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浅对自己的五感还算有自信,席卷而来的蜘蛛在触碰到他之前,就因那些动静提前被赵浅知悉并避开,但很明显,黑暗中不是谁都像赵浅这般能想起蜘蛛群的,所以下一秒赵浅就听见了惨叫声。
    这声惨叫是属于男人的,应该是姜满其实也不难猜,虽然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有负伤,却只有姜满的出血面最大且伤口一动就会崩裂,蜘蛛驱逐着血气,第一个盯上的必定就是姜满。
    姜满大概也察觉到,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蜘蛛只是会侵袭他的伤口,让他又疼又痒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但不会立刻要他的命,乘客们就不一定了尤其是在姜满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之后。
    况且黑暗中可不只乘客与蜘蛛,还有其他东西在蠢蠢欲动,姜满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点一点将自己挪到了桌子底下呆着,周围呼啸着有腥臭味,浑身漆黑的怪物伸出了它的手。
    乘客是能勉强看见怪物的,因为黑暗虽然浓重,但这些怪物的颜色却比黑暗还要深上几许,就像是能吞噬所有哪怕极其微弱的光,视线聚集到极限,能留意到那些影子的边缘。
    现在还没有开始死人,赵浅之前在稻田里跟这些怪物们交过手,知道黑暗能限制乘客的行动,但对这些怪物来说却毫无妨碍,它们倘若挑中了谁,此时的站点就不会如此安静,唯一的解释这些怪物并不想轻易地弄死乘客,而是将他们当成困在房子中的老鼠,等盘玩折磨够了,才会一个个掐死。
    这样的死法虽然痛苦了点,但也给乘客们留下了喘息之机,但凡还活着,终归有办法逃出升天。
    赵浅已经沿着墙壁挪到了布帘旁,他与傅忘生的约定里还有一环,就是谁先到了目的地就弄出点动静来,所以赵浅手一伸,摸到旁边残破的布帘子就开始奏乐,头顶的铃声简直比两个姜满的惨叫还要聒噪,将木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蜘蛛、乘客与伺机而动的怪物都齐齐看向了赵浅的方向,然而下一秒,赵浅的手腕子就被人拉住,两人一起钻进了长长的走廊里头。
    你这动静也太大了,傅忘生边跑边道,能不能知些死活。
    你不是说若我们两个都死了,就算殉情吗?赵浅跟着他跑,因为是被动的,难免有些踉跄和磕绊,他又道,我给你殉情,不好吗?
    傅忘生被自己曾说过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黑暗中,赵浅的声音轻轻的,加上他原本就压低了嗓子,莫名有种沙哑的诱惑感,傅忘生明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却还是目光黯了一下,思索着站点都给他拉灯了,这会儿是不是要干点什么才对得起自己花花公子的名号。
    赵浅像是猜出了他的心思,在后面又道,姜满也自诩花花公子,那可是个禽兽。
    你抬举他了,傅忘生叹了口气,姜满还不如禽兽呢,我猜待会儿他会死得比谁都惨。
    七拐八弯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木屋之外,密闭的空间中危险,危险在跟怪物们同处一室,但外面却比里面更加危险
    傅忘生知道不远处就是稻田,而磷火是这一片唯一的光。
    磷火太多了,放眼望去层层叠叠一望无尽,数以千万计,也就是说这里至少埋葬了小几千的尸体,而这些尸体都会变成怪物,浩浩荡荡如同一个军队,正逐渐包围站点。
    看来这么硬拼不行,傅忘生道,就算是你我在这种形势下也活不长久。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下一条路?赵浅的话音很有底气,似乎并不怕这样四面楚歌的情况。
    至少要等该死的人受到点惩罚吧?傅忘生又拉了拉赵浅,两个人退回木屋中,还顺便关上了后厅的门。
    后厅宽敞且通透,四面墙有两面都开着大窗,透过窗户,可以清楚地留意到怪物和磷火的移动,只是赵浅和傅忘生也明白,这木屋看着能保护人,但在怪物的利爪之下不过是一层纸壳子,随便一抓就破了,乘客处在当中还是会死得很快。
    阿弥陀佛,贫僧就知道两位施主会回到这里。
    黑暗中忽然传来这声佛号,赵浅和傅忘生居然都稳住了,没受到任何惊吓,老和尚接着道,我曾经说过,这一站是我创造出来的,就算面目全非,地基又岂能挖出来重改?
    赵浅和傅忘生没理他,四周静悄悄的,这种静比死寂的程度还要深一点,老和尚一度感觉不到自己耳朵的存在,当然也一度怀疑就在自己说话的档口,赵浅和傅忘生已经挪出了后厅,不知往哪处去了。
    直到几分钟后,为防老和尚孤独致死,赵浅才缓缓开口,所以呢,你是想跟我们重新组队自救,还是非要我们求你,你才拗着个不情愿的嘴脸透露一二?
    平常人在这种情况中吓都吓得半死了,能有个出去的办法哪怕不靠谱都会千恩万谢,哪有这样开腔嘲讽的?
