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尤将他揽在怀中,到了裴云舒的小院之后,才将他稍稍松开。
    此时已经深夜,鸟虫也陷入了沉睡,四周安静的吓人。
    裴云舒哭得累极了,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烛尤却还不走,只是沉沉看着他,又固执问了一遍,为何不要蛇信?
    怕蛇,裴云舒,不要蛇。
    烛尤皱起了眉。
    裴云舒不敢走,但他快要站着睡着了,身形前后晃动,一个不小心,就扑到了烛尤怀里。
    烛尤拉住他的手,思忖片刻,带着他的手去摸自己头上的两个快要破角的小包。
    小包格外隐蔽,摸在手中有一种奇异的触感,裴云舒困倦的双眼稍稍回神,迷茫地看着烛尤。
    烛尤:蛇可爱。
    怕蛇,不要蛇。
    裴云舒无意识地说着话,那双微微肿起的眼睛,就连野兽也会被激起怜爱。
    烛尤血色的眼睛看着他,半晌,带着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侧,不要蛇信?
    裴云舒连忙点点头,应是被蛇信吓怕了,这次的回答,又带上了低低的颤抖,不要蛇信。
    我是蛟,烛尤道,不是蛇。
    裴云舒:嗯?
    他已经困得听不懂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舒这一哭,算是好好发泄了一回
    【小剧场】
    卖发带的小摊,烛尤拿起发带,收到储物袋里。
    老板瞪眼:你你你
    烛尤理直气壮,死蛟眼回视。
    第10章
    困顿的人已经听不懂烛尤的辩解了,只努力睁着无神的眼,看着面前的人。
    烛尤道:睡吧。
    裴云舒好似终于得了甘露的旅人,得偿所愿地闭上了眼睛。
    烛尤抱起他,将他送到屋内床上,又觉得有些不对,才想起这些人睡觉,是要脱去衣服的。
    但看着裴云舒身上穿着的自己的蛇皮薄纱,烛尤不想给他脱下。
    裴云舒的双眼因为刚刚的一番哭泣,眼皮已经哭得红了,即使闭着,也能看出肿起。
    烛尤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冰冷的指尖盖在他眼睛上。
    替他消去烫意。
    *
    裴云舒神志清醒时,眼皮还困得不想睁起。
    他昨晚睡得格外沉,身心轻松,一夜无梦。好像昨晚哭的那一场,把他所有的委屈和害怕都哭了出去,导致现在的心情,好似飞到云端脚不着地的轻松。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从床上起身,觉得身上有些不舒服,低头一看,原来是连外衫都没脱。
    他拿着换洗衣物匆匆进了浴房。
    将那件薄纱和里衣搭在屏风上,裴云舒往发上浇了几下水,动作又不自觉停了。
    在那条蛇妖面前大哭了,哭得放肆崩溃,还说着不要蛇信的话。
    裴云舒想到此,不自觉握紧了手中长发,觉得万分羞耻和尴尬。
    重生以来他是第一次哭的这般凶,还是趴在一条妖兽的怀中如此失态,先前的那些郁气,他竟然如此狼狈的一口气朝烛尤发泄了出来。
    但哭的那般凶,他眼睛却不觉得难受。裴云舒的手摸上眼角,忽的想起昨晚的那条发带。
    他忙看向腿上,本以为还会看见一个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蛇图,却没想到竟然什么都没有。
    裴云舒愣了愣,又仔仔细细看了一番,确没有那条巴掌大的黑蛇。
    那昨晚的烫意是怎么回事,那条发带又去了哪里?
    一身清爽的裴云舒出了房门还在想着这个问题,一只传音符在这时飞到他面前,凌清真人冷漠的声音传出:云舒,一刻钟之内过来找我。
    *
    周围的城镇都受单水宗保护,这几日附近的几个城镇中聚集了一些魔修,凌清真人看他们闲得无事,索性安排他们下山查探。
    云忘修为不行,便被凌清真人留在了无止峰上。
    弟子们恭恭敬敬地回了声,是。
    裴云舒垂着头,发丝从腰侧滑落,凌清真人余光扫过他,才恍然反应过来,向来黏他的四弟子,竟然许久没主动来找过他了。
    好似自从云忘被他带上山后,云舒就不再亲近他了。
    凌清真人皱皱眉,如果真是这样,他的这四弟子,是否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
    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云舒留下。
    其余弟子一个个退了出去,包括云忘,房门被关上,惨白的太阳光从小窗口斜斜照在地面。
    裴云舒一动不动,仍然朝着师父行着礼。
    凌清真人的脸部被阴影遮起,声音低沉,你与你小师弟的关系如何?
