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想要原谅季凌。
    可是不行。
    每次原谅二字划过脑海,季落便会心脏剧痛,反反复复地想:如果,如果没有季凌的话,爸爸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死?
    对季凌的情绪一会儿好一会儿坏,才刚刚成年的男孩快把自己折磨疯了。
    于是他决定,只要季凌保持现在这样工作的水平,两个人保持工作上的关系,那么季落自己就能和季凌保持至少表面的和平让财团稳定。
    直到暑假,季落从英国完全毕业以后回国,与季凌第一次发生关系。
    他对季凌的恨意暴涨至巅峰。
    势同水火,见面就吵,可是迫于产业决策等种种外部原因,两人又不得不见面。
    季落用一辈子的理智在会议室克制愤怒的情绪,然而回到家,就再也没有力气去控制什么了。
    每一天相处,每一次见面,都在消耗尽他心力,疲惫不已。
    尽管如此,他却悲剧的发现,自己对于季凌毫无反抗之力。
    季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想对自己多过分,就可以多过分。
    更让季落不能接受的是,自己会在那种罔顾伦常的情|事里获得无与伦比的快|感,空落落的内心和身体因为那男人存在而变得满足,抱在一起睡觉会睡得更好,甚至,还会渴望更多,想要更多。
    事到如今,如果再让自己离开他,就比以前离开他,还难受。
    18岁的少年根本理解不了。
    我为什么会这样。
    我和他根本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我是不是疯了?!
    季凌你害死我爸爸。
    你还想害死我吗。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被你折磨死!
    在这种病态的日子里,季落一天比一天瘦,心情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焦虑,决策频频出错,幸好季凌总能不着痕迹地帮他改正。
    这更让季落生气。
    我这么痛苦,你却跟没事人似的,你有没有良心
    生气又能怎么办?
    每天晚上,季凌来抱的时候,我还不是
    还不是都接受了?
    甚至还无耻地享受?
    过了一阵子以后,季落再也受不了了,精神压力达到巅峰,再也没办法和季凌相处一室。
    集团内部高管貌似看出一些两人闹不和的苗头,于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季落又幡然醒悟,为了财团稳定,再次克制自己疯狂的想法
    一来二去,他终于无法忍受,在一次重大事项决策会议上,和季凌吵了起来。
    季落非得坚决执行自己的提案,但那份提案,明显不如经过季凌修改意见的好。
    但季凌说什么,季落都不听,不依不饶地要用自己的那一套。
    其他的事情,季凌都可以顺着季落。
    但这种重要的财团事务,尤其是涉及资金过百亿的项目,如果出了什么岔子,要用多少额外的精力和成本去弥补?
    更会给财团形象带来伤害。
    所以那天,季凌第一次当场驳回季落的要求,甚至当着许多高管的面,把季落狠狠地压在最中间的椅子上,抓着少年瘦削的肩膀,眼眸充满攻击性,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在想什么?你是想让这一切崩溃吗?
    底下人惶恐地看着他们,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季落脱力似的靠住椅背,貌似平静了,季凌才放开他站起身,垂着眼睫,睥睨着他。
    必须听我的,这件事情没商量。
    季落被他的眼神吓到,不再发表意见。
    但内心却在想,很好,所有的都是你的了。
    就连集团的人也都站在你那边。
    我还有什么用?
    回家以后,季落躺在自己的床上发呆,一直到深夜。
    心里一会儿想刚才的策划案,分析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一会儿想季凌做的决策到底是不是针对我,季凌你这个狗东西,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之后房间门被推开,是那男人走了进来。
    落落,我们谈谈,好吗。
    他低声说。
    季落本来还相对平静的情绪瞬间爆发,应激反应特别剧烈,一个枕头大力丢过去,吼他:别过来!
    按照以往的套路,季凌肯定不管不顾地压向他了。
    但这次他没有。
    他就清清冷冷地站在原地,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季落咬着牙说:还不都是因为你?!
    季凌没有反驳,只别开了目光,和我一起去治疗,解决问题。
    治疗?你当我有毛病是吗?季落又愤恨地丢出去一个枕头,都是你害的,只要你不在,我就一点事都没有!你给我滚出去,滚啊!