    老和尚吃不准赵浅的心思,只能继续道,我当然是想自救,若是死在这儿了,清高有什么用?
    黑暗中似乎有人轻轻笑了一声,老和尚不敢确定是谁,不过下一个开腔的却是傅忘生,傅忘生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有什么办法结束站点并平安出去,我们两个都不需要。
    老和尚怀疑自己一天到晚受那烟熏火燎的给熏出老年痴呆了,傅忘生刚刚说啥?
    便宜送上门的逃生方案傅忘生居然看不上眼,弃之不用,老和尚心想着,这是一种怎样的盲目自信啊。
    这站点的设定确实已经达到了无人生还的程度,所以它并不急着将木屋全部拆毁,甚至不急着包围它,赵浅在满目绿莹莹的磷火中看见一条通往别处的路,像是鼓励着崩溃的乘客们尽早逃离这该死的站点。
    但赵浅也知道,这条路才是真正通往死亡的道路,道路的尽头当然不是地铁入口或者另一个相衔接的站点,而是饕餮巨口,等着吞噬逃进来的乘客们。
    你们去哪儿?老和尚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却出乎意料的不错,否则也不会赵浅和傅忘生前脚离开大厅他后脚就跟了上来。
    赵浅与傅忘生都没回答他,老和尚也没再出声,黑暗笼罩之下的任何人都是不安全的,甚至难以保证自己说话的当口,是不是还有第四个人、第五个人就在旁边听着,当然也无法确认与自己说话的那位究竟是谁。
    声音对人就对吗?
    第179章
    赵浅被前头的人拉着手腕往前走,感觉上是绕过了走廊,鼻子里被干涸发臭的血腥味充斥,除了那间被血糊满还充斥着断肢残骸的卧室,赵浅也想不到它处了,就连同样狼藉的后厅都比这儿要好闻一点。
    你是傅忘生吗?赵浅直到他停下来才开口道,手这么凉?
    这一站本来就冷,我手凉一点也算正常。前面的人回答道。
    如果是真的傅忘生,他会凑到我身边,将我身上的外衣扒一半,然后非要整个人塞进来,赵浅似乎轻轻笑了笑,却只能听见最后的笑音却看不到他的表情,大概率,他还会说句肉麻的话。
    这次傅忘生的声音从赵浅的侧后方传来,并且带着他独有的吊儿郎当和温柔,当着赵浅的面冒充我,你这东西胆子挺大啊。
    停留在赵浅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并不脆弱的骨骼给捏断了,即便赵浅现在想收回,那东西也不依不饶,直到赵浅将他手里的铁扇子递了出去,那东西大概是吃过铁扇子的亏,刚察觉到刮面的利风就立马从赵浅周围消失,不过一下子难以判断它是真的消失还是仍然藏在黑暗中窥伺。
    赵浅活动了一下手腕,就算现在看不见,他也知道必然是青紫了,一双温暖的手随即附了上来赵浅也是服了他爹妈搞出来的基因改造了,傅忘生在黑暗中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偏是能准确找到赵浅的位置。
    它下重手了吗?傅忘生问。
    不算重,赵浅并不打算瞒着傅忘生,他又道,那东西应该跟我交过手,并且它的体温不算太凉,至少比不上我们之前在稻田中遇到的那几个。
    尸体的温度十之八九是由死亡时间和室温决定的,这站点的温度不高,人死之后倘若在稻田里存放着,诈尸起来跟活人交手,就算不因接触造成冻伤,也能使关节僵硬,遍体生寒。
    但刚刚那个怪物冒充傅忘生也有一段时间,赵浅只觉得稍有些冷,所以此人应该刚死不久,最多最多也就是几个小时前。
    站点里有谁跟我交过手生死不明的?赵浅说着想了想,黄青山。
    也就是说在站点里死去的人已经飞快成为它的一员,并且赵浅并不是杀死黄青山的元凶,黄青山却第一个找上了赵浅,这不是单纯出于恨,必然还有其它原因。
    除去外面那些正逐渐包围过来的亡魂,这木屋里枉死的人也不少。
    他们得到特权,可以直接在乘客周围出现,不必延缓手脚,不过妖精修炼是越老越厉害,这里的死人估计也是死得越久越厉害,所以木屋里的亡魂虽然行动不受限并且能在黑暗中神出鬼没,不为乘客肉眼所察觉,但发觉之后不算太难对付。
    赵浅与傅忘生的目的是穿过大厅,只是大厅中情况复杂,所有危险的东西都寻着生肉味往当中聚集,加上姜满和许阳景这两招人恨的,与其强行突破,不如从后厅的门出去绕一圈来得安全,更何况后厅说话也比前厅来得隐秘,可现在的情况却并非如此。
    千军万马已经从外面包围过来,再危险的场景也比肯定要死的冒险来得划算,赵浅和傅忘生是惹祸的鼻祖,又不是真想在站点里双双殉情,退而求其次,只能强行走大厅。
    四周围安静极了,赵浅和傅忘生走出血腥味最浓厚的卧室站在走廊中,木屋虽然宽敞但前后门通透,加上窗户大部分都半开着,所以经常有风,赵浅并没有闻到加重的血腥气,也就是说留在大厅里的姜满和许阳景并没有死,至于是被抓住还是自己逃了却很难说。
    赵浅道,现在连时间都看不见了如果超出时间我们还活着,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能够结算出站?
