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忘生压低了嗓音,示意赵浅看向那虔诚的中年妇女,这位已经开始动手了。
    赵浅微一点头,眼神飞快地掠了过去,几乎没做停留。
    早在傅忘生提醒之前,赵浅已经留意到那女人的动作,她整体姿势虽然没问题,但神色却很冰冷,比起求谁保佑,更像是要撸袖子干翻上帝。
    这些老乘客都有自己的求生方式,出手并不完全为了害人,所以赵浅暂时并不担心。
    教堂的门向内敞开着,人到齐后约半分钟便轰然关上。
    此地已经荒废许久,来的路上也可见遍地残破的民宅与风滚草,因此灰尘积得很厚,被阖起来的大门一煽动,就随之拼命往鼻腔里钻。
    赵浅发现有两个人应当是尘螨过敏,揉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次的npc出现时机有点晚,直到乘客们将周围环境都了解透彻,神像之后的甬道中才有了动静,隐隐约约是首儿歌。
    儿歌的内容一开始听不清楚,近了才发现唱得是一则童话。
    兔子兔子住教堂,两只头朝下,三只密麻麻,四只不回家,五只烛上插,六只声渐哑,二十一只多一只,二十一只余一只,马可马可你在吗?马可马可不回答。
    唱童谣的嗓音很幼稚,还时不时断一下,伴随着嘻嘻哈哈的笑声,在偌大教堂中显得异常突兀。
    乘客们都有心理准备,所以气氛还算冷静。
    赵浅发现这站点可能自带翻译功能,二十一个乘客不尽是中国人,但也不影响他们了解这支童谣,所以歌声一停,有几个下意识点起了人头。
    从甬道中走出来的是一群小孩,最大的也不过十岁,最小的才五岁,金发碧眼居多,模样精致可爱,牵着手就算大型洋娃娃展览。
    其中有个胸前挂黑色十字的小男孩,他应该是为首的,只要一开口,后面就跟着附和,乍一听非常聒噪,像是塞了一教堂的夏蝉,还给它们每一只配了扩音喇叭。
    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了,男孩道,谢谢你们来陪我玩。
    傅忘生所在的位置离男孩最近,因此答了句,不用谢,我不是自愿来的,他们也不是。
    这地铁的翻译系统在混血这里有点毛病,傅忘生被迫听着双语,原本的聒噪又放大两倍,饶是他心态不错,积极乐观,也有点想揍人。
    那男孩当npc这么久,还没遇到喜欢搭话的,他蓝色的眼珠子盯了傅忘生一会儿,继续道,我叫托马斯,这是个三天的任务。
    三天的任务在站点中并不常见,就算是被遣返的老手,也多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数字,就连傅忘生的眉毛都跟着挑一挑,他凑到赵浅身边小声说,我以为你是锦鲤,没想到与我半斤八两。
    赵浅将自己的上上签直接怼到了傅忘生脸上。
    这地铁对赵浅像是有种出乎寻常的偏爱,既希望他活得长长久久,又希望他死得痛痛快快。
    既然是三天的任务,也就意味着存活率极低,灭团都正常,你的签子在这里成了稀罕物,好好保管吧。
    傅忘生将赵浅的手按了下去,他的指腹经过赵浅掌心,微微诧异了会儿,没想到这人外表看起来是冰雪揉成,竟连体温也像,有些往皮肤里沁的冷。
    是吗?赵浅淡淡回了句。
    傅忘生从这两个字里听到了搞事的味道。
    托马斯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好像很不喜欢别人插话,所以傅忘生和赵浅出声时,他就停了下来,歪着漂亮的头等着。
    乘客们讨论的速度很快,整个教堂重新陷入安静,几乎能听见融化的蜡烛滴落在铁架子上。
    托马斯又道,我亲爱的朋友,跟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乘客并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托马斯得意的继续说下去,这个游戏叫马可波罗,整个小镇都是我们的游乐场,希望你们玩的愉快。
    话音甫落,托马斯又开始唱那首古怪的儿歌,围绕他的孩子们好像很高兴,一个个仰着脸,笑得露出牙龈,簇拥着重新往甬道里去。
    远远的,赵浅听见一个声音道,天黑之后,游戏开始。
    上来就是童谣和游戏,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玩家,傅忘生的手速极快,已经百度出来马可波罗其实就是捉迷藏。
    只是这个捉迷藏占了些名头,捉人的那个被称为马可,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鬼,鬼蒙眼,倒计时结束后凭直觉和声音找人,当鬼喊出马可时,其它玩家必须出声回答波罗。
    游戏并不复杂,只是那首兔子兔子住教堂的童谣过于渗人,又堪堪满足二十一人的条件,怎么想都与聚在一起的乘客们有关。
    外面的雾霾好像散了,说话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自称孙白桦,带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文化,他道,真的是个小镇,我看见超市了。
    那现在什么意思,我们出去躲起来?另一个叫亨利的外国男子问,三天的任务,不可能这么简单。
    哪里就简单了,这些成精的孩子生活在这儿多久了,你我都没数,反驳亨利的女人三十上下,很漂亮,即便身处站点,仍然打扮得一丝不苟。
    她继续道,就算花几个小时找个好地方躲起来,也不能确保安全。
    赵浅对这女人有些印象,好像是叫沈甜甜。
    刚下地铁的时候,这女人就冲自己跟傅忘生抛过媚眼,不过这媚眼邪念不多,看起来纯粹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
    更何况沈甜甜的手上还戴着订婚戒指。
    孙白桦推了下眼镜,颇有些审慎的老土做派,他又道,还有那首童谣呢,各位可别忘了。
    他的神色十分严肃,那些数字组合起来我算了算,刚好是二十,还有后面几句二十一只多一只,二十一只余一只的什么意思?
