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几日加强了警戒,我避开耳目都费了一番功夫,若是阿琰你被发现,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我这不是险些失了手么,还好有你提前准备的蜃象珠力挽狂澜。再说了,这魔妃的身体状况确实糟糕透顶。洛清琰撇了撇嘴,掀开车帘,
    若非我用灵力为他护持,他早就咯了一路血,哪里还有命来到这里?
    秦语苍借着月光往车里瞧,只见一道雪衣人影侧卧在软榻上,双眸紧闭面色惨白,唇边还沾着斑驳的血渍:短短几日,魔妃怎么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想来陛下也没怎么对他留手吧,洛清琰轻蔑地勾起嘴角,目光嫌恶,若不是留他一命还有用,我才舍不得浪费灵力呢。
    我会带他去陛下身边,你趁着夜色赶紧回长岐宫,若是被发现就糟糕了。
    秦语苍将马车中昏迷的人打横抱起,用身披的斗篷掩盖住他的脸,闪身回到了营帐之中,而洛清琰也驾着马车迅速消失在密林后。
    冬日清寒,朔风呼啸着穿林而过,如同凄厉的呜咽,或是哀绝的悲泣。
    魔族营地中心的王帐内,傅含璋在榻上辗转反侧,却久久难以入眠。
    虽说这次天泪城进攻魔域打着救回林夜北的旗号,他也亲眼见到了苏同光三人,人族修士的修为也远弱于魔族大军,他心中却不知为何,始终觉得有些忐忑。
    更何况林夜北的身体状况,也实在让他放心不下。
    分明在与他重逢之前,自己就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切以复仇为上,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将自己前世经受的一切百倍千倍地偿还在那人身上
    可现在,自己却犹豫了。
    傅含璋懊恼地掐着眉心,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弦都随着林夜北的一颦一笑而牵动。明知不能不该,他也舍不得让那人受到半点伤害。
    看着对方神思恍惚日日衰弱,他也同样愁眉不展寝食难安,此刻甚至恨不能抛下一切回到长岐宫,只为确认那人安好。
    师尊魔君殷红的唇微微张开,丽容上盈满了痛苦,孤没有没有伤害他们。
    他知道风雨山那三人在林夜北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顾忌着不能误伤,这几日始终没有大规模出兵。
    是将他们尽数拘在长岐宫里给林夜北作伴,还是索性将那人
    傅含璋被自己脑海中陡然闪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那是他费尽周折、耗尽心力也要攥在手里的金丝雀,怎么能轻易生出放其自由的愚蠢念想?
    简直荒谬至极。
    他猩红凤眸中陡然泛起浓烈的戾气,手指无意识地攥着身下的被褥,几乎将绸缎生生捻碎。
    即使继续圈禁着林夜北,会让他日益衰弱甚至死去,自己也要在他灵魂中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上穷碧落下黄泉,他永远也别想跳出自己划定的轮回。
    这一夜他沉溺于挣扎的心绪中不得而出,混混沌沌地捱到了天明,帐帘却在大清早被人掀开,一声焦急的呼唤随之传来:
    陛下,天泪城联军发动了敌袭,眼下已经快要渡过洛河了!
    终于按捺不住了么?傅含璋睁开眼,恣意地勾起唇角,倒真是让孤好等。
    他撑起身,注视着面前单膝跪地的巫月婪,眸色沉静:传孤命令,大军即刻出动,除了绝不可杀伤风雨山的三名修士,其余人等一律杀无赦。
    遵命。巫月婪心头微微一跳,旋即意识到,苏同光也在敌方队伍之中。
    不仅是傅含璋有所顾忌,他自己也不愿让那人受到战火的殃及。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却能隐约感受到,傅含璋的心理活动大抵也是如此。
    他们都被某种浓烈而坚韧的情感所牵绊,失去了妄为的能力,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会一败涂地。
    傅含璋披挂好战袍,与他一道来到洛河北岸的高地看台上,远远瞧见南侧的天泪城修士已经纷纷御器渡河。
    在一色流云白袍中,身着彩衣的苏同光三人显得格外醒目。
    他们三个金丹修士冲在前列,是不想要命了么?
    巫月婪眉心一阵抽搐,见傅含璋神色沉郁,只得叹了口气,走下看台布置军防。
    转身时,一名魔兵百夫长碰巧与他错身而过,正骂骂咧咧地推搡着面前的卫兵:
    敌人都快登陆了,还这么磨磨唧唧,就那么想做人族的刀下魂?
