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唇,用玉如意挑开盖头,而后就见秦衍抬起头来。
    那凤冠被他带的歪歪扭扭,珠帘之下,一双美目抬眼而来,或许是灯火醉人,他抬眼看过来时,傅长陵竟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流动的秋水,配合着他眼角那份薄红,便是一种天然的妩媚,无形中直击人心。
    一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往往掺杂着爱欲。只是傅长陵对秦衍,有的远不止喜欢,敬仰与愧疚克制了他的欲望,每当他察觉自己对秦衍这种不堪的渴望,他都会陷入深深的愧疚。可是他在一次又一次对这种欲望的察觉中诧异发现,或许正是这种克制,导致每一次他对秦衍产生这种不可说的想法时,都来得越发蓬勃。
    他想触碰他,想拥抱他,想将这个人揉在骨血里,交织在一起不要分开。
    他静静注视着他,目光不察觉之间变了味,秦衍察觉他目光中那几分不正常的炙热,皱起眉道:你在想什么?
    傅长陵被这一声清冷的提醒惊到,秦衍的声音天然带了一种让人内心清明的力量,他忙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什么,就突然想起点事儿。
    说着,傅长陵走到桌边,捻了一块梅花酥,扭头看秦衍道:你饿吗?
    不饿。
    秦衍说着,站起身来,他头上凤冠歪歪扭扭,他一动,凤冠便歪到一边,傅长陵笑出声来,秦衍扶住凤冠,冷声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傅长陵走到秦衍身边,他蹲下身,解开秦衍的裙带,秦衍一把捏紧了裙带,语气里都是警惕,你要做什么?
    别紧张啊,傅长陵笑起来,他半蹲在地上,仰头瞧他,你裙子穿反了,我给你重新穿一次。
    说着,傅长陵便拂开他的手,他解开他的裙带,又重新将裙子从他腰上环绕而过,他的手若有似无划过秦衍腰间,秦衍觉得屋里忽地燥热起来,他觉得有几分不对,又不知这不对是出现在什么地方,他扭过头去,看着外面开得正好的满墙蔷薇,感觉傅长陵靠近他,气息忽远忽近喷吐在他身上,他惊得退了一步,傅长陵刚好打上结,察觉他的动作,傅长陵抬眼看他,有些疑惑道:师兄怎么了?
    秦衍没说话,他察觉自己似乎是变了声,这让他又怒又恼,却又不知该把这份怒意怪罪到谁身上。
    傅长陵看着秦衍这似乎是知道什么又茫然苦恼的样子,他喉结不自觉动了动,他觉得自己有些难受了。
    他也不再打闹,站起身来,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距离,坐到一旁桌边,用桌布盖住了自己半身,撑着头道:再等一会儿,师姐和上官明彦就要出城了,咱们也得准备了。
    嗯。
    秦衍点了头,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来,没有出声,傅长陵斜瞟了他一眼,他觉得心火消了些许,便东拉西扯说起一些其他事儿来:师兄说的封印,我近来也去查了。一般封印所在之处,灵气波动会和旁边位置截然不同,它会成为一个灵气极其密集的点,又或者是一点灵气都没有的位置。万骨崖有些特殊,这种地方一共有三个,其中最有可能的,是在祭坛。
    祭坛?
    对。傅长陵点头,他从袖间抽出小扇,张合着小扇,思索着道,本来我也没有察觉,之前找到的两个位置,虽然像,但是灵气异常程度对于一个气脉封印来说实在是太小了。所以我一直不能确定,但是今日我在谢师姐大婚祭祀的时候,却在祭坛明显察觉了灵气的变化。如果万骨崖的确有一个气脉封印,那一定是在那里。
    秦衍思索着,他没有出声,傅长陵给自己倒了杯茶,叹息道:如果是在那里就麻烦了,在那里封印业狱,不可能不惊动谢慎。
    这个,等师姐出去后再做考虑。
    听到这话,傅长陵倒茶的动作顿住了,他抬眼看向秦衍,秦衍有些疑惑,傅长陵注视秦衍片刻后,他轻笑起来:你对往生花和封印,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秦衍没说话,傅长陵放下茶壶,举杯到唇边:是什么让你如此胸有成竹?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骚乱声,秦衍骤然提剑起身,立刻道:走!
    说完,秦衍直接就从窗台翻跳出去。傅长陵放下茶杯,有些遗憾道:又跑了。
    傅长陵摇了摇头,也跟着追了上去。
    周边一片混乱,傅长陵和秦衍疾驰在屋顶之上,随着傅长陵的动作,他身上那本是上官明彦的皮一寸寸裂开,他身形开始突然抽长拉伸,面上露出原本属于他的那份俊美面容。他们跑了没有片刻,就听见有侍卫大喝起来:有人!有敌袭!
    公主不见了!驸马也不见了!
