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会用哈尔瓦糕呢?而且还是波斯传统风味的,加了豆蔻和番红花的哈尔瓦糕。
    海湾张张口,跟着耳朵里的声音说:我认为最好的厨艺是投其所好。
    我曾经看过严先生您的专访,知道您曾经在德黑兰待过一段时间,并且很怀念那个时候。
    我想最能勾起一个人记忆的,当属那个地方的美食了。
    所以我大胆用了哈尔瓦糕和伊朗蜂蜜,做了这道甜点。
    严周晨深表赞同:不错,不错,的确只有食物能勾起人最深层次的记忆。
    你做的这个苹果造型很新颖,现在很流行这种设计,樱桃糖浆也调得酸甜适度刚刚好。
    生巧克力微带苦涩的味道中和了哈尔瓦糕的甜腻,再配上一点口感凉滑的冰淇淋,真让我吃出了幸福感。
    说到此处,他动容道:海经理的确用心,非常感谢你,带给我这么好的味觉体验。
    海湾越听越觉不妥,又补充说:其实这不是我的创意,而是我的一个朋友给的想法。
    这道甜点也是大家的共同作品,那个酸甜的糖浆,就是我们主厨李仲千师傅调的。
    严周晨肯定道:是,一道菜的成功,绝对不止一个人的功劳。海经理年纪轻轻,却对食物有如此深刻的理解,真难得,让我刮目相看。
    女记者适时地说:看来老牌酒店的餐饮,到底还是有深厚底蕴的,难以轻易超越。
    更难得的是这种不固步自封的创新精神,与融会贯通的能力,倒让人忍不住和林荫大道新近开的那家Benissimo 对比,单甜点来说,也算各有千秋、不相上下了。严周晨道。
    人人都知严先生对林荫道那家餐厅青睐不已,我们能得到这样的评价,真要感谢严先生的赞誉了。赵清河一面说,一面使眼色让海湾离席。
    走前,严周晨递给他一张名片,说有时间愿意和他讨论。
    海湾受宠若惊,躬身接过名片,绷着脸走回后厨,才长舒一口气。
    迟归的电话不清楚何时收了线,他也未顾上,和餐厅的工作人员开了一瓶香槟,举杯相贺这场大捷。
    昨天刚进酒店,上上下下的员工对他本有不满,经此一事都心服口服了。
    送走严周晨,赵清河与李仲千进来与大家共饮了一杯,接着安排明天的工作。
    海湾出去洗了把脸回来,恰好在走廊上遇见赵清河,听他道:这次做得不错。明天早点儿来,餐饮部开会,讨论下一季度的工作。
    嗯好,我会的。
    海湾按捺着被他接受的兴奋,佯装镇定地目送他离开,见他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忽然一蹦三尺高,两只手握成拳对着空气一通乱舞。
    小心摔着。正撒着欢,高山的声音突然响起。
    海湾踉跄一跤,几乎绊倒,扶着墙讪讪道:呃你还没走啊?
    嗯,还有半小时下班。高山的视线擦过手表,落在他身上。
    海湾不自然地后退两步,借口说:那个我还有事,要下班了,你先忙吧。
    他慌不择路,逃进紧急疏散通道,刚走出两步,身后人叫住他道:湾湾你在躲我么?
    高山追上来,俯身看向他,熟悉的声音说着不熟悉的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他生得一双单眼皮,右侧眉尾斜逸出一道不甚清晰的疤,看着略显不羁。
    那是当年海湾和他笑闹时,没留神把钥匙甩到他脸上划破的。
    当时血流如注,海湾彻底吓懵了,抖着手打电话叫救护车,口里道歉不止。
    高山非但没有生气,还安慰他说:没事儿,不就划一下子,不是什么大事儿。眉毛上也不要紧,你别害怕。
    几年前的他们,都还一贫如洗,为省钱自己草草处理了那个可以用狰狞形容的伤口,故而落下了这条疤。
    海湾从前总是抚摸他那里,好像两个人的感情融入生命,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见证岁月的刻痕。
    如今再见这条疤,他内心却波澜不惊,只觉时光匆匆如逝水,回不去便是回不去了。
    我没有怪你,从来也没怪过。海湾淡淡道,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记着,你也别记着了吧。
    可是在我这儿从来没过去。高山的表情稍有扭曲,染了伤心的颜色。
    我妈她年前就没了,我妻子生病也走了,我现在终于自由了,可惜代价太大了。
    海湾禁不住笑了笑:那恭喜你了。哦不对,阿姨走了,嫂子也走了,该请你节哀顺变。
    高山仿佛没听懂他的嘲讽,整整心绪,皱眉道:如果她们还在,我可能这辈子也不会再来打扰你,可她们不在了。
    那时他离开海湾,回家开了一间蛋糕房,因为手艺精湛,很快在当地打响了名号。