    魔族中人一向牙尖嘴利,他笑了笑没太在意,视线掠过被训斥的那名卫兵时,却忽然一怔。
    这人除了身形实在瘦削了些,穿着打扮和一般的魔兵也没什么差别,周身气息却让他莫名的熟悉。
    他心中有些不安,正准备拦住人问个清楚,看台下方的将士却忽然惊呼道:
    不好,忽然有大量魔兽从南岸涌来,目标似乎是咱们的营地!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躲在角落偷偷哭的魔君还是很让人心疼的!
    绿茶和心机护法似乎又要搞事情的节奏?
    小北会有危险吗?含璋是否会伤害他的三位同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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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夺命矢
    魔兽?巫月婪眉峰紧拧,立刻顺着呼声的来处望去。
    只见地面腾起烟尘,诸多体型庞大、面貌凶恶的魔兽从巫汀野西部涌来,行进的目标正是魔族大军所在的营地。
    这是兽潮?他瞳孔一阵紧缩,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
    巫汀野靠近魔域西部的魇魑海,按理说所有的邪兽魔兽被封印阵法限制,不可能轻易脱身,这次为何会毫无预兆地爆发兽潮?
    震惊变色的不只是魔族,苏同光游思渚等人发现越来越近的魔兽族群,同样惊骇莫名。
    人族生来与魔族对立,于情于理魔兽都没有理由帮助人修的队伍,因此不是兽群趁乱插足,就是有人刻意引导它们来此。
    思渚,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苏同光凑到游思渚耳边低语,天泪大比第二试中,也出现过异常的魔兽。结合眼前的情况来看,天泪城中是否可能有人通晓驾驭魔兽之术?
    虽然仙门修士驭使灵兽并不算稀奇,可魔兽生性凶残,更是与灵力不同源,如果不是是与魔域有特殊渊源的人,只怕很难让它们乖乖就范。
    知道了,我和阿弋去队伍里找找看,游思渚明白了他的用意,若有可能,我们会伺机制止。
    他们来到魔域的目的固然只是为了救回林夜北,但结合目前的形势看来,天泪城答应出兵的理由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论是这些突然出现的魔兽,还是隐藏在人群后方的神秘弩机,似乎都隐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有任何变数,记得用通灵玉牌联系。苏同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心中也止不住地担忧。
    毕竟天泪城在修真界中的崇高地位,可谓仅次于飞升后才能前往的太真神界。
    如果天泪城真的动机不纯,势单力薄的他们如何将此事告知其他修士,对方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些可能泄密的人?
    倘若师尊在这就好了,他应当能将局势分析的更加清楚才对
    苏同光拧眉叹息,衣领却忽然一阵颤动,九漓惊慌失措地从里面钻了出来:
    不好了,光光方才吾似乎感应到了北北的气息!
    你确定没有感觉错?苏同光这一惊非同小可,傅含璋疯了么,怎么能将小北带到这里?
    大半月之前林夜北的无情根裂伤就已经很严重,如今会是什么模样,自己甚至不敢深想。
    更何况傅含璋若是不愿意将人交出,肯定会把他藏在旁人轻易找不到的地方。
    除非难道魔君当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将林夜北作为人质?
    与此同时,巫汀野北岸的高台上,傅含璋负手而立,墨发和黑袍被朔风席卷翻飞,眸色冰冷。
    渡河的第一批天泪城修士已经与岸边等候的魔兵交上了手,虽说修为上并不占优势,可变幻莫测的阵法却让他们很是头疼。
    不仅短时间内无法缩小包围圈,甚至抵不住越来越多的修士登上岸来。
    更何况为了抵抗兽潮,魔族大军已经分拨了接近一半的人马前去。
    傅含璋遥望着胶着的战场,周身魔气涌动,身边的侍卫都忍不住两股战战,下意识地往后退。
    可是曾引起巫月婪注意的那名瘦弱士兵却不退反进,顺势来到他身侧不远不近的一处,暗自攥紧了藏在修中的锋利匕首。
    凌厉的风声和喧嚣的厮杀声在耳边轰然作响,士兵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越发急促的心跳。
    极度的疲倦和疼痛渗透到周身百骸,他强忍下涌上喉头的腥甜,竭力挺直了脊背。
    现在自己还不能倒下。
    他的师兄弟们还在下方的大军之中,随时可能遭受魔族的毒手,面前的魔君虽然喜怒难测,却似乎对他的命颇为看重
    若真的到了那一刻,他不会吝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逼迫那人停手。
