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赐福,更像是在灭执。】原君解释。在经过这场法事后,没有任何外界的执念可以入宫。
    池宁有点担心了:【那您】
    【自是不怕。】原君其实更想说的是,我要是怕这个玩意,你当年入宫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我呀,现在担心会不会有点晚?
    池宁也是关心则乱,一时没转过弯来。听到原君确定不会有事后,就放下了心,继续了刚刚的思考:【这个仪式存在的真正意义,不在于我们到底会不会变得有福气,而是保证让宫中的贵人不会再接触到外界来的恶意。】
    【可以这么理解。】原君也是没想到,启太祖竟藏了这么一手本事。
    原君不怕,但有些执却已经隐隐要受不了了。
    池宁带头跪在软垫上,很清晰地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声音,石簪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好像已经有些受不住神宫监的仪式了。
    她对姬似雪道:【啊!姬大丫,你是要害死我吗?!】
    是的,姬似雪的本名其实是叫大丫来着。想想吧,她的爹娘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渔民,又怎么会给女儿起这样风花雪月的名字呢?这是石簪给她起的,利用差役来登记良家子的漏洞,给她升级了个好听的新名字。
    姬似雪猛地站起身,扰乱了整个仪式,众人齐齐抬头看向了唯一站起来的她。
    掌事的宦官真的要厥过去了,翘着兰花指怒斥:姬应选,您这是要干什么呀!要不是条件不允许,他其实更想破口大骂你这贱皮子是不是想死。
    姬似雪不断道歉,却打定了主意要冲出殿内。
    池宁挑眉,姬似雪竟没有趁此机会弄死掌控她的石簪她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了搞清楚姬似雪的打算,池宁开了口,算是抬了她一手:大概是不舒服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池宁发了话,旁人自是不敢置喙。
    姬似雪和石簪里的执,同时对池宁投来了一个感激的眼神,然后便匆匆忙忙跑出了举行仪式的大殿。香火缥缈的堂前,供奉着的法器隐隐褪去了金光。
    原君可惜道:【她再这么超度下去,就要有烤肉味了。】
    【所以,】池宁犹豫了一下,试着猜测,【您这是想吃烤肉了吗?】
    原君:【】
    姬似雪到底想要干什么,池宁很快就知道了,她这个人是一刻也不肯消停的。或者说,她早就瞄上了这次的赐福仪式,在应选们集中在神宫监住下沐浴焚香的当晚,就是她实施计划的真正时机。
    姬似雪不是不想弄死石簪,而是觉得就这么直接弄死,太不值了。她想了个更加毒辣一些,且能够一箭双雕的办法。
    就在这天晚上,她引石簪去攻击了也在排序前五里的郑应选。
    虽然姬似雪也在前五,但最后择三要的只是三个人,她不能保证自己的万无一失,自然是要想办法让竞争对手能少一个是一个的。而郑应选此前一直在与姬似雪找麻烦,早已经让姬似雪怀恨在心,她不对付她都会免得比较奇怪。
    那一晚,神宫监金光大盛,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一片电闪雷鸣中,原君出手救下了垂亡之际的郑应选,而神宫监的道士宦官则趁机一举击碎了姬似雪的石簪。
    姬似雪跌坐在地,脸色苍白,好一会儿后才劫后余生地号啕大哭了起来,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只有很少的人心里清楚,姬似雪就是故意的。
    这是一头已经开始变得不再那么受控制的野兽。池宁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找不到制衡姬似雪的办法,他大概就要放弃这颗好用的棋子了。
    ***
    不远处的京郊,一个失足跌落山崖的小娘子,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对眼前的巫昇弱弱地道:是您救了我吗?
    巫昇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应该算吧,他深夜在寺中感应到有生命的气息在消散,本想来带着祝梁来救人的,却还是晚了一步。这人求死之心还是十分强烈的,根本没给别人救她的机会,只是,奇怪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在生命气息消散后的刹那,她竟然又还魂了。
    我叫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叫姬簪,对恩人无以为报姬似雪的石簪也不是好惹的,在最后还是给了她一个逃脱的机会,让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一个死人融合了。
    她决定从今天开始叫姬簪了,记住这一回的教训,好狠狠地报复回去!
    不过在此之前,姬簪想着,她得先解决了眼前这两个麻烦又多事的女人。倒不是杀人,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普通人,没那个本事了。只是救命之恩很麻烦,她想赖账!你们救的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与我姬簪何干?
    不,你可以报。巫昇打断了姬簪的话,转头问一身女装的祝梁,她,好看?池大人,要吗?