    教堂中一时无人说话,唯有赵浅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道,走吧,我们出去逛逛。
    傅忘生耸一耸肩,不好意思,我这朋友是有点孤僻。话虽如此,傅忘生并没有多大歉意,他紧走两步跟上了赵浅。
    教堂外的雾霾虽然稀薄了很多,却也不是完全散了,还有些肉眼可见的乳白色。
    这些老手叽叽歪歪这么久,不急着完成任务也有这个原因,毕竟这样的环境中很难确定具体的地图大小,万一踏出教堂就会被雾霾吞没,那还不如苟活几个小时。
    赵浅刚刚说话时,下意识带上了傅忘生,走出教堂四五米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脸都黑了。
    这种感觉有些类似于羊肉汤里放了香菜,你喝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是讨厌香菜的。
    说出口的话收之已晚,赵浅干脆装糊涂,他瞥了一眼傅忘生,推卸责任,你何必跟上来?
    傅忘生,哦,我耳朵有毛病,听见了你在招呼。
    第20章
    小镇规模真的不大,借助停在路边的滑板或单车,大概半小时就能远远看到边界。
    目光的尽头是更加难以捉摸的雾霾,雾霾呈灰黑色,当中时不时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光靠想象,就能将人吓得半死。
    而唯一能穿破阴霾的就是灯塔,小镇仅有的灯塔有点歪脖子,光线沿着小镇的边缘擦了过去,对于想开阔视野的玩家来说,没有半点用处。
    这小镇并非空无一人,只是原住民比赵浅还要冷漠,全部紧闭家门,连厚厚的窗帘都拉上了,只偶尔能在间隙中看到窥伺的眼睛。
    有教堂,有社区,却没有神职人员?傅忘生站在另一间小教堂的门口。
    这家小教堂实在简陋,只是两间木头盖成的单层小平房,上面挂着的十字架都破损了。
    除此以外,傅忘生还捡到一件黑白色的牧师服。
    赵浅虽然少年时就出国了,但平生心狠,至今没什么信仰,因此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
    他推开腐朽的门,尘埃扑了一脸,随尘埃一起飘落的,还有几块类似于襁褓的破布。
    小屋的结构十分局促,几乎让一个人转圜就能完成所有的生理需求。
    这里靠墙放着一张狭小的床,床边有个小柜子,已经发黑破损,上面停放着一盏油灯以及黄铜制打字机。
    打字机看样式一定经常用,有几个字母已经磨得有些秃,不过主人家具体写了什么无从得知,所有遗留的线索都被一把清扫,看不出任何痕迹了。
    赵浅上下翻了翻,居然找出几张揉皱的纸,纸在小柜子与床脚的中间,算是死角,纸团又小,这才幸免于难。
    纸上的有效内容并不多,赵浅飞快扫过一眼,当中写得是一场战争,小镇曾经惨遭波及,无数犹太人种被剔除,几乎是一夜之间,许多失去身份的小孩儿堆满了教堂。
    牧师清楚这些孩子从何而来,犹太人的孩子与其它人种看起来并无不同,只要被父母丢弃,混在其它孤儿中被教堂收容,兴许能渡过这一劫,所以他三缄其口。
    哝。傅忘生又递给赵浅两张碎纸,上面还有点只片言语可以拼拼凑凑。
    故事趋于完整,却只说到镇上的人觉得牧师脑子有坑,将他赶出了教堂,神的慈悲心在这片土地上荡然无存,予杀予夺的权力取而代之。
    这牧师的心态是真好,通篇文字没半句怨言,还尽量轻快地描述暴行,即使未曾见过面,也觉的这是个盲目乐观的二缺,能跟郑凡做个拜把子兄弟。
    此外,赵浅还留意到这些纸上反复出现一个数字42,只是纸张过于稀碎,一时理不清头绪。
    因为小镇本不大,老手的行动能力又很强,只花了两个多小时,已经逐步摸清了地图。
    整个过程中,赵浅孤家寡人的命格忽然更改,他整个人跟太阳花似得招蜂引蝶,傅忘生在一旁事不关己地数了一下,足有十三个人想跟赵浅交换命签。
    老手都是有底牌的,他们之中,甚至有人不惜翻出底牌。
    不过,人多则是非多,当中也不乏耍心眼威逼利诱的,那叫亨利的外国人就找上了赵浅,试图威胁他。
    亨利道:我上一站可是杀了三个人才受到的处罚。
    哦,赵浅懒懒地回他一句,我身边这位傅忘生,上一站干掉了所有npc。
    亨利的脸色瞬间惨白。
    傅忘生一点不得意,他谦虚道,不敢不敢,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十分钟后,所有乘客都知道队伍里混进来两人形搅屎棍。
    阴霾霾的小镇不知是因为天气还是季节原因,黑夜来的比想象中早,刚过了中午,四面的乌云就有点压低了,不过,教堂里的孩子们没打算行动,至少,那代表黑夜降临的路灯尚未亮起。
    赵浅,傅忘生道,你觉不觉得这小镇的住户有些少了?