    然而就在这批人慌乱的惊叫声四处响起时,烟花如约冲天而起,在空中瞬间炸开。随着烟花炸开,符纸碎成的粉末纷飞而下,那些对于鬼魅来说都是威慑的符纸纷飞在全城,整个白玉城都乱了起来。
    所有鬼魅的呼喊声在烟花一声又一声巨响中忽隐忽现。傅长陵扭过头去,便见秦衍与他并肩而驰,他们的衣服在猎猎风中翻飞交织在一起,绚烂的烟花大朵大朵绽在秦衍身后,傅长陵忍不住叫他:师兄。
    秦衍回眸看他,也就是那一刻,傅长陵突然探过身子,他们离得很近,头发交织在一起,秦衍诧异睁眼,这人却立刻退了开去,朝着远处加速跑开,大笑道:师兄,你不能比我慢呀。
    胡闹。
    秦衍只留了这么一句,便超过了傅长陵。
    然而也就是那一瞬间,谢慎寝殿的方向,渡劫期磅礴灵气朝着周边直冲而来,伴随着谢慎的一声大喝:休走!
    傅长陵一把将秦衍拖到身后,生生抗住那袭来的灵力。
    灵力自远处而来,到傅长陵身前时已经削弱了几分,但冲撞上来时,还是将两个人直接震飞开去!
    傅长陵一口闷血涌了出来,秦衍单手拦住他的腰,旋身在空中寻了个缓冲,稳稳落到地上。
    刚落下来,四面八方便是守卫涌了过来,傅长陵和秦衍背靠背取了剑出来,傅长陵擦了一下嘴边的血,冷静道:谢慎来得太快,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跑啊!
    话音刚落,傅长陵便朝着外面直直冲了过去,一路全然不恋战,逃跑最为重要。
    秦衍只是片刻停顿,便跟着追了出去。也就是那一瞬间,谢慎不知从何而来,大喝出声:仙狗哪里走!
    而这时候,城郊外,谢玉清和上官明彦刚与云羽接上头。从谢玉清出白玉城那一刻,谢慎就感知到她的离开。但谢慎并不知道她具体从哪一个方向离开,而云羽将纸片人从四个城门都放出去后,更加大了鬼兵的搜寻难度。跟随着烟花尘埃漫天飘散的符纸令城中鬼魅痛苦不已,无数魂魄往着城门外涌了出去,云羽夹杂在其中,也跟着混了出去。
    等到了城郊,三人会面之后,谢玉清便领着三人一起赶往了他们原来约定好离开的悬崖下方,只是他们行路不到一半,就听到白玉城中谢慎震天怒吼之声,三人都顿住了步子,看见白玉城内打斗的华光在天幕绽开,云羽面色焦急,看向谢玉清道:师姐,怎么办?
    谢玉清皱着眉头,云羽看着白玉城的方向,着急道:师兄怕是和谢慎正面对上了,以谢慎的修为,师兄撑不住的。
    师姐上官明彦看着谢玉清,斟酌着道,以谢慎修为,我们就算都回去,也没什么用。云羽师兄还带着伤
    你什么意思?云羽扭过头去,看着上官明彦,有些震惊道,你是说,我们不管了吗?
    我先送你们回去。
    谢玉清转身一手提了一个人的领子,御剑就往悬崖处冲了过去,同时冷静道:上去之后,你们先去向宗门求救,之后我再回来救人。
    听到这话,云羽稍稍平静了几分,他知道如今这是最好的方案,可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
    而皇宫之中,谢慎抬手朝着秦衍和傅长陵狂劈下来,秦衍和傅长陵艰难躲着谢慎又猛又急的大刀,听着谢慎怒道:还朕女儿!你们还朕女儿!
    陛下,秦衍冷静开口,您要的东西,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朕不要其他办法!谢慎的剑和秦衍的剑抵在一起,秦衍一口血呕了出来,傅长陵抵在他身后,他驱剑赶走旁边扑来的厉鬼,随后大喝了一声:檀心!
    他手中檀心剑剑光暴涨,回身和谢慎的剑撞上,而后他扶住秦衍,同秦衍一起击退数十丈,谢慎喘息着,他突然朝天大喝了一声。
    也就是那一瞬间,无数白色的鬼魅从地面上慢慢站了起来,傅长陵目光紧缩,怒道:你把雪尸都放出来,你不要谢玉清的命了吗!
    她要是不忠于乐国,谢慎声音颤抖,他骤然提声,那她,就死在乐国!
    话音刚落,谢玉清等人只觉地面嗡动,而后一只只雪白的手破土而出,骤然抓住谢玉清的剑柄,谢玉清剑光大绽,原本正在飞行着的剑骤然回她手中,一剑削开那些雪白的手,同时泥土之中,一只只通身雪白的魂魄破土而出,和普通的厉鬼不同,他们拥有着尖锐的牙齿,像是某种变化的怪物,朝着谢玉清三人就扑了过去,像是要把三人生吞活剥。
    走!