    不清楚,傅忘生习惯性地摇头,我也是第一次进一天任务的站点,不过再等等,站点是想将时间无限延长,直到所有乘客困死当中然后才宣布天亮,还是遵照二十四小时法则很快就能看出来了。
    倘若是前者,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至今这一站没有生还人员。
    他两将话说得光明正大,就是想让站点清清楚楚地听见,站点持续装死不做声,反正乘客再聪明也抵不过纯粹的武力收割,都是要死的,胜者不必跟输家多废话。
    傅忘生也早料到站点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没纠结,他耸耸肩又对赵浅道,三个小时吧,三个小时以内我们能出去。
    站点心道,我听你放屁。
    站点虽然对自己很有信心,也认为赵浅和傅忘生单纯在吹牛逼,却没有丝毫松懈,它对人类的判断是绝对理性的,不存在傲慢这一说。
    赵浅和傅忘生提交上来的数据相当优秀,即便他两在这一站表现的如何大言不惭,行为乖张,站点也不会产生类似偏见的心理。
    走廊中静悄悄的,赵浅却有种自己被赤/裸裸展览着的感觉,周围的目光不加收敛,很难猜测木屋里到底藏了多少亡灵,又有多少就在他们身边埋伏着,坐等出手的机会。
    赵浅将手里的折扇打开,这东西除了抽人很疼,扇出的风被墙壁反弹回来,又能让赵浅做一个简单的定位。
    人在黑暗中摸索,就算是最精确的记忆也难以找出畅通无阻的道路,赵浅和傅忘生也着实被屋子里头横七竖八的桌椅板凳碍了一番手脚。
    蜘蛛还在爬,那些腿交叠着千千万万,刮在硬质的木头上多少会有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赵浅忽然停了下来,傅忘生与他拉着手,感觉到这一停便随之贴上来问,你也察觉到了?
    嗯。赵浅稍一点头,姜满跟许阳景还留在大厅里,只是手脚与嘴都被封住了。
    这些蜘蛛就是束缚乘客的帮凶甚至是绳索,它们很可能利用自己数量众多的优势直接给乘客设下陷阱,一旦乘客掉进陷进中,就会立刻丧失自主能力,沦落为站点和亡灵报复的对象。
    赵浅很清晰地听到角落中有挣扎的声音,不过这种挣扎是指甲抓在木板上发出的动静,不是姜满,姜满的指甲太短,应该是许阳景。
    许阳景虽然是个缺德的玩意儿,但站点里乘客为了活下去相互伤害纵不明说,却是默认的规则,只有下手时的简单粗暴和精致的阴谋可以相互比较,若是死在阴谋里,可能永远不知道凶手是谁,连恨意都找不到宣泄对象。
    但即便这个规则再怎么违背人伦,一旦默认存在就相当于告诉所有乘客别人会这么做,你也可以这么做,否则你就必然成了受害者。
    毕竟以攻为防才是最好的防御。
    何况系统找来的乘客们本就有病,当中不少人都不需要站点的教唆,原本就在违法犯罪的道路上驰骋。
    赵浅和傅忘生说话越来越不知收敛,走廊中还咬一咬耳朵,到了大厅里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堂而皇之道,要给她搭把手吗?
    这个她当然是指许阳景,因为赵浅的说话声在黑暗的寂静中得到放大,许阳景就算被蜘蛛爬了满身也还是听见这唯一的希望,指甲抓地板的频率越来越高,赵浅总觉得许阳景能在地上刨出一个洞来。
    算了吧,小姑娘心眼颇多又不做好人,万一救出来拿你我当踏板傅忘生在脑袋里勾画了一下白眼狼的形象,觉得很适合许阳景。
    许阳景的指甲在地板上都快抓出节奏了。
    说话声只要一停下,四周的寂静再次席卷而来,许阳景有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当她完全被蜘蛛包围,遭亡灵审判时,许阳景都没有这样的感觉,直到眼巴巴看着最后一丝希望消失在耳畔许阳景才真的害怕了。
    那是一种众叛亲离的害怕,许阳景忽然就认识到她要是真死了,九泉之下能跟她作伴的,也只有这颗好胜的心。
    就在这时,覆盖在她周围的蜘蛛们受到惊扰慌张逃窜,许阳景闭着眼睛,那种被细碎刀锋划过的刺痛就更加明显,大概几秒之后,那些蜘蛛就潮水般退了个干净,空气中能闻到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
    这片黑暗能吞没一切光芒,包括电灯与火,但这种吞噬不是说弄坏电灯或者点不着火,而是在光芒能够出来的情况下,却不能为人眼所接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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