    巫昇说得断断续续,祝梁却还是凭借多日的相处,明白了巫昇的意思。还别说,眼前这女子的容貌,美艳得竟不输于他,是池宁想要的那种祸国妖妃。祝梁不甘心地点了点头。
    巫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尽可能地对姬簪解释:你要报答,我,我要报答,池大人。你,帮池大人。
    您说的池大人,是东厂的那位吗?姬簪因这个名字而停下了自己的算计。
    巫昇点了点头:大人需要美人,给祝的信里这么说。
    请一定要让我报答这份恩情。姬簪一点点地勾起了一个危险的微笑,遥望京城的方向。姬似雪,没想到吧,我们并不会分别很久呢。
    第24章 努力当爹第二十四天:
    郑应选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窗外的灿烂阳光,就好像她昨夜经历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了,便没什么可怕的了。
    但是!
    郑应选从小便有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要不然她也不会在认了那么多好哥哥之后,仍没有翻船了。她可以清晰地记得所有人的喜好,自己和对方的相识,以及独特的种种相处过程。偶尔的三言两语,便会给人一种她对对方十分上心,事事记在心头的感觉。
    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独特的感觉,并且有着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才是那个独一无二。
    哪怕发现郑应选与旁人虚与委蛇,也会觉得她是迫不得已,不会心生怀疑。
    天知道郑应选把这样的天赋用到这样的事情上,到底是一种杀鸡用牛刀的资源浪费,还是对大启越来越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风气的嘲讽。
    总之,郑应选对自己的记忆很有信心,昨天发生的事情绝对是真实存在的,不可能是她的臆想。那邪门的姬似雪头上有一团灰雾会攻击人,她也明确地听到了姬似雪与灰雾说,要杀了她,哪怕不杀死她,也至少要毁了她的容。
    她就知道,丑人多作怪,姬似雪肯定嫉妒她的脸已经很久了!那个贱人!
    她差一点就真的死了!
    可惜,姬贱人惯来会装,又一次靠哭逃脱了责罚。没有人相信她是恶意指使那东西伤人的,她也变成了受害者。
    郑应选嗤笑一声,倒也没有闹,因为她很清楚她无法证明姬似雪的所作所为。若姬似雪能指挥恶鬼杀人,她又为什么要主动暴露这件事给神宫监的大人,请他们帮忙驱煞呢?若她也是被恶鬼控制的可怜人,她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引得恶鬼来伤害郑应选了。这是个互为矛盾的命题。
    可,同为女人且有着丰富斗争经验的郑应选,敏锐地察觉到了姬似雪真正的目的,恶鬼她确实想除,但她和恶鬼之前也肯定有过合作。她这是想一箭双雕,把恶鬼和她这个竞争对手一并搞死!
    幸好自己命不该绝,在神宫监的道士宦官以金光抵凶煞的时候,她也并没有被忽视,她被总理事太监池大人亲自救了!虽然那个时候她的意识已经模糊到看不清楚东西,但她记得池大人身上凌冽的味道,她很确定,那是池大人独有的。
    一定是池大人做了什么,才真正地救下了她。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就好像有力量直接作用于灵魂,安抚了她所有的战栗与恐惧。
    她唯一比较担心的是,池大人好像也不太能控制自己的力量?她感觉那过于强势霸道的力量不仅覆盖了她,还覆盖了当时的整个房间,并迅速朝着外面蔓延而去。
    希望池大人能没事。
    总理事太监不是郑应选想见就能见到的,但她可以打听。
    池宁当然没事,因为真正负责救人的是原君。但也不得不说,郑应选的第六感是很可怕的,当时原君确实不只动用力量救了郑应选,他还做了些别的。
    此时池宁正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借着和原君说话的名义,闭目养神,准备睡回笼觉。
    【那石簪执已经积蓄了足够融合别人的力量,神宫监的道士宦官学艺不精,如果没有我插手,本也奈何不了她什么。】原君缓缓给池宁描述着大多数普通人都理解不了的那一晚都发生了什么,旁人眼中的惊心动魄、险象环生,对原君来说就是一次顺手为之。
    【谁能与您比呢?】池宁哪怕不懂,也要强行夸。
    【是的。】原君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莫名的想要炫耀自己的强大,并不是对所有人,而是极少数特定的人,准确地说就只有池宁而已,【你需要丰富新帝后宫的物种多样性,我便留下了郑应选;我觉得你大概还需要人来压制姬似雪,便把那石簪里的执丢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刚死之人身上。】
    具体丢到了哪里不好说,还是原君的老问题,力量太强,不好控制。但这点原君觉得就没有必要和池宁说了。
    反正以那石簪的执着,她肯定是会想办法回来找姬似雪报仇的,哪怕身处十八层炼狱,也会爬回来。
    石簪虽然强大,但还是不够强大,以当时的情况,她是看不破从旁插手的原君的。只会根据表面推理姬似雪想利用她杀了郑应选,再利用神宫监对付她,而她不仅侥幸没死,还因祸得福,重新为人。
