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那本柏林旅行指南。
    其他的几个地方也是我常飞的,索炀对着沈徽明笑,你住院应该蛮无聊,就当是我请你出国旅行了。
    第21章
    沈徽明上高中的时候写过一篇命题作文,要求是让写我所向往的人生。
    那时候的他写的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环球旅行,把自己的足迹留在每一个有故事的地方。
    这个梦想后来当然是没有实现的,原因无非是没有时间。
    这几年他突然发现,人啊,总是会很熟练地给自己套上枷锁,当初他刚开始创业的时候,每天恨不得有48个小时可以用来工作,那会儿他想,等钱赚够了就提前退休,人生不应该全部耗在工作上。
    然而,时间越久他就越发现自己停不下来,不仅仅是因为钱这个东西是不可能赚够的,更重要的是,他肩上扛着的是一整个公司,是很多个项目,是几十个员工稳定的生活来源。
    他是停不下来的。
    这次住院手术也是,医生老早就说过,他必须得注意身体了,甚至在医生勒令他住院的时候,他还愣是拖到一个项目收尾才到医院来。
    在想什么?索炀自己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沈徽明病床边上。
    沈徽明翻着书页笑着说:在想你是不是会算命。
    沈徽明的语速其实完全正常,但当他说到在想你三个字的时候,索炀下意识提了口气。
    当沈徽明的话说完,知道是自己想多了,又开始自嘲,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沈徽明吊得有些心思活络了。
    为什么这么说?
    沈徽明把自己中学时代幻想的美好人生讲给了索炀听:那会儿可真敢想,不过青春期大概都这样,不会去考虑太现实的东西。
    索炀听他说完这些,轻声笑了:事实上,有一个行业还真的能做到这一点。
    他指了指自己:环球旅行,把足迹留在了数不清的城市。
    沈徽明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
    两人看着对方,沈徽明说:没想到,我青春期的梦想,你替我实现了。
    索炀喜欢这种暧昧不明的说辞,像是两人有前世今生的牵连一样。
    他发现自己骨子里似乎还是喜欢那些浪漫的设定,只不过很清楚,这个世界上的浪漫像是白日观星,你知道它在,但偏偏不会让你发现。
    爱情也一样。
    你知道我中学的时候想做什么吗?
    沈徽明好奇地问:宇航员?
    索炀笑了:为什么是宇航员?
    其实也有可能是飞行员,感觉你很享受飞行的感觉。
    我现在确实很享受这种感觉,已经工作很多年了,但还是会觉得穿越云层的体验很奇妙,索炀突然狡黠一笑,不过,这是现在的我,中学那会儿我其实想当个考古学家。
    考古学家?
    对,穿个小马甲,拿着小铲子,去没人的地方挖坑。索炀笑,那会儿被各种盗墓小说给忽悠得着了迷。
    沈徽明笑出了声:没想到你还看那些小说。
    看,当然看。索炀也笑,那会儿上课不好好听讲,把小说套在课本中间,偷偷看。
    一样一样,不过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那种很乖的学生。
    两人就这样聊开了,或许是因为病床上的沈徽明没了平时那种无懈可击的精英范,让索炀也下意识地放松了神经。
    两人不再一来一往过招一样想在这段尚未完全展开的关系中过招,而是像两个再寻常不过的朋友,聊天聊地,聊着那些轻松的话题。
    沈徽明说:那我应该庆幸你没拿着小铲子去考古。
    怎么说?
    那样的话咱们俩可能就遇不到了。沈徽明笑着看他,毕竟,你做那种工作我还能跟你偶遇的话,要么我是盗墓的,被你逮个正着,要么我就住在墓里。
    索炀被他的话逗得忍不住笑,卸下了精致面具的两个人,竟然就这样开起了玩笑来。
    自从两人相识以来,似乎每次见面沈徽明都能带给索炀惊喜。
    在索炀过去的经验中,人都是越相处越觉得索然无味,他本人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他很清楚自己的斤两,因为外形的原因,很容易让人对自己产生兴趣,但往往相处久了,会愈发觉得他是个无趣的人。
    传说中的美则美矣,没有灵魂?