    裴云舒顿了顿,才低低回答:师父,尚可。
    这小小的停顿,让凌清真人冷冷哼了一声。
    修行之人切忌生妒,凌清真人,你虽是我徒弟,但我的弟子不止你一人。云忘年纪尚轻,我对他多多照顾本是应该,即便不是云忘,我对哪个弟子好,你也无从置喙。
    裴云舒如坠冰窟,他没忍住上前一步,匆匆抬起脸,师父,我
    看到师父的脸时,话却说不出来了。
    凌清真人看着他的沉默,神情终于暴露在裴云舒眼中,是仿若没有七情六欲的冷漠,云舒,你道心不稳。
    这一句话像是一句判词,令裴云舒再也无法上前一步,良久,他缓缓往后退,低着头,深深行礼,师父说得对。
    凌清真人总算满意了些,又觉得先前那些话太过严厉,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只能淡淡道:此番下山,跟着你师兄多学学。
    裴云舒道:是。
    师徒两人一时之间沉默。
    如果师父没事,裴云舒,弟子先告退了。
    凌清真人无话,裴云舒等了等,就自行退了出去。
    师父这处在无止峰的最顶层,也是几座山峰中最高的一座,三师兄曾戏谑过,说这处应当单起一个名字,叫做寒冬处。
    此时此刻,真的犹如寒冬。
    外面,大师兄到小师弟四人就等在桃花树下,裴云舒缓步走了过去,大师兄问道:师弟,师父留你何事?
    裴云舒一副平淡无常的样子,和师兄弟道:无事。
    师父必定是喜欢极了师兄,云忘笑意晏晏,每次师兄来这,都会被师父留下来说话。
    裴云舒扯起苍白的唇,只轻轻感叹一句,这里可真是冷。
    三师兄道:是有点。
    啪的折扇打开,又油嘴滑舌地调笑道:师弟,瞧瞧你脸都被冻白了,需不需要师兄为你解下衣袍?
    云城含着笑意,瞥过他一眼,温柔道:莫要当着师弟的面说这些浑话。
    裴云舒脸侧的发被寒风吹起,他侧过头,迎着风看向远方。
    太阳悬挂空中,桃花飘飘扬扬。
    他觉得当真冷极了。
    不过这些冷意,习惯了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
    师门周围的几个城镇入了魔修,此事可大可小,若是他们不打算在单水宗的地盘里做些什么坏事,单水宗也由着他们。
    大师兄问道:云舒师弟想要和谁一起?
    他们需要分开行动,因着裴云舒未曾下过山,师兄几人对他很是照顾。
    闻言,二师兄和三师兄也看向了裴云舒。
    裴云舒断不会选择和二师兄同行,剩下的大师兄和三师兄,明明是大师兄最为老实可靠,三师兄吊儿郎当,但裴云舒不知为何,却不想选择可靠的大师兄。
    我和三师兄一道。他最终道。
    三师兄当即笑了起来,师弟做的好,一路同行,自然要选一个知心人才好。
    这次不止是二师兄,大师兄也皱起了眉。
    三师弟总是这样口无遮拦,最近却越来越过分了。
    师弟明明也不喜欢,为何要与三师弟同行?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大师兄只能告诫云蛮,照顾好云舒师弟,切莫贫嘴滑舌。
    三师兄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师兄,不必多说。
    师兄弟几人分道扬镳,裴云舒与师兄御剑离开师门,等越过无止峰时,才侧头往下一看。
    高峰耸立,云雾飘荡。
    三师兄在身后道:师弟,师兄们为你做的衣衫,你可带出来了?
    裴云舒微微颔首,想起了烛尤。
    昨日在他面前太过失态,今日离开无止峰,想到一段时间遇不到他,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见面,就不会想起那无比丢人的羞耻画面。
    三师兄叮嘱道:到了城镇后,师弟就换上那件薄纱。师兄这里还有一顶帷帽,师弟也一并戴上。
    裴云舒奇怪道:师兄,为何要带帷帽?
    云蛮意味不明的笑了几声,师弟,若是你被凡间的哪位姑娘看上了,硬是要你对她负责,这可如何处理?
    这一番话让裴云舒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知道云蛮是好意,便点点头,好的,师兄。
    不过半个时辰,两人已经落在城镇之外,云蛮果然从储物袋中拿出一顶长至脚踝的帷帽,白色薄纱层层叠叠,里面的人能看清路,外面的人就看不清里面人的容貌了。
    他自己也换下了道袍,一身蓝衣宛若翩翩贵公子,折扇一开,悠然和裴云舒进了城。
    这庆和城比这山脚下的村镇热闹繁华更上一层楼,裴云舒看到街上带着帷帽的男子也有三三两两,便心安理得地开始看着周围未曾见过的物事。
    云蛮在旁为他介绍着,有些东西甚至能引经据典,从他嘴里说出来,分外生动有趣。
    两人穿过街道,找到家客栈,此时一路走来,怀里抱上了不少当地特色的小零嘴,店小二殷勤将他们请了进去,落座在角落一处空桌上。
    客官,要吃些什么?
