆到桌子上。
    富田熊志遗传了父亲高大的身形,只不过他父亲似乎太疲惫,微微佝偻,富田高志懒洋洋地坐下,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长叹了一口气。
    他回想起白天上班时的情景,不自觉地摸了摸侧脸,想把不存在的飞沫抹掉。
    瓦数很低的灯投下昏黄的灯,将对坐在饭桌上,但良久无言的二人笼罩起来。
    爸。
    富田开后说话。
    学校里
    父亲放下了筷子,叮得敲在碗边。
    熊志。
    他看着儿子脸上的青紫。
    我知道
    他叹气,你很辛苦。
    可是、我,你知道,我工作很
    富田熊志截了下半句话,我知道,可是我一定要说出来。
    他们不仅伤害了我,也伤害了别人。
    他们简直
    打伤人要赔钱的,熊志。
    富田高志垂下眼皮,你长的太高大,一旦打伤了别人,我很为难啊。
    呐,这就是生活嘛,忍忍就过去了。
    京莲来的很早,晨雾还没散去,稀薄的白雾带着凉气,顺着鼻腔进入大脑,吹响了令人崩紧精神的第一声哨令。
    在这初春含着冷气的时节,也有人在篮球场活动,只京莲班级里的三个。
    花井将也,加茂优树和风间智大。
    花井将也投篮之后,加茂优树拍他肩膀示意他朝一个方向看去,很好辨认,是一青京莲。
    不打了。
    花井将也收了球。
    走,招呼招呼同学去。
    他们奔上教室,教室里的三两只小猫都是为增加学习时长而来的好学生。
    靠窗坐的京莲收回了视线,在三人进来的时候,和第一个冲进来的花井将也来了个对视。
    不等花井将也挑衅,一青京莲已经起身朝门口走来。
    这么上道。
    花井将也朝他比了中指,对口型道盥洗室。
    三人到了地方之后,跟随其后的一青京莲也进了门。
    当着三个虎视眈眈的人,他手腕轻扭,落了锁。
    先来一步的花井将也早点了一根烟,抽空也递了一根给加茂优树,风间智大不抽,也记得很清楚。
    见一青京莲落了锁。
    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细长的烟雾喷出,飘在京莲鼻尖前。
    花井将也哂笑,胆子够大呀,想背水一阵。
    有害,但是很受欢迎。
    用健康换取快感。
    坐在窗台上的花井将也把烟头按在瓷砖上碾了碾,让我们讨论讨论,上次你下我面子要付出个几斤几两。
    普通的体力。
    普通的招式。
    除了常常不说话的风间智大稍微强上一点,其他并无可取之处。
    战斗的时长如落锁的清响一样短暂,音静之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一青京莲看着倒地呻吟地三个人,像来时一样未发一言,他不是正义的英雄,也没有救世的情怀,只是比冷漠的机器稍好一点,把绊脚的石头踢开罢了。
    他打开锁推门而出。
    花井将也脑门磕在地上鼓起红肿,他没抬头看一青京莲离开的身影,只深深的闭上了眼,伴着腹部剧烈的阵痛,牙根泛起腥气。
    仰躺在一侧勾着腰的加茂优树哆哆嗦嗦地喊将也,智大,还好吧。
    花井将也咽了口腔里不断翻上的腥气,鼻音模糊,嗯。
    推门而出的一青京莲靠在门上想了几下,顺手把外面的锁拧上,还从别处找了个正在施工中的牌子。
    他往门上挂牌子的时候,小跟班小跑腿宫川一哉的了同学的消息匆匆往这里赶。
    看到完好如初的一青京莲,宫川一哉摸过粉笔的指尖好似一瞬间蘸进了岩浆,赤红的涌动烧焦了皮肤,白骨成碳碾成灰。
    黑板上,是他画的。
    他一个刹车,粗气喘得像头牛,不知道是过度奔跑还是见了恩怨心慌。
    京莲抬手。
    在思维意识到之前,身体早已经替他做了反应。
    宫川一哉瞬间半蹲抱住脑袋,快的像是消失了半截身子,他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
    对不起
    一青京莲收回挂了牌子的手,从宫川一哉身旁绕开。
    宫川一哉抱头蹲防了好一会,听到脚步声消失了才站起来,站的太猛,有些头晕,视网膜碎成斑斑点点,又过了一会晕眩才消失。
    从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撑着墙站立的宫川一哉抬头,和刚刚冒头的富田熊志互看了一眼。
    宫川一哉一言不发,收回视线。
    富田熊志挪了眼神,朝拐角长廊走去。
    他们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怨的。
    宫川一哉是花井将也的小跟班,为了不被欺凌交保护费的狗腿子,说不上助纣为虐,但随波逐流的喝彩是有的。
    富田熊志是花井将也的欺凌对象,他对弱小到投靠别人的宫川一哉没想法,也不会可怜这个跟着作恶的人。
    两人岔开。
    富田熊志心里装着另一件事。
    他梦回昨晚,父亲那满是无奈的话之后。
    所有的噪音消失了。
    好像被抽空了空气。
    声音,心跳,呼吸。
    全部消失了。
    他正在一点点窒息。
    所以。