    谢玉清护在两人身后,且战且退,两人一路狂奔,这些鬼魅天上地下无孔不入,三个人拼死冲到悬崖下,谢玉清护在最后面,让云羽和上官明彦先爬上去。
    云羽受了伤,动作有些迟缓,上官明彦在前面开道,一面爬一面告诉他们上面的情况。
    他们每走一步,就承受着无数压力,而这些白色的鬼也追着他们,一路往上攀爬而去。好在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压力似乎是等同,他们多慢,那些白色的鬼就多慢,于是双方一直保持了一个相对均匀的距离。
    双方一步一步往山崖上爬去,而傅长陵和秦衍则被谢慎追得着四处躲藏。
    铺天盖地都是厉鬼,他们每一步都行得格外艰难,傅长陵凡人之躯,承受了谢慎的剑意,早觉五脏六腑都已经在疼,他喘着粗气,那一刻,他突然陷入一种无声的绝望里。
    活不下来了。
    他想,怎么能活的下来。
    然而当汗水低落到他眼里,他侧头看着秦衍,秦衍似是怕和他在鬼群中冲散,一只手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当着谢慎等人的攻击。
    他浑身已经被血染透,可一双眼犹自坚韧,没有放弃片刻。
    上辈子他怎么活下来的?
    傅长陵脑海中突然有了这个念头。
    上一世的秦衍,最多不过元婴,又是在金光寺受刑之后来的万骨崖,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
    他脑海中有些茫然,只是茫然挥剑。
    谢慎明显并不打算杀他们,他只是想要抓住他们,让他们招供出现谢玉清的下落,因此他不慌不急看着他们,冷静道:告诉朕,她在哪儿?
    秦衍和傅长陵咬牙不出声,谢慎双手拢在袖间,冷冷看着两人,他突然放大了声音,让整个万骨崖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谢玉清,朕知道你能听到。朕和你说过的话,你忘了吗?
    你是乐国的公主,我们乐国惨死,大仇无以为报,你身为乐国公主,却以鸿蒙天宫弟子身份自居,你不觉羞耻吗?
    师姐?云羽转过头,震惊看着谢玉清,他说的什么意思。
    别管!上官明彦低喝出声,赶紧走!
    谢玉清没说话,她提剑守在两人身后,平静道:往上爬,别管他。
    你可以走。谢慎看着面前苦苦挣扎的秦衍和傅长陵,淡道,当你走出万骨崖那一刻,这两位救你的人,就要为你而死了。
    谢玉清动作顿住了,上官明彦回头看她愣神,扭头大喝:别听!立刻上去!
    谢玉清抬眼看向高处的上官明彦,少年一贯温和的眼中,有了几分他平日没有的凌厉。
    也就是那一刻,秦衍抬手抚上了自己的耳钉。
    师姐,他声音清冷,也同时传遍了整个万骨崖,你在,于我才有碍。
    话音刚落,属于江夜白的剑意在整个白玉城骤然炸开,秦衍抓着傅长陵,在那剧烈的白光中,猛地化作华光冲了出去。
    仙狗休走!
    谢慎朝着秦衍紧追而来,秦衍提着受了伤的傅长陵,语调急促:计划有变,我护不住你,你先到山崖等我,我之后再来。
    傅长陵凡人之身不能御剑,他听到秦衍的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秦衍直直扔了下去。傅长陵拼命想要去抓秦衍,却只触碰到他衣袖边角,便被掉落下去。
    秦衍御剑而去,他没有回头,只朝着月出的方向,留下一个纤长清瘦的背影。
    秦衍!!
    第53章 没有人会接住他,也没有人对他说那一句再来。
    傅长陵被抛下的正下方, 正是他们挖地道的土堆积出来的小山, 傅长陵一头砸进土堆里, 就被土盖住, 谢慎领着大批鬼兵追着秦衍冲去, 傅长陵扒拉开土, 只见漫天鬼魅朝着远方追逐而去, 却早已不见了秦衍的踪迹。
    秦衍被谢慎追着消失了,傅长陵喘息着把自己扒拉出来,他捂着伤口,一面吃药, 一面找了一间民宅躲了进去。
    要不,他脑海中前辈的声音响起来, 你回寒潭洞吧,我曾与谢慎有过约定, 他应当不会去寒潭洞追你。
    我不能抛下阿衍。
    傅长陵喘息着,艰难道:我得带着他回去。
    前辈没有再说话,远处一阵阵华光暴涨, 地动山摇,每一次打动都震在傅长陵心上, 傅长陵咬紧牙关,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无能,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恶心透了,恶心得令他痛苦不堪。
    他大把大把将药吃下去,似乎吃得越多就能越快愈合他身上的伤势。
    他曾经没有过金丹, 也曾经当过废人,可是当年没有金丹的时候,他消沉落寞,可如今没有金丹,他却觉得,自己有一种从骨子里滋生的绝望和怨恨。
    他怎么就不是当年的华阳真君,怎么就如此窝囊?
    上辈子,他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没有护他。
    这一辈子,他明明知道他经历什么,却无能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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