    云蛮熟练地点了些美酒美食,他的态度格外悠闲,好像这次下山不是为了魔修,而只是为了放松。非但是他,裴云舒的状态也格外放松,盖因知道小小几个魔修,是做不出什么的。
    待小二离去,三师兄转头笑看着裴云舒:云舒师弟,今日下山一看,感觉如何?
    裴云舒笑了笑,隔着白纱,这笑意也影影倬倬,师兄,很好。
    前几年我来这的时候,还在湖边埋了几坛酒,三师兄笑道,等用完美食,师弟便和师兄去尝尝美酒?
    裴云舒自然点头,好。
    一桌美食被端上桌,裴云舒和云蛮还未动筷,客栈外就走进来一伙黑衣之人。
    这群人衣衫外都用金丝绣了一朵牡丹的形状,恰好符合了魔修中的花锦门的装扮。
    这下子,连云蛮都有些诧异了。
    魔修中的宗门繁多,花锦门更是其中最为独特的一个。
    说是魔修,花锦门更像是魔修和合欢宗的结合体,门中人厌恶束缚,浪荡多情,双修更是常事,不论男女都沉迷欲望之中,把美色当做世间第一追求,只是比起合欢宗,花锦门强迫为多,看上的美人多半是强行掳走,极具魔修风格。
    无论是哪个魔修宗门来这,都比花锦门看着要正式的多。
    三师兄心里起了稀奇,裴云舒也是如此,他们在角落中,还布上了一层结界,自然不怕他们发现,光明正大地朝这群魔修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师兄给帷帽:师弟,省得女子赖上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四师弟戴上帷帽,半遮半掩,很是适合】
    裴云舒:哦
    花锦门,一个大流氓魔宗
    第11章
    花锦门这一群魔修中,最前头的是一个长相锐利的年轻人。
    英俊眉眼染着阴郁和羁傲不逊,一双深目具有几分异域风情,正轻佻地巡视着店内的景象。
    掌柜亲自迎接:几位客人里面坐。
    因这处城镇离单水宗近,来往的人也是修真人士和凡人混杂,他们早就练出一双利眼,掌柜热情如火,把地方最敞亮的几个空桌给引了过去。
    这群魔修扫视完了客栈中的人,领头的魔修独自一人占了中间一桌,其余魔修落座在其他桌子上,隐隐成围合保护之态。
    裴云舒轻声道:师兄,来的好像不是花锦门中的普通魔修。
    三师兄皱起了眉,又从袖中掏出几块灵石,以防不备地加固着他布下的结界,担忧的却和裴云舒想的不是一回事,这花锦门可不讲道理得很,云舒,一会好好跟着师兄,我们两个美男子,可不能遭了他们的毒手。
    裴云舒提醒道:他们都是男修。
    花锦门讲究阴阳结合,是以看到这群男修,危险的也只是貌美的姑娘。
    三师兄才恍然大悟,摸了摸下巴,对哦。
    客栈中的一些凡人和认出花锦门的女修已经悄悄出了客栈的门,只剩一些尚有实力的男修,还在用着吃食。
    只听花锦门中的一个魔修道:这一路走来也没见过一个美人。
    另一人接道:城里不是有个春风楼,他们说庆和城的美人都在这春风楼里头了,堂主,今晚去瞧瞧?
    独坐一桌的堂主眯了眯眼,抬手从茶壶里倒出了一杯水,那就去瞧瞧。
    接下来就是丝毫不顾忌别人的荤话,裴云舒皱着眉,抬眼一看,坐在对面的云蛮也听得津津有味,还抽出了折扇,风流倜傥地扇了几下,一副恨不得也参与其中的架势。
    裴云舒手指动动,下一瞬,这些不堪入耳的胡言乱语被结界隔绝,三师兄讪讪地朝他看来,似是才想起他也在这,满脸都是懊悔。
    云舒师弟初次下山,听到这些东西,也不知道心里会不会不舒服。
    裴云舒拿起筷子,垂眸吃着饭,他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否是生了气的样子,云蛮细细看着他的表情,但看着看着,却慢慢出了神。
    羽扇长睫,乌黑秀发,如玉指尖。
    之前却是没发现,四师弟怎么如此好看。
    *
    等他们二人吃完饭后,花锦门的人早已离开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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