    身边人内心的想法傅含璋自然察觉不到,他此刻全副心力都牵系着战场,忽然长臂一震,一柄通体血红、边缘分布着锋锐锯齿的长剑凭空出现在掌心。
    剑身上涌动着黑红两色光泽,气度杀伐,不可一世。
    正是闻名天下的魔君佩剑,魔剑夙泱。
    炫目的剑光倒映在士兵淡褐色的眸底,他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涌过脑海。
    画面中的傅含璋还是少年身形,手中的灵剑也比不上夙泱的精致,脸上的笑容却甜美如蜜:
    我想成为师尊的剑,在身边保护着师尊,不让任何人有伤害你的机会。
    却不想一语成谶,除了眼前的这个人,世间再无旁人能将他伤害到这般地步。
    淡褐的眸子里痛色殷然,士兵发狠般咬紧苍白的唇,咽回溢到嘴边的一丝呜咽。
    若是他的命也能消解魔君内心的仇恨,哪怕只是有所减轻,也足够了。
    他全副精力都放在傅含璋身上,因此也没有发觉远方的修士队伍中,一蓝一红两道身影正逆着人流往后退,同时频频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二师兄,我觉得那几个人不太对劲。
    聂弋黛眉紧皱,目光瞥向队伍最后护送弩.机的几名天泪城修士:
    那台弩机有什么用暂且不论,可它周围的那几名修士看上去死气沉沉,行进的速度虽然快,步伐也显得很僵硬
    的确很奇怪。游思渚淡淡颔首,
    不过既然四长老曾说过,这弩机是天泪城制胜的关键,想来他们对此早有安排,当务之急,还是找到驭使魔兽的人究竟在哪里。
    这时兽潮已经混入了交战的人群中,不仅对魔族军队展开了攻势,甚至连天泪城的修士也没放过。
    一时间惨呼悲鸣响成一片,不断有人族或者魔族的残躯落入洛河中,血色沿着河水蔓延开来。
    可恶,难道召唤这些魔兽的人根本无法控制他们的行动么?
    聂弋一双杏眸中神情震怒:他把修士们的安危置于何地?难道为了消灭魔族,甚至不惜自损八百吗?
    见状,游思渚同样脸色泛白,如此做派但凡是仙家修士都会觉得不齿,更何况是声誉煊赫的天泪城?
    这座被誉为仙道圣地的城池中,究竟还有多少不可言说的秘密?
    二师兄,你看那人。聂弋倏然握住了他的手掌。
    他正惊疑不定,掌心蓦地被一只滑腻柔软的手握住,心脏顿时漏跳了一拍:什、什么?
    他眼眸的颜色似有古怪,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聂弋没有察觉他的失态,反手召唤出阴阳如意灯,身形如鬼魅一般朝附近的一名修士掠去。
    经他提醒,游思渚这才发现那名修士的眼眸竟然是澄亮的银色。
    他猛然意识到在天泪大比中,暴起发难的云修也是瞳色异常,当即心下凛然,立刻开启通灵玉牌联系上苏同光,并紧跟着聂弋追了上去。
    这位道友请留步,聂弋伸手搭上那名修士的肩膀,
    在下有一事相问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那名修士就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抬袖拂开了他的手臂,动作间被衣裳遮住的手掌露出来,掌心一枚乌黑的细小竹笛格外醒目
    对于御兽的修士而言,竹笛可是常见的法器。
    今日的兽潮是你的手笔?游思渚心神巨震,唰地抖出辕阳剑,你为何要这么做?
    修士并不回答,只是冷笑一声,脚底灵力升腾。聂弋意识到他想要趁势溜走,迅速催动出一道印诀束缚住他的行动:想走?没那么容易!
    你们即使拦着我,也已经来不及了。
    修士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表情却并不如何惊慌,反倒是有些嘲讽地笑了:兽潮只是锦上添花罢了,诛魔弩已经布置停当,今日谁也阻止不了魔君的殒落。
    魔君殒落?聂弋眉心抽搐,下意识觉得此人绝对是痴人说梦。
    无渡魔君的修为已经达到了恐怖的渡劫期,距离飞升为魔神不过一步之遥,想要一举歼灭他难于登天。即使天泪城长老亲自在此,只怕也不敢这样大放厥词。
    可那人神色自若,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倒似乎有十足的把握,他禁不住怀疑,扭头向身后望去。
    只见笼罩着那台弩机的结界不知何时已经被撤去,露出高约五米、宽逾七米的庞大本体来。
    弩.机正中是一柄手指粗细的箭,比起巨大的弩.机本身可谓微不足道,箭下却分布着四道异常宽大的凹槽,即使容纳一具人体入内,也绝无问题。
    聂弋眉宇间纹路更深,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弩.机设计的用意是什么,下一刻就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方才他觉得形迹可疑的几名白衣修士忽然脱去外袍,露出大片赤裎的胸膛。
    更为可怖的是,他们的丹田处早已没有皮肤覆盖,甚至能直接看见金丹在其中飞速旋转,灵力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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