    【哇,好厉害哦。】池宁是真的很困,捧得就很敷衍,等他搞明白原君到底做了怎么样一番惊人操作后,这才猛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您能让人死而复生!!!】
    【只是借了她一点力量。】原君的脸上就差写三个大字:快夸我。
    石簪本是只能和已经越来越像她的姬似雪融合的,也不枉她苦苦埋线这么多年。但原君却可以让她与任何一个人融合。用人类的概念理解,确实可以算是借尸还魂。
    但其实是不一样的,石簪只是一股执念,表现得再清醒理智像个人,她也终究不是。
    池宁肉眼可见地高兴了起来,生活简直美滋滋,好听的话也像是不要钱一样开始从他口中说出:【您在我心中,就是全世界最好看、最厉害的木!您与日月同辉,与天地共彩!看看这粗壮的腰身,看看这乌黑发亮的颜色,感受感受这与众不同的手感】
    在夸神方面,池宁再一次进化了。
    这天池宁本应该是没什么差事,在值房里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奈何不到晌午,师兄江之为的到来就打破了一切。
    江之为急匆匆地来找池宁,一进门就坐了下来,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好茶。池宁这里的好东西总是多到惊人,就好比这三月的新茶,虽不是贡品,但说不定比皇帝都要更早喝到早春的味道。牛嚼牡丹般一大碗下肚,就三个字形容,美滴很!
    喝完了,江之为才道;你听说了吗?
    我应该听说什么?池宁正在吃朝食,他最终还是如愿又打了个小盹才重新醒来,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开始醉生梦死的一天,就看到他也没多少的新茶被他师兄给糟蹋了,你又犯事了?
    啧,哪儿能啊。江之为一点也不客气的,和苦菜要了一碗与池宁一样的粥,他倒是不饿,就是馋了,他师弟是真的会享受,我明知道最近有人要对付你,不能帮什么忙就算了,至少可以做到不给你舔麻烦啊。咱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同气连枝!
    那还真是谢谢了啊。池宁总会震惊于他师兄竟可以把废物发言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说回正题。
    在新帝的后宫还没有热闹起来之前,他的前朝先炸开了,群臣激愤,吵得不可开交。臣与臣之间,臣与君之间,还有人明着站中立实则拉偏架,一直到现在还没有下朝呢。
    也就江之为人脉广,兄弟多,才能这么早得到消息了。哪怕是池宁在东厂的干儿子夏下,也没办法把这样的超一手资料在这个时候就带给池宁。
    一听说新帝倒霉,池宁可就不困了:说说,到底怎么了?
    起因是一个京城小官的疏奏,他向新帝请立已逝的陈太妃为太后,由妃陵改迁入帝陵,常伴君侧。
    这陈太妃便是新帝的生母,她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给肃帝生了个儿子,以及在当年有琴皇后与贵妃隔空斗法最激烈的时候,以牺牲自己的性命为代价,为年幼的儿子闻恪在后宫之中搏出了一线生机。她活着的时候位分极低,始终没有晋升,死后才追封了一级,又在儿子就藩时再次追封,才有了迁入妃陵的资格。
    就是这么一个在世时名声不显、才不出众的后宫女子,大概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她死了十几年后的今天,竟迎来了这样的万众瞩目。
    新帝已经登基,给生母追封本无可厚非,但重点就在于,有琴太后这个肃帝的正牌中宫皇后还活着呢。
    用民间一点的说法就是,总不能越过正妻,先把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妾扶正吧?
    新帝除了守礼以外的最大特点,就是孝顺,孝不孝顺肃帝不好说,但肯定是很孝顺为了让他活下去,而选择了自杀的亲娘的。但新帝心里也很清楚,哪怕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也不能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至少不是现在。
    从新帝登基后,并没有按照常规套路,大肆封赏自己的母族就可以看出来了,他那点小九九明显着呢。池宁吃完朝食后,就改为了嗑瓜子听八卦,顺便给江之为分析局势。
    江之为知道自己脑子不好,听池宁这么一说,更懵逼了,虚心求教:很明、明显吗?不是,明显什么啊?他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咳,那位为什么不封赏自己的母族?
    池宁却要大胆得多,说起话来毫不客气,他有原君在手,连神出鬼没的执都不怕,更不用说人了。他咔嚓咔嚓地吃着炒瓜子,继续叨叨:因为新帝在等啊,要么耗死老娘娘,要么耗到自己地位稳固,再也没有人敢反驳,到了那个时候,还不是他想怎么封,就怎么封?
    简单来说就是,新帝的守礼是带着一部分天然的狡猾的。他明知道他不应该把他娘升成皇后、太后,但他不甘心,他还是想这么做,也在为了这么做而布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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