    他母亲给他介绍了一门婚事,并以拒绝治疗相威胁,他纵使不愿,也不得不答应了。
    原以为这一生都是如此家,蛋糕房,蛋糕房,家,两点一线,安安稳稳了此一生。
    谁知不久之后,他母亲中暑晕倒摔了一下,住进医院后诊断出全身脏器衰竭,没几天便撒手尘寰而去。
    刚料理完后事,他妻子又病倒了,去医院一查是乳腺癌三期。他卖掉蛋糕房,勉力维持了几年,终于还是一无所有。
    那天下着小雨,送殡的车陷在县城外的泥水地里,周围的亲戚朋友七嘴八舌吵嚷不休,抱怨着气候、抱怨着路况,抱怨着人生。
    他像桩木头似的站在那里,听着听着,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回到家,面对一片死寂,他又一次想起了海湾,那个无论生活带给他多少痛,他都报之以歌的少年。
    不知他现在何处,是否还在等他。
    很多事不能想,好似小时候围着操场一圈圈地跑步,不去想还能坚持住,但若一想便再也难以为继了。
    他想见海湾,想见他,想得心生疼。
    她们不在了,我再也没了束缚,才敢来找你。高山伸手碰了碰他袖子,现在我就是我,再也不为别人而活。
    海湾并未答言,默默抽开手,转身跑远了。
    他一路狂奔回家,身上的衣服被汗湿透也不顾,冲进门便往迟归怀里钻。
    怎么了?迟归被他吓了一跳,拉拉他肩膀,怀里人纹丝不动,身上又脏又难闻,也不换衣服。
    他念叨着关上门,搂着海湾站了一会儿,抬起他的头问:出什么事了?
    没怎么。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海湾自己都是一怔,我谢谢你今天帮我解围。
    就为这个,至于这样么?迟归难不怀疑,他的表现太反常。
    海湾恋恋不舍地放开他,双手转而圈住他脖子,含泪道:从没人对我这么好过,就为这个,就为这个!就为这个!
    愈说愈激动,海湾喊到最后一句破了音,眼角蓦地划下两颗泪。他吸吸鼻子,撅着嘴贴进迟归的颈窝。
    睡了我,睡了我吧,求求你了。
    迟归眉心微蹙,强行捏着他的下巴,沉声问: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海湾也不知为何,心里塞着一团棉花堵得难受,似乎只有被他抱着,被他占有,才能透过气来。
    他倔强地摇摇头,抓着他衣襟,哽咽道:别问了行不行?求求你别问了。睡了我吧,好不好?好不好?
    迟归盯着他半晌,叹了口气,道:去浴室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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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尔瓦糕(Halva),一种中东传统糕点,据传是切糕的原型。
    第42章 手指
    海湾磨蹭进主卧,打开水流放满浴池,褪下西装滑了进去。
    他今晚的状态糟糕透顶,现在想想刚才对迟归说的那些话,都觉得脸颊红热,浑身发怵。
    可迟归还是无动于衷,难道自己魅力不够?还是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自己,只是一时的兴趣罢了。不会的,迟归对自己才不是一时之兴,他什么都为自己着想,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分明是很关心自己的。
    然而关心,又不一定是爱。
    浴缸里的水温偏高,微微有些烫,热汽蒸腾弥漫,室内一片氤氲,仙境一样将他笼罩其中。海湾胡思乱想着泡了一会儿,忽然听见门锁响动,翻身转了过去。
    迟归进来时,他两只手抓着浴缸边缘正探头探脑地窥视,白毛巾叠成方块搭在头顶,傻气十足。
    这是跟谁学的?迟归拿走毛巾,扔进池水里。
    海湾又捞回来原样放上去,水流顺着头发淅淅沥沥流到脸上,蜇得眼睛又红又疼,他却浑不在意,咧着嘴巴笑说:工作室的日本人都这样放,听说可以舒缓精神。
    我看你还缺一样东西。迟归打开储物柜,从最高处的格子里拿出一个竹编小筐,里面盛着两只明黄色的小小橡皮鸭。
    海湾愕然道:你居然有这个!这种哄小孩的东西,若非亲眼看见,怎么也想不到它会出现在这里。
    迟归丢给他鸭子,合上柜门说:佳然的猫用的,他之前带着来住过几天。
    他能带猫来你家,我有点嫉妒。他能容许邢佳然带除人以外的生物进门,也算奇迹一个,自己都时时害怕被丢出门去呢。
    他养的是斯芬克斯,无毛猫。迟归一回头,见他把鸭子放在了头顶的毛巾上,你做什么?