    此话不假。
    但季凌眸色渐深,轻轻道:不是谁病了,只是我和你的关系出了错。落落,你和我去,如果如果之后,你还不能接受我的话,我就再也不对你那样了。
    男人本想说,我就滚,或者我就离开你。
    但他从来都只想要季落而已。
    想要无时无刻地看着他,拥抱他,占有他
    说出不再和他发生关系几个字,已经要把男人的心脏割裂,放弃活生生的喜欢的人,意味着以后季落再要如何,他也不能再管,比如季落身为季家的主人,未来喜欢谁,爱谁,甚至要和什么人联姻,他再也没有立场去管。
    他也想大爱无私地放季落走。
    但他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他做不到当个圣人。
    让他说我就离开你五个字,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
    安排好近期财团工作后,季凌带着季落来到喜马拉雅山下一处宁静的冥想圣地。
    这里是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也是没有利益纠葛,最纯净的地方。
    季落还以为季凌说的治疗,是让带自己去看什么心理医生之类的。
    当然季落也知道,自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和焦虑的状态,适度的心理干预很重要。
    可是季落做不到和任何陌生人敞开心扉说那些事。
    无论是财团内部的问题,还是跟季凌这种不能与外人道的背德之事
    同性之间发生那种事,算什么东西?
    被全世界瞩目的财团控制人之间搞那些恶心的事情,被外人泄露,难道要让爸爸留下的财团,和自己与季凌变态的关系一同毁灭吗?
    所以季落知道自己有问题,更知道这问题无解,没有哪个治疗师是值得相信的,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下,谁能保持什么职业道德,将这种价值无法估量的丑闻保密呢。
    Vipassana十日冥想。季凌带着季落,站在山脚下的古朴寺庙前,远离一切,你需要安静。
    我只是需要离开你而已。季落看着云雾间的雪山说。
    季凌低了低头,松开牵着季落的手。
    进去吧。
    十日冥想,又被称为内观禅修。
    每一位冥想者,在这里要经历十天的禁语生活。
    不说话,不交流,没有肢体,眼神接触,不允许读书,看报,电视,音乐断绝任何与外界的联系。
    早四点晨起,晚九点安睡,每人一间房,除去导师以外,只有自己与冥想。
    季落没什么表情,他不觉得这种事情有用。
    工作事务那么多,全部放下来到这种地方,是不想好了还是怎么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季凌来。
    好像有什么小火苗还在孱弱地燃烧,想要努力呼吸任何一点点甜美的氧气,不至于让心光彻底熄灭。
    正式开始前的第一个夜晚,季落独自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双眼紧闭,一夜未眠。
    晨起后,所有冥想者身着朴素白衣,不言不语,静静地在空旷的大厅里找到一块简单坐垫坐好,进行一早的两小时冥想。
    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衣服,大家看上去都一样。
    季落很迷茫,也不知道季凌在哪里。
    这两个小时,他的脑海十分混乱。
    担忧各种各样。
    今日股价如何,项目跟进如何?
    寂静的空间与喧嚣的脑海对比鲜明,然而外面越安静,少年越紧张,陌生的沉默,来自个国家冥想者不同的面孔,让他无所适从。
    第一天的早饭他都没有心情吃,于是被导师叫到了菩提树下。
    那人面目慈善,声音淡泊宁静。
    你看起来有些脆弱。会难过吗?
    季落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被导师嘘了一声。
    学生们要禁语,不要出声。语言,会扰乱我们的思绪。
    季落稍稍抬眼。
    如果很难受,就关注自己的呼吸吧。导师平静地看着神色疲惫的少年,说,天空辽阔,大地广袤,一花一草一世界,一呼一吸是一生。
    季落听不懂。
    这一天的冥想一共10个小时,少年怎么也压制不住习惯于快速计算和分析的逻辑思维,只能在打坐的时候,在心里列计划,总结方案,一切围绕着财团的公事而思考。
    当天得出一个结论:季凌说的提案,有一些优点。
    静坐十分耗体力,当晚季落睡着了两个小时,迷迷糊糊之间,到了第二天。
    四点起床后依旧是两个小时的早间冥想,季落习惯于在早上阅读报纸,听新闻,看世界形势,而这里不支持任何与外界有联系的东西存在于是为了保持思维活跃性,他想找一根笔和几张纸,把昨天想到的重要事务都列于纸上,免得忘记。
    结果志愿工小姐姐看着他,笑了声:同学,没有纸和笔哦,专注内心吧!