    他从来不是那种越深挖越有故事的人,表面云淡风轻,实际上也确实始终空泛。
    他是一潭水,过分清澈,连鱼都养不活。
    他在等着有人为他这潭水注入氧气,让湖底长出水草,让窒息的鱼重新活过来。
    他突然觉得,沈徽明好像具有这种可能。
    但问题是,只是有可能而已,索炀充满期待,却不敢妄下结论。
    先像朋友一样交往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好感并不意味着爱情,能相爱的前提条件有很多,他们还到不了那个阶段。
    慢慢来吧,如果沈徽明愿意花时间跟他慢慢来的话。
    两人聊了一个多小时,护士来查房。
    索炀这才想起自己竟然都没问问沈徽明究竟是做了个什么手术。
    等到护士离开,他问沈徽明:还要住院很久吗?胃部手术的话,蛮严重的吧?
    沈徽明没有跟他说太多,确实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在用生病来讨同情。
    恢复得好的话,过几天就能回家休养了。沈徽明说,其实这事儿怪我自己,平时不注意,医生提醒了也不重视,都是自己作的。
    索炀看着眼前瘦了一圈的人,说不上心疼,但确实觉得挺不是滋味的。
    工作忙,但也要注意身体。索炀说,身体搞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沈徽明看着他,眼里含着笑意,轻声说:是,以前确实不在意,但以后要多在意了,毕竟,除了工作,我还有了必须活久点的动力。
    索炀看向他。
    沈徽明笑:好了,我不说了,说得太直白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他这话一出,就算不说接下来的话索炀也明白了。
    就算不是因为这个,索炀看看他,低头翻着放在病床边的《爱情笔记》,也应该好好活久点。
    沈徽明看着他翻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
    索炀看到在那一页上,沈徽明用铅笔在某一个句子下面划了横线我爱她什么?几乎爱她的一切。
    这像是一句暗示,勾起他对沈徽明读到这句话时的幻想。
    对方是不是也在自问爱他什么?
    但索炀相信,他们只是互相不了解的两个人,没有人会爱对方的一切。
    他合上书,笑着说:我该走了。
    沈徽明有些舍不得,但又不得不放人离开。
    索炀站起来,把书给他在旁边堆叠好。
    下午要飞伦敦。索炀说,十一个小时。
    辛苦了。沈徽明坐在病床上看着他,因为知道对方要走了,下次见面却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这么一来,眼睛都舍不得眨。
    辛苦倒还好,索炀笑,故意似的说,到纽约还要十九个小时呢,还记得吧?
    沈徽明笑了:当然记得。
    两人沉默着对视了几秒,然后索炀准备离开。
    对了,索炀走前,对沈徽明说,好好休养,我们的赌约还在进行中,我在飞机上等你。如果有机会的话。
    第22章
    机会肯定是有的,沈徽明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只不过,他住院这事儿严重影响了他跟索炀的进度,再一次用事实证明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身体不好,追人的效率都被迫降低。
    索炀跟沈徽明在医院见过一面之后,一直到沈徽明出院都再没见过。
    其实索炀是担心他的,但一方面要飞各处,另一方面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关心对方,殷勤示好可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两人之间的联系倒是一直没有间断,而且索炀从医院离开前,沈徽明顺利加到了他的微信。
    发微信可比短信方便多了。
    好几次,索炀降落的时候都下意识地想跟沈徽明汇报自己的位置,不过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忍住了,唯一一次没控制住是因为又飞到了纽约,当晚他跟同班组的同事们又住在上次的那家酒店。
    这回索炀很果断地拒绝了大家去酒吧的邀请,以有些头疼为借口,一个人留在了酒店。
    晚上,纽约刚下过雨,他站在酒店的窗边,抽了根烟。
    微凉的空气提神醒脑,让他毫无睡意,好久没抽过烟,一口下去,竟然差点儿被呛着。
    索炀是在这个晚上突然开始承认自己有了牵挂的,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会对任何人过分在意,因为从小他就被教育要更爱自己。
    他父母有一套自己的教育方式,始终规范、约束着索炀的人生,哪怕已经离开父母一个人生活多年,但从小到大严格遵守的那些准则已经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了。
    不要轻易喜欢别人,不要轻易对别人掏心掏肺地好,因为人都是自私的,除了父母,没有人会无底线地爱你更不值得你忘我地去爱。
    这是他父母教给他的道理。
    索炀始终觉得他爸妈说的是对的,完美、毫无保留的爱情只会出现在没美化过后的文学或艺术作品中,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他们都不会是是真的。
    即便真的存在,那也少之又少。
    据说人的一生会遇到2920万人,而两个人相爱的概率仅有0.000049%。
    索炀受到他父母观念的影响,也成为了一个爱情悲观主义者,觉得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
    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这么一个能勾住他神经的人,但不经意间,这个人似乎真的出现了。
    索炀一边防备,一边与之周旋,他感谢沈徽明的不冒进,沉着地叩着他的那扇门。
    他随手拍了一张雨后深夜的纽约,发给了沈徽明。
    他没说自己在哪儿,但附近的标志性建筑,他相信沈徽明认得出。
    收到信息的沈徽明有点儿受宠若惊,虽然在这场关系里,并非他始终主动对方无动于衷,索炀是会给他回应的,但主动发来信息毕竟是少数。
    国内正值晌午,对方发来的图片却是午夜。
    这种两个世界交叉重合的感觉,让沈徽明觉得有些奇妙。
    一边是秋日温暖的光,一边是秋夜微凉的雨,一暖一冷,沈徽明想了想,抬手拍了一张病房外的景色,发给了索炀。
    沈徽明发完照片,又说:什么时候咱们再纽约见?