    我有钱了。
    就能随便伤害他们了。
    第60章 第四次穿越
    有钱没钱,健康与否,颜值如何,都不是被欺负的理由。
    因为自己受到伤害了,无法对抗就把伤害转嫁给其他弱者也不行。
    因为作出这种事的自己,不会变成一个更好的人。
    沉默了一个上午的富田熊志想明白了这件事情。
    软弱的父亲不会给他助力,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老师也含糊其辞,能对抗这件事情的只有自己,或许他改变不了其他人,改变不了外界,但是他能改变自己。
    所以当花井将也的手按到他后脑勺并试图往下压的时候,富田熊志猛地起身,以绝对的身高差俯视这个横行校园的不良。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永远抱着如此大的恶意,但是
    富田熊志注视着花井将也的眼,一字一顿,请,你,住,手。
    哎不呢花井将也上午被打了一顿之后的伤还没好,但他作恶的心永不止息。
    说什么可笑的话。
    花井将也话头一转,对富田熊志勾了勾手指,a3楼后见。
    跑腿的宫川一哉在跟着花井将也从后门离开的时候,鬼使神差看了眼一青京莲。
    对方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教室里这场喧闹。
    a3楼后,花井将也为首的四个人在半斜的阴影里等着后来的富田熊志,见面以先,他三两步迈上去冲着富田熊志的腹部给了记勾拳,富田熊志匆匆挡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打架,手脚狂野乱舞地像个原始人。
    后面白色吸汗带加茂优树看这幅模样,笑出了声,指着熊志对风间智大说,笑死人了。
    但话音刚落,那边的形式就发生了逆转,富田熊志一个熊抱锁住冲过来的花井将也,忍着花井将也狠厉的攻击,他一个翻身把花井将也摔倒了地上,见花井将也落败,剩下的两个不良立刻迎了上来。
    三对一,没有任何优势。
    等半斜的阴影稍稍挪了一刻度,群攻完的不良们走了出去,只剩下抱腹残喘的富田熊志。
    他失败了。
    理所当然。
    跟在后面的宫川一哉被吩咐去买点水,他连连应喝,但走路的时候却拐了一个弯,往刚刚打架的地方走去,富田熊志大字仰躺在地上。
    不住的喘粗气。
    他脑袋边上蹲了一个影子,逐渐变圆。
    是宫川一哉。
    他说新来的转学生一青京莲,很厉害,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让他帮你,
    富田熊志闭眼不回。
    宫川一哉说完就走了。
    他们之间地位平等,一个是跑腿的,一个是被霸凌的,但也没什么惺惺相惜的共通之情。
    因为宫川一哉知道,相比软弱的自己,富田熊志强大的多。
    富田熊志没有求助一青京莲,上次对方帮他却沾了一身腥,没理由再拉他下水。
    放学的时候,他路过书店卖了几盘格斗录像带塞到书包里带回家。
    门开了。
    出乎意料的,父亲竟然在家。
    他煮好了火锅等富田熊志回来。
    似乎很久没有和你说过话了,今天,我们两个谈谈吧。
    熊志,任何勇敢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或者他人。
    富田高志沾了沾肉卷了酱料塞到嘴里,长叹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了。
    您辛苦了。富田熊志要把剩下的羊肉夹到父亲碗里,却被父亲反推回来,你吃你吃,不用给我。
    说起辛苦是我,说起屈辱,是熊志啊。
    父亲举起碗把汤倒进嘴里。
    我知道,我体会过。
    他虚空比划了一下,我当时大概这个高。
    班级里有几个人憎狗嫌的男孩,盯上了他,放学之后把他围在墙角群攻。
    我反击了,下手很重。
    被记过了。
    你奶奶她从摊上匆匆赶了过来,点头哈腰地和别人道歉。
    他迷了眼,堆起几道皱纹,不知是在笑亦或感叹。
    你看,就这么一弄,我从受害者变成了施害者。
    我说他们先下手。
    他们说可是你没受伤啊。
    要我道歉,要我赔钱,要我的档案里记着霸凌被退学。
    我想不太明白。
    我只记着。
    当时你奶奶身上还穿着鱼铺里沾着腥气的围裙,被人围在一起,挤出笑,不住的道歉,他们的手都要戳到脸上了。
    她一直在笑。
    熊志,转学吧。
    开始一段新生活。
    当年母亲就是嫌弃父亲无能而离开的。
    她走的时候指着父亲的鼻子说你不像个男人,不,你就不是个男人。
    父亲的脊梁骨断了。
    再也没接回来。
    富田熊志自问,他能做的轻松干净,不拖别人下水吗。
    不知道,但他不愿意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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