    你看过那张图片吗?海湾扶着脑袋,不让毛巾和鸭子掉下来,一只特别萌的猫,洗澡的时候顶着一只小黄鸭,就像这样。
    迟归蹲下身,捏着他脸蛋笑问:像你这样可爱?
    海湾转转眼珠,垂下了头,我可没有它可爱。
    那不一样。迟归沾湿毛巾,在海湾的脊背上轻轻擦拭,你有你的可爱,别人比不了。
    池中清波粼粼摇漾,灯光水光交汇,衬得皮肤格外细腻柔滑,一眼望去晃了眼睛。他的胳膊上有些肌肉线条,却不是很壮,看起来倒更可心。
    海湾不敢动,向下塌了塌腰,刻意摆出凹凸有致的曲线,眼巴巴地望着他,我这么可爱,你还不喜欢呀?
    喜欢,最喜欢你。迟归与他近在咫尺,低头啄了一下眉心,牙齿轻轻啮噬,留下一朵泛红的印记,恍若古代女人额间的花钿。
    在这里,还是去卧室?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凉意,醇厚中透着凌厉,似罂粟,令人欲罢不能。
    嗯卧、卧室吧。清醒时的第一回 在浴缸里,海湾想想都瑟瑟发抖。
    迟归冲掉他身上的泡沫,递给他浴巾:我在外面等你。
    海湾狠狠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定不是做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洗过澡,换上新睡衣,吹干头发,匆匆跑了出去。
    他不在,卧室空空如也。
    迟归的白衬衣搭在床沿,地毯上躺着一条用过的浴巾,衣帽间亮着灯。海湾悄悄走过去,仍旧没他的影子。
    上次也是这样,说好与他做这种事,他却被杂事牵绊不知所踪。
    海湾走去客厅,拖鞋啪嗒啪嗒地敲打着地板,屋里子居然有回声传来,四周空旷而寂寥。房间太多,反而找不到他在哪一间。
    湾湾。迟归蓦地叫了他一声。
    你在哪儿?海湾循声过去,却在露台看见了他。你干嘛呢?说好了那个什么的
    迟归牵牵嘴角,拉过他手腕,指着远处的天空说:你看。
    他的满怀心思全在苟且之事上,根本没留意景色如何,敷衍地抬起头,只见漫天云霞红紫相间,流动在蔚蓝的大海上,暮色苍茫,气氛浪漫,此时此刻正应此情此景。
    海湾张开手臂,闭上眼睛,任海风袭卷而过,深深吸了一口气,啊你干什么?!
    迟归趁其不备,扯了扯他的睡袍,白亮亮的两团果冻一样弹出来,可爱至极。
    你说干什么?他将人打横抱起,坐进躺椅。
    海湾伏在他身上,到处凉飕飕的,颇不自在,扭来扭去地不安生,我不习惯。
    别乱动。迟归将他胳膊挂在自己脖子上,按着他背心吻他。
    海湾被他抓着后脑,颈部向后弯曲,仰着的脸上挂着薄薄一层红潮,眼神迷离涣散,如在半梦半醒之中。迟归的吻带着魔力,一下就夺走了人的意志与气息,海湾昏昏沉沉地贴着他,任他在自己颊边、额角轻轻地啄。
    迟归放开气喘吁吁的人,端起旁边矮桌上醒着的红酒,嘴对嘴地渡给他。海湾迷迷糊糊,晕头转向,也不管是什么,哪怕是毒药呢。
    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去,听见迟归沉沉笑了:喜欢吗?
    一个葡萄酒味儿的吻。
    海湾食髓知味,点点头,主动送上去给他抱。迟归却不理会,自顾自地啜着红酒,偶尔喂给他两口。
    暗红色的液体溢出嘴角,顺着下巴直流进领子。海湾歪在他怀里懒洋洋的,犹自噙着嫣红的下唇回味。
    迟归探出一点舌尖,将那染了海湾气息的红酒舔去,渐渐引得他战栗,一口衔住了他的喉结。
    海湾怕痒,忍不住躲闪,被他单手箍住,一动不能动。
    迟归低低笑了笑。
    片刻之后,海湾软软倒在他臂弯里,周身上下酸软难支,分明没有出力,却比任何时候都累。
    迟归抽出两张纸巾给他擦干净,抱着人去浴室简单清理一下,带他进了餐厅。
    今晚刚好有木瓜牛肉汤,海湾恹恹地趴在桌上,就着他手里的碗喝了一勺,点头道:挺好的。分明也没真刀真枪地做什么,就是连手指都软了。
    怎么,不高兴了?迟归端上米饭,将糟了一下午的香酥蟹搛给他两块,还是后悔了?
    不是海湾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原以为那种事会很开心,然而真的精力过才发觉与幻想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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