    季落皱眉想说什么,又被小姐姐给嘘了回去。
    别说话。她说,第二天啦,会呼吸了吗?
    第二天,所有集团的事情已经理好了,但没有办法往外界传,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做,季落开始想导师说的学会呼吸这件事。
    什么是学会呼吸。
    谁还不会呼吸啊
    他开始注意到这些从未被重视的事情。
    直到晨间冥想结束,他突然感到肚子饿了。
    季落好久没有感受过饥饿感。
    每天家里准备的食物虽然精致,但不能引起他味蕾的欣喜,吃饭只是维持生命的必要手段,按时进行,仅此而已。
    今天早上山脚下的早餐很简单,可是季落独自吃的时候,觉得这顿饭,和以前的都不太一样。
    导师今天看到他,没有任何评语,只说:不能呼吸的话,就先放空思想吧。
    季落不知如何是好。
    长期失眠,思绪没有一刻停歇,他从来只会过度用脑让自己晕睡才能休息,放空思想是什么意思,怎么才能做得到啊?
    冥想太累,比让他集中精力做事情累多了。
    习惯了忙碌的人,受不了这种满满的空闲。
    但既然在这里了,他只能坐在大厅里,和所有世界各地的冥想者一样盘腿静坐,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没有手表也没有手机,没有任何时间观念,乱七八糟的画面在脑海中闪来闪去。
    不知过去多久,当钟声敲响时,季落突然惊醒,一天过去了。
    他学会了停止思考。
    第二天晚上,他睡了大概三四个小时。
    隔日,因为许久没有休息好,季落觉的头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因此在盘腿打坐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重了几分。
    好累啊,会不会像以前似的,病倒然后发烧?
    还是说只是我讨厌这种安静。
    慢慢的,他的思绪在空旷与混乱间来回变动,盯着自己坐垫前的名牌发呆。
    季落。
    季落?
    季落
    念着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想到一个久远的场景。
    那时他还小,刚刚会好奇,于是就问季俊德:爸爸,我为什么叫季落呀。
    季俊德抱着他说:因为你是天上落下给爸爸的小礼物。
    那我为什么不叫小礼物。小孩脆生生的问。
    季俊德笑了笑:小礼物出生,妈妈却走了,所以对于妈妈来说,你就是她遗落在世界里的小宝贝啊。
    小季落懵懵懂懂。
    所以我是爸爸妈妈的落落嘛。
    他以为自己忘了。
    没想到,在这种安静的地方,回想起了幼时的事情。
    还有爸爸后来说的一句话。
    星辰虽然陨落,但美景刻印在人心里,只要被记住,就不是离去。妈妈见不到你,但她从未被遗忘,因为我们时时刻刻记得她。妈妈对于我,是过去,你对于爸爸呢,是现在与未来。落落,你是爸爸妈妈过去与未来都珍爱的小宝贝啊,要每天开心快乐长大!
    季落捂住眼睛。
    爸爸,我好像不能开心快乐了。
    我好像,不会了
    面色苍白的少年意识到自己的呼吸逐渐沉重。
    好像白鸽翱翔天空,忽然坠地,又陷入泥潭。
    它扑打着翅膀,只能越陷越深,任凭如何努力,也再也没办法从泥泞里抽身。
    直到身旁传来其他呼吸声。
    与自己的迥然不同
    身旁的陌生人,呼吸平稳而绵长,听着令人安心。
    季落忽然抬头,看了那人一眼。
    不是季凌。
    只是一个普通人。
    同时,他又惊异的发现,除去自己以外的周围的人,都有那样均匀的呼吸。
    只有自己的,是苍白的,剧烈的,混乱的
    他们的呼吸声好听,季落竟觉得十分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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