    以牧师的小屋为中心,整个小镇的建筑全部稀稀拉拉,明明是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环境,每户之间却隔着近十米,还有各自的栅栏,栅栏修得高且彪悍,尖头如利刃,甚至能扎死野猫。
    傅忘生嘴欠,话说到这个程度明明够了,他还非补上一句,感觉这儿住的都是你亲戚。
    赵浅一个掣肘,要不是傅忘生眼疾手快早有准备,胸腔都能被他砸凹了。
    因为人情冷漠,反而使赵浅对周围的目光更为敏锐,他皱眉向左边望去,一栋象牙白的房子里依稀透出人影,人影贴着窗帘站着,只露出半只眼睛和一小节的手指。
    过去看看。赵浅道,站点里有什么不能擅闯民宅的死规定吗?
    那倒没有,你要是愿意,烧了民宅关系也不大。傅忘生吊儿郎当,就是npc会不大高兴。
    赵浅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自私,丝毫不照顾npc的心情。
    窗帘中渗出来的目光倏而收回,他似乎意识到这两位乘客想干什么,赶忙重新拉上窗帘,还将屋内的灯灭了,试图展现出逐客的意思。
    奈何这两位乘客固执呆板,思维僵化,没门也能自己开门,硬是在玻璃上砸出了一个洞。
    不知为何,这房子里很冷,冷得如同冰窖,还有股久不见太阳的霉味,房子正当中有个烛台,跟教堂里的一模一样,上头插着三根蜡烛,蜡烛刚灭,顶端还在冒烟。
    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头,看起来得有六七十岁或者更大了,头发几乎掉光,佝偻着背,皮肤皱起从骨头上剥离,当中似乎一点血肉都没剩下,就像一口麻袋套着骨头架子。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都给我出去!
    由于赵浅和傅忘生砸玻璃的动静太大,方圆几十里的乘客都被引了过来,这老人家莫名其妙被一堆眼睛盯着上下打量,说话都有点破音了。
    老人家,傅忘生被赵浅推了一下,迫不得已拿出和善的笑容问,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可知道马可波罗这个游戏?
    提到马可波罗的时候,那老人很明显地瑟缩一下,浑浊的眼球刹那间聚起了光,天要黑了,天要黑了。
    他重复两遍天要黑了,随即开始唱那首诡异的童谣,兔子兔子住教堂,两只头朝下,三只密麻麻,四只不回家
    但奇怪的是,这老人只唱到六只声渐哑,就再也不向下唱了,他神神叨叨地看向面前乘客,你们还不快去躲起来,要是被抓了嘿嘿
    老人笑道,一个都逃不掉。
    赵浅不知在哪儿上的学,课本残缺估计没教过尊老爱幼。
    他想了想,忽然伸手将老头打横扛了起来,直接扛到了房子外头。
    傅忘生震惊的是,赵大美人看起来没多少肉,这力气比他见识到的还要大,性感且暴力,越来越让自己喜欢。
    其他人则一时惊疑不定,既搞不清赵浅要干什么,又被他外表与行为的反差震慑住了。
    那老头更是满脸懵逼,头一回撞上赵浅这样的乘客,心想着未免疯得太彻底了。
    由于小镇的原住民都紧闭门户,不愿跟这阴霾有半点交集,这种情况经年日久,所以老头的肤色和眼球都已经苍白泛灰。
    当一群人全都愿意放弃自由,将自己常年困在不见天日的空间中,一定是有原因的,老手都会留意到这点,并因此做出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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