    索炀笑了,叼住烟,双手打字,给沈徽明回复消息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出院了。
    两人并没聊太久,沈徽明惦记着那边已经是深夜,催着索炀好好休息。
    他现在可太清楚好好休息的重要性了,熬夜要不得。
    索炀躺下的时候依旧没有睡意,拿着手机翻看自己跟沈徽明之前的聊天记录,当他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有多愚蠢的时候,赶紧关机睡觉。
    一夜无梦,但早上醒来的时候,收到了沈徽明的问候。
    早安,你那边应该天亮了。
    索炀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笑了,有人问早安的清晨,起床气都瞬间消散了。
    关于那场赌约,两个人都记挂在心上。
    原本沈徽明在提起这个赌约的时候是打算一切遵循天意的,他始终觉得自己跟谁索炀之间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为他们牵线搭桥,否则之前接二连三的巧遇要如何解释?
    所以,在最开始,他是不想刻意去做什么的,无心插柳却柳成荫,那才是最浪漫的事。
    只不过,当他终于出院,回到公司用了两天的时间处理完这些日子堆积的工作之后,他觉得把他跟索炀的事情全权交给命运,对命运来说有点儿不公平。
    命运只负责让他们遇见,不负责后续发展。
    他们究竟会走到哪一步,还得自己来。
    自己种下因,自己去品尝因结的果,最后是好是坏,是心满意足甜甜蜜蜜还是阴差阳错遗憾收场责任都应该在他们自己,而不是命运。
    更何况,沈徽明发现,其实索炀跟他一样期待着。
    既然这样,他哪有让索炀失望的道理?
    沈徽明出院的事儿没有告诉索炀,他准备给对方一个惊喜。
    想要知道索炀哪天飞哪里,其实并不难,沈徽明加急办理签证,空出时间,买好了机票。
    飞往柏林,将近十三个小时,中途在莫斯科中转。
    沈徽明提着简单的行李出发去机场的时候忍不住想:追求空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得有钱还得有时间。
    街景不断后退,沈徽明距离机场越来越近。
    而此时的索炀对沈徽明的行踪还一无所知,他刚到机场,正准备去开会。
    他从家出来之前还跟沈徽明在发信息,到此时为止,他还不知道沈徽明已经出院,并且眼看着就要赢了他们的赌约。
    索炀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又整理了一下制服,确认自己状态良好无懈可击。
    他走出洗手间,跟着同班组的其他同事一起去开会。
    今天要飞柏林,他空乘生涯中第一次飞国际航班去的就是柏林,不过后来就很少有机会飞这条航线了。
    他还蛮喜欢那个地方的。
    人员到齐,会议开始。
    头等舱的旅客名单被交到了索炀的手上,他像往常一样翻看每位乘客的信息,然后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沈徽明。
    第23章
    索炀刚看到沈徽明名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或者只是同名的其他人。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这根本就是沈徽明的策略,那家伙出院压根儿没告诉他。
    索炀没有一丁点儿不悦,反倒看着乘客名单笑了笑,